第26章 第二十六章(1 / 2)

若是個彆人,還有可能是從哪兒打聽來的小道兒消息,特意巴巴地趕來奉承鑽營,可眼下外頭的富商卻足有十幾二十個。

這就古怪極了。

這些人倒也不吵不鬨騰,甚至一個個的都還老老實實排著隊給門口的奴才陪笑臉,態度十分恭敬,隻那篤定的態度、含含糊糊曖昧不清的言語卻叫人實在渾身發毛。

單若泱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見一見這些人,看看究竟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玉兒先去屏風後頭坐會兒罷。”

小姑娘乖乖去了,茶水和糕點也緊隨其後另送進去一份,又特意拿了幾本書來給她打發時間用。

原以為是什麼,誰想拿起來一看卻發現竟是話本,且還都是類似於《西廂記》的那種話本。

翻開瞧了那麼兩眼,林黛玉的臉就一下子紅透了,像碰到什麼燙手山芋似的丟開了去。

對著雪雁小聲責備,“這都是哪裡來的?自個兒平日裡私下躲著悄悄看也就罷了,光天化日之下還敢拿出來給我……萬一叫公主瞧見汙了人家的眼,仔細大嘴巴賞你。”

雪雁忙喊冤,“姑娘誤會了,這些都是方才風鈴姐姐拿來的,說是公主交代了,叫姑娘好好看看。”

“你莫不是在哄我?”林黛玉驚呆了,嘴巴張得老大,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她本也不是那墨守成規之人,往常寶玉偶爾拿來一些話本子,她便與他一起躲著悄悄看,什麼《西廂記》《牡丹亭》早都看過了。

但她心裡也十分清楚,這樣的話本子上不得台麵,便是寶玉那樣的男兒要看,都還隻能背著人偷摸著,但凡叫政老爺知曉必定能打斷他的腿。

而正經人家的閨秀更是不該看的,倘若看了叫人知曉了,那名聲可就該壞透了。

是以她和寶玉從來也不敢張揚,隻兩人偷偷看個樂罷了。

打死她也萬萬預想不到,三公主竟會如此光明正大的直接扔過來一摞叫她看。

一時黛眉微蹙,心中驚疑不定。

她倒不是擔心三公主要故意害她,卻實在想不通究竟是為何。

或許到底是自個兒心虛,這會兒她忍不住就懷疑三公主是不是知道她與寶玉私底下偷偷看這些東西了,這是有意在點她呢。

若當真如此,三公主會不會認為她是個不檢點的姑娘?

想到這兒,林黛玉就不由得眼眶一紅,滿心惶惶。

“姑娘彆多慮。”雪雁輕聲安撫道:“風鈴姐姐說了,公主自個兒平日也會看看這些話本子呢,並不覺得有何問題,不過都是些故事罷了,臟的從來隻有人心。”

“公主叫看這些書也不全是給姑娘打發時間用的,公主說了,待下回再見可是要親自考考姑娘的。”

“考我?”林黛玉好奇地歪了歪腦袋,怎麼也想不通用意。

這些話本子有何內容值當學習的嗎?難道是要考裡頭出現的一些詩詞歌賦?

那十有八/九也都是些風月相關,終究難登大雅之堂,應當不至於考這個。

任憑小腦袋瓜怎麼暴風運轉,林黛玉也還是沒能想通其中奧秘,一臉糾結地盯著那一堆話本子瞅了老半天,最終隨意抽出來其中一本。

“餘下的你仔細收好,帶回家就放進我的房裡小心藏好,彆叫旁人看見了。”

正在小姑娘紅著臉蛋兒做賊似的捧著話本子看時,屏風外卻又是另一番奇景。

茶館包間到底沒那麼大的地方,單若泱也不耐煩烏泱泱一堆人嘈雜,便隻叫進來幾個人了解情況罷了。

都是京城富商之中的佼佼者,算是外頭那些人當中的領頭羊,甭管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也勉強能作為代表。

幾人弓著腰進門,低眉順眼的也不敢亂瞟,直到行過禮被叫起身賜座後,才總算是有機會見識到了這位傳說中的三公主的廬山真麵目。

刹那間,無不驚歎。

按說這些人家底又十分豐厚,又慣常走南闖北的,多年來所見識過的美人數都數不過來了。

什麼環肥燕瘦什麼沉魚落雁,什麼江南美人北方美人乃至西域美人……可以說能見識到的都見識過了。

然而此時此刻麵對著眼前這位三公主,卻還是瞬間都變成了那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也就是還殘存那麼一絲理智,知曉這是公主殿下,不能放肆亂瞧。

“本宮與各位素不相識,不知各位今日一同前來究竟所為何事?又究竟是打哪兒知曉了本宮的蹤跡?”單若泱開門見山問道。

哪知那幾日一聽她這話卻反倒麵露遲疑不解了,相互左右瞧了瞧,具是一臉不確定。

“殿下容稟,草民向維,乃京城商會會長。”

說話的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在座幾人也的確隱隱以他為尊的架勢。

單若泱看著他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向維猶豫了一下,突然掏出來一隻小巧的錦盒,“臨時才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給殿下請安,準備略顯倉促,還望殿下勿怪。草民已吩咐家中精心備下厚禮,稍慢一步便送來。”

這話的意思怎麼像是在說,是有人特意放出消息讓他們來“請安”的?

單若泱正尋思著呢,就看見其他幾個人也緊隨其後,紛紛送上小禮物。

一溜兒數隻精美的錦盒放在眼前,看得單若泱都沉默了。

出於好奇,她叫人打開錦盒瞧了一眼。

結果竟發現這些盒子裡頭無一例外裝的全都是銀票,滿滿當當的盒子一打開幾乎都要冒出來了,可見數額之豐厚。

聽這些人的意思,這都還僅僅隻是匆忙之下準備的見麵禮,是前菜,正兒八經的厚禮還在後頭路上呢。

該說不說,還得是京城的富商,這隨隨便便一出手就知家境不俗啊。

這回單若泱是真摸不著頭腦了,眼看麵前之人明顯帶著試探不確定的神色,心下狐疑更甚。

叫人將盒子全都蓋上,而後原封不動推了回去,“本宮出宮不過是閒逛罷了,從未聲張過,更不曾說要叫哪個來請安,禮物就更不必了。你們究竟是打哪兒得知的消息,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消息,仔細說來與本宮聽聽看。”

幾人明顯很是驚詫,仔細觀察確認她是認真的,並非什麼裝模作樣故作矜持,頓時那臉色就凝重起來。

“殿下恕罪,都是草民疏忽大意被歹人蒙蔽……”向維絲毫不敢有所隱瞞,快速將事情原委簡潔明了地陳述了一遍。

卻原來也就是前幾日那會兒,就隱隱約約總有人在他耳邊說什麼國庫空虛、三公主的公主府建不成了。

起初他也並未很在意,隻當是尋常閒話隨意聽了一耳朵,可後來與其他幾位富商小聚時無意間聊起這事兒,卻發現大夥兒竟都被人念叨了一耳朵。

若僅僅如此倒也還不算什麼,向來有點什麼小道兒消息在坊間都能傳得飛快,更何況這事兒還涉及到三公主——先前預知地龍翻身、菩薩轉世這樁事兒的熱度還未下去多少呢。

可問題就在於,小心打探過後卻發現這消息並未在城內傳開,真正有所耳聞的那一部分,打眼看去一圈兒數下來有一個算一個全是那家財萬貫的富商。

能將生意做到這麼大的就不可能有什麼蠢人,一個個都可謂是那滿肚子心眼兒的人精了。

湊到一處這麼一合計,就隱約有了些猜測——估摸著十有八/九是那位殿下在給他們暗示呢。

琢磨出這麼個味兒來,自然是無不動心。

素來士農工商階級分明,並非輕易能越過去的,他們這些人手裡有花不完的銀子又如何?真有點什麼事兒卻還是頂不過那些權貴的一句話。

為了攀附一些官員權貴給自個兒謀個靠山,每年都不知撒出去多少金銀珠寶呢,可有些人卻還不是撒點錢財就能攀得上的。

眼下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誰能不心動?

那可是三公主!

是那個本事莫測疑似神仙大能轉世的三公主!

不就是想要一座公主府嗎?那可太容易不過了。

一座公主府斥資巨大是不假,可那百來萬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也並不算太多,尋常他們自個兒蓋個什麼園子可能都比這花費還大呢。

更何況這麼些個人平攤一下那就更不值一提了,湊起來便是想蓋個價值數百萬兩的公主府也不過小事一樁。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對他們來說那就壓根兒不算個問題。

大夥兒意思都一樣,沒哪個反對,唯一愁的不過是如何將這銀子送進三公主手裡罷了。

為此甚至還有人想到了林家。

三公主住在深宮輕易接觸不到,那林大人作為未婚夫不是可以幫忙嗎?

隻可惜那位林大人太低調,又因才升官做了吏部尚書,如今想要巴結的人海了去了,每天門房那邊的簍子裡拜帖都是成堆的,他們這種身份遞過去的拜帖直接就被淹沒在裡頭無人問津了。

誰曾想還沒等他們愁幾日的功夫,今兒冷不丁就聽說三公主出宮了,叫他們前往請安。

往哪兒去請安是不曾說明,但這卻也難不倒有心人,畢竟家世人脈都擺在這兒呢,四處打聽一下也就摸著了。

富商們心裡都還美滋滋的,隻以為今兒指明的這場“請安”已是證實了他們的猜測,忙不迭捧著銀票顛兒顛兒的就來了。

卻是做夢也不曾想到,鬨半天竟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彆說攀附三公主了,彆將人得罪了都算是萬幸。

向維這會兒早就氣死了,心裡翻來覆去將那歹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麵上卻是一片誠惶誠恐,不斷苦哈哈地賠罪。

總算是弄清了前因後果,可單若泱這會兒卻反倒更加迷惑不解了。

這應當不能給她帶來什麼麻煩吧?

畢竟她又不是官員,受賄這種事兒還輪不著她,真收了這些“孝敬”也無需付出什麼實質性的代價,頂多借個名給他們充個保護傘角色,免得遭受那些權貴子弟的欺壓罷了。

要說這些富商敢打著她的名號去乾點什麼混賬事?那就更不可能了,借他們百八十個膽子也不能,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呢。

所以說,到底是哪個大聰明在背後暗搓搓給她找錢花?

算計什麼呢?

單若泱是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先將此事放在心中,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既是來了,請個安便也罷了,這些東西都收回去,後頭什麼厚禮也都趕緊打回罷。本宮並不缺銀子使,指定是有人在背後瞎搗鼓什麼呢,你們也都長點兒心吧,好歹都是做大生意的人,哪天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可真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真要說蠢,誰蠢也都輪不著他們蠢,隻不過這些人就是太會鑽營。

也許是平日裡跟那些貪婪的官員權貴打交道打多了,練就了一身“聞弦知雅意”的本事,隨意一句話都能擱心裡翻來覆去揣摩個百八十遍,隻生怕不能及時領悟上頭那些人的暗示。

這回可不是陰溝兒裡翻了船。

幾人滿嘴苦澀,見她並沒有要計較的意思,一時齊齊鬆了口氣,一通千恩萬謝後便慌忙離去。

桌子上的那幾隻錦盒卻誰也沒收,隻道:“今日是草民等人唐突,叨擾了殿下雅興,一點東西不值當什麼,全當是請殿下喝碗茶水聊表歉意。”

說罷就立即拔腿溜了,生怕再推辭似的。

見此情形單若泱也就沒再多拉扯,的確對彼此雙方來說著實都算不得什麼,全當是路上運氣好撿了點零花錢罷了。

“都收起來吧。”又轉頭對著屏風後頭揚聲道:“回家後再慢慢看罷,這會兒大好的天氣咱們出去轉轉。”

林黛玉這才放下話本子從裡頭走了出來,小臉兒紅撲撲的,都不好意思看人了。

倒不是話本子裡有什麼太過露骨的東西,純粹是那些情情愛愛實在是纏綿,難免令人心潮澎湃遐想無限。

單若泱看她這模樣就樂了,“小丫頭到底還是見識少。”哪像她,今兒拿給小姑娘看的那些“清清白白”談情說愛的本子在她看來都已經是索然無味了,也就隻有那些較為香豔的本子才能叫她生出些激情。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文人的確是有一手,寫的那些東西既露骨撩人卻又並不低俗下流,還挺唯美的。

當然了,再怎麼唯美那也不是小孩子現在能夠享用的東西。

想到這兒,單若泱不禁看了小姑娘一眼,眼神之中充滿了詭異的同情惋惜。

“公主!”林黛玉跺腳嬌嗔,耐不住好奇問道:“公主為何叫我看這些話本子?雪雁還說公主將來要考考我,究竟是考什麼?”

“考什麼那還能提前跟你泄題嗎?想什麼美事兒呢。”單若泱笑著輕敲了敲她的小腦瓜,站起身來,“等你看完了自然會知曉,眼下就甭想那麼多了,高高興興逛街去。”

林黛玉一手捂著腦瓜嘟起嘴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另一隻手卻是乖乖塞進了她的手裡。

單若泱從來也不喜歡搞帷帽那一套,也從不給小姑娘戴,累贅麻煩,跟見不得光似的。

這會兒一大一小就這麼光明正大的手牽著手,頂好的容貌自會引來無數路人驚豔側目,隻不過一瞧對方身後那一串打扮體麵的奴才便知曉,這兩位指定是那招惹不起的貴人。

絕大多數人都還是清醒的,自知惹不起就遠遠的避開,甚至有些膽小的連多看兩眼都不敢,生怕貴人覺得被冒犯到,再平白給自己乃至家人招惹麻煩。

似薛蟠那樣自視甚高的蠢材到底也還是少數。

二人所到之處幾乎暢通無阻,習慣那些好奇敬畏的目光之後就更加樂在其中了,一路下來無憂和風鈴兩人掏銀子的手就不曾消停過。

先前因地震而損毀的房屋基本上也都已經修葺重建好了,繁華喧鬨的街道完全看不出不同,仿佛那場災難從未發生過一般。

帶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回到宮裡時天都已經昏暗了,本想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休息,誰想人才踏進宮門就被周景帝的人給召喚了去。

瞧那情形,仿佛竟一直在宮門口等著似的。

帶著一肚子問號和警惕來到景福殿,就對上了一張笑成菊花似的老臉。

“……”眼睛疼。

單若泱強忍住想要捂眼睛的衝動,微微垂下眼簾佯裝恭謹。

這就是上了年紀還整天沉迷酒色不知保養的後果,再加上那些亂七八糟不知什麼成分的“仙丹”,周景帝蒼老的速度實在是有些驚人。

偏越是老得快他就越是害怕越是心急,就愈發耽於享樂渴求長生,如此可不就形成了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

該他的。

“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周景帝愈發樂嗬著,帶著些許期待問道:“我兒今日出宮可是收獲頗豐?”

雖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麼,不過單若泱想了想自己那一車的戰利品……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就如實點點頭。

見狀,周景帝大喜,“你一個人也用不著那麼多,留一部分剩下的就都交給朕罷。”

???

單若泱大驚失色,猛然抬起頭來脫口而出:“父皇要姑娘家的玩意兒作甚?”總不能是自個兒囊中羞澀就要拿親閨女的東西去賞嬪妃吧?那也太無恥了。

正常人絕對乾不出這種事兒。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