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已經傳開,幾乎山崩地裂。
幾條內容乍一看似乎很公平公正,畢竟無論男女都是一樣的權利,並不存在特殊化對待。
可實際上在這個男權社會中,所謂的“公平”“公正”便已是對女子赤/裸/裸的偏袒維護,是對男人的強力打壓。
朝堂之上以禮部尚書為首的那群老頑固是徹底坐不住了,當即黑著臉氣勢洶洶結伴進宮。
對此早有預料的單若泱一點兒也不意外,聞言連手裡書寫的動作都未有停頓,依舊行雲流水。
直到最後一筆落下,她這才收起折子淡淡說道:“叫他們進來。”
“微臣見過皇上。”
一眼掃過去大抵有十個左右,對比整個朝堂的官員也並不算什麼。
當然了,這並不代表旁人沒有意見,大多不過選擇暫且靜觀其變罷了。
總歸有那一根筋的老頑固去冒頭蹦躂,何必冒著得罪新君的危險也跟著湊這份熱鬨呢。
“免禮。”單若泱佯裝不解,問道:“眾卿這個時候突然結伴進宮所為何事?”
禮部尚書率先上前,“關於新增《大周律例》一事……每一條律例都是極其嚴肅的,應經朝堂上下多方共同商議推敲擬定,便哪怕是皇上您也不能金口一張便添律例。”
“還請皇上立即收回成命,此事萬萬兒戲不得。”
單若泱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是哪個說朕自個兒任性胡來了?”
“此事乃朕與丞相、參知政事、吏部尚書、戶部尚書、刑部尚書、禦史大夫等人共同商議推敲擬定而成,又經至少半數朝堂大臣認可方才最終確定,怎麼就是兒戲了?”
眾人一陣愕然,忽的一股心慌湧起。
禮部尚書下意識張口質問,“緣何我等卻不知此事?”
單若泱一臉理所當然地笑道:“明知你們幾位乃出了名的頑固不化,必定堅決不肯讚同,朕還找你們商議什麼?”
翰林學士的臉都黑透了,張嘴便是一番說教之詞,“身為帝王理應公聽並觀、博采眾議,因一己私欲便索性將政見不同之人排除在外不予考慮,實非明君所為!”
“張大人誤會了,朕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們好啊。”單若泱仍麵色不改,甚至一臉和氣,可說出來的話卻刺人得很。
“此事乃朕一力主張、至少一半朝臣皆表示認可,再反觀你們這幾個……”皺了皺眉,隱約似乎帶了些嫌棄,就差沒將“小貓三兩隻”說出口了。
“試問爾等打算如何扭轉乾坤?朝堂之上政見不同是再正常不過的,哪回不是少數服從多數?也不是頭一天入朝為官了,這點子現實都還尚未看清不成?吵來吵去結果又不會有任何改變,沒得還將眾卿氣出點好歹來。”
“畢竟眾卿的年紀都不小了,朕總歸得為你們的身子考慮考慮,是以索性就繞過了這一環節,也省得浪費咱們彼此的時間是不是?”
“有那爭吵辯論的功夫不如多乾點實事,還更有利於君臣相得,一天天總要鬨得爭鋒相對火花四濺有個什麼好?一舉三得之事,何樂而不為呢。”
翰林學士那胡子都翹了起來,渾身直哆嗦,“詭辯……”
“瞧瞧,朕說什麼來著?張大人快消消氣,是否要叫太醫?”
“不必!”翰林學士漲紅了臉,咬牙切齒道:“微臣好得很,多謝皇上關心!”
單若泱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好就好……眾卿若無事便退下罷,朕還有許多政事要處理。”
“微臣有話要說!”禮部尚書再次出聲,義正詞嚴道:“皇上身為女子,意欲偏袒女子並非不能理解,可凡事也得講究個度,如何能這般率性妄為?”
工部尚書立即聲援,“皇上雖是女子,卻更是天下萬民之主,無論男女皆是您的子民,您理應一視同仁才是,而今此舉未免太過有失公允,實在難以服眾、更有損您的威嚴啊。”
“哦?朕竟不知眾卿何出此言。”單若泱皺起了眉頭,似乎很是不解其意,虛心求教道:“不如你們仔細與朕說說,究竟哪裡不公平了?”
禮部尚書立即說道:“第一條姑且拋開不論,此後三條卻無一不是偏向性十分明顯。”
“第二條,若因一方嚴重過錯而導致夫妻關係破裂,則要求過錯方給予對方補償,最高甚至可達家產一半……這分明是在鼓勵婦人和離,所謂的經濟補償更是對男子極大的不公!”
“第三條,子隨父姓是自古以來的傳統,無論男女皆為父族血脈,絕無歸屬外人的道理,此乃祖宗家法、天地倫常!”
“第四條更是於第三條的基礎之上進一步給予婦人支持與保障,再結合第二條乃至第一條來看,字裡行間無不顯露偏頗之心,皇上……實在稱得上一句‘用心良苦’!”
最後那四個字簡直恨不得要咬碎一口銀牙了。
聽罷這番控訴,單若泱緩緩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興味十足的淺笑。
“首先,朕不是很理解,關於第二條內容徐大人究竟是如何解讀成這樣的?”頓了頓,又看向其他人,“你們也是如此解讀的?”
眾人麵麵相覷默不吭聲,儼然是默認的態度。
這下子,她臉上的興味就愈加濃厚了。
“你們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朕此舉在於鼓勵婦人和離?又何來對男子不公之說?朕的用詞分明不曾有所針對,怎麼就能被你們看出針對性、甚至認為這是給婦人的特權?”
不等他們回話,她就自問自答起來。
“既是如此,朕是否可以理解為爾等心裡其實是默認了一件事——曆來能夠導致夫妻感情破裂到這個份兒上的,其實大多是男人自己不做人、對妻子有所虧欠?”
“也隻能是如此了,否則如何能解釋爾等這樣奇怪的解讀方式。”
幾個大臣都被噎得夠嗆,有心想要辯駁一二都一時找不出話來說。
捫心自問,聽見這條內容的第一時間就能產生這樣的認知,還能是因為什麼呢?
究其根本,他們私心裡未必不清楚一些事,是以才會認為這條新增律例的出現大大損害了他們自身的利益,令他們產生了濃重的危機感。
樞密直學士忍不住問道:“敢問皇上,所謂‘嚴重過錯’究竟包括哪些?家庭矛盾之中言語訓斥、動手算不算?丈夫納妾甚至寵妾滅妻算不算?倘若有那等妒婦以此為由狀告官府……”
不等他說完,單若泱就反問道:“趙大人以為女人毆打丈夫是否可以?在外偷人是否無辜?”
想也不必想他便脫口而出,“這怎麼能行?此等婦人合該休棄!”
這話才出口他便意識到了不妙,然而已經晚了。
“既是如此,趙大人憑什麼以為男人有類似行為就應當被原諒呢?”
她是不能搞什麼“一夫一妻製”,但她可以給男人頭上套個緊箍咒,可以給那些思想還未被徹底腐朽、尚且有點自我有點追求的女人多一條選擇的路。
當然了,紅杏出牆或者生性惡劣令人難以忍受的女人也同樣需要為這條律例付出代價。
男女雙方都是同樣的權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特權什麼區彆對待,明明就很公平不是嗎?
可“公平”這兩個字在這些男人看來就已是一種不公。
“這怎能相提並論?”翰林學士又忍不住跳了出來,“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經地義,女子恪守婦道從一而終亦是亙古不變的禮教綱常!”
禮部尚書緊隨其後就要開口,卻嘴皮子剛動一下就被打斷了。
“行了,你們也不必再多說什麼,朕算是明白你們的意思了。”目光一一掃過麵前幾張臉孔,那如出一轍義正詞嚴理直氣壯的表情委實令人作嘔。
單若泱的眼神漸漸變得冷冽如霜,毫不客氣地戳破了他們那層虛偽至極的表皮。
“依著你們的意思,但凡不是偏向於男人的便是有失公允,隻有處處保障男人的利益才叫合理合法。”
“你們口口聲聲說無論男女皆是朕的子民,要求朕一視同仁,可事實上你們所求從來就不是什麼一視同仁,而是特權,是屬於你們男人的特權!”
“你們堅決不同意朕新增的律例不過是因為感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犯,你們想要女人一如既往逆來順受,無論是被打得半死還是丈夫一個接一個美妾抬回家都要求妻子溫柔恭順,甚至哪怕你們寵妾滅妻、損害嫡出子女利益等等一係列惡行之下都要求妻子必須全盤接受毫無怨言,膽敢反抗更是天理不容!”
“你們隻想自己能永遠高高在上掌控女人,所以拒絕朕給予女人們選擇的權利!”
“你們極力抗拒朕約束婚姻中男女雙方的言行舉止,是因為你們本就占據主導地位,律法約束並不會帶給你們任何利益,反倒成為了你們的枷鎖,令你們往後再不敢對妻子肆意妄為!”
再多的冠冕堂皇之詞也掩蓋不住那份私心私欲。
猝不及防被狠狠揭下那塊遮羞布的幾個人老臉都漲紅了,吭哧吭哧老半晌不知該何言以對。
那禮部尚書還想要強行挽尊,哆嗦著嘴皮子說道:“夫為妻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