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 三合一(1 / 2)

王熙鳳果真不負所望,翌日下午就傳來了好消息。

再沒過兩天,耿國忠就成功到王子騰的手底下成為了一名新兵。

當然了,雖則單若泱說隻當個無名小兵卒就好,什麼特殊對待也沒有要求,但王子騰這麼精於算計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拿這話當真。

是小兵不假,卻絕不是無名小卒,而是跟在王子騰身邊的一名小兵,也可以稱之為親兵。

旁人不知其中內情,見此情形也都隻以為是王家哪裡來的窮親戚罷了,雖不見得有多少怨言,不過對這個空降而來的人看不起、不服氣卻也是人之常情。

這就不是單若泱會去管的了,她隻負責將人弄進去,剩下的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軍營那種地方人雖多,環境卻相對簡單得多,絕大多數人都是憑本事說話。

你有真本事旁人就服你,哪怕你空降成為最大長官。

倘若耿國忠連這麼簡單的狀況都無法順利化解,那就隻能說明他是個沒有丁點兒真本事的廢物蛋子,爛泥扶不上牆還硬扶什麼。

將人送走之前單若泱就說得很清楚直白,也完完全全就是這樣做的——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但絕不會插手。

事情辦妥之後,單若泱也信守承諾給了王熙鳳一份謝禮。

“先前聽玉兒偶然提及,隻道璉二奶奶為人很是好學,這些年一麵忙著管家裡外操持,一麵還在不斷努力識字,不知如今學得如何了?”

王熙鳳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民婦蠢笨,不似林妹妹那般聰明伶俐,小小年紀便已能夠出口成章吟詩作對,民婦至今也不過才勉強識了幾個常用的字罷了。”

“嫁人之後家裡家外都靠著你一個人操持,又要養孩子又要照顧男人又要孝順老人,這種情況下還能夠抽出些時間來學習已是極其不易,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說著,單若泱看向一旁的風鈴。

隨後就見風鈴取了一部厚重如磚頭的書來。

接到手裡,單若泱就開始低頭翻找什麼,叫麵前的王熙鳳忍不住開始心慌手抖起來。

難不成長公主要考她學問?

她指定是一問三不知啊!

一瞬間,她仿佛終於體會到了賈寶玉被他老子考學問時的感受。

難怪他每每都渾身戰栗直冒冷汗呢,怎麼能怪人家孩子膽小如鼠?被考學問真真是太可怕了啊!

也不過就是幾息的功夫,單若泱就翻到了她想找的那一頁那一句,抬頭卻見王熙鳳一腦門子的冷汗,當時人都懵了。

“屋子裡很熱嗎?璉二奶奶怎的突然出了這麼多汗?”不應該啊,她從來不會在生活上委屈自己,屋子裡冬暖夏涼可謂四季如春。

“是……是民婦天生怕熱……”王熙鳳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看得出來是很努力想要笑的。

這怪異的表現看得單若泱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也沒多想什麼,很是體貼地吩咐了一句,“去端一碗涼茶來給璉二奶奶。”

說罷又對著王熙鳳招招手,“你過來瞧瞧這一句話,可認得全?”

王熙鳳嘴裡泛苦,隻恨不能轉身奪路而逃。

然而,借她個膽子她也不敢。

正滿腦子尋思著一會兒該如何應付呢,入目那一行字卻令她愣住了。

取息過律,視情節定罪,最重可至斬立決。

還不待想明白,“斬立決”三個字便已叫她下意識一哆嗦。

“看來你是識得這些字的,卻可知其意?”不等她作答,單若泱便露出一抹冷笑來,“璉二奶奶的印子錢放得可謂是風生水起,想必高額利息收回手裡時得意極了吧?可真真是條一本萬利的生財之道呢。”

王熙鳳一臉茫然,“可很多人都在放啊,這不是合法的嗎?”

京城裡那些達官顯貴之家的老爺太太們,其中有不少人私下裡都會拿私房錢去放貸,並非某個彆兩個特例。

正是因為知曉這一情況,王熙鳳方才沒有任何遲疑地接下了這份“活計”。

也正是多虧了這條生財之道,這才勉勉強強將榮國府維持至今,否則便是她將嫁妝全都搭進去也不夠這一大家子的豪奢生活。

聽罷她這話,單若泱就無語了,指著“取息過律”四個字,“律法這東西,最忌一知半解,彆隨意打哪兒聽一耳朵就覺得自己懂了。”

大周朝律例規定民間允許放貸,但年利率最高不得超過百分之十二,否則便是犯法。

而據她所知,民間的印子錢鮮少有合法合規的,大多利息驚人,年利率高達百分之七八十的比比皆是,是朝廷所規定的數倍。

再狠一點的,利滾利到最後,利息十數倍、數十倍於本金。

實在是駭人聽聞,跟搶錢又有什麼區彆?

會去借貸的要麼是被逼無奈的窮苦百姓,要麼是那做生意周轉不靈甚至賠了個精光的商人……總之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群,無一例外必然都是家裡叮當響了才會選擇借貸。

大多目不識丁的貧民百姓,就更彆想著能算明白利息這回事兒了,急吼吼的又稀裡糊塗的,等著摁完手印兒再後悔已經晚了。

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

這句話當真不是鬨著玩兒的,賣血賣肉都趕不上利息暴漲的速度,極有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那筆高額欠款。

想豁出去賴賬?那純屬是做夢。

能有閒錢去放貸的哪個又是好惹的?對方總會有無數種法子逼債。

到頭來賣兒賣女賣老婆,弄得妻離子散也未必能還得完,不知多少人被逼絕望選擇自我了結,亦或是帶著全家人共赴黃泉求個解脫。

那些貴老爺富太太數錢數得心花怒放,或許未必知曉底下的人是如何去收債的,或許心知肚明卻也不以為然。

這種人血饅頭不該繼續放任,吃人血饅頭的也的確該罰,但“法不責眾”這句話卻也並非空穴來風。

單單是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就不是一個小數目,更何況還有京城以外的全國各地呢,能乾這事兒的個個非富即貴,真要將這些人全都處置了……說實話,根本就是異想天開,完全沒有任何可行性。

思來想去,除非等到將來她成功上位,抓幾個典型狠狠處置,再直接從律法上嚴禁“民間放貸”,開設“國有銀行”。

當然了,可行不可行的現在也暫且隻能先自己瞎尋思尋思,指望周景帝是不可能的。

單若泱暗歎一聲,淡漠的目光看向王熙鳳,“你究竟從中收取了多少利息你自個兒心裡最清楚,對比著瞧瞧夠著什麼樣的刑罰了。”

“斬立決”三個字牢牢吸住了王熙鳳的雙眼,一時麵色慘白兩腿發軟。

撲通一聲當場就跪了下來,“民婦並不知曉朝廷有明確的利息規定,求長公主饒民婦這回罷,民婦這就回去將外頭的本金收……不不不,餘下的本金民婦也不要了,全當是為過去無知的自己賠罪,還請長公主高抬貴手放民婦一馬!”

單若泱沉吟片刻,道:“此事便是本宮給你的謝禮,不過你也得答應本宮,從此往後不得再放印子錢。”

王熙鳳登時大喜,連連拍著胸脯保證絕不再乾這事兒。

反正一個省親彆院已經叫她撈著了不少錢,榮國府的管家權她也不打算要了,男人已經是那副鬼樣子,還想叫她往家裡搭銀子?

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手裡有那樣一大筆積蓄捏著,養她自己和巧兒還有平兒三個人也儘夠了,弄幾個莊子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不叫什麼難事,印子錢不放也罷。

“另外,本宮希望你每天都能堅持施粥。無論你究竟是否知曉底下的人都是如何去收債的,總歸那些人的災難也都是因你而起,每天堅持施粥與那窮苦之人全當是為你自個兒恕罪了。”

“也不要求你過多,粥隻需最普通的米來熬即可,再配上一個粗麵饃饃,每天一個時辰到點即止,花費不了你太多。”

按照這種標準,一年下來也未必能用掉多少銀子,倘若自己弄莊子種的話花費就更少了。

王熙鳳未曾多猶豫,當即滿口應承下來。

她是不信那陰司報應一說的,否則也不敢那般為所欲為,之所以應承得這般痛快不過就是礙於長公主之命罷了,而非為了什麼恕罪。

這一點她不說,單若泱心裡也有數。

不過無所謂,她怎麼想不重要,隻要她能將這事兒做了,對於生活極度貧苦的百姓以及那些乞丐來說從中獲得的實惠總是真實的。

“本宮姑且信你,希望你彆叫本宮失望,否則……”

王熙鳳心神一凜,忙道:“民婦糊弄誰也萬萬不敢糊弄長公主,一會兒回去民婦就打發人去采買,明兒一早就開始!”

單若泱點點頭,又道:“倘若你果真信守承諾將此事辦好了,日後本宮還能有其他差事交給你,也算是叫你吃上一回皇糧。”

王熙鳳登時大喜過望,再顧不上什麼害怕了,人還在馬車上就已經開始摩拳擦掌鉚足了勁兒想要好好表現表現。

一則是好奇長公主口中的皇糧究竟是怎麼個說法,畢竟她一個婦道人家也當不了官,上哪兒吃皇糧去?

二則無論差事究竟是什麼,能夠由此搭上長公主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皇族。

“奶奶……”

冷不丁一聲輕喚將王熙鳳從興奮中拉了回來,轉頭卻見平兒的臉色難看極了,頓時心頭一跳,“你這是怎麼了?突然這麼鬼樣子?”

平兒看著她,欲言又止,直到她再三催促方才開了口,“奶奶可還記得這樁買賣是誰交給您的?”

“二太太,怎麼了?”王熙鳳顯然還沒能反應過來,或許本能並不願意將自己的至親想得太壞。

然而平兒卻是旁觀者清。

“出於姑侄情分,二太太將一條生財之道分享給奶奶本也不算什麼,可二太太分明是那樣愛財的一個人,卻為何自己不再做了?又不是肉太小不夠分,至於要選擇自個兒退出‘謙讓’奶奶嗎?”

王熙鳳愣住了,好半天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意思是懷疑她知曉其中厲害,故意坑害我?不可能!當初我才嫁進賈家,與她也還算情分深厚,她何至於要如此坑害於我?”

“奶奶再仔細想想,她告知你此事時究竟是什麼樣一個當口?”平兒歎了口氣,笑容譏諷,“那會兒正是她將管家權交給奶奶之後。”

“我還記得當時是奶奶才接手過來,因太過震驚苦惱於榮國府的真實底子,無奈之下隻好求助到二太太跟前,也正是那一回,二太太將這條生財之道告知了奶奶。”

綜合種種來看,王夫人顯然很清楚地知曉印子錢高昂利息背後的風險,是以在王熙鳳接手之後,她那麼愛財如命的一個人也還是果斷選擇了抽身。

要說她是為了坑害王熙鳳倒也不至於,隻不過當時榮國府公中的財物早已被她掏得差不多了,得叫王熙鳳有法子能將那一大家子的表麵光鮮維持下去才行,這條“生財之道”無疑是最好的法子。

王熙鳳是徹底懵了,可無論她怎麼找借口安慰自己,到頭來卻也還是不得不承認平兒的分析有極大可能是真的。

否則根本無法解釋這麼多巧合。

“可真真是嫡親的好姑媽!”王熙鳳怒從心起,隻恨得牙癢癢,滿眼的狠厲之色著實叫人心驚膽寒。

顯然,鳳辣子這是當真記恨在心裡了。

“省親彆院采買的大頭已經差不多了,餘下那點蠅頭小利還不夠我跑腿的辛苦錢,我也是時候該大病一場了。”

擱在先前她看在撈了那麼多錢的份兒上勉強還能辛苦一番好好幫著操持這個省親彆院的建造,可如今她都恨不得要將王夫人生吞活剝了,再想叫她賣力,門兒都沒有!

況且榮國府的管家權也是個大問題,單憑那一大家子的豪奢作風,多管著一日那都是在割她的肉。

眼下少了印子錢那麼一個巨大的進項,她是萬萬舍不得了。

當家奶奶固然風光,卻還是銀子最好。

更何況她那又算哪門子的當家奶奶呢?

有點事兒還得去跟她那好姑媽請示,活脫脫就是個管家婆子罷了,還是自掏腰包倒貼的那種。

越想,王熙鳳便越覺得惡心得慌。

合著嫁妝補貼了進去、殺頭的風險也冒了,到頭來卻連真正當家做主的資格都沒有,竟是叫那毒婦坐享其成了。

“這個老虔婆實在是欺人太甚!”王熙鳳這會兒是真恨毒了,磨著牙怒道:“給我仔細盯著那老虔婆,叫我抓著把柄非得叫她知曉知曉厲害不可!”

當天夜裡王熙鳳果斷就“病”了,急急忙忙叫了太醫過來,自是怎麼也查不出個緣由的。

可她就是一臉有氣無力地隻道身上虛得很,站一會兒就開始兩腿發軟渾身哆嗦。

太醫查來查去頭發都快薅禿了也沒能查出點什麼毛病,難免懷疑她是不是裝的,隻是見她表現得如此真實卻又不敢下定論了,最終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搖搖頭叫另請高明。

不知內情的其他眾人一聽這話還隻當是病得太嚴重,一時又到處請太醫請大夫,來回折騰了好幾天也不見好轉。

“上回璉二奶奶還中了邪險些不行了,難保這回不是又……要不還是找和尚道士來瞧瞧?”

賈母一想也是,便連連點頭立馬打發了人去找。

可惜,本來就是裝的,任憑能耐再大當然也都是治不好她的。

就這麼折騰了好些日子,眼看實在沒法子了,賈母這才提起了管家權一事。

原是想交給王夫人的,可她一聽這話立馬就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我都已經享清福這麼多年了,哪裡還能有那份能耐啊?況且還有個省親彆院要盯著呢,難免精力不濟。”

賈母哪裡能不清楚其中的貓膩兒,聽見這番推辭不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過“省親彆院”四個字到底還是有用的。

隻見她沉思片刻後淡淡說道:“那就叫迎春她們幾個一起來管吧,小姑娘家也是該學學管家之道了,賴嬤嬤在旁幫襯著。”

言下之意也就是打算掏她自己的私庫來暫且支撐了。

王夫人聽著難免肉疼,在她心裡早就將老太太的私庫當成了寶玉的,多消耗一點那都是在割她的肉。

可要叫她自掏腰包來應付這一大家子的吃喝那她就更千萬個不情願了。

一個省親彆院恨不得要掏空她的家底兒,如今正一門心思琢磨著從哪兒再弄些回來補貼呢,絕沒可能再往外掏。

平兒格外注意了些,冷眼旁觀這對婆媳的言行舉止就知曉她們必定是清楚內裡真實情況的,偏這麼多年以來還能裝著個沒事人一般儘情享樂,對她家奶奶的困境不聞不問。

當真是叫人心寒。

知曉果真不曾冤枉了她們,王熙鳳也就徹徹底底死心了。

“打今兒起但凡我再補貼進去一個銅板,我王熙鳳的名兒便倒過來念!”

有這銀子當真不如拿出去施粥,好歹人家吃了她的粥還知道要感恩呢,那一疊聲的吉祥話兒彆提多好聽了。

哪像這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割了肉貼在她們身上都不會記她丁點兒好。

天氣愈發炎熱起來。

一眾嬪妃的省親彆院都已先後竣工,接到底下呈上來擇日省親的折子,周景帝這才恍然,好不容易從腦子裡扒拉出來這件事兒。

沒法子,撈銀子撈得太不亦樂乎,以至於他早就已經忽略了這叫“省親彆院”,是給嬪妃回家省親用的。

“既然如此,那就……三日後罷。”周景帝隨口就劃拉出來一個日子,全然不管如今這般炎熱的天氣是否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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