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觀(狼狽至極)(1 / 2)

雲乘月本來以為, 空間裂縫就像一道門,她走過去,就能到達另一邊。但當她真正踏入裂縫時, 才發現不是這樣。

在裂縫中,從浣花城到通天觀, 一路上所有景色都被壓縮到了一起。它們像飛快流動的畫片, 刹那而過,如果她願意閉上眼,就什麼都看不見。

但她情不自禁要去看――這一路上都有什麼?

她看見被灰霧籠罩的世界。以往熱鬨的街道陷入混亂,人們相互攙扶, 驚慌地四下張望。還有很多人伏在地麵,不知生死。

她看見了一處食肆, 大鍋架在灶台上,火已經熄滅了, 老板趴在一邊。她覺得眼熟,然後想起來有一天,她曾來這裡吃過午飯,是麵條, 撈起來不帶湯汁,拌著油辣子和菜吃。她還記得自己咬到了很辣的東西,一直“呼哧呼哧”,老板樂不可支,嘲笑她不是本地人, 又順手給她多舀了一碗麵湯。

――姑娘, 不是我吹, 我這麵可是浣花城一絕……

言猶在耳。

她還看見一個小姑娘仰麵躺在地上,懷裡抱著一隻風箏。那景象一閃而過, 她總覺得那孩子眼熟,極力想看清,思考那是不是曾和她交換禮物的孩子……她記得那孩子說自己叫李小桃。

――這是我最喜歡的書文護身符,和姐姐交換。

她懷疑自己還看見了駕車的阿杏姑娘,還有穆姑姑……可一切都太快,哪怕她竭力睜大眼,也隻能抓住一點點片段。

是,還是不是?她想起來,自己還新買了一包酥糖,本來想要和阿杏分享。阿杏姑娘吃糖的時候像鬆鼠,臉頰鼓起來一動一動的,很好玩。

雲乘月還想看得更清楚,卻一個踉蹌跌出去。

她直起身,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山腰。這裡同樣彌漫著灰霧,天空中的“祀”字陰惻惻地俯視著她;山林間漂浮著什麼影子,隱隱還傳來鎖鏈“嘩啦啦”的聲音。

雲乘月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臉。

通天觀在山頂,她必須立刻趕到。

這時,玉清劍卻嗡鳴起來。

噌啷――!

長劍出鞘,劍鋒迫人。

“誰?”雲乘月戒備起來。

山上隻有一條蜿蜒向上的小路。從前方的霧氣裡,走出一個人。

那人穿著寬大衣袍,上麵盤旋著很多詭異的紋樣。一張麵具遮住他的上半張臉。當他搖搖晃晃走來時,滿頭發辮都在跳動。

他看上去受了重傷,身上殘留著大片乾涸的血跡。可即便如此,他身上仍然傳來極度危險的氣息。

是修為不低的修行者。

雲乘月渾身都繃緊了。她曾在熒惑星官身上感覺到類似的壓迫感。儘管這個人的氣勢稍弱,但對她而言,他的修為境界仍然要高出太多……是第幾境的修士?

那人也發現了她。

“竟然有人……?不,不準去乾涉少主……”

這人的聲音忽高忽低、極不和諧,與雲乘月此前遇到的封氏之人一模一樣。但他的修為應該更高,即便他已經搖搖晃晃,看上去神誌不清……可有時瘋子才更危險。

雲乘月後退一步。一股鋒利的殺氣與濃濃的惡意撲麵而來;她立馬判斷出,自己打不過這個人。

如果是虞寄風或者盧爺爺在這裡……她有些苦笑。這算什麼事?她能輕易克製詭異的“祀”字,但麵對真正的敵人,她卻束手無策。

第一境初階的修士,還是太弱了。更甚至,她修行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學會多少攻擊手段。

哢嚓――

封氏搖搖晃晃,像僵硬而危險的僵屍,直直朝她行來。

雲乘月一咬牙。她不能退!如果這件事隻有她能做到,無論遇到什麼,她都要想辦法!

她抬手握住玉清劍,再後退半步,接著壓上渾身的力氣,用力朝前一劈!

劍氣清鳴而出,擊向敵人麵部!

封氏卻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他閃身一避,輕輕鬆鬆躲開劍氣,同時在地上用力一蹬,整個人像老鷹般撲過來!

雲乘月往旁邊跑去,卻被那人的手爪鉤住背心!刹那間,她渾身汗毛豎起,腦內警鐘長鳴,想也不想,她拚儘全力回身,狠狠斬出一劍!

鐺――

玉清劍劈出鐘鳴般的聲音。劍刃劃破了敵人的肌膚;幾絲血液綻出,又猛地往上飛,就像被吸力使勁抽走,一直飛向那巨大的“祀”字。

頃刻間,雲乘月突然明白為什麼封氏的人身上血液很少――他們將自身的血液獻祭,全部獻給那枚書文了!

“瘋子!”她脫口而出。

她虎口發麻,卻竭力借著反震的力量彈出去,落在地麵。這裡恰好是一處斜坡,她腳踝一歪,傳來一陣疼痛。

雲乘月忍著不適,凝神靜氣、劍尖朝前,戒備地看著敵人。

那人卻在吃吃地笑。他看著自己的傷口,仿佛在欣賞藝術品:“啊,啊……這是少主的造物……我們已經接近神的領域……凡人傷不了我們……”

緊接著,他卻又突然發出尖叫。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受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雙手猛地揪住自己的頭發,渾身顫抖不止。

雲乘月根本沒看清他的動作,完全是刹那間憑借直覺,揮劍擋住什麼東西,自己再往旁邊一側!

轟――!

巨大的氣流貫通而來,蹭著她的後背擊飛出去!她被那股氣流一震,整個人重重擦過樹枝,又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顧不得渾身疼痛,雲乘月狼狽地爬起來,一邊喘氣,一邊戒備著敵人的攻擊。

她腳踝異常疼痛,多半已經腫了。但她一聲沒吭,咬著牙,目光不斷搜尋四周。

剛才的攻擊掀起了一陣濃濃煙塵,混合著灰霧,她的視野頓時變得很狹窄。敵人消失在煙霧中。

在哪裡……在哪裡?

“嗬,嗬嗬嗬……”

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貼著她耳邊響起。

雲乘月瞳孔一縮,想也不想往前一撲!

她躲避得險而又險,等她整個撲倒在地,才感覺左肩一陣疼痛。她目光一瞟,看見一片漫延開的血跡;如果剛剛她反應再慢一點,恐怕就是脖子被人切開了。

再回頭,敵人又消失了。

怎麼辦……實力差距太大了。難道隻能坐以待斃?

丹田靈力流轉,眉心生機跳躍,積極地湧向傷口,修複她的傷勢。

雲乘月坐在地上,目光四處逡巡。她第一次這麼狼狽,但生死間的壓力反而讓她的思維極度清醒。用書文?不,一開始她就試過了,無論是“生”字還是“光”字,本身的攻擊性都很弱,雖然對死靈、汙穢一類有奇效,但對付普通的修士並不管用。

玉清劍?她修為太低,劍法也隻是本能的刺、砍,全無章法。

其他的,其他的……

她心神微微一動,腦海中莫名浮現剛才的畫麵:敵人被她砍傷後,僅有的血液被天上的“祀”字吸收。他和那枚書文是一體的?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她的書文對他不起作用?

因為他使用的是普通的靈力?可哪個正常人,能在失去大部分血液之後,還這麼活蹦亂跳?

一定有些問題――是什麼?想想!

嗖――轟!!

氣流轟出巨大的煙塵,雲乘月再一次狼狽滾開。她吸進了一大口灰塵,不由自主咳嗽起來。她渾身都痛,血、汗、塵埃全部混在一起,頭發也散成一綹一綹的。她用力擦開劉海,不讓它們擋住自己的視線。

她喘息著,眼神卻變得無比明亮。

她想到了。難怪他要利用氣流掀起塵埃,原來支撐他行動的力量,就是……!

雲乘月忽然狠狠撲向前方。她像隻咬牙切齒的兔子,忍著腳踝的痛,自虐似地狠狠蹬地,整個彈跳出去!

“咦……!”

刺耳的聲音發出驚呼,往旁邊讓開。

雲乘月撲了個空,但沒關係,她的目標本來也不是他本人!

她撲倒在地,擦著敵人的衣角,重重滑出去。地麵上尖銳的石子、枯乾的樹枝,在她身上摩擦出尖銳的疼痛,但她反而笑起來,因為她已經看見了――他的弱點!

雲乘月單手撐地,讓自己翻轉過來,麵向天空。

她與地麵平行,望著敵人的後背。她清楚地看見,在他後背對應心臟的位置,有一根若隱若現的暗紅色“觸須”,往上一直延伸到“祀”字上!

這――才是他的本相!

雲乘月揮出玉清劍。

她沒有直接劈砍,而是在半空寫出“生”和“光”字。倉促而就的筆畫牽絲映帶,雖然不夠工整,卻帶有天然意趣,仿佛孩童開心大笑的臉――她看見了他的弱點,當然開心啊!

清風化劍,生機為光。

玉清劍放大了書文的力量,賦予它們無匹銳意,得以更輕鬆地刺入那根“觸須”!

――呃啊……!!!

敵人發出了淒厲不似人聲的尖叫。

他仿佛失去絲線的傀儡,重重往後栽倒!

“啊……!”

雲乘月趕快往旁邊一滾,才避免了被屍體壓住的悲慘下場。

四下一片安靜,煙塵尚未停歇。遠遠近近仿佛有鬼影窺測,一切都看不分明,一切都是壓抑。

隻有她自己的喘息聲,在不斷響起。

雲乘月就躺在地上,平複了一會兒,讓生機修複傷口,好歹彆再流血,才艱難地爬起來。她又努力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走了幾步,她回過頭,看著那具一動不動的屍體。

她盯了一會兒。

然後,她抬起左手,豎起中指。

“去你爹的。”她口齒清晰地罵道,“你們封氏,都是變態!”

罵完,她繼續一瘸一拐往前走。再走幾步,用玉清劍砍了一根樹枝,拿來當臨時拐杖。等生機書文再努力一會兒,她的腳踝應該就好了。

雲乘月一邊走,一邊又擦了擦臉,自言自語:“偶爾罵罵臟話,還挺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