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二小姐(傻子沒有價值...)(1 / 2)

雲乘月清清楚楚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夢。

望著那個朦朧的女孩兒的影子,她試圖站起來,也試圖說話,但在夢裡,她什麼都做不了。

這是雲二小姐的一段回憶。

過去無法改變,回憶無法改變,所以現在在夢裡麵對過去的雲乘月,也什麼都做不了。

雲乘月明白了,她隻能看著這段模糊的回憶。

“雲二,你怎麼不去死?”

看不清臉龐的小姑娘,身形和聲音大約在十二三歲左右。她甜甜地說著“死”字,從台階上走下來,粗暴地將雲二小姐拉起來,又狠狠揪她胳膊內側的軟肉。

雲乘月無法感受到雲二小姐當時的知覺,卻接收到了她模模糊糊的想法:疼。

好疼。

她聽見雲二小姐開口:“疼,不要,疼……”

——嘭!

她再一次被重重地推出去,這一回整個人狠狠砸在地上。她低下頭,看見手掌被石子劃出了血痕。

這裡是一座落滿陽光、草木修剪精致的院落,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

那小姑娘走過來,彎腰盯著她,模糊的麵容上有一個甜美的、濃鬱的笑容。

“雲二,你配不上聶家啊,把婚約讓出來吧?哦我忘了,你是個傻子,你什麼都不知道,連話都說不全!”

——疼。

雲乘月清晰地感知到了雲二小姐的想法。

當雲二小姐被小姑娘拽起來,不停地使勁揪身上的軟肉時,她一次又一次地接收到了這個想法。

——真的好痛,不要了,好痛……

呆呆的、遲滯的、麻木的思維,連加害者的身份都沒有去想,隻是一遍遍地想:好痛,不要了。

院落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又是一道女聲。聽起來年紀更大。

“汲夏,你在同二小姐做什麼?”

小姑娘停下了動作,手裡還穩穩捏著雲二小姐的手臂。她轉過頭,甜甜地說:“回三夫人的話,二小姐摔倒了,婢子正為二小姐清理。”

順著雲二小姐的動作,雲乘月也往那頭看去。夏日炎炎的光裡,院子門口站著一位環佩琳琅的夫人,身邊還跟著一名矮個頭的小姑娘。

三夫人似乎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雲二小姐朝那邊伸出手:“三、伯母,三、妹……”

三夫人卻轉過身,漫不經心地說:“行了,清理乾淨了就帶二小姐回院子,這裡是少爺小姐們練習寫字的地方,彆讓個傻子耽擱了旁人修煉。”

“是,三夫人。”

汲夏笑眯眯地行了禮,又扭頭看向雲二小姐。她帶著笑,輕輕地抓住二小姐的腰,再狠命一掐。

“二小姐,不要怪婢子哦,也不是婢子自己想要這樣做的。”她狀似苦惱地說,聲音裡的惡意一滴滴流淌,“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還擋了主子的路吧。”

——痛。

為……什麼?

命……是什麼?

傻子是……什麼?

雲乘月不斷接收到雲二小姐破碎的思緒。

她被人說是傻子,種種單薄零落的想法、無法成形的語句,似乎也都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雲二小姐隻能呆呆地站著、坐著、躺著,呆呆地任由一切事情發生。像個無能為力的娃娃。

——那是二妹吧?

——彆理她,傻子丟臉死了。

——聶二少,那就是你的未婚妻?好福氣,好福氣,哈哈哈哈……

——閉嘴!

無數不同的人影,在雲二小姐的記憶裡都是模糊的光團;他們沒有前因後果、沒有太多的交集,留下的大多是匆匆而過的背影或側影,以及漠然的隻言片語。

但是,她也被人牽過手。

比她高的女人,用溫暖的手掌牽著她,走過光影一截一截、漂浮著花香的走廊。

女人還會低下頭,露出模糊的微笑,伸手為她彆過一縷耳發。

“你母親在世的時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很疼愛你、很關心你,才千方百計為你安排了這樣一條路。”女人親昵地點著她的額頭,“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傻一些也沒關係,啊?”

——溫暖。

她感覺到了這個詞語。

然而接著,夢裡光影流轉,血色黃昏降臨。雲二小姐站在門口,單手扶著冰冷的廊柱。

屋子裡有人在吵架,一男一女,女人的聲音前不久才溫暖地對她笑過。

她在失態,在高聲地發泄自己的憤怒:“……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人欺負她,我也不願意,我在儘力約束——可是我還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都是一家人,我還能讓誰沒了臉?我敢讓誰沒了臉?大爺,要不您來管家,您來查,有一個算一個,挨著家法處置,狠狠地教訓、狠狠地打,好不好啊——敢不敢哪?”

猛一陣沉默,長久的沉默。

接著,女人疲憊的聲音低低響起。

“我儘力了……可,活人總是比一個傻子重要,是不是?唉,這世道便是如此……”

雲二小姐是聽不懂這些話的。

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受了欺負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但這一回,她卻低下頭,沉默地轉過身,往草木葳蕤的另一邊走去了。就好像她聽懂了似的。

——沒有人。

夢境裡,雲乘月忽然有點分不清這是自己的想法,還是雲二小姐的想法,亦或是她們共同的想法?

她難過地想:沒有人真的幫她。

因為她是一個傻子,所以不值得彆人真的幫她。

……

“雲乘月。”

她動了動,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蒼白卻柔和的光線落下來;地宮裡就是這點好,雖然不見天日、陰森森冷颼颼,可黯淡的光線永遠不會叫人覺得刺眼。

她沒動。

“……雲乘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