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貓(“你真的很變態。”...)(2 / 2)

雲乘月忍耐住了使勁吸一口的衝動,保持住柔和的神情。她抬抬手,讓“生”字書文懸浮在半空,距離他們遠一些,而自己伸出雙手,輕柔而堅定地捧住他的臉。

在書文力量的籠罩下,墓主人根本無力反抗她。

“你彆怕,聽著,我不殺你。”她凝視著他的眼睛,“無論是否你的本意,你之前救了我,又殺了我想殺的人,還教我靈文和書文。”

“我承了你的情,那在還清之前,我就不會主動傷害你。”

他仰著頭,冰冷的表情說明他對此嗤之以鼻:“哦?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讓你冷靜下來,好談合作條件。我話都沒說完,你就一驚一乍的。”雲乘月無奈地說,到底是輕輕吸了一口,滿足地眯起眼睛。

她莊嚴地直視他的雙眼,說:“聽好了。首先,你要誠實地回答我,你到底要做什麼。如果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去做,但如果我能認同你,我會幫你。”

“第二,即便我答應幫你,你也不可以乾涉我的自由。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不會全都圍著你轉。”

“第三,我不主動傷害你,你也不能主動傷害我……”

墓主人仰著頭,聽了一會兒,也忍耐了一會兒。

終於,忍不住了。

他咬著牙,也咬著被羞辱的怒火:“雲乘月——你鬨夠了沒有?”

“鬨?我沒有鬨。”雲乘月認真維護自己的權益,“這些條件不過分的,畢竟你要光複天下,要做很多很難的事……”

墓主人抬手摁住額頭,才想起來自己的血液早已停止流動,自然不會再有類似青筋亂跳的表現。

“你再看一看,你現在到底,”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在對著哪一邊說話?”

“……啊?”

雲乘月遲鈍地低下頭。

俊美陰森的墓主人,仍舊跪坐在地,目光不善。

她再緩緩抬頭。

在她手中,枯發及地、皮肉乾癟的頭顱,睜著兩隻凹陷的眼睛,猙獰又無神地“望”著她。

雲乘月再低頭,再抬頭。

片刻後,她麵不改色,將亡靈真正的頭顱抱進懷裡,猛地埋首吸了一大口。

“我在對著你說話。”她嚴肅地回答他剛才的問題,“順便吃一點零食,而已。”

墓主人:……

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後,雲乘月到底有點不好意思,把臉藏在乾屍腦袋後,目光躲閃地看向墓主人。

“那個,我這樣做是不是,”她微紅著臉,問,“是不是有點變態啊?”

抱著乾屍腦袋猛吸什麼的……

墓主人沒有聽過“變態”這個詞,但此刻,他卻福至心靈,一瞬間就領會了這個詞語的奧秘。

他冷冰冰地回答:“是的,你真的很變態。”

旋即,他的身形猛然散開,化為無數輕煙,使勁搶回來自己的頭顱,馬不停蹄地往上,一瞬就衝回了青銅懸棺裡。

雲乘月抬起頭,半晌才吐出一句話:“我其實……平時也不這麼變態的。”

QAQ

……

已經過去大半天了。

墓主人生氣了。

他固執地躲在青銅懸棺裡,不出現也不說話,宛如從不存在。

雲乘月很能理解這一點。

就像流浪的公貓被帶去做了必須做的小手術之後,總是會生氣一會兒;如果“小鈴鐺”是流浪貓的尊嚴,那形象大概就是墓主人的尊嚴。

他連靈魂狀態都要維持一身莊重繁複的大禮服,肯定是很看重形象的人,所以才要儘力把本體隱藏起來。

誰知道,雲乘月得到“生”字書文後,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極力隱藏的真相。

他這麼努力想維持“本來的麵貌”,這對他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尊嚴問題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雲乘月站在地上,抬頭望著青銅懸棺,誠懇又嚴肅地承諾:“以後除非你同意,我都不吸你的頭了,行不行?”

“——變態。”

冷冷兩個字砸下來,“哐當”砸碎在地。宛如墓主人那嚴重受傷的自尊心。

雲乘月歎氣。

她本來以為,他應該不會生氣很久,所以乾脆去睡了一覺。結果睡醒之後,他還是在不高興:不出現,也不說話,非要說話,就是“變態”兩個字。

她覺得自己好冤枉。她也不是故意那麼禽獸、那麼垂涎三尺的,實在是當時剛剛觀想出書文,她的靈力沒有完全恢複,才被他的頭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啃一大口……

“唉——”

她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那我要做什麼,你才不生氣?”

上頭又冷冷地砸下來一句話:“把你的身體給我。”

雲乘月一凜,下意識捂緊衣襟:“你好變態!”

墓主人:……

“朕,是,說——”

從青銅懸棺裡,一個字接一個字地蹦了出來,冰雹似地砸下來。

“——殺了你,將你的靈魂粉碎,身體給朕用!”

雲乘月為難片刻,雙手托出了“生”字書文,優雅地微笑:“它好像不答應呢。”

生機盎然的氣息立即吹拂出去,將整個陰森森的地宮都照亮。它們不光向著四周彌漫,還歡快地向上飛起,尤其雀躍地飛向那具青銅懸棺——

“雲乘月!!!”

雲乘月一秒鐘收回了書文。

“開個玩笑嘛。不要生氣,生氣傷肝。”她頓了頓,思索後覺得這句話不太對,於是修正,“容易傷頭。”

畢竟他隻有頭了,如果提肝,不是戳彆人傷口嗎?

雲乘月很滿意自己的體貼和共情能力。

然而墓主人躺在青銅懸棺裡,隻覺得自己已經被氣得靈魂散開一百八十回。

“滾!”

一個字重重砸碎在地,之後再也沒有聲響。

雲乘月站在地宮中,仰著頭,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記憶裡,隱約曾有一次,她領回去了一隻流浪貓。是長得很難看的白貓,身上左一塊、右一塊的黑斑,很瘦,眼睛亮得出奇,瘸了一隻後腿,見人就炸毛,嚎叫聲從喉嚨深處發出,叫得撕心裂肺。

帶回家後,連續好幾天她都不敢摘下防護手套。貓總是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但貓糧、水、貓砂,都在悄悄地消耗。

過了很多天——幾天?不記得了——後,突然,貓走了出來,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午後蹭了蹭她的小腿。

從那以後,她真正有了一名小小的室友。

貓後來……怎麼樣了?好像是安詳地老死了。撿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四歲的大貓了。

現在,雲乘月站在幽冷的地宮裡,望著沉默的青銅懸棺,忽然又想起了她的貓。

但棺槨裡的不是她的貓。她提醒自己,墓主人是一個人。

她不能和貓講道理,但可以和人講道理。

“你看,是這麼回事。”她再一次開口,語氣認真了不少,“在我觀想出書文之前,麵對你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但我沒有因此貶低自己、認為自己不如你。”

“而在我偶然得到這枚書文之後,雖然不太清楚它對你的威脅為什麼這麼大,我也隻是覺得,很好,這樣我們才能真正平等地談合作,卻從未覺得自己高你一等、想要對你作威作福。”

“但你呢?你是怎麼做的?”

雖然知道他不是貓,雲乘月卻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來了她的貓。是不是有哪一次,貓躲在床底不肯出來,她也是這樣蹲在邊上,說了很多很多話,也不管一隻貓聽不聽得懂?

但不管聽不聽得懂、聽不聽得進去,她都要把自己的道理說出來。溝通成功是一回事,嘗試溝通是另一回事。

她仰著頭,說:“在我無力反抗你的時候,你自行其是,覺得一切儘在掌握,哪怕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也不肯低頭好好談談。”

“在我能夠威脅到你、看穿了你的秘密後,你又恐懼、發怒、逃避,依舊不肯好好麵對我。”

“我沒有當過皇帝,也沒見過皇帝。”她皺了皺眉,聲音裡有一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凜然之意,“但是做大事的人,難道就是你這樣大喜大怒、看人實力下菜碟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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