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但……周景帝算是個正常人嗎?

一顆心才放下半截就又遲疑了,掛在半空飄忽不定的。

一方麵覺得這事兒實在離大譜,一會兒卻又感覺,以這糟老頭兒如今的昏庸程度再乾出點多離譜的事仿佛也都不那麼離譜了。

“什麼姑娘家的玩意兒?”周景帝皺眉,也虧隻是昏庸還沒真蠢到那個份兒上,急道:“今兒在外頭不曾有人給你送銀子?”

單若泱愣住了,看著他那一臉急切的表情,忽然就福至心靈。

“是父皇派人去暗示他們的?今兒也是父皇向外透露了我的行蹤,讓他們來‘請安’?”說到最後,已經難掩咬牙切齒的意味了。

周景帝倒也光棍兒得很,無比利索地直接就認下了,道:“朕仔細想了想,你是大周朝的福星,更是天下百姓的救星,與尋常公主自是不同的,若出嫁連座公主府都沒有未免太過委屈,是以朕想了個法子……”

“那些富商個個家財萬貫富得流油,但凡隨口暗示兩句,他們就會主動捧著金山銀山來求著你收下。如此一來不僅可以為你建造一座奢華公主府,還能有餘力稍稍充裕國庫,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借錢的人都不敢如此理直氣壯,他這搶錢的人倒是能耐了。

單若泱簡直被他這無恥程度給驚掉了下巴,硬是呆了好半天沒能找回言語。

那頭周景帝還在追問呢,“依著朕對那些人的了解,他們應當不會蠢笨到領悟不到其中含義才對,怎麼你竟不曾收到?”

“收到了。”然而還不等他高興,單若泱就麵無表情地吐出了後半截,“又被兒臣退回了。”

“你說什麼?”周景帝懵了,“你為何要退回?”

“無功不受祿罷了。人家的銀子再多那也是人家努力掙回來的,與旁人有何關係?今兒兒臣若是理所應當伸手要了,又與那些仗勢欺人搜刮民脂民膏的權貴子弟、貪官汙吏有何區彆?”

“兒臣自是想要公主府,那是兒臣身為公主應得的。沒有公主府出嫁固然難免遭人恥笑,可若是這公主府得兒臣伸手跟人家討要眾籌得來,那還不如沒有,真到了那個地步……”單若泱不屑地冷笑起來,“再高貴的身份再光鮮的外衣也難以遮掩那副醜陋的乞丐嘴臉。”

周景帝的臉都綠了,“你……你在罵朕?”

“兒臣不敢,兒臣不過是在自嘲罷了,父皇想多了。”單若泱擺出一臉詫異無辜的表情,總之問就是不承認。

“你……”周景帝氣惱得直哆嗦,略顯狼狽地辯解道:“你當朕願意跟人伸手要?朕那也是沒法子。”

“朕想給你最好的,想叫你風風光光出嫁,奈何國庫空虛無力承擔,故而才隻好出此下策,你倒是清高!況且國庫何其重要你身為公主如何不知?”

“屆時洪澇了乾旱了地龍翻身了,朕拿什麼去救百姓?今兒胡人上門來燒殺搶掠,明兒倭寇又禍亂沿海……朕又要拿什麼去應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但凡打仗必得燒錢!”

“朕是一國之君,江山社稷天下百姓都是朕難以推卸的責任!你身為公主可以清高可以視錢財如糞土,但是朕不行!”

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慷慨激昂,說得是正義凜然舍生忘死。

若是剛到這個世界那會兒,單若泱指不定真能被他給糊弄住了,但如今嘛……嗬,呸!

“既然父皇這麼說了,那兒臣少不得要跟您掰扯一二,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父皇寬恕。”似模似樣地對著他福了福身,單若泱就揚起頭來,麵無表情眼冒火光。

說句心裡話,對於皇權這東西她還是有些畏懼的,是以這麼長時間以來也一直在努力裝聾作啞,儘量“安分守己”。

除了上回企圖利用她增收賦稅一事實在太過荒唐,她忍不住站出來一回,餘者任憑這個狗皇帝如何作妖——拿所謂仙丹當糖豆兒吃也好,縱著那些妖道肆意妄為以致朝堂一片混亂也罷,又或是拿國庫當自個兒的私庫肆意揮霍享樂……這些她都隻裝作看不見。

不是不知其中利害,卻到底還是“自私”二字占據了上風。

麵對皇權,她選擇明哲保身,清淨安穩的當一個公主就好。

可眼下種種卻叫她頓感膩味。

狗皇帝太狗,她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其一關於公主府,據我所知父皇多年來的私人花費所用其實也都是從國庫中支取的,甚至時常還會扒拉國庫充盈自己的私庫,是以如今國庫空虛不假,父皇的私庫卻必然十分可觀。倘若父皇當真心疼兒臣,隻需打開私庫就可以了,建個幾百萬的豪華公主府都不成問題,何須可憐巴巴地朝旁人伸手呢?”

周景帝的臉色僵了僵。

“其二關於國庫的重要性……還是那句話,隻要父皇肯打開私庫,暫且支撐幾個月想來也不是多大問題,等回頭今年的稅收入庫自然就緩過來了,哪裡真就到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了?”

話不多,卻是一針見血戳破了他那正義凜然的麵具。

丁有福默默往角落裡縮了縮,企圖將自個兒隱身似的。

“那是朕的私庫!朕還得留著尋仙問藥……”

“兒臣以為父皇應當還會繼續掏國庫的銀子去尋仙問藥,雖說如今國庫已經空虛了。”

被毫不留情打斷的周景帝聽見這話愈發惱羞成怒,脫口道:“整個大周朝都是朕的,國庫自然也是!朕用自己的銀子何錯之有?你身為公主膽敢冒犯帝王威儀,是為不忠!身為女兒膽敢指責父親,是為不孝!你……”

“要不父皇將我拖出去砍了吧。”

“大膽!”周景帝震怒,“你當朕不敢?”

單若泱不為所動,隻靜靜地站在那兒,仿佛真等著他下令似的。

這下可就尷尬了。

周景帝還真不敢。

一則她預知天災**的本事實在神秘莫測,瞧著就像是仙家手段,民間傳言她是菩薩轉世,他又何嘗沒有懷疑?縱然不是什麼神仙菩薩轉世,那也必定是被仙人所偏愛看重的,否則這樣大的造化怎麼沒落在旁人身上。

萬一他將人砍了,仙人震怒甚至觸怒天庭玉帝可如何是好?他可承擔不起罪責。

二則他怕死,怕得要死。

他還指著她幫自己逢凶化吉呢,還得指著她修功德好白日飛升呢——如今在他眼裡,這個女兒就是一顆行走的仙丹。

他哪敢砍?哪舍得砍?

可話趕話說到這兒,杵在台子上上不去下不來著實怪尷尬的。

無法,他隻好給自己的心腹大太監使了個眼色。

丁有福立時會意,舔著笑臉說道:“三公主這是說的哪裡話,父女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啊?不過隻是氣性上頭拌兩句嘴罷了,怎麼就犯得著喊打喊殺了呢?公主快給皇上說兩句軟和話哄哄,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正如他所言,皇帝再怎麼尊貴再怎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也沒有跟自己的兒女吵一架就要砍人的,真氣惱極了的情況下頂多也不過是擼爵圈禁罷了,除非他想做一個嗜血暴君。

單若泱心裡明白這一點,仗著反正死不了就行,故意試探了一下他對自己的態度。

結果嘛,正在預料之中。

這人很忌憚她未知的身份來曆,也很依賴仰仗她的這份本事。

想也是,吃飯都要太監試毒幾回才敢入口的人卻能將成分不明的“仙丹”當糖豆兒吃,可見當真是想成仙想瘋了的。

既是如此,那她可就不打算繼續忍了。

她要開始作了。

心裡如是想著,單若泱這會兒也不再犟,順著丁有福的話福了福身,就算給那位搭了個梯子。

周景帝根本就不滿意她這態度,不想就這麼下梯子,還想要再說點什麼,沒等張嘴就被她接下來的話給吸引了注意力。

“父皇既不願動用自己的私庫,充盈國庫卻又著實刻不容緩……恕兒臣直言,這般明晃晃衝著不相乾的人伸手實在是說不過去,父皇何不想想自個兒身邊的人?”

“據兒臣所知,父皇後宮中嬪妃無數,其中不少都來自於豪門勳貴之家,個頂個的門第顯赫,家中財富數不勝數。與其叫那些個紈絝子弟拿著去揮霍享樂,還不如用來充盈國庫為君分憂、解天下萬民於困境,父皇以為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聲音輕柔甜美,帶著股難以言喻的誘惑,瞬間就叫周景帝動了心。

隻他還勉強要點臉,“到底是朕的嬪妃,叫朕跟女人伸手要錢不合適吧?朕的臉麵往哪兒擱?”

打著她的旗號去跟那些富商要錢的時候怎麼沒想著臉麵問題呢?

合著她就不要臉了?

單若泱暗暗白了一眼,麵上仍一派恭謹,笑道:“何須父皇張口伸手呢?父皇隻需適當給出一點暗示,還怕嬪妃們不理解啊?到時候自會有人捧著銀子爭先恐後來送給您的。”

這倒也不難。

後宮嬪妃平日為了爭寵什麼花樣都能使得出來,隻需叫她們知曉自個兒的奉獻與寵愛息息相關,她們自會搶著來。

如此一來既保住了他的私庫,又不會短了仙丹。

接連兩個搞錢計劃都被迫胎死腹中的周景帝此時的確心動極了,可隱隱卻又總覺得仿佛哪裡不太對勁。

然而不等他順著深想下去,他的好女兒又開口了。

“父皇……今兒兒臣算不算是幫了父皇一個大忙?”

勉強算是吧,若忽略她先前氣死人的言行。

周景帝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單若泱立即打蛇隨棍上,嗔道:“那兒臣跟父皇討要一點賞賜不過分吧?父皇方才自個兒也都說了,叫兒臣連公主府都沒有就這麼出嫁多委屈啊?眼下擺在父皇麵前的大難題既是解決了,那兒臣的公主府是否也該接著蓋了呢?”

“兒臣不要國庫的銀子蓋,就想要父皇開私庫替兒臣蓋這府邸。”

先前周景帝說國庫沒銀子不蓋公主府了,她當時沒說什麼就接受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實就是因為那是國庫。

國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本也不該將皇子公主的花銷強加在國庫上,奈何出了周景帝這麼一個奇葩。

如今既是這人上趕著來作妖,那就彆怪她不客氣了。

手癢癢,想伸進私庫裡掏掏。

毫不意外,周景帝選擇拒絕,“你若當真想要,待朕弄到銀子再給你蓋。”

“父皇!”單若泱眼淚汪汪地跺腳,“這些年兒臣不得父皇看重,被兄弟姐妹欺負不說,就連奴才都敢看不起兒臣,如今……兒臣就想叫兄弟姐妹、滿朝文武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知曉父皇是何等寵愛兒臣看重兒臣!”

“兒臣就隻這麼一個要求父皇難道都不願滿足嗎?這段時日的寵愛難道都是假的嗎?父皇……”單若泱一臉傷心地看著他,委屈哽咽道:“父皇若不肯答應兒臣,兒臣定是不依的。”

怎麼個“不依”她倒是沒說,但周景帝卻想得有些多了,當下不免有些惱怒頭疼。

隻想著自己已然有了“生財之道”,猶豫再三還是鬆了口。

單若泱立時破涕為笑,歡天喜地說道:“就知道父皇最好了!”

“好了,朕還有政事處理,你退下罷。”周景帝煩悶地揮揮手,將她攆了出去。

有句老話說得好——無欲則剛。

若非心中欲/望太多,以一個帝王的威嚴、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怎麼也不至於被拿捏至此。

如今是真真被掐住了命脈,想掙脫都不知該從何下手,打又打不得,殺……更是不敢殺舍不得殺。

不過這性情倒是更像她母妃當年的模樣了。

冤孽。

“皇上,夜深了。”

周景帝想了想,道:“今兒就宿在景福宮罷,去將後宮嬪妃的名冊找來。”

嬪妃太多他早就記不清誰是誰了,得先仔細琢磨琢磨哪些是能用上的……這麼一想,心裡那股揮之不去的怪異感又湧上來了。

回到自個兒的寢宮,單若泱就再忍不住抱著被子笑得肚子都抽了。

風鈴和無憂兩人完全不知她笑成這樣究竟是在笑什麼,一時麵麵相覷皆是一臉迷茫。

單若泱也無法說出來,總之這個世界除了她自個兒以外,怕是沒有人能夠領悟到其中精髓所在了。

“公主……”無憂滿眼無奈地說道:“快彆笑了,再這麼笑下去該肚子疼了。”

已經開始疼了。

單若泱揉了揉肚子,接著又揉揉酸澀的腮幫子,好不容易才勉強止住了笑意,不期又想起了她給周景帝挖的那個坑……

很多事就不能開那個口子,一旦開了,就再也止不住了。

周景帝這些年來為了尋仙問藥恨不能砸進去金山銀山,又是個沉迷享樂的主兒,早就揮霍不起了。

等將來那些豪門勳貴被掏得肉疼了不願再支持家中的娘娘以這種方式奉獻爭寵,那時就是這個坑真正開始發力的時候了。

一個體會過源源不斷有人送銀子來供他揮霍的人,又怎麼能夠坦然接受突然的斷供?

享受過這種被人無限供養的快樂,他必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屆時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無疑都會極大程度上引起豪門勳貴的不滿,甚至他若再將手伸向其他皇親國戚達官顯貴……那樂子可就更大了。

誰都不是傻子,割肉割得疼了自然就該想要反抗了。

加之周景帝這些年來的行事作風早就惹得滿朝文武及百姓們怨聲載道,差不多也就隻缺一個火星子就能引爆了。

她不介意做一回煽風點火的惡人。

這種沒有最昏庸隻有更無恥的皇帝,還是早點該死死該下台下台吧,再這麼讓他胡亂折騰下去,大周朝估計能成為有史以來最短命的王朝。

她倒不是對這個王朝有多深的感情,隻不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王朝更替必定戰火連天屍骨成山,受苦受難的永遠都是無辜的平民百姓,能避免儘量還是避免吧。

再者說,大周朝好好的她就還是尊貴的公主,一旦大周朝被周景帝玩兒完了,她的好日子也就該到頭了,“前朝餘孽”這種身份還是算了吧。

是以,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她愉快地決定送周景帝一程。

希望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妖道也再使使勁兒幫幫忙。

隻是,挖坑人單若泱自己也沒能料到,這頭一個被周景帝盯上的獵物不是旁人,正是大有淵源的賈元春。

說來也是巧了。

早前李貴妃就在盤算著想將賈元春推出來,可奈何周景帝當時摔傷了腿不良於行,一直也就不曾往後宮進,平日寵幸嬪妃都是叫人去景福宮的。

再怎麼心急,李貴妃也不可能帶著賈元春去景福宮送上龍床,更何況……侍寢都是年輕美人兒的事,壓根兒輪不著她去景福宮。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耽擱了下來,急也沒法子。

如今好不容易周景帝的腿好了些,自是耐不住要往後宮溜達溜達找點樂子。

賈元春還隻當自個兒終於熬出頭了,卻哪裡能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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