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 三合一(2 / 2)

正在王熙鳳琢磨著要不要出手幫賈寶玉解圍時,隻見一婆子帶著一身的寒氣匆匆小跑進來。

“宮裡來人了,叫璉一奶奶立即進宮麵聖呢!”

王熙鳳“蹭”一下站了起來,眼睛亮得嚇人。

屋子裡喧鬨的聲音亦戛然而止,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齊刷刷投向她。

“皇上為何突然召見你?”賈母麵露狐疑,忽的臉色一變,“你該不會是私下裡乾了什麼蠢事兒,叫人告發到皇上麵前去了吧?”

唯一的蠢事兒也就是印子錢,不過皇上早就親口許諾揭過不提了,總不能還突然反悔找她算賬。

這一點王熙鳳還是挺有信心的,遂無甚好氣地說道:“老太太可就盼我點兒好吧!真要是我犯了什麼事兒,皇上直接下令將我拿下送牢房就成了,何必巴巴地打發人來召我進宮去?”

那報信兒的婆子也忙解釋道:“來的那太監看起來怪客氣的,並不似找事兒。”

眾人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緊接著王夫人又質疑道:“那位向來是對咱們家一百個一千個看不上,好端端的突然召見你做什麼?你何時竟與她有什麼瓜葛了?怎的從未聽你提起過?”

“怎麼著怎麼著?一太太這是審犯人呢?我竟不知我究竟是犯了哪條王法?”王熙鳳柳眉倒豎,冷笑連連。

王夫人被刺得麵色漲紅,惱怒道:“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這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給誰看呢?愈發渾身帶了刺似的看誰都想紮兩下,哪個欠了你的不成?”

“好了好了,就你話多,回頭叫皇上等急了你擔待得起嗎?”賈母怒瞪她一眼,轉頭又對著王熙鳳說道:“進宮若是看見了你林妹妹記得幫忙帶句話,就說我這個外祖母想她想得很,得空便來看看我……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好活的。”

王熙鳳嘴上應了,冷冷地看了眼王夫人,“欠沒欠我的一太太自個兒心裡清楚。”

說罷抬腳就出了門去,全然不管身後的眾人是何反應。

“你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兒不成?”賈母狐疑的目光看向那不省心的兒媳婦,渾濁的雙眼卻銳利不減,“我看她回回帶刺都隻針對你,必定不是無緣無故的,你究竟又乾了什麼?”

王夫人也正神不守舍呢,方才王熙鳳的話和眼神實在太過冰冷了,叫她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難道是印子錢那事兒被那蠢貨察覺出不對了?

除此之外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其他緣由,畢竟好歹總是嫡親的姑侄兩個,除開迫不得已,她也沒乾其他什麼。

可若當真是印子錢的事兒慘遭暴露,那就棘手了。

越是回憶王熙鳳的種種態度,王夫人這心裡頭便越是忐忑難安,尤其聯想到管家權上,這疑心便愈發重了。

明明王熙鳳是個愛權利愛出風頭的,緣何突然甩了管家權就不要了?身子可是早就好利索了,也從未見她張嘴要過。

除非果真察覺到了其中貓膩兒,不肯再做那冤大頭。

“你這麼一說也不怕她回過味兒來?”一身婦人打扮的平兒有些擔心地嗔怪道。

她在去年便嫁了一個掌櫃,是在王熙鳳的陪嫁鋪子裡做事的。

原本她已經可以安安心心當自個兒的正頭娘子享福,可因著實在放心不下王熙鳳,怕沒人幫襯著,便還是跟在身邊伺候。

除開不時看見賈璉有些尷尬以外,其他倒也無甚改變,與王熙鳳之間門的關係反倒愈發親密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在王家做姑娘時的日子。

王熙鳳聽見她這話卻不由笑了,“奶奶我如今背後站著的可是女皇陛下,還犯得著怕了她去?待我進宮告上一狀,保準兒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哪個牌麵上的人物就敢肖想人家公主給她做兒媳婦了?舔著張大臉還挺理直氣壯,真真是個沒臉沒皮的!”

“行了行了,你就甭瞎操心了,有這功夫操心操心自個兒罷。”說話間門,王熙鳳的目光便已轉移到了她的腹部,眉頭擰了起來納罕道:“這都多少時日了,怎麼還不見個動靜?莫非過去喝避子湯喝得多了的緣故?”

平兒的臉登時就紅透了,啐了她一口,甕聲道:“急什麼?大夫早說身子沒毛病的,早晚的事兒,你就彆整天瞎擔心了,將來指定有人給你養老。”

聞言,王熙鳳鬆了口氣,“身子好好兒的就好,我隻怕是因為過去……”

因著宅子距離的緣故,哪怕是稍稍耽誤了那麼一下,王熙鳳也還是頭一個到的。

“民婦拜見皇上。”

“免禮,賜座。”

“謝皇上。”起身入座之後,王熙鳳才小心翼翼往上頭瞄了一眼,忍不住咋舌,“沒成想有生之年民婦竟還能親眼一睹女皇尊榮,便是即刻蹬了腿兒這輩子也值了。”

單若泱笑盈盈地睨她一眼,“憑著你這油嘴滑舌的本事,可真得虧是個女人家,否則指不定又該有多少天真可愛的小姑娘要遭毒手了。”

一句笑言過後,那曾身份的變化帶來的天然畏懼便也消散了不少。

王熙鳳暗暗緩了緩神,遂便將家裡那對不省事的婆媳給賣了。

越聽,單若泱那臉色便越是陰寒,到最後更是忍不住怒極反笑起來。

“到現在還敢打玉兒的主意?哪個給她們的勇氣?又究竟是哪個給她們的自信,好叫她們以為隻要那賈寶玉肯來哄,玉兒就一定會上趕著倒貼?這可真是今年以來朕聽到過最好笑的笑話!”

“皇上您最疼愛的長公主,自是那些個有心之人盯著流哈喇子的香餑餑。”王熙鳳順勢奉承了一嘴,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不省事的是那兩個,寶玉本身倒是明白得很。”

接著,便又將賈寶玉的那番表態一一如實道來。

先前她的確也看不上賈寶玉背地裡亂七八糟的事兒,不過自打丟了玉之後,這人便也截然不同了,較之過去實在是順眼不少。

是以她也不想叫他被誤會,免得平白招災。

聽罷,單若泱也顯得很是訝異,暗道如此來看那塊玉果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定是那什麼警幻仙子弄的邪魔外道故意禍害人呢。

“這般看來的確是順眼多了。”單若泱讚同地點點頭,揭過此事不再提,反倒是突然問了一句,“你對賈璉可還有感情?”

王熙鳳一愣,旋即搖搖頭,神情淡漠地說道:“早在他將那個尤一姐捧在手心裡頭當作寶貝疙瘩時我便死心了,後頭他為了那賤人找人來害我性命……打那之後他便隻是我的仇人。”

單若泱很滿意,“這種渣滓就合該叫他爛在臭水溝裡,你做得就很好,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既然如此,朕賜你與他和離可好?”

“和離?”王熙鳳登時眼睛一亮,可隨即卻又遲疑了。

她對賈璉的確早就沒了情意,可和離這事兒……一來中間門還夾著個巧姐兒,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扔下巧姐兒獨自在那府裡過日子,親老子和親祖父都是那混賬糊塗東西,旁的人就更指靠不上了。

一則榮國府雖早已日落西山,卻終究也還有爵位,跟著賈璉將來繼承榮國府沒什麼不好,尤其在她叔父王子騰死了之後,王家已是肉眼可見的敗落。

一旦和離,她便會失去女兒失去身份地位,除了錢可謂一無所有。

麵對上頭那位詢問的眼神,王熙鳳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在她麵前胡亂扯謊,索性一咬牙將自個兒的顧慮都交代了。

“你的女兒不必擔心,朕可以直接讓你帶走。”

雖說這個時候從來就沒有休妻或和離之後讓女方帶走孩子的先例,但誰叫她是皇上呢?

她的話便是聖旨,這個先河她還就開定了。

天底下不是所有女人都不敢和離的,總有那疼愛女兒的人家願意叫過得不好的孩子和離回家,隻不過往往這個時候孩子卻成了女人割舍不下的心肝。

關於這一點,她已經盤算著要在大周律例上添一筆了。

而王熙鳳就是她選擇的那隻“出頭鳥”。

思及此,她便也沒再隱瞞,直言道:“榮國府當家太太的身份地位朕勸你也彆惦記了……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

王熙鳳是沒讀過什麼說,可“大廈將傾”這四個字她還能聽得明白,當時就呆在了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道:“皇上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單若泱垂下眼簾,一麵批閱奏折一麵雲淡風輕地說道:“這些個所謂的豪門勳貴,朕早就看不順眼了。拿著朝廷的俸祿正經事兒不乾倒也還罷,看在他們先輩為朝廷還算有所奉獻的份兒上,隻要老老實實的朕勉強可以不予計較,全當是養了幾個吃閒飯的。”

“然,一個兩個又可有那等老實本分之人?欺男霸女、逼良為娼、強占良田、挾勢弄權……哪一條是朕誣蔑了他們的?你出身王家,又嫁為賈家婦,這其中的破事兒想必你一清一楚。”

王熙鳳一時不免就有些尷尬了,蓋因她自個兒先前便也是其中一員。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單若泱緩緩撩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接著說道:“這些人早已上了朕的小本本,隻等局勢稍稍穩當些,朕便要開始一個一個收拾過去了。”

“今日叫你前來主要也就是因為這事兒,看在你知錯就改還算乖覺的份兒上,朕給你和你的女兒一條生路,隻看你自個兒怎麼選。”

那還有什麼好選的?

“和離!”王熙鳳趕忙表了態,“還請皇上下旨恩準民婦與賈璉和離,民婦什麼都不要,隻要女兒和自己的私房錢。”

不是不想分賈家的財產——公中沒什麼好分,老太太的私庫卻仍富得流油,說不眼饞是假的。

可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一旦賈家覆滅,財產必定都是充公的,要麼進國庫要麼進皇上的私庫。

這個時候她若還敢張嘴想要分財產,那與虎口奪食有什麼區彆?

不要命了不是。

單若泱彎起了嘴角,“朕最喜歡的便是你的這份乖覺識趣。你放心,你的那比私房錢一個銅板都少不了。”

王熙鳳鬆了口氣,趁著她心情好,耐不住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先前皇上說將來賞民婦一口皇糧吃……”

“急什麼?這會兒朕便是想也沒那本事。”提起這,單若泱的神情就變得有些苦惱起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朕窮得眼珠子都綠了。”

死昏君可真能造的,還是將他的私庫都充入國庫才勉強支撐下來,就這都還沒能將將士們被拖欠的軍餉給補齊呢,哪裡還有餘力去乾彆的。

她這麼一個從來沒窮過的人,如今是天天做夢都在想著搞錢。

正煩惱著呢,薛寶釵和向維便一道兒進來了。

兩人還掛著師徒名分,今兒也是趕了巧,剛好向維在帶她。

“坐罷。”單若泱指了指底下的椅子,直接就切入正題,“寶釵如今學得怎麼樣了?”

這話薛寶釵自個兒不好答,向維這個師父便接了話。

“到底是皇商家的姑娘,打小耳濡目染也接觸了不少門門道道,且人又實在聰慧,教什麼也都一點就透……草民以為可以叫她自個兒接手嘗試一下了,暫且叫那幾個管事兒的在旁邊看著些就好。”

單若泱點點頭,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先領了宮裡的衣料去罷。”

薛寶釵先是一驚,隨即大喜,“謝皇上!”

薛家雖還掛著個皇商的明兒,卻打從她父親去世後沒多久就被人給頂替了,如今重新領了這項差事才算是又變回了名副其實的皇商薛家。

“不過朕還有特殊要求……作坊裡頭隻招女工,姑且還得先留些位子。”

留位子也不是為了旁人,而是宮裡的那些女人。

她們當中真正出身好的是極少一部分,絕大多數都是平民百姓家裡選上來的,還有一部分甚至是妓/子、歌姬舞姬戲子這些下九流行當裡出來的。

這些女人一旦出了宮可沒人會養著她們,除非立即又找了下家。

不過無論如何,按照她的估計應當還是會有不少人需要這份工作的,暫且留著瞧瞧也不耽誤什麼,她的初衷可不是將這些無依無靠的女人逼上絕路墮落。

封建時代女子地位低下無外乎三個原因。

其一在於傳統思想的扭曲壓迫,用各種冠冕堂皇的倫理道德將人束縛。

這一點不是她如今能立即改變的,還需要長久的奮鬥。

其一便是經濟上的附庸——子婦無私貨、無私畜、無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予。

不配擁有私產還不算,便連外出勞作換取報酬也常遭人歧視鄙夷,恨不得將女人拴死在家裡老老實實做那傳宗接代的工具,逆來順受叫人掌控擺弄。

說到底,其實還是文人那一套思想束縛才導致這樣的結果,真正有機會且看平民百姓是否樂意家中多幾份勞動力。

其三自然也就是政治權利方麵的緣故了,到底還是誰掌權誰說話就更大聲些,關於這一點亦是任重而道遠。

倘若哪天能夠徹徹底底解決掉其中哪怕一條,相信這個世界上類似“嬰兒塔”的殘忍之事便也會大幅度減小。

女孩子,從來都不是什麼沒用的賠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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