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求你,詢問你爸時隱去我的信息,以保證我,就算不成,也不至於被你爸告發。”
束睿看著從容拿衣服的丁珂,還有心情分給他一塊巧克力,震驚一波接著一波,他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女孩?
他忍不住問她:“你為什麼覺得我一定幫你?我跟阿暮那麼好,你就不怕我告訴他你的打算?”
丁珂喝一口水,轉過身時說:“又不傷害他,你也不會再無助。”
束睿微怔。
“我是請求你幫忙,其實有沒有幫到你,你很清楚。”丁珂擰開一瓶新的水,遞給他:“吃完喝口水,解膩。”
束睿接過來,心裡已經答應了她,卻仍覺得她瘋了,準備答應她的自己好像也快瘋了。
*
憋了三天,束睿還是問了束青驊,他隻說如果有辦法讓李崇現在的風光受到威脅,要不要照這個辦法做。
原本在沙發上看書的束青驊果然放下書,抬頭看去:“說說看。”
他痛快得束睿一愣,原來李崇現在的好日子真是他不願看到的。束睿吞咽口水,呼口氣,說:“有一個女孩跟阿暮關係很緊密,就總有謠言,已經關乎最重要的聲譽問題,還有可能威脅生命。她都快抑鬱了,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她想換一個身份生活,但這可能需要一個新身份,也需……”
束青驊打斷了他:“她是想死遁。”說完繼續看書。
束睿傻眼,丁珂也沒說他爸這麼了解。到底是誰爸?
束青驊一邊看書一邊說:“可以,我想想辦法,你就守口如瓶。”
“不會很困難嗎?”這是束睿知識盲區。
束青驊再度抬頭:“我都答應了,阿睿覺得呢?會不會困難呢?”
束睿不問了,把來龍去脈說給他。
事情順利地像是丁珂越過束睿跟束青驊聯係過一樣。
束青驊本沒有大海撈針的關係網,是李崇的見死不救讓他意識到這件事務必提上日程,卻契事件解決後,他就走動了這方麵的關係,現在找人對他來說不算難事了。
全國報失蹤的女孩和意外死亡的女孩多不勝數,找一家給他們白送一個女兒不難,束青驊偏要找跟丁珂同名同姓、年紀相仿的。
他可以幫忙,但不能白幫,小孩子還是很好掌控的,上門一杆槍,不用就浪費了。
皇天不負,真被他找到一個同名同姓、剛從一場大火中喪生的。
津水的一個女人,跟家裡斷絕關係私奔過去,已經在拐子詐騙男一把火下喪了生,女兒救人也沒出來,最後隻有男孩搶救了過來,但二級燒傷,得住醫院。
身份解決了,其他的事就好辦了。
就是要立刻從殯儀館把屍體運出來,一路換車、不走高速,儘量避開監控探頭,提前挪到計劃好的案發現場,免得屍體與案發時間間隔太久,屍檢上不好糊弄。很極限,但能做到,就是要出大血了。
不能拖,所以丁珂沒有準備時間,第二天就是放假日,正好,學校都沒人。
火一起就躍得極快,所以要找湖中心的興趣教學樓,久未修葺,還多是木質桌椅,周圍也沒有其他建築、植物,隻有一片湖水。最合適不過。
學校教學區有監控,有氧綠地區沒有,但周末有綠化工人,會給園區澆水、修剪、維護,不過沒人到湖中心。
屍體早於前天傍晚被綁在垃圾車,帶到湖中心大樓。
垃圾車司機原本是欠下高額賭債的人,束青驊假意讓他中了網彩,境外賬戶打給他一筆錢,他沒有查來源的認知,很快又辦通行證去了澳門,他的崗位空閒下來,其餘好運作了。
為保證萬無一失,束青驊全程隻用了一個人,這人長期受他恩惠,後續家裡病人治療又需要更多的錢,也就不會背叛他這財主。
他這邊計劃好,接著就要丁珂放一場火燒死自己了。
丁珂像往日一樣來到學校,監控下一路走到湖中心,跟綠化工人打了招呼,劃船到湖中心,進入大樓。
坐在音樂教室裡時,她很平靜,腦袋空空,手機一直響,都是李暮近來電。
她一個沒接,打開微信,看他這段時間發來的消息。
“出門一趟。”
“剛吃完飯。”
“[圖片]天上的雲很好看。”
“李羋說這個活動受邀者最小年齡的紀錄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你也聰明,也應該來。”
“舊金山日落,金門大橋。[圖片]”
“[分享]花開忘憂—周深。”
“晚安。”
“如果你想旅行,我陪你。”
“今天回來。”
“位置。”
丁珂一條一條看著,翻來倒去地看,許久,她仰起頭,看向窗外,快晌午了。
她點著窗簾,看著旁邊椅子上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說:“今天之後我就要用你的身份生活了,我會照顧好你弟,你不用擔心。”
說完這幾句無厘頭的話,丁珂把所有東西留下,從後窗戶翻出來,跳進水裡,遊到最近岸邊,躲進天竺桂林,樹下長了高稈草,躲人很方便。
這邊靠牆,不會有學生來,工人們也不願清理,大概一學期一次。
她看著大樓冒起煙,旋即被凶猛的火勢吞沒,她沒有留戀,翻牆出來被束青驊的人接上,按那個丁珂來的路線再回去,成為她。
離開主路時,她朝後看了一眼,純黑的玻璃膜可視度很低,但能看到高牆內升起的濃煙。
李暮近應該在找她吧?他總是請假,但從沒給她發過那麼多消息,他其實是怕她想不開,怕她做什麼不能回頭的事吧?
她還是做了。
她必須得做。
她不能賭他對她有感情,願意幫她遮掩一切。感情是世界最虛假的東西了,說變就變,前夜甜言蜜語,後夜千刀萬剮,都是陷入漩渦裡的人做出來的。她不做蠢貨。
再見李暮近。
下次見麵就不慣著你了。
*
丁珂在國際學校自殺了。
學校第一時間封鎖消息,慶幸丁珂沒有家人,給她母親周霽打電話,也沒有人接,剛想把事情壓到第二天,趁今晚上緊急開會,商量應對策略,李暮近不乾,當天就報警,希望馬上屍檢。
國際學校周圍拉起警戒線,鳴笛為這場火的囂張表演強行拉下帷幕。
命案事關重大,公安局立即立案調查,勘查現場後,焦屍送檢,警方同時對屍體身份信息進行確認,經過監控錄像和綠化工人提供線索,確定是丁珂獨自劃船進入湖中心大樓。
連夜前往丁珂家,發現一具高度腐化女屍,現場法醫初步斷定已死亡超過二十天。
屍檢報告內部兩天出來,通過DNA比對,確定學校湖中心大樓死者為丁珂,死前曾遭捆綁,有明顯的反抗掙紮。
丁珂家死者為周霽,丁珂母親,無外傷,初斷死於長期酗酒導致的惡性心律失常。
接下來便是嚴密地調查。
調查期間保密工作到位,學校嚴令禁止傳播丁珂死亡一事也給了警方足夠大調查空間。
經調查發現,丁珂生前曾兩次陷入謠言風波,都很致命,始作俑者李暮近有很大嫌疑,但他的不在場證明太硬,起火時他乘坐的飛機還沒落地。
一一傳喚排查丁珂同學,都沒有作案可能。
結合所有線索,丁珂受不了謠言而自殺是最合理的判斷,但她死前為什麼遭到捆綁呢?
*
刑事偵查總隊調查組,一號會議室。
“當天進出學校的人都調查過了嗎?”
“查過了,門衛,保潔,綠化工人,當天值班的老師,周末人不少,但這些人在起火前後都沒到過人工湖,有監控證明,也能互相為對方證明。”
“會不會是她怕火燒起來打退堂鼓,自己把自己綁上了?”
“嗯,監控裡,她那個包拉頭那兒確實能看見繩子。”
“但前幾天我們民警去學校了解謠言事件,錄音裡她對答清晰,思路清楚,怎麼突然想不開自殺呢?”
“她之前有沒有精神方麵的病,抑鬱症什麼的?”
“這個小劉去查了,下午就回來了。”
“廳長那邊有什麼說法?”
“哦,廳長說不用顧忌他,李暮近有問題,直接傳。”
“廳長還是大義啊。”
“說正事。”
“這個女孩特漂亮,長這麼好看沒生在一個好家庭,鄰居反映她隻要在家,就免不了被毒打,沒有理由。在學校呢就是被少爺欺負。女孩性格特彆軟,在家不反抗她媽,在學校忍受霸淩,從沒黑過臉,回罵一句什麼的也沒有。”
“往往這樣的就是心裡壓抑,不放過自己。”
“你們這麼一說,感覺沒啥懸念了。”
“直覺能當事實說嗎?知道也得查。”
“嗯。欸,咱們隊長之位一直懸著,這案子要真有點彆的東西,那副隊你不就扶正了?”
“彆瞎說,懸著肯定是有彆的安排,等安排就行了。”
下午,名為小劉的警察回來,塵封眾人最後一絲懷疑。
丁珂確實有抑鬱症,貌似不想讓彆人知道這件事,沒常備抗抑鬱藥,每次都是去南區一個偏僻的心理診所拿藥,再到街角買金絲餅掩蓋這件事。
小劉問過醫生,醫生說丁珂從年前就在他那看病了,通過關注、觀察她主觀、客觀情況,臨床症狀,診斷她是中度抑鬱症,醫生一直想聯係她的家人,但丁珂一直拒絕。
到這一步,兩周時間,證據確實充分,案子能結了。
*
李暮近強\\奸殺人的聲音是在結案後出現的,網上一時甚囂塵上。
輿情壓力太大,省方成立調查組,特派人手到鳩州,對這起案件二次立案偵查,對李暮近進行追訴。
調查流程與第一次立案並無不同,結果並無不同,偏偏李暮近一口攬下所有罪責,承認強\\奸、放火、殺人,讓明明簡單的自殺案變得撲朔迷離。
網上討論聲更大,爺爺是前省檢察院政治部主任,父親是鳩州市公安廳廳長,姑姑財富是鳩州前三,媽媽是空政歌舞團副團長,這種背景,稍微運作一下,殺人變自殺,也不是沒有可能。李崇一家頓時成為被密切關注的對象。
哪怕公示二次立案偵查的結果,司法部門執法能力仍被質疑了,鋪天蓋地的討論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動,那架勢仿佛要攪動民族團結。
上方隻能一邊篩查渾水摸魚的境外勢力,一邊刪除\\負麵\\消息,維護民族團結,防止分裂。這一刪除,更是掀起千層浪。
*
“李崇被帶走調查了嗎?”卻韻問束青驊。
束青驊沒說話就是解答。
“他背景這麼深?靠山到底是誰?”卻韻覺得他好像銅頭鐵臂。
束青驊說:“他這個人在業務上還是認真負責的,立功表現多,再加上阿暮本就沒事,怎麼查到他頭上?在意料之中。”
“那再這麼查下去,會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誰能想到丁珂就沒死,她才十六,十六的女孩有這樣的謀劃?”
卻韻點頭,但也有這份疑問:“你就沒好奇過,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謀劃?”
“你十五歲就是碩士雙學位了,你又怎麼做到的?”
卻韻歎氣:“兒子資質太差,導致有一個稍微聰明點的,我都懷疑是不是有高人指導,忘了天賦異稟不算是奇異的事。”
“李崇是有高人指點的,李顯弓老爺子還是有一定智慧,估摸這場風波就要過去了。”
“那你鋌而走險圖什麼?”
“這場風波過去了,但不是還有下一場嗎?”
卻韻了然:“你小心點就行了,其他的我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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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珂第一次見到丁卯,他被燒壞眼睛,看不到她,隻問:“你,是我姐姐嗎?”
他沒有問她是誰,丁珂便知道,他接受她用她姐的身份。
她放下包,走到病床前,握住他的手,拉起,輕輕晃晃:“丁卯你好,我是丁珂,你的……親生姐姐。”
丁卯沒辦法笑了,手動了動,真誠地叫了一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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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一巴掌打在李暮近臉上,扇得他摔坐在椅子,白襯衫被抻得扣子啪嗒全掉,李崇不解氣,雙手薅衣領,把他提起,怒目圓瞪,要殺人:“讓你他媽好好說話你不會是嗎?你說的那是什麼狗屁話!妨礙公務!挑釁、侮辱警察,真他媽活膩了!拘留這幾天痛快嗎!你怎麼不去死!”
一邊罵,一邊拳打腳踢,不過癮,又抄起家夥,手邊有什麼拿什麼,拿到就不手軟,打得他胳膊、大腿血流不止,嘴裡也不斷吐出血痰來。
宋雅至在旁邊攥著拳頭,不敢上前,兒子重要,在李崇手底下活下來更重要。
長達半小時的施暴,李崇累了,喘著牛氣,點了根煙,狠抽一口,扭頭斜他一眼,又罵:“你知道老子為了平息輿論花了多少錢嗎?你這條爛命才他媽值多少錢?”
李暮近坐到椅子上,閉著眼,彎唇一笑,露出牙齒,潔白掛血,滿臉的汗讓他像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支水仙花,聲音虛弱地說:“你平息輿論難道不是怕輿論讓你受到太多關注,到時候被上方重視,把你留置處理?”
李崇抄起煙灰缸就砸了過去,李暮近躲開,那塊天然藍翡翠就這麼砸碎了意大利定製玻璃展示櫃,他那些昂貴的玩意嘩啦啦碎了一地,哪怕修煉過的宋雅至都被嚇到了。
這間書房古董很多,李崇並不在意,宋雅至叫人來收拾,他也一揮袖子拒絕:“這些東西,以後老子有的是。”
李暮近抬起眼皮瞥過去。
李崇不拿正眼看李暮近,發泄完讓他滾蛋,“等著被動到國外治療,這期間再敢弄出什麼事來,不等彆人判,我先宰了你!”
宋雅至這才上前扶住李暮近,往外走,出了門,小聲告訴他:“你爸要把你送到德國治療精神分裂,你乖乖在那邊待一段時間,等國內局勢穩一點了,再接回你。”
李暮近沒說話,現在去哪裡對他來說又有什麼關係。
他的珂珂找不到了。
*
李暮近強\\奸放火殺人的輿論風波被他一張精神分裂診斷單畫上句號,李崇和宋雅至對造成的影響出麵道歉,態度誠懇,表示會嚴加管教,正好遇到天災,這事的熱度漸漸散去。
束睿在事件進行中的兩個月,除了上學,門都不出,避免跟人接觸,防止被問東問西,他怕他演技不如丁珂,被人看出破綻。
如今塵埃落定,他才敢打給丁珂。
丁珂接到他電話後,在他沒出聲的情況下,仍然認出他:“束睿嗎?”
束睿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這個號我隻告訴過你。”丁珂已經適應了津水丁珂的身份,丁卯把他姐姐的一切告訴她,喜惡,性格,人際關係,包括他姐姐根本沒去救人,他們都是被綁在椅子上給他們媽媽陪葬的,他的命是媽媽和姐姐極限解開繩子才挽救回來的。
束睿說了什麼,丁珂沒有反應,他又叫她:“丁珂?”
丁珂回神:“抱歉。”
“在想什麼?”
“嗯……想一個小孩子是不是不能覬覦幸福的家庭,畢竟平安健康地長大都算種奢侈。”
束睿走到窗邊,就地坐下來,靠在窗簷,看天上的月亮,說:“你有沒有想過,我爸還讓你做丁珂,就是他要利用你?”
“這應該是明擺著的問題。”丁珂說:“隻要他能保證我目前身份堅不可摧,我可以投桃報李。”
“你倒想得開。”
“不然呢?”
沉默,約莫半分鐘,束睿說:“阿暮去德國了,說是治療精神分裂,其實是李崇一計以退為進。”
“嗯。”
“你們之間,是哪一種關係?”
束睿這麼問,倒是問住了丁珂,但她不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是奇怪,李暮近沒有對束睿說過跟她的關係?她反問:“他怎麼說?”
“他沒說過。”
丁珂心裡冒出一絲苦味,他倒真給了她最大的尊重,但跟他在一起,誰會往好處想。
她淡淡說:“沒有關係。”
“嗯。”
這通電話沒什麼要緊事,聊了一些有的沒的,不知不覺一個小時了,丁珂那樣冷冷淡淡的語氣,束睿竟覺得舒適、平靜、安心。
剛想說以後這樣的電話可以多打幾通,丁珂先一步說以後不要再打,他還沒問為什麼,她已經附上答案:“鳩州的束睿不應該認識津水的丁珂。”
束睿懂了:“明白。”
“你爸有指示會主動聯絡我。”
“嗯。”
“還有事嗎?”
“沒。”
“那掛了。”
“等等。”
丁珂等了等。
“珍重。”
“會再見的。”
“嗯。”
電話掛斷,丁珂放下手機,趴在醫院病房的窗台。
今天的月亮真圓,希望以後每天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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