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反派竟是?...)(1 / 2)

雲乘月又問盧桁, 這座祭祀碑是不是有什麼隱秘。但老人告訴她,這種祭祀碑屬於利器,碑文本身經過處理, 並不包含書文。

否則,豈不是什麼人都要設法偷窺星祠了?

雲乘月暗想, 那碑文的奧秘說不準是母親的手筆。可惜她一時解答不出來, 隻能之後再來碰碰運氣。

盧桁來浣花城似乎有彆的事。和雲乘月說了幾句,又一同出了星祠,他便告辭離去,臨行前還又叮囑了一遍, 說不論遇到什麼事,千萬彆怕麻煩他。

雲乘月目送他離開。

“扔也扔了, 還有彆的嗎?”

――[暫時沒有了。]

“嗯。”

雲乘月出神片刻,忽然說:“我發現, 我有時還挺冷漠的。”

――[冷漠……?]

“我受了他們的好處,就想著他們對我有恩、決意報答,但……也僅此而已。假如換一個純粹的陌生人,我或許會更感動, 更願意同他們交往,可對他們……我總是免不了想,他們以前那麼多年去哪兒了?我就沒有太多感動了。”

――[哼……原來你還算有些警惕心。我還道你真是容易感動,輕易便能交付真心……也不管對方來頭如何。]

她的影子被陽光投映在地麵。接著,影子伸長、變形, 化為一名青年的輪廓。他含著一絲漫不經心的譏諷, 卻是靜靜站在她的影子邊。

雲乘月聽出他的諷刺, 輕輕踩了他的影子一腳,才說:“人是很矛盾的, 我也不例外。想一想,以前那個雲二小姐坐在府裡、等著誰來護著她的時候,這些人為什麼不在?”

他淡淡道:[你既然姓雲,雲家又還在,哪有外人來管的道理。]

“我明白。正是太明白,我才說我不怪他們――我不該責備他們。”她歎了口氣,有些惆悵,“可當我麵對盧大人,親眼看見他的愧疚、糾結……這個念頭就又冒了出來。”

“為什麼現在才來愧疚?之前去哪兒了?哪怕是來看看,告訴彆人還有人關心那個孩子,所以不要打什麼壞主意呢?”

她低下頭,真心疑惑:“我還是不很了解這個世界。你說,我的想法是在難為人麼?”

她沒有等到回答。

但她等到了一隻冰涼的手掌。

看不見的黑霧彌漫,蔽去了雲乘月眼裡的陽光。

“不,不是難為人。你想得對。他們或許有什麼緣由,被絆住了腳步,可無論什麼阻礙,隻要肯付出代價,便總能克服。”

清涼的聲音落下,像一片片雪花在陽光裡融化。

他拍了拍她的頭,平靜道:“他們隻是不願付出太大的代價。”

“代價……”她喃喃幾次,無奈一笑,“你說得對,終究還是代價幾何、你值多少。算了,我何必想這麼多?按我自己的心意做事,這就好。”

雲乘月釋然了。

她側過頭。

在浣花城繁華的街頭,在星祠外,在明媚乾淨的天空下……

披發黑衣的青年終於站在了這個世界上。

他仰起頭,正一動不動地凝視太陽。雖是幽魂,他蒼白的肌膚卻折射出一種細膩的微光,漆黑的眼眸又如迷離深淵,吞噬了所有光明。

他衣袂飄飄,長發也隨風飄揚;他看上去和活人如此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將龜甲丟進去之後,他真的能出來了。雲乘月有點欣慰,又忍不住拉拉他的袖子。

“不要直視太陽,眼睛會壞。”

他略一怔,唇邊泛出一絲弧度。

“果真是傻。想其他人想得傻,想我亦然。”

他冰涼的手掌落在她頭頂,又輕輕一拍。這回帶了點責備。

“我不是活人。”他輕聲說,“下次行事不可如此魯莽。並非人人都是那些和你有舊的蠢貨星官。”

雲乘月想說我也不是對誰都這樣,但望著他漠然得連自己都不在乎的神情,她忽然有點不快,張口說道:“你是活人,隻是暫時死一下而已。”

他眼中有什麼東西,忽然輕輕一顫。

他望著她,什麼都沒說。過了一會兒,他收回手,移開目光。

“……嗯。”

“還有件事。”雲乘月說。

“嗯?”

“你能不能彆叫人家‘蠢貨星官’?”雲乘月怕被人聽見,聲音很輕,“雖然我心裡有芥蒂,可人家到底幫過我,我承情,不想說人家壞話。”

“你……”

薛無晦眉頭皺得像有人給他塞了一口苦瓜。但最後,他到底淡淡“嗯”了一聲,也算應了。

雲乘月立即笑了。

“……你這個人,真是古怪。”薛無晦搖搖頭,好似有點挫敗,“旁人心裡千頭萬緒,為著臉麵好看,也隻會說出一二分。你倒好,想人家不好要說,想人家好也要說。”

“因為我就是這樣想嘛。”

她回答得很自然,笑容也更盛。

薛無晦抿了抿唇。他想,她是常常笑的,雖然大多是微笑,可微笑也能再區分:有的是禮貌,有的是隨意,而有的……就像現在,她沒有戴冪籬,笑容自由地綻開,像晨光裡花枝開放。

街上人多,來來往往。浣花城道路規整,人們各有前路,不會撞著她。當他們經過她身邊,總會投來注視;儘管她聲音放輕了,他們卻還是露出異樣的驚訝。

他們為什麼驚訝?帝王惘然一瞬,忽然明白:活人看不見他。

他是幽魂,根本不存在於彆人的眼裡;他們看不見他。在旁人眼裡,她隻是孤零零一個少女,顧自站在街頭,說話也是一個人、笑也是一個人。所以他們驚訝。

――這姑娘看著俊俏極了,怎麼一個人傻笑?

――真是怪事。我們還是離遠一些的好。

亡靈的帝王垂下眼眸,睫毛輕顫數下。

“小薛?”

他沒有回答。

轉眼他已化為黑霧,又消散在透明的陽光裡。

“招魂宜在夜晚。我有些事要做,今夜之前會回來……你若有事,當知道如何尋我。”

雲乘月摸了摸頭上卡著的玉梳,冰冷光滑的綠鬆石貼在她指腹,讓她想起他指尖的觸感。

“好。”她叮嚀道,“你自己小心。”

“……好。”

……

浣花城裡,秋日明朗。

薛無晦走了,雲乘月暫時成了一個人。

她走了兩步,又低頭看看自己一動不動的影子,竟覺得有點不習慣。

她戴上冪籬,拍拍臉頰,走到了邊上的商鋪裡。

她接下來要去看徐戶正,想先買些東西,譬如藥材、保養品,再有些上好的文房四寶――在這個書文修道的世界,文房四寶穩定如黃金白銀,是不會錯的禮物。

挑好之後,她找到穆家車行的阿杏。她還買了點心,見麵就塞給對方――小姑娘大多喜歡點心,雲乘月莫名有這個執拗的想法。

“給我的?呀……謝謝姑娘!”

阿杏果然很開心,當即吃了一塊酥糖,鼓著臉頰笑。

她是個很機靈的姑娘,吃著糖,又說她打聽過了,徐戶正今日休息養傷,在家裡,而且他家就在附近不遠。

徐戶正的家果真不遠,馬車走了不到兩刻鐘。

這是一間二進院,不算很大,但位於浣花城中心區域邊緣,四周清幽乾淨,往來車馬、采買東西都很方便。

院子裡有一棵梨樹。正是結果的時候,樹上掛著不少黃澄澄的梨果。

因為陽光照得果子很美,雲乘月多看了兩眼這棵樹。

篤篤――

等了比尋常更久的時間,方才有人來開門。兩扇木門推開一扇,出現個愁眉不展的男人。

“您找誰?”男人客氣地問。

雲乘月取下冪籬,又提了提手裡的禮物:“我來拜訪徐戶正。我姓雲。”

男人愣了愣,思索了一下,恍然退後一步:“老爺提過雲二小姐。雲二小姐請進。”

院子裡有仆婦在灑掃,廚房的方向冒著煙氣。這間院子有濃鬱的生活氣息,可人們麵上卻總浮著憂色。

“是發生什麼了?”雲乘月問,“難道是徐戶正……”

引路的男人忙擺擺手:“老爺沒事。是……唉,一會兒興許老爺、夫人會說,我一個下人,還是不多嘴了。”

他搖搖頭,又歎了口氣。

等進了後麵的院子,聽見聲響的徐戶正已經迎出來。他披著外衣,滿麵愁容,看見雲乘月時勉強笑了笑。

“雲二小姐……唉,帶這麼多禮物,實在客氣了!”

隻經過了不到一天,徐戶正怎麼了?

雲乘月將禮物放到一邊,問:“徐大人,您遇到什麼事了?”

徐戶正欲言又止,回頭望望室內,歎氣道:“雲二小姐進來罷。”

進了屋,左手邊是一架圖案簡單的屏風;屏風後一張床,上頭躺著個昏迷不醒的年輕小姐。一名婦人在一旁紅著眼,憔悴又擔憂。

“雲二小姐……”

婦人見了她,站起身來,唇角想要提上去,眉頭卻止不住深皺。

徐戶正說:“這是內子。”

雲乘月道:“您好。令愛……這是病了?請大夫了沒有?錢還夠用嗎,不夠的話我還有,要多少有多少。”

反正不夠還能找雲家拿。這話是大夫人自己說的,雲乘月反正很當真。

饒是夫婦倆愁著,聽了這話也都抽了抽唇角。這雲二小姐也真是,哪有上來就問人家缺不缺錢、要不要借的……真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話。不過,也是因此,方顯真情實意。

徐戶正苦笑道:“昨夜裡開始燒著,昏迷不醒。連夜請了大夫,隻說是普通風寒,可喂了藥到現在,也沒見好。”

他不說還好,一說,小姐的母親就紅了眼,淚水簌簌地掉。她避開臉去,用袖子按著臉,低聲泣道:“聽說、聽說有些人的風寒,便是一病之後,再也、再也不……”

她說不下去,隻能抹淚不停。

門窗都隻開了小條縫,外頭陽光明晃晃的,可屋裡卻昏昏沉沉,黯淡的光被淚水浸得更加黯淡。

雲乘月被她哭得不忍。她望著病床上的徐小姐,忽然察覺到了什麼,走近了兩步。

她的視野中出現了什麼黑沉沉的、若隱若現的東西――那是什麼?

這時徐戶正也抹了把臉,說:“雲二小姐,實在抱歉,家裡這樣子無法待客,改日一定……”

“等一等。”

雲乘月抬手製止,走到床邊,彎腰仔細端詳徐小姐:“我看看令愛……這好像不是病。”

“……什麼?!”

夫婦倆驚呼後又麵麵相覷。徐戶正率先回神;他眼睛一亮,陡然放射出兩道激動的光。記憶深處,當年曾信手指點他的宋大家的身影,似又遙遙出現、對他遙遙一指。

雲二小姐也是能人――徐戶正的心臟怦怦跳起來。他急切之下,結結巴巴哀求道:“雲二小姐,如果您能救小女,我徐濯願做牛做馬……”

“我、我也是!雲二小姐,您一定救救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