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她必須阻止他...)(1 / 2)

“兔子仙女, 想去通天觀嗎?”

虞寄風笑眯眯的,眼神卻明亮銳利。他扛傘如扛刀,修長的身影立在街上, 卻如山嶽不可撼動。

“你為什麼知道源頭在通天觀?”他緩緩問道,“再是天才, 作為一個剛剛聚形境的修士, 你不覺得自己會的有些太多了嗎?”

“熒惑!”盧桁拂袖護住雲乘月,驚訝又惱怒,“你怎麼沒回……乘月一心為了這場禍事奔波,你上來就詰問她, 這是何意!”

“你這老頭兒摘了官帽,警惕也跟著摘了?”熒惑星官抬抬眼, 笑容更甚,“而且我問的是雲乘月――以司天監五曜星官的身份, 閒雜人等不準乾涉。”

盧桁被他氣得臉色鐵青,張口數次,卻也真的咬牙閉嘴。他將律法看得極重,雖不樂意對方以星官身份壓他, 但他必定會遵從律法規定。

聶七爺剛想開口,卻又抱起手臂,來回看了看幾人,暗想,如果雲姑娘與司天監不和, 對他倒是更有好處。他現在開口, 也隻是吃力不討好。

雲乘月站在台階上, 對上虞寄風的目光。沒下雨,他卻撐著傘, 麵容上的陰影如刀鋒迫人。她不意外被虞寄風懷疑,但對方一開口就切中關鍵,還是讓她心跳暫停片刻。熒惑星官果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和善可親。

如果對方堅持懷疑,也要堅持阻止她的話,怎麼辦?

雲乘月的大腦急速轉動起來。

“我能看見‘祀’字,所以知道源頭在通天觀。”她說,“至於彆的,你想問什麼?我的劍,還是書文?我隻能說,我也不知道。”

“我想問的事情很簡單。”他含著笑,雨傘在他手裡輕巧地轉了一圈,“這場災難是否和你有關?”

長街無人,灰霧寂靜。熒惑星官的聲音蕩開,闖出危險的回音。

――“虞寄風你胡說八道什麼!就算是星官,也沒有這樣栽贓的道理!你明明知道這事是因為封氏……”

嘩啦!

是收傘的聲音。

青年收起傘,傘尖指向老人。他的笑容變得危險起來:“盧老頭兒,我說了,閒雜人等不準乾涉。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雲乘月立即往前走了一步,又往左挪,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盧桁。她當然擋不完,所以乾脆再朝前走兩步,讓自己更加直麵熒惑星官。

事情就像顛倒了過來。幾天前,她還在執拗地問薛無晦這個問題,現在是她站在這裡,而且發現,這個問題還真的很難回答。

有關?不是她放出的“祀”字。無關?可她放出了薛無晦。

雲乘月抱著玉清劍,忽然露出一點微笑。她實在是有點無奈了。

“和我沒關係。”她平靜地說出了這個謊言,穿越以來第一個真正的謊言。

虞寄風笑容不變,立即問:“那你為什麼這麼關心這件事?你難道不知道,憑你的修為,貿然參與進來,容易遇到危險?”

雲乘月望著他,唇角也同樣揚起。

在灰霧彌漫、薄冰遍地的街上,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是一個美麗得讓人呼吸停滯的笑,連熒惑星官都不由捏緊了傘柄;但隨即,他就發現了那個笑容中的怒意和嘲弄。

“因為我想要解決這件事,因為我不希望看到無辜之人死去,因為――不然,我能怎麼辦?熒惑星官,我很樂意報官,百姓遇到災難的時候,官府應該挺身而出。所以,你現在是來拯救這個地方的嗎?”

“如果你能保證做到,我馬上走到一邊,什麼都不管。”

這是第二個謊言。雲乘月聽見自己的心跳,平靜得讓她自己都驚訝。她在賭,賭熒惑星官也沒有很好的辦法,而且她有足夠的底氣,哪怕荒謬的是……這底氣居然來自於薛無晦傲慢的宣言。三天考驗?當她看見人們死去時,她恨不得拿玉清劍狠狠抽他。

她要負責――是她放出了薛無晦,所以她要對他造成的一切後果負責,她必須趕到通天觀去,阻止他!

聽見她的嘲諷,熒惑星官的笑容褪色了一些。她知道她賭贏了,所以揚起下巴,做出更加不屑的模樣:“如果熒惑星官也沒有很好的辦法,就不要擋我的路。你多耽誤一刻,就會有更多人遭遇不幸。”

虞寄風眯起眼,打量著她。他暗中問自己,她看上去的確很有底氣,應該是無辜的,對吧?其實他也並不真的相信一個第一境小修士能如何,隻是之前封氏命師給出的卦象說她……不,也許封氏在說謊。他們隻是要引開他的注意力,好玩弄這場災禍。

他自認為想通了,便打了個哈哈,輕鬆地笑起來:“好了好了,開個玩笑,小仙女,彆這麼認真。”

雲乘月沒有糾正他。她也正凝神觀察他的反應,顧不上這些細節。

虞寄風拎著傘,笑著對她招招手:“來來,過來……你們兩個也過來。盧老頭彆苦大仇深地看著我嘛,我也是職責所在。誰讓我就是肩負重任?必須要討人嫌嘛。”

他嘻嘻哈哈,變臉比翻書更快,宛如剛才的淩厲是幻境一場。

雲乘月回頭看看盧桁,老人果然一臉怒容。但他忍耐著,隻是鐵青著臉走下來。經過她身邊時,老人輕輕一拍她的肩,低聲說:“乘月,你是好孩子,今後我會想辦法,讓這怪人離你遠點。”

熒惑星官可憐兮兮地喊道:“你好過分――我很喜歡她的!”

“熒惑星官到底要做什麼?”盧桁冷冷地問。

“嘖嘖,板正又偏心的老頭兒。”熒惑星官又是一臉笑,輕快地說,“我要借用乘月的書文之力,撐起‘障’字,暫時抵擋上頭那玩意兒。”

“我會用出全力。趁這個時間,盧老頭兒和你邊上這個,還有聶家的這個,”他用傘尖點了點在場三個男人,不客氣地指使,“你們在城裡進行搜查。”

“搜查什麼?”聶七爺立即問。他其實有些失望於星官的退讓,卻並未表現出來。不過,熒惑星官仍然多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令他一凜,仿佛頃刻被人看穿。

“封氏的人,還有一些為虎作倀的蠢貨。等等他們會變得很明顯。”虞寄風又笑眯眯地看向雲乘月,含情脈脈地說,“因為有乘月的力量嘛。”

饒是雲乘月處於心流狀態,也被肉麻得輕輕一抖。她能感覺到對方說話真假摻半,卻分不清他到底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

盧桁罵了一句:“誰讓你叫她名字的?離乘月遠點兒!需要老夫出力之處,老夫不會推辭,但你彆想對乘月做什麼!”

虞寄風卻隻是哈哈大笑。他雖然言行總是顯得十分誇張,行止間卻格外自然靈動,這麼大笑起來時,不僅墨藍發帶飄飛如雨,渾身星光也閃閃發亮,與四周的薄冰呼應。

他拋起手中的長柄傘,又乾淨利落地一把接住傘尖,順勢將傘柄插/入地麵。光滑的竹柄擊碎薄冰,忽如根係蔓延;油紙傘傘麵一晃,竟整個開始往天空生長。

虞寄風伸出右手食指,淩空寫了一個“障”字。他的筆畫飄忽柔媚,交纏出一枚韻味奇特的文字。

“障”字擊在傘麵上。油紙傘生長的速度大大加快,傘麵變得透明,繚繞著淡紅色光霧;它越變越大,遮天蔽日,竟有將全城都籠罩在傘下的氣勢。

雲乘月抬起頭。透過傘麵,她依然能看見那枚巨大的“祀”字;黑紅煞氣流動,擊打在透明的傘麵上,打出道道漣漪似的痕跡。

“熒惑之障?!”一旁的聶七爺麵露忌憚,卻又有些敬佩,感慨道,“久仰大名,沒想到今日有幸得見。”

虞寄風斜了他一眼,笑容擴大:“你還有些見識。”

他收回手。他右手豎起,掌心向外,中指與大拇指捏在一起,指間有星光繚繞。

“小仙女,來。”虞寄風伸出左手,指尖對準她勾了勾,眼中笑意懶散,“將你的書文寫在這兒。”

雲乘月看看他的手掌心,沉默片刻:“用……劍嗎?”

他的手隻有指間有薄繭,掌心光滑,看起來被劍鋒一劃就會出血的樣子。她有些躍躍欲試,毫不猶豫抽出玉清劍,琢磨著從哪兒下手。

虞寄風:……

盧桁:幸災樂禍。

虞寄風笑容微僵:“普通的劍還行,這柄劍……就不用了。用手就好。”

“哦……”

雲乘月遺憾地收回玉清劍,再次沉下心神,在他掌心書寫出“生”字和“光”字。

充盈生機的光芒,在他掌心漫開。

虞寄風手掌合攏,虛虛握成拳,將所有光芒都關在掌中。接著他雙手合攏,神色沉下,變得專注至極,抬頭望著天空,眼中有火紅的光芒亮起。

“――十二周天,萬方星辰,熒惑在位,遮蔽命軌!”

一串口訣傾吐而出。無形的力量拔地而起,層層傳蕩。

天空中巨大的透明傘麵,忽然充滿紅白二色流光。紅光向外,對抗“祀”字之力;白光下墜,落入城中各處。

四周彌漫的灰霧被白光一淋,立即淡去許多。

雲乘月耳朵一動,聽見四周多了許多人聲,像是蘇醒後的呻/吟。這些聲音讓她感到一絲欣慰。

虞寄風回頭看她,神色卻有些嚴肅:“乘月,你聽著。我位屬熒惑,不擅光明大道,借了你的力量,才能暫時對抗死氣、緩解城中狀況。”

“但其一,我的‘障’字隻能籠罩浣花城,宸州其他地方,我無能為力。”

“其二,你借我的力量有限,所以我最多隻能支撐六個時辰。我會送你到通天觀,但如果到明日日出前,你都還沒能解決問題根源,恐怕……”

他沒有說完,但雲乘月明白他的意思。

她想要點頭,卻先又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臂的兔子。小薛的長耳朵已經有些鬆開了。她伸出手,再一次把它捆緊,而且這一次她更用力,狠狠將柔軟的布料勒進了自己的皮膚。

然後,她抱著玉清劍,鄭重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竭儘全力。”

她說得異常莊嚴,甚至有些悲壯,聽上去就像在說,如果她做不到,就會粉身碎骨一樣。

虞寄風聽得一愣,有些茫然,又有些好笑。他心想,再如何天賦異稟,小姑娘也畢竟是小姑娘,乍然被委以重任,就會流露出少年人的天真的孤勇。

他不禁放柔了語氣:“壓力彆太大。如果真的做不到,也不會所有人死光。天地生命來去,並不是稀奇的事。”

雲乘月搖搖頭,卻還是說:“謝謝。”

一旁,盧桁卻有點狐疑地看了虞寄風一眼。他和熒惑相交多年,知道他心性冷酷、喜怒不定,雖然麵上和善,卻從不真的對誰溫柔上心。現在他的樣子,是有些怪異了。

不過,熒惑星官已經收起了那副柔和情態。他抬手一劃,前方便出現一道淡紅色的空間裂縫:“事不宜遲,去吧。”

雲乘月踏入空間裂縫。

盧桁也收起怪異之感,正要跟上。

“盧老頭兒,你跑什麼?我不是說了還有事嗎。”

虞寄風沒好氣地放下手,那道空間裂縫頃刻消失。

盧桁猝不及防,反應過來時麵前已經什麼都沒了。他猛一拂袖,驚道:“你這是做什麼?通天觀有命師坐鎮,何等凶險,你居然讓她一個人去?你,你……給老夫打開!”

他說著,卻又等不及,自己一抬手,手中鐵筆已經要落下痕跡。

虞寄風卻淡淡道:“你走了,那些東西誰處理?我要支撐‘障’字,騰不出手。”

他往一邊抬了抬下巴。原來從天空中,不光有白光下落如甘霖,還有不少暗紅色光柱落下,仿佛在指示什麼。

“那些就是封氏和他們的走狗,我已經殺了幾個,沒殺乾淨。”虞寄風語氣沉穩,“盧老頭,聶家的小子,還有那個誰,你們算是這城裡修為高的,現在立刻去清除他們,避免百姓再受害。”

盧桁剛才是急了,現在虞寄風一說,他也明白過來:封氏傳承千年,雖然血脈日漸稀少,可到底也有幾百人。這些人在城中潛伏,與“祀”字呼應,偷取活人生機。

作為官員,他責任心很重,無法對百姓置之不理。可……

“可乘月……”老人艱難道。

虞寄風搖搖頭:“盧老頭兒,你還沒明白嗎?她的路必須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