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十七章(1 / 2)

不出陳修潔預料,回春真人並不知南方發生了水災。

甚至,回春真人道:“我已有三十年不曾出穀。”

三十年有多久,足以一個剛出生的幼兒成長為頂門立戶的一家之主。

他請陳修潔稍坐,自己則站起身,目光落到遠處,幽幽歎道:“百年前的事,我不會再讓它重演。”

說罷,他化一道光虹,衝入雲霄。

陳修潔有些發愣,他沒想到回春真人是這樣一個性子,既有稚童的真摯,又有金丹真人的果絕,看來事情當是順利的。

朱景宗中最高處的宮殿中住著宗主雲嫋真人,一道光虹落在殿外,回春真人自裡走出,與此同時,殿內傳出一個溫柔似水的聲音:“回春師侄嗎?進來吧。”

回春真人本來決絕的情緒被其一衝,頓時弱了三分:“師伯……”

他走入殿中,便見雲嫋真人正含笑看著他,她有著再柔美不過的外表,卻也有著與之截然相反的性情。

回春真人心生膽怯,猶豫不前。

雲嫋真人幽幽一歎:“來時堅韌不拔,怎不過眨眼就散了?回春師侄,你這般性子,如何再進一步。”

這話說得回春真人心生愧疚,低頭慚愧道:“……是回春無能。”

雲嫋真人輕輕歎息,她身姿纖弱,如弱柳扶風,白衣勝雪,外披金色紗衣,再是美貌聖潔不過。

回春真人的頭垂得更低。

雲嫋真人決定再給這個傻師侄一次機會,“來尋你的是靈空山的小輩?我聽說他在凡間還有親族?可是?”

回春真人一直被雲嫋真人拉著走的思緒終於轉回正題,他猛然抬頭,白須顫顫,“師伯!師侄要下山!”

說這句話時,他的語氣要比之前有力得多。

雲嫋真人嘴角不著痕跡地向上翹起一點,麵色卻是一沉,語氣堅決:“不可,你不通法術,無鬥戰之力,磕磕碰碰都是我朱景宗的莫大損失!”

“你怎麼突然起了下山的心思?”她惱道:“是那靈空山的小輩慫恿的?回春!他還在你哪裡?立刻送走!”

“和他無關!”回春真人一慌:“是師侄自己想下山!師伯,山下又發生水災了!水災之後必有瘟疫,師侄要去救人!求師伯成全!”

雲嫋真人慢慢冷下神色,當她不再柔情含笑的時候,身為元嬰真人的強大在這一刻展現無遺,恐怖的氣場席卷整座宮殿。

回春真人被一點一點壓倒在地上,他四肢觸地,頭顱也觸碰到地板,啞聲道:“求師伯成全。”

良久,就在回春真人自己下一刻就會被轟出殿外時,如乍暖還春,淡淡的聲音從上方飄來:“好。”

……

回春真人回到自己住處時,已經完全看不到之前的狼狽,倒不是他在意自己的形象,隻是他為人純善,不想讓陳修潔看到那一幕,以免心存負擔。

他笑嗬嗬回來,拿著好幾隻儲物袋,把認為需要的靈藥和東西都裝起來,最後收好放入腰間,對陳修潔道:“我們走吧。”

金丹真人的速度自然更快些,回春真人再不擅長鬥戰也是一個金丹真人,陳修潔放棄了自己的白雲法器,被回春真人裹挾著飛行。

光虹掠過朱景宗的上空,宗主殿前,腰懸長劍威風凜凜,像劍客多過修行者的定波真人酸道:“不孝順的小子,都不跟他師父來告個彆,還有南陽他家的小子,拐跑我徒弟,早晚我要打上靈空山,不就是一個徒孫嗎?老子也有!”

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雲嫋惱得橫了他一眼,輕飄飄語聲柔柔反問:“打上靈空山?師弟你打得過南陽真人嗎?”

定波真人可憐巴巴地撒嬌:“這不是有師姐嘛。”

但師姐早八百年不吃這一套了,都老菜幫子了還不知道改進,師姐早嫌棄死了,雲嫋真人無視他的哀怨:“回春師侄對醫術執著,仍有一線機會突破元嬰,你彆總是逼他,你當師父的,多給弟子一點支持,我記得東來宗的醫術回春師侄還沒看過,你去東來宗給師侄借來。”

定波真人蹙眉,對徒弟還有些氣:“我瞧他恨不得自己就是一株靈藥!對修煉根本半點不上心,師姐你還讓我給他借醫書——”

雲嫋靜靜看著他,睫毛長而卷翹,如果不是那目光太過危險,定波真人很願意多欣賞一會兒。

“遵命師姐,我這就去。”

他嚇得落荒而逃,身影頓時消失不見,隻留雲嫋真人一個人站在最高處,身處這個位置,她能將整個朱景宗一覽無餘。

偌大的朱景宗,上上下下,從宗主到最新入門的弟子,不足五十人。

她輕輕一歎,充滿無能為力和哀傷,難道朱景宗要毀在她手裡嗎?祖師在上,弟子不孝。

……

水災波及三府之地,豐台府,敏山府,慶安府,其中受災最廣的是豐台府,慶安府次之,敏山府隻是稍微波及。

回春真人在路上問過陳修潔意見,二人直奔豐台府府衙。

二人先隱了身,隨後直接跟著衙役找到豐台府知府,這位知府眼下有著極為明顯的青黑,看得出來至少好幾日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尋到知府後,陳修潔亮出從女帝那裡拿到的鳳凰玉牌,女帝繼位後象征皇權的龍就變成鳳,知府一愣,後是大喜:“欽差大人!”

這一聲呼喊充滿哽咽和慶幸,似乎還帶著些許委屈。

知府的確委屈得很,他姓餘,單字修,還不到四十歲就主政一方,不是帝王心腹也是相對得她看重的,偏偏今年剛上任就遇上這麼一樁事,前程是不必想了,不背上貪官的罵名都屬萬幸。

可天地良心,彆說他從來都是個清官,兩袖清風的清,就算他是個貪官,他今年剛上任,對任上的事務還都沒摸清楚呢,堤壩明擺著是上任知府修的,要貪也是他貪的,怎麼能罵到他這個現任知府頭上來,他不想背這鍋!

可百姓不知道這個,他們哪裡關心知府是什麼時候上任的,反正洪水決了堤,那就肯定是當官的偷工減料,貪汙了修堤壩的銀子。

知府餘修多少次睡著睡著被夢裡的百姓罵醒,又覺得自己也有罪過,明知道豐台府的堤壩最重要,怎麼不在上任的第一時間就找人來看看,如果提前檢查過,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慘案?

餘修見到欽差到來,險些抱著兩位欽差號啕大哭。

回春真人忙解釋道:“小夥子,你認錯了,我們不是欽差。”

餘修感激涕零的心情被強行打了個折,隨後他又仔細看了看陳修潔手裡的鳳凰玉牌,肯定點頭:“沒錯,是陛下的玉牌,見玉牌如見陛下。”

陳修潔算是確定了,這一位是真的太累了,都沒看到他們是怎麼出現的,又或者看到了但當自己眼花。

回春真人肯定是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的,陳修潔也不想,解釋道:“欽差這兩天就到,我們是另外的欽差。”

沒等餘修弄明白另外的欽差是什麼意思,陳修潔又問道:“災民情況如何?有多少人生病?”

餘修頓時不再琢磨欽差的話,忙回答了陳修潔的問題。

回春真人這邊已經展開了神識,城中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糟糕一些,距洪水決堤已有十幾日了,看去暫時平息,可被衝毀房屋和良田的百姓無處可去,隻能住在官府安排的住處,又有無數死去的屍體無處處理,發出難以言喻的味道。

不止有瘟疫的苗頭,還有鼠疫。

回春真人根據多年行醫經驗提出一些建議,讓餘修立刻去做,比如將屍體火化,病人隔離,再熬一些湯藥先給災民們喝著。

前者也就罷了,大多屍體無人認領,雖然會引起非議,但官府強硬一些還是能做到的;第二點就很難了,生病的人身邊可能有家人,切身相關之事,百姓極可能會暴動。

最後一條,餘知府更猶豫了,他如果說衙門沒錢的話欽差大人會不會相信。

回春真人為難道:“他們可能已經有瘟疫的苗頭,隔開安置是為了以防萬一。”不到一定程度,他也沒辦法判斷到底真是瘟疫還是普通的風寒。

至於湯藥,那就更必要了,研究出藥方前肯定還需要一些時間。

陳修潔自認比回春真人世俗一些,看出餘知府的推托,晃了晃手裡的鳳凰玉牌,淡淡喚了一聲:“知府大人。”

冷汗從餘知府額上滑下,整個人陡然矮了三分:“下官遵命。”

陳修潔微覺膩歪,官是清官,可遇到事情就明哲保身,這就很讓人看不起了。

回春真人將注意事項叮囑完,拉著陳修潔在城裡轉了一圈,神識是神識,親自來感受一遍更覺真切。

真的很慘。

大自然最是無情。

……

“天災**,”陳修潔歎息著搖頭,與回春真人在豐台府城中轉了一圈,隨即又趕往慶安府和敏山府。

前一位知府還好,看著也是連著幾日處理災情的模樣,回春真人怎麼安排他怎麼做,還追著問了更多的注意事項,後一位卻恰恰相反。

這位知府光鮮亮麗,陳修潔和回春真人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府衙內紅袖添香,丫鬟能歌善舞,美貌嬌羞,觀者無不驚歎他好豔福。

陳修潔當即用鳳凰玉牌召集來府衙內其他官員,又以他從女帝那裡看到的奏折來考校同知,同知應對如流,對敏山府災情了如指掌。

陳修潔這才讓人把知府請過來,命人收押入獄,由同知暫代敏山府知府一職。

同知自然大喜過望,知府不服,陳修潔再次亮出鳳凰玉牌,有此物在,知府頓時就蔫了。

同知新官上任,想要燃三把火,回春真人叮囑他注意事項,同知連連點頭,表示一定照辦。

陳修潔和回春真人又回到慶安府,回春真人憂心忡忡:“另外兩府災民情況尚可,但也難保不會出現疫病。”

可是總要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來,回春真人還隻是一個人。

他低落道:“師父總讓我收弟子,我嫌棄他們愚笨,如今卻後悔了。”哪怕再愚笨,學得他兩三成本事,總有些用處。

回春真人給人把脈看診,陳修潔就在旁邊記下他的口述,整理成脈案,供回春真人晚上研究。

知府餘修聽聞他們出現在城中,還是在給災民看病,連忙派人問他們需不需要召集城中其餘大夫。

回春真人沒有答應,他本就是大夫,最是了解這個行業,把他們喊來了,首先得來一場醫術比拚,證明誰醫術更高明,不然根本使喚不動他們,徒浪費時間。

而且不是回春真人小覷這些後輩同行,他比他們大的那兩百多歲可不是白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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