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反派竟是?...)(2 / 2)

雲乘月回頭,認真說:“我不要彆人給我做牛做馬的。說聲謝謝就行啦。”

她又看向徐小姐。

徐小姐看著不過十四五歲,正是鮮嫩如春柳的年紀,可她不過病了大半天,渾身生機卻像被抽去許多,蒼白乾裂的嘴唇顯出幾分老人般的滄桑。

而剛才雲乘月看見的黑影,此時正如一條盤曲的蛇一般,在徐小姐的肌膚上遊走。它時而盤踞在她臉上,時而遊到她脖子處,時而又滑向彆的地方。

每當影子動一動,徐小姐就會無意識皺緊雙眉,似有痛苦之色。

當影子重新出現在她麵頰上時,雲乘月伸出手,準確無誤地摁住了它。

影子渾身一炸,竟真如被掐住七寸的蛇一般,掙紮不已,卻又掙紮不脫。

仔細看看,這團影子很像一個字……祀?好像是篆體的祀字。這是書文之影。

看來這並非天災,而是人禍――有人用書文作惡。

雲乘月掐著它,又有點為難: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腦海中忽然出現了院子裡那棵梨樹的影像。用梨果應該能行。

等等,為什麼她會想到梨樹?還有彆的……對,失魂、招魂,熟悉的事物和感覺能引導魂魄歸來,那棵梨樹可以用……她為什麼知道這些?

雲乘月有些愕然。這些記憶如輕煙流散,雖然看見了,她卻不知它們從哪兒來,背後又還連著多少她不知道的東西。

她想了一會兒,並沒能找到答案,隻能微微搖頭。也許……當她日後修行有成,能有機會找到緣由。

至於現在,她要先過好眼前的日子,做好眼前的事。不得不承認,她雖然不希望徐小姐出事,但獨自一人遇見突發狀況,偏偏她又能嘗試解決,這令她有些躍躍欲試。

雲乘月收束心思,手裡仍穩穩掐著那黑色的書文之影。

她說:“勞煩摘隻梨來,用清水洗淨就可以。”

“梨……好!您等一等!”

徐戶正旋風似地衝出去,很快又旋風似地衝回來。

一隻被澄黃清爽、沾著水珠的鮮梨,被他捧在掌心,小心翼翼遞來。

“勞您拿穩了。”雲乘月說。

她一手摁住徐小姐麵上的“祀”字,一手伸出,虛虛在梨上寫了個“生”字。徐小姐失了魂,生機受損,恰恰是生機書文最能起作用的情形。

她沒有直接喚出書文。一來是因為徐小姐體弱,書文本體力量太強,她反而受不了。二來……她目前在彆人眼裡,是書文尚未成熟的小修士,隨意使用書文,有些太過紮眼。

雲乘月漸漸懂得這個世界的一些規則了。

書寫完畢,“生”字靈光一閃,沒入鮮梨之中。這果子微微一顫,刹那變得更水潤飽滿,望著讓人食指大動。

雲乘月拿起梨,遞到昏迷的徐小姐口邊。無須多的動作,這梨已經自行化為一道鮮甜液體,投入徐小姐微張的口中。

雲乘月自己都愣了愣:這不會嗆著吧……?

還好,徐小姐沒嗆著。

隨著靈液注入,她乾裂的嘴唇重新變得柔潤,緊皺的雙眉漸漸舒展。肉眼可見地,她麵上的死氣消失了,神態變得恬淡安穩。

雲乘月探手觸碰她的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

就在這時,徐小姐眼簾顫動幾下,緩緩睜開。

“娘……”

她虛弱地喊。

一旁候著的婦人一愣,撲上去緊緊握住女兒的手,一張口,卻隻能發出哭音:“珊珊……!”

徐戶正嗓子裡發出幾聲壓抑的、不知道是什麼的音節,最後長長鬆了口氣。他轉向雲乘月,一張臉又像哭又像笑:“雲二小姐,這實在……實在是!該怎麼謝謝您!我……以後如果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我徐濯必定萬死不辭!”

雲乘月說:“說聲謝謝就夠了。”

她又問徐小姐,近日是否發生了什麼異常之事,徐小姐被母親摟著,慢慢清醒過來,也是感激,又認真回憶了許久。

“沒有什麼異常,我還是和往常一樣,去書院學習,下課後歸家,有時和同窗一道去逛街、看字。”徐小姐遲疑著,“還有……我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

“前日下學時,我收到了一封信,上麵寫了一首、一首情詩。”徐小姐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沒有署名,我不知道是誰,隻想著不好傷人心,便拿了回來,悄悄收著。”

雲乘月問:“那信呢?”

“在那邊……那本《詩經》裡夾著。”

雲乘月繞到另一邊,找到了徐小姐說的書,從中取出一張薄薄的信箋。普通的紙張,街上隨處可見,上頭寫的“白露為霜”等句子也是館閣體,毫無個性、隻有工夫。

她輕輕眯起眼。

白紙黑字之間,隱約有一個“祀”字的影子浮現其中。暗紅色,已經很淡了。

當雲乘月望見它的刹那,它便煙消雲散。

她疊好信紙,收進袖中。

“暫時應該沒事了。”她對一臉忐忑的徐戶正說,“不過這幾日,還是讓令愛留在家中休養的好,如果真是同窗下手,一計不成,恐怕還會惹出波瀾。”

“好!”徐戶正狠狠點頭,咬牙切齒,“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小兔崽子……!雲二小姐……”

雲乘月道:“叫我雲姑娘吧。”

她不想參與雲府排行。

徐戶正一愣,會意:“雲姑娘,您可有線索?”

“暫時沒有。”

雲乘月思索一二,忽然想起自己的事,問道:“徐大人,如果我找到凶手,官府這邊是什麼流程?很可能並無充足證據。”

徐戶正出身吏員世家,權勢雖不大,對本地官場之事卻很精通。聞言,他露出個有些狠辣的笑。

“這您不用擔心。昨天的‘法’字書文您也看到了,律法威嚴籠罩之下,沒人能說謊。”他冷冷道,“沒有證據怕什麼,抓過來當堂審問,什麼都一清二楚!”

雲乘月問:“彆的案子呢?我也能將嫌疑人帶過來,還是要先報案?”

她是想到了自己之前被害的事情。

徐戶正雖不清楚具體情況,卻也猜到了雲府貓膩。換了過去,他必定不願招惹雲家這種地頭蛇,但現在獨生愛女蒙受大恩,他心中也被激起一股豪情。

“直接帶過來。”他發狠道,“隻要您有把握,我就為您說動縣官,開堂審問!”

雲乘月一拍雙手,微笑道:“那就多謝您了。”

*

浣花星祠中,陽光和風都靜悄悄的。

那口名為“歲星之眼”的水井,日日夜夜都處於暗哨的視野之內。

看不見的星光條條垂下,在天地間羅織為細密的網;它們遍布十三州大地,最後都落入無數歲星之眼中。

地上的水井連為密密麻麻的眼睛,天上的星星交織成精密的命運。它們相互映照、循環往複,將芸芸眾生網羅其中,如此已經千年。

然而,此刻……

井中落入了一枚古老而神秘的龜甲。

龜甲遇水而散,化為霧氣般的光暈;短暫的、細微的波動後,它融入道道星光中。

光暈從地下衝天而起,往無儘蒼穹上的歲星網而去。

一瞬間,凡人們看不見的高空之上,所有和“丙級星祠”相關聯的星星,忽然都動了動。這動靜很隱秘、很細微,但也足以蓋過某些異樣。

有什麼真相――被掩蓋了。

群星輕顫,無言而默契地隱瞞下了那不屬於歲星網的力量。星網之中,甚至流轉著一種秘密的歡喜,仿佛是與故人久彆重逢。

遙遠的白玉京司天監中,有人心中一動。他抬頭看了看,掐算一二,卻並未發現異常。

而在西部宸州的浣花城郊外,山上某座道館裡,也有人抬起了頭。

這是個古怪的青年。

他五官算得上清朗,然而整張臉卻像被從中間一分為二:半邊臉呈現出懦弱恐懼之色,半邊臉顯得冷酷無情。

他盯著窗外的天空。

忽然,他身下亮起了光。那是一個巨大的字。

――祀。

血紅的祀字照亮室內;無數細小的、暗紅色的線條從“祀”字裡長出,一端伸向遠方,另一端則沒入青年體內。

咕嘟、咕嘟……

仿佛有什麼東西,也源源不斷流入他體內。

“你……”

那半邊懦弱的神情,艱難地蠕動半邊嘴唇:“你在看……什麼?”

“閉嘴。”

冷酷的那一半說。他眼神凝重,卻又有些不確定。

“那是……不可能,算著不對……對,不可能……”

疑惑和恐懼交替在他眼中閃現,最終定格為一個狠戾的眼神。

“不管是不是,不管是不是……”

他抬起手,狠狠抓住一根血紅細絲,一把塞進嘴裡,惡狠狠地咀嚼著。

幽暗的空氣裡,隱隱響起一聲少年的尖叫。

“我需要更多力量,要趕快占據這個身體,要複活,要力量,不然對付不了……”

“那柄高懸頭頂千年的……天子劍啊!”

無數暗紅的“血絲”顫抖起來,地上的大字也顫抖起來。它們暗紅粘稠,幾近發黑,時刻提醒著一些人……千年前那場罪孽。

這時。

――篤篤。

有人叩響了最外麵的大門。

道觀內的異象頃刻消失。青年麵部抽搐幾下,最後被冷酷的神情占據了全臉。

“誰?”

他的聲音一層層傳出去,一直傳到來訪者耳邊。

一個蒼老卻剛勁的聲音響起:“盧桁,前來拜訪封氏命師。”

青年並不意外。他又問:“來做什麼?”

老人道:“五曜星官之首,歲星星官一位空懸已久。為天下計,請封氏命師起卦指點一二。”

青年矜持道:“進來罷,在三重門外候著。”

盧桁推門而入。

而在道觀高處,兩人看不見的地方……

披發黑衣的帝王居高臨下,正冷冷地注視著下方――那名封氏命師的方位。

風穿過他的軀體。良久,他唇角微微勾起。

黑霧如血煞湧動,包裹著他空靈飄渺的聲音,也包裹著那濃鬱無儘的惡意。

“逆臣賊子――就這麼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你。”

他伸出手,蒼白的掌心裡彙聚著死亡的氣息。

“正如當年你們所做的,你的成果……不如由朕來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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