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應擺設也都不見了蹤影,說是要符合答應的身份,不能僭越,可實際上卻連替換之物都未給,整個房子空空如也,就跟那寒冰洞窟似的。
進到裡麵才發現皇後已經在了。
李答應正狼狽地跪在地上,臉頰紅腫有如豬頭,嘴角還滲著血,顯然是被打得不輕。
一見她來,皇後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很是善解人意道:“若泱在宮外難得來‘看’她一回,本宮就不與你爭搶了。”
“恭送母後。”
全程,李答應都隻低垂著頭未見絲毫反應,仿佛一具行屍走肉般。
見狀,單若泱冷冷地笑了。
一個精於算計一心往上爬的女人,一個口蜜腹劍背著無數血債的女人,又怎會如此輕易被打倒?
哪怕是嚇成那樣都沒變成一個瘋子,隻不過降個位份被禁足就成傻子了?
笑話。
隻怕她自己心裡也清楚,身上孽債太多容易遭報複,索性便表現出一副不堪打擊行屍走肉的狀態,企圖儘量躲避一些□□折磨罷了。
畢竟報仇嘛,仇人反應越大才越有解恨的舒爽感,似這般麻木無動於衷的狀態簡直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反倒叫人自覺無趣憋得慌。
還想在她麵前裝?
“來人,將本宮帶的禮物遞給李答應。”
身後的嬤嬤立時上前,打開包裹掏出裡麵的東西扔在了她的麵前。
是一件鮮豔華貴的衣裳,看起來有點眼熟。
李答應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巨變,抓起那件衣裳仔細瞧了又瞧,徹底慌了,“你對六兒做了什麼?這件衣裳上為何會有這麼多血跡?事情是我做的與她沒有絲毫關係,她可是你的妹妹,你不能遷怒於她!”
瞧,這不就立馬恢複神智了。
單若泱滿意地翹起嘴角,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驚惶失措的神情,直到欣賞夠了方才開了口。
“有句話叫父債子償。你是她嫡親的母妃,你犯下的罪惡怎麼就與她無關了呢?她是你親生的,這便是她的原罪。”
“不!不可以!皇上不會看著她……”
“看來李答應還不知道吧?她已經被父皇徹底厭棄了,直言無召不準她再踏進皇宮一步。”
李答應頓時像被掐住了脖子,臉上惶恐不安的神色愈發濃重,嘶吼著哭喊,“你究竟將她怎麼了?冤有頭債有主,有什麼你衝我來啊!她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
“你放心,本宮當然會衝你來,怎麼可能會放過你呢?”還不等她驚喜放心,單若泱就接著輕笑一聲,一臉戲謔,“不過這也不妨礙本宮收拾她,誰規定本宮隻能選擇一個來報仇了?你、單若水、單子鴻,你們母子三人本宮一個都不會放過哦。”
“你!”李答應氣得眼前發黑,一雙手死死抓著那件衣裳,上麵大片殷紅的血色令她的心不斷下墜,一疊聲追問著就想知道單若水的情況。
偏偏單若泱就是不肯告訴她具體實情,隻似笑非笑道:“你不必擔心,本宮不會輕易弄死你們母子三個的,那有什麼意思呢?今日本宮也不過就是且先淺淺收點利息罷了。”
“現在是你,等收拾完你之後便該輪到你的兒子了,你說本宮究竟該用什麼法子收拾他才好呢?”似是很苦惱,單若泱用一隻手撐著下巴苦思冥想起來,忽而眼睛一亮,“說來他這麼年紀輕輕的就喪失了某些能力著實可惜,恐怕心裡也憋得很呢。”
李答應的心裡頓時冒出不好的預感來。
就見她眉眼一彎,笑得很美。
可在李答應的眼裡卻如同惡鬼一般可怖。
“所以本宮決定幫他找回一些快樂……先前他仗著身份威逼利誘玩弄了不少少年,其中甚至還有孩子,如今也該輪到他還債了是不是?”
“不!”領悟到她話中含義的李答應瞬間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你不能做出那種事!他是皇子,是皇上的親兒子,皇上不會放過你的!”
單若泱不屑地撇撇嘴,“第一,他早就被父皇厭棄了,提起他都隻覺得是皇室的恥辱。第二,如今父皇對本宮萬分愧疚憐惜,且父皇對本宮的母妃又是如此‘一往情深’,怎會不準本宮為母妃報仇雪恨呢?”
“你捫心自問,以父皇的性子他當真會管嗎?”
管?管什麼?
素來當皇帝的都是那麼一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性子。
先前因璟貴妃“憤而自儘”,他都能遷怒於剛剛出生的女兒,二十年來不聞不問厭憎至極。
如今還指望他能對單子鴻如何寬容?
莫說其他,便隻“她的兒子”這一條就足夠周景帝憎恨極了。
再怎麼離譜的報複行徑,他恐怕也隻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思及此,李答應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不……不要……”隻見她連滾帶爬上前不斷磕頭,哭道:“都是我的錯,是我罪該萬死,我這就以死謝罪,隻求長公主放過那兩個無辜的孩子,他們也是你的哥哥和妹妹啊!”
“想死?你若死了,你的一雙兒女也必然不會有命活著了。”單若泱起身走到她的麵前,一腳狠狠踩在她的手背上,用力攆了攆,直到聽見她痛苦慘叫起來方才滿意地笑了。
“你最好給本宮好好活著,若敢叫本宮還未撒完氣就死了,那剩下的就該輪到你的兒女來加倍償還了,等本宮折磨夠了,再將他們送下去陪你。”
李答應頓時心生絕望,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連死都變得如此奢侈遙不可及。
還有她的一雙兒女……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真感覺到了一絲後悔。
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
單若泱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好整以暇道:“勞煩嬤嬤辛苦一遭,仔細伺候伺候李答應。”
“奴婢遵命。”
特意帶來的這位嬤嬤便是為李答應準備的,那一手針線活兒實在是好。
隻見她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包裹,打開一瞧,一排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針正泛著刺眼的銀光,冷冰冰的,一股寒意打從腳底生起直衝頭頂,令人不禁頭皮發麻。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時辰內,淒厲的慘叫聲充斥著整座華陽宮,連帶著路過外麵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隻嚇得是渾身汗毛倒豎,拔腿就溜跑得飛快。
此後的每一天,打從景福殿拿了奏折出來的單若泱便又多了一份工作——去華陽宮“探望”李答應。
每天固定一個時辰,雷打不動,各色花樣換著來,勢必要讓李答應感受到最“用心”最“體貼”的照顧。
再加上平日宮裡的皇後以及其他有舊怨的嬪妃,不過短短數日的功夫,李答應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仿佛不過是一夜之間,她那滿頭的發絲就已經完全變成了白色,如今瞧著便真就是實打實的老嫗了。
生怕她扛不住被折磨死,單若泱甚至很貼心地叫來太醫每日為她診脈,各色上等的傷藥和調理身子的大補湯更是不間斷,硬生生將她的命給牢牢吊住了。
可這樣苟延殘喘還真不如死了痛快呢,真真是切身體會到了何為生不如死。
經此一事,似乎被這位護國長公主的狠辣所震懾,一時整個皇宮內部所有人以及滿朝文武都對她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再不敢將她當作那個懦弱無能任人欺辱的軟柿子來看待。
凡每每所經之處,眾人無不萬分恭謹尊重。
便是借著周景帝突如其來的過分濃厚的“父愛”,偶爾於君臣商議政事時插上兩句嘴,大臣們也都不敢出言斥責。
除了她本身不好惹以外,更重要的還是上頭坐著的那位——那一臉縱容不懂事的孩子任性胡鬨的表情實在叫人牙疼。
“公主。”
這日才回到府裡,無憂便找了過來,一臉嚴肅附耳道:“最近一段日子總有人在探查路嬤嬤之死,奴婢再三驗證,疑似……武安侯府的人。”
“武安侯府?”單若泱心裡登時緊了緊,莫非是對她起疑了?
這可真是稀罕,竟然有人能懷疑上她?
看來那個武安侯府有一隻人老成精的老狐狸啊。
“不能再叫他查下去了,凡事但凡做過必留痕跡。”單若泱的神色略顯凝重,沉思片刻,吩咐道:“去找蕭姑娘說一聲,該叫武安侯府自顧不暇了。”
先前吃空餉一事雖在周景帝的強勢之下勉強揭了過去,但相信朝堂之上對此深感不滿之人多得很,相信那些正直不阿的大臣應當會很樂於去抓武安侯府的把柄。
連那麼大筆空餉都敢吃,這個武安侯府還能有什麼是不敢乾的呢?有心查一查估計小辮子一抓一大把。
便是有周景帝護著暫且動彈不得根基又如何?隻要能叫那一家子忙起來,讓他們無法分心再來查路嬤嬤的事。
再者說,周景帝的一味偏袒可不是什麼免死金牌。
所謂物極必反。
一次兩次勉勉強強也就咬牙捏著鼻子當看不見了,可若是小辮子抓得多了,回回都這麼毫無底線的袒護,那對武安侯府乃至周景帝本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潛在威脅。
文武百官不是傻子,百姓也不是瞎子,這份憤怒不滿累積到一定程度之後猛然爆發也是必然的。
且一旦真到了那個地步,爆發出來的威力絕對是不可小覷的。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
皇權,並不代表無懈可擊。
如此一來既能解決眼前的困境,又能給那兩個埋些雷,也算是一箭雙雕了。
“公主……”耿國忠早已蹲守多時,一看見她便迎上前來。
都不必開口,看他那一臉迫不及待的表情就知曉他要說什麼。
單若泱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主意,便給了一個確切的答複,“這兩日本宮會幫你安排妥當,你隻靜心等候就是。”
耿國忠頓時大喜過望,“謝公主!”
回到內院,單若泱就打發人去找來了林黛玉。
“公主找我?”
不過是幾日不曾好好看看,小姑娘仿佛又長高了不少似的。
單若泱的心裡頓時就生起一種老母親的欣慰感,“這樣的年紀抽條兒抽得可真利索,再過不久我們玉兒就要長成大姑娘了。”
又問了些生活瑣事和功課之後,這才切入正題。
“你與賈家那位璉二奶奶的關係如何?”
林黛玉似乎很是詫異她突然問起這個人,不過還是如實回道:“那人向來是個精明的,昔日在府上待我倒也還算照顧。”
言下之意就是說,並非真正交心之人。
單若泱了然點頭,道:“明日你且打發人去遞給話兒,叫她過來一趟。”
若正經有什麼吩咐,大可直接傳公主口諭便是,偏要繞個彎子叫她出麵請人……也就是說此事得避著些人才好。
機靈的小姑娘立時就明白了其中關竅,當即說道:“雖說老太太那般算計我,但到底也是我的嫡親外祖母,也不知老太太身子如何了。”
“鬼靈精。”單若泱笑罵。
翌日一早接著傳話,王熙鳳一時間還真就呆愣了片刻,旋即忙就叫人套了馬車。
臨出門,卻在門口瞧見了一對奸夫淫/婦。
隻見尤二姐死死抓著賈璉的衣袖,滿臉淚痕傷心不解地追問,“好端端的二爺怎就說甩手就甩手了?竟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以至於二爺如此避我似蛇蠍?我日日蹲在榮國府門口,好不容易才蹲著二爺的人,今兒無論如何二爺也定要與我掰扯清楚才行。”
到底是曾經上過心的女人,見她這般憔悴傷心的模樣,賈璉心裡著實也不是個滋味兒。
可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墮落,他心裡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可不代表他能接受讓旁人知曉這個殘酷的事實。
這種情況下,叫他還如何能將尤二姐抬回家中?多弄個女人回來一道兒守活寡不成?
是以賈璉還是狠了狠心,冷著臉無比厭惡道:“爺不過是隨便玩兒玩兒罷了,玩兒膩了自然就懶得再搭理,難不成你還真當爺會娶你進門?你也不瞧瞧自個兒是個什麼,也配進咱們榮國府的大門?”
說著還一把狠狠甩開了她的手,滿滿嫌棄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什麼令人作嘔的臟東西。
尤二姐聞言登時大駭,滿臉不敢置信地連連後退幾步,刹那淚如雨下。
“你果真是哄我的?原來你也嫌棄我……”
“賈璉!”一聲怒喝,隻見尤三姐抄著一根棍子就打了過來,“想要占便宜的時候捧著我二姐一口一個心肝寶貝的哄著,如今吃夠了玩兒膩了就翻臉不認人?我打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負心漢!”
一時不察,賈璉被棍子連砸好幾下在身上,結結實實一點兒都不帶鬨的,隻打得他齜牙咧嘴哀嚎連連。
“你們都傻了不成?快將這個瘋婆子給攔住!”
到底是在賈家門口,隨著他一聲令下,立即便有小廝上前幫忙。
尤三姐一個女人家,再怎麼潑辣也不可能是幾個男人的對手,當下便被摁在了地上。
賈璉長這麼大,除了家裡的母夜叉還真沒人敢叫他受過這種委屈……不對,連母夜叉都不曾這樣狠過!
身上著實疼得厲害,加之尤三姐人雖被製住了,可嘴裡卻還在叫罵個沒完。
什麼狠什麼臟撿什麼罵,最後一句“沒用的廢物”更是狠狠戳在了賈璉的肺管子上,當即人都氣炸了。
上前便是幾腳狠狠踹在尤三姐的腹部、胸部,疼得她慘叫連連。
正在一片混亂之時,忽聞“砰”的一聲悶響——竟是尤二姐不聲不響一頭狠狠裝在了牆上,霎時紅紅白白迸發四濺。
所有人都傻了眼。
冷不丁一聲淒厲嘶吼,“二姐!”
馬車內,王熙鳳神情冷漠地看著這一幕甚至連眼皮子都未曾眨一下。
對於如喪考妣的賈璉,便隻剩下冷笑了。
“將屍體送回東府,叫賈珍打發人來清洗牆壁和地麵,奶奶我見不得臟東西,一會兒回來若還未乾淨,可彆怪我不客氣。”
一路上,王熙鳳都在尋思林黛玉找自己能有什麼事兒,卻哪想人到之後連林黛玉的人都未曾見到,便被人領到了那位長公主的麵前。
意識到正主兒究竟是誰的王熙鳳登時就緊張起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大氣兒都不敢胡亂喘一下。
單若泱從來不喜歡賣關子,直截了當地開了口,“本宮聽聞你叔叔是京營節度使?”
“正是……”
“本宮這裡有個人心心念念就惦記著想要參軍保家衛國,不知璉二奶奶可否幫忙安排一下?當然了,最普通的小兵卒就成。”
“若璉二奶奶願意幫這個忙,本宮自然也不會叫璉二奶奶做白工,事後自有謝禮,保準兒是叫你樂開花的好東西。”
京營節度使便是最大的長官,隻要王子騰點頭,旁人根本就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塞個人進去輕而易舉。
王熙鳳思索了一番,覺得若隻是一個無名小兵卒也實在不算什麼大事兒,便點頭應承了下來,“長公主請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回娘家。”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家叔叔向來疼我,這事兒應是十拿九穩。”
“那就有勞璉二奶奶了。”單若泱滿意地笑了。
京營節度使啊,那可是掌握著京城這一帶軍隊的人,倘若耿國忠有本事混出點名堂來,等王子騰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