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泊神色窘然地把弓還到蕭南洵手裡,蕭南洵亦沒說什麼,隻看著自己的大哥笑了笑,然後又取了一隻箭,在掌中把玩了一陣之後,他猛然拉弓,仿佛隨意地射出一箭,箭身斜射向天。
賀蘭瓷還有一分走神,誰料那箭在天空中轉彎之後,直直朝她的方向墜了過來。
“小心!”
“……賀蘭小姐小心!”
校場內此起彼伏響起驚呼,甚至還有想撲過來英雄救美的。
就連陸無憂身側的庶吉士都忍不住站起身,然而陸無憂掃了一眼便知那箭中不了。
果然——
箭簇在賀蘭瓷身前一步處,就已經沒入了地麵。
賀蘭瓷驚魂未定地抬起頭,甚至還未能反應過來,蕭南洵已經先一步走到了她的麵前,他彎下腰,將箭簇用力拔出,尖頭寒光凜冽一閃,他啟唇,聲線冷森:“一時失手,嚇到小姐了。”
他毫無疑問是故意的。
仿佛就是做給滿場人看的。
蕭南洵低頭凝視著她,說出口的話依然很客氣,眼裡的掠奪意味卻幾乎不加掩飾:“……小姐可有哪裡傷到?要我幫你看看麼?”
賀蘭瓷忍著狂跳的心口,退了一步道:“臣女無事,多謝殿下關心。”
——剛才有一瞬間她真的覺得自己可能會死。
“殿下。”
賀蘭謹從席上急匆匆趕了過來,一把便將賀蘭瓷護在身後:“小女既未受傷,便不勞殿下費心了。”
蕭南洵的視線從賀蘭謹的緋紅官服身上掃過,笑了笑道:“是我的過失,那我改日再登門給賀蘭小姐賠禮。”說完,也不等賀蘭謹回答,便捏著箭簇轉身走了。
他這一鬨,就算再想向美人獻殷勤也得掂量掂量二皇子昭然若揭的意圖。
賀蘭謹還安慰她說無事,要她不要多想,事實上,賀蘭瓷光從賀蘭謹不自覺皺起的眉頭,就能感覺到她那兩門親事估計也玄乎了。
此時,眾人也是議論紛紛。
“二皇子真對賀蘭小姐有意啊?”
“都那麼明顯了你怎麼還問這傻話!不如說,哪個男子看到賀蘭小姐無意才奇怪……”
“可二皇子不是已經定了親……難道要賀蘭小姐去做側妃?”
“賀蘭大人怕是不會同意。”
“就算不嫁,二皇子有這樣的心思……誰敢娶啊……回頭可得小心頭頂……”
***
在長雍獵苑的第二晚,賀蘭瓷仍舊沒睡好。
不過今天已經是要入圍試獵,她又不下場騎馬,隻需要和其他命婦一並在長雍行宮的看城上觀圍即可,甚至去得晚點也不會被發現。
她洗漱,綰好發出門時,忽然被人叫住。
來人拿著她爹的笏板,遞給她看,滿臉緊張道:“賀蘭小姐,賀蘭大人、賀蘭大人他……早起時似乎身體有些不適,暈厥過去了。”
賀蘭瓷頓時一慌,她爹多年案牘勞形,身體確實算不上好,每次想請大夫,她爹也總是搪塞過去,說沒什麼大病便用不著去浪費這個錢。
倒是年幼時給她治病,不吝錢財,還問姑父借了一些,之後數年陸陸續續才還清。
她有些急切地問:“我爹在哪?”
“小姐彆急,已經請了禦醫去看了,這就帶您過去……”
來人快步領著她從女眷住的內苑出去,經大廳、回廊、幾道拱門,至官員下榻的東苑,官員大抵是一早都去了圍獵,一路過去都沒撞見幾個人。
直至越走越偏僻,賀蘭瓷才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到了,就在裡麵。”
可笏板又確實是她爹的,賀蘭瓷遲疑間,感覺到有人雙手攥住她的肩膀,將她用力往前搡去,她踉蹌幾步,手控製不住推開了麵前的門,撲跌進去,緊接著身後的門便被人關上了。
賀蘭瓷腦中空白了一瞬。
她有恃無恐是因為礙於她爹的官位,二皇子暫時應該還不會太喪心病狂。
難不成二皇子已經等不及她爹外調,就開始發瘋了,還是說……在那夢之前,二皇子就已經對她下過手?
這麼怔愣的同時,身後一個男聲傳來。
賀蘭瓷猛然轉頭,然後呆住了。
“賀蘭瓷,是不是很意外……你這個賤人!”
站在那的赫然是已經被奪了世子之位的李廷,他目色猙獰泛紅,五官都有些扭曲,上前一把抓住賀蘭瓷的胳膊,便把她往床上甩。
“我被你害得這麼慘,你這個賤人居然還去勾引二皇子……”李廷聲音裡滿是怨毒與憤恨,“原來你翻臉不認賬就是因為攀上更高的高枝了,二皇子比我更尊貴,更能給你榮華富貴是不是?我呸!你問問二皇子會不會為了你去悔婚,他根本不可能娶你!”
說著,他也揉身撲了上來,伸手去扯賀蘭瓷的衣帶。
“什麼不是你的字跡,我以為我會信?你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你毀了我,我也要毀了你,看你失了名節還怎麼去……”
他話沒說完,隻見銀光一閃,賀蘭瓷持著一根鐵簪抵在他的喉頭,片刻前被他推進門內她分明是慌亂的,但這一刻她美麗的麵龐上竟顯出了一分異乎尋常的冷靜。
冷冰冰的鐵簪子緊貼著李廷頸側的皮肉,他想抓住賀蘭瓷的胳膊,卻發現手臂有些無力。
賀蘭瓷心跳聲越發的急促。
她在鐵簪上塗了陸無憂給的藥,用絲帕裹好,貼身放著,原本想找機會試試有沒有效果,但沒想到機會來的這麼快。
力氣懸殊,她隻能賭這藥當真有用,陸無憂沒有騙她。
李廷的反應確實慢了下來。
賀蘭瓷趁機用力推開他,翻身便要下床,剛要下去時,腳步一沉,她回頭,發現腳踝被李廷攥住了。
“……你下藥了?你什麼時候對我下藥了?賤人!”
李廷身體力量被抽離,卻憑著一股怒氣撲上前去,想用身體重量壓住賀蘭瓷,不讓她逃。
賀蘭瓷沒有辦法,握著簪子用力往他身上紮了下去。
血飆了出來。
李廷悶哼一聲,卻硬是不肯放手,疼痛好似讓他的力氣還恢複了一些。
賀蘭瓷頭皮發麻。
意識到簪子的殺傷力實在不足,李廷扯著她的衣帶,半個身子都快壓過來了,賀蘭瓷大腦不經反應便下了命令,她一把抄起擺在床邊杌凳上的掐絲琺琅纏枝大肚花瓶,毫不猶豫地用儘全身力氣砸到了李廷的腦袋上。
一聲脆響。
瓶身和李廷的腦袋一並開了花。
李廷瞬間失去意識,頭頂鮮血直流。
鋒利的瓷片掉的遍地都是。
賀蘭瓷瞬間也卸去了所有的氣力,她甚至沒有力氣推開身上的李廷,砸花瓶的胳膊因為用力過猛而漸漸泛上劇痛。
整個房間裡仿佛凶案現場,她的白衣上都沾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賀蘭瓷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慢慢發抖。
她扶著床沿,反胃感湧上來,又有點想吐——混雜著興奮惡心恐懼的情緒充斥著大腦。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賀蘭瓷的大腦已經糟糕到無法再承受更多的衝擊,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晨曦從門扉外射落進來,驅散了一室晦暗。
天青官袍的少年周身盈滿了白光,麵龐清逸,眉目似畫,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陸無憂看著滿地的狼藉,神色如常,好似眼前畫麵十分尋常,反手關上了門,才對她解釋道:“我稱病沒去,方才聽見響動過來的,應該隻有我聽見了……嗯,賀蘭小姐,還能動嗎?”
他伸出手,嗓音溫和道:“我拉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