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法她都幫他想好了,再沒有比她更貼心的皇後了吧?
“你……不要多想。”許久之後,獨孤寒才壓下喉嚨口的血腥味,嘶啞著開口,“是我不該多疑,懷疑你與阿修。”
懷中的少女勾唇一笑,看吧,最終退讓的,還是他呀。
***
春獵,對於北秦來說,就好似元日對於大興那般重要。
雖名為春獵,實則上天氣依舊冷得很,萬物尚未複蘇,經曆了幾個月饑餓的野獸正是最凶猛的時候。每到這個時節,北秦的帝王便會率領朝中文武百官、皇親貴族,一同聚集獨狼山。
經過幾日的調整,獨孤寒再一次見到拓拔修時,臉上已經沒有異常。
他一隻手牽著皎月,帝後並立,顯得親密無間,外人眼中,隻看得到他們一向冷峻威嚴的陛下,目光一落到皇後身上,便不由柔和了下來。
而他身後,無論是賀蘭氏等北秦妃嬪,亦或是李清溪等大興陪嫁,都在皎月麵前黯然失色。
賀蘭青等人看在眼中,不由暗暗在心中歎氣,還是失策了啊,沒想到尉遲婧媛這樣的美人,也沒能動搖皇後的地位啊!
“阿修,我特地吩咐文武百官,將家中適齡的女孩兒也帶了來,你可要好好看看,若是瞧中了,我就為你們指婚啊。”
聽到獨孤寒意有所指的話,拓拔修躬身作揖,掩下心中的痛楚,淡然一笑:“多謝陛下關懷。不過今日乃春獵,還是不要耽誤了正事。”
獨孤寒隻當沒有聽出拓拔修委婉拒絕的意思,哈哈笑道:“今日若是哪位姑娘獵得第一,無論什麼要求,我都答應!”
這話裡的意思便是,哪位姑娘狩獵第一,便許給拓拔修為妻。
在場不少未嫁的女孩,看著北秦最有權有勢的兩個男人,眼睛都不由發光。
家中的長輩自然都提過了,陛下吩咐她們前來,是想為拓跋大人選妻。眾女的目光落在拓拔修身上,不免拿他與幾步之遙的獨孤寒相比。對於北秦人來說,拓拔修實在是太過瘦弱了,哪裡比得上高大健壯的獨孤寒呢?論權勢,獨孤寒是君,拓拔修為臣,更是沒得比的。
雖說知道今日主角乃拓拔修,又見陛下如此親密地拉著皇後的手,可是自有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一下忘記了家中長輩的囑托,脫口喊了出來。
“陛下,若是拿了第一,真的提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當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獨孤寒看了拓拔修一眼,當即許諾道。
誰知方才那問話的少女緊接著又道:“那我想要陛下,也可以嗎?”
此話一出,皎月身後的李冰兒當即冷笑一聲,還真是有自己想往火坑裡跳的,也不看看自己那張臉,比得上她們這些人嗎?!
她們這些人,單拿出去任何一個,不都是活脫脫的大美人?可是在明華公主麵前,硬是一個個被襯托得跟燒火丫頭似的。這說話的丫頭,不知道回家去照照鏡子嗎?
其餘人也沒想到有人會如此大膽,當著皇後的麵問出這樣的話。如今宮裡宮外,誰不知道陛下對皇後的心意?
那少女的父親原本還在與同僚說話,此時聽到自己女兒大膽的言論,當即著急上前請罪,這不省心的女兒,豈不是一開口就得罪了拓跋大人與皇後?!
拓跋大人向來公私分明,這官員倒也還不是很怕,可自古以來,枕頭風就不可小覷,若是皇後心裡不開心,對著陛下說些什麼,他這些年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當即,這官員也顧不得麵子,拉著女兒跪下請罪。獨孤寒看了皎月一眼,見她似乎並未在意,心裡微微有些悵然,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小姑娘說胡話罷了,何必當著。”
說著,獨孤寒看了一眼天邊的日頭,時間不早了,該開始了,他便看了一眼身邊的侍從,微微點了下頭。
收到信號的侍從當即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春獵開始囉!”
此話一出,鑼鼓瞬間響起,山中蜷縮了一個冬季的鳥兒被驚醒,刹那間展翅聲響作一片,而早已做好準備的獵手們,也一瞬間衝向山裡,開始了你追我趕的比拚。
因為今年特地許了各家姑娘參加春獵,所以宮裡的娘娘們也都湊起了熱鬨,哪怕不會打獵,也都騎著小馬在侍衛的保護下去山裡透透風。
一眨眼,原地便隻剩下獨孤寒、皎月、拓拔修與一些侍衛了。
獨孤寒看了皎月一眼,從出現在這裡開始,她便沒有多看拓拔修一眼,也許真的是關心則亂,此前種種,是他想多了吧?
像她這樣的女子,阿修會喜歡上她,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與她何乾呢?
獨孤寒在心裡自嘲地一笑,若是一年前有人跟他說,他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步步退讓,也許他都不會讓那個人活著從自己麵前離開。可是如今……
獨孤寒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可是如今,他卻學會了自欺欺人,隻要她還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阿修,今日春獵,你可是主角,還不快去,莫要讓人拔得頭籌。”獨孤寒看向拓拔修,雖然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用半邊身子擋住了身後的皎月。
說到底,他還是小氣。
“那臣這就去了。”拓拔修拱了拱手,轉身牽馬,很快便消失在眼前。
獨孤寒這才回頭,溫柔地看向皎月:“月兒,我們也去吧。”
侍從立即牽來兩匹寶馬,通體紅色,矯健英姿,獨孤寒扶著皎月坐上那匹稍小一些的母馬後,自己也跨上了那匹大紅公馬。
“走吧,今日獵上一些好皮,給你做大氅。”馬背上是他的天下,獨孤寒爽朗自信地笑著,看到皎月揚起嘴角,他便更加急於表現自己。
“駕!”獨孤寒揮著馬鞭,與皎月保持著平行的速度。一路上,他已經獵下不少野兔、野鹿,但是大一些的猛獸卻不見蹤影。
“走,再往前頭去。”獨孤寒下令。
前麵就是獨狼山的峽穀了,每年春汛,峽穀中的那條大河便會吸引不少野獸,那裡也成為整個獨狼山最危險的地方。可是陛下既然下令了,侍衛雖然麵露難色,但是想著陛下的身手,也就沒有阻攔。
一行人便往峽穀而去。
“噓。”行至山穀,獨孤寒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臉上流露出莫名的興奮,“是狼的味道。”
侍衛們立即戒備起來,經曆了一個冬天的狼,那是最凶殘可怕的時候。
獨孤寒看著皎月,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有他在,不會有事的。
“你們,護好皇後。”說著,他便策馬率先上前。
皎月心中毫無波瀾,甩著馬鞭跟了上去。果然,往山穀裡進去一些後,便隱約可以聽到狼的嚎叫。
侍衛們緊張地防備著,將皎月圍在了中間。陛下的身手,是他們之中最強的,不需要他們的保護,但是來自大興的這位皇後就不同了,瞧著便嬌滴滴的,若是有什麼閃失,隻怕陛下會找他們算賬。
這般想著,眾人便越發不敢放鬆。遠處的狼嚎聲也越來越近,眾人胯·下的馬匹也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是狼群!”侍衛中有人忽然緊張地喊了起來,遠處那一雙雙綠色的眼睛,好似死神的邀約,讓人不寒而栗。
“小心,不要亂!”侍衛長在後維持著秩序,而在隊伍最前麵的獨孤寒,已經搭上了箭。
“咻”,一箭過去,一隻狼倒了下來,可是這個動作,卻好似激怒了狼群,它們從靜觀其變變成了主動出擊,朝著人群衝了過來。
在場的除了皎月,每一個都是北秦優秀的勇士,哪怕遇到群狼,也是有條不紊,處變不驚。獨孤寒還能分出一分心神去關注皎月的反應。
每一個男人,都想在心愛的女子麵前展現自己最勇猛的一麵,他雖然不會詩詞歌賦,可是他卻可以保護她。
一番廝殺,人群與狼群打得不相上下,餓了一個冬天的群狼此刻根本就不要命,比往常難纏得多。
獨孤寒的馬被一匹母狼咬住了後腿,獨孤寒滾落在地,伺機而動的兩匹狼一下衝了過來,獨孤寒被咬住了胳膊。侍衛長見此,立即衝上去幫助獨孤寒,可因為他的離開,原本圍著皎月的圓圈便出現一個漏洞,一匹倒在地上的狼忽然就找準了空隙,朝皎月衝了過去。
“娘娘!”保護皎月的侍衛一聲驚叫,皎月的馬被那狼一嚇,忽然就癲狂地往外衝去。
獨孤寒聽到這一聲,回頭一看,幾乎心神俱裂。馬背上的皎月緊緊地摟著馬脖子,艱難地回頭看向獨孤寒。
那個眼神,幾乎讓獨孤寒癱軟在地。麵對狼群,他不曾怕過,可是看到她那個眼神,他卻覺得眼前一片灰暗。
那是訣彆的眼神,她在對他笑,嘴角揚著溫柔而了然的笑,似乎在說,這樣的安排很好,沒有人會懷疑你。
她以為,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不!獨孤寒立即搶過侍衛的一匹馬,飛快地追了上去。他沒有,他怎麼會要她去死呢?!
這一切,真的隻是意外啊!可是現在他來不及解釋,無論獨孤寒如何甩鞭子,他身下普通的馬也追不上那發狂的寶馬。
前麵就是春汛中的河流,夾雜著泥石與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塊,氣勢萬鈞地奔騰而下。人若是落入此中,隻怕不被淹死,也會因為寒冷與山石的衝撞而麻痹,最終隻有死路一條。
“月兒!跳馬!”獨孤寒淒厲的喊聲驚起一大片飛鳥,可是馬背上的皎月卻毫無反應。
獨孤寒心中湧起一股涼意,她不會以為是自己想要她去死,所以哪怕有逃生的機會,也選擇放棄吧?
想到這裡,獨孤寒心頭湧起一陣劇痛。她怎麼能這樣想他!難道那一日,他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月兒!”獨孤寒拚了命地往前追著,然而二人之間的距離卻還是在逐漸拉大,畢竟皎月座下的可是精挑細選的寶馬,而他座下不過是侍衛的普通馬。
再往前數百米,就是危險重重的大河。就在獨孤寒絕望之際,前方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是拓拔修與他的侍衛們!
獨孤寒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似看到了一絲希望,此時根本無法顧及什麼,他朝著拓拔修大喊:“阿修,快攔住她!”
拓拔修帶著人出來行獵,為了避開那些女孩,特地一條沒什麼人走的路,他壓根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他心愛的女子被一匹瘋馬載著往河邊衝刺!
“朝陽!”拓拔修幾乎是脫口而出叫出皎月如今的本名,他在一瞬間動了起來,他離皎月的距離不算遠,他若是有獨孤寒的身手,說不定還能在如此短的距離裡救下皎月,可是他沒有。
當拓拔修策馬來到皎月身邊時,隻來得及抓住她飄逸的衣擺。
‘撕拉’一聲,拓拔修便看到那道倩麗的身影如雲一般衝入雷霆萬鈞的河流之中,而他手中還拽著一片輕薄的衣料。拓拔修幾乎想都沒想,一下翻身下馬,一躍跳進河中,追著皎月而去。
當獨孤寒趕到河邊時,河麵上早已看不到皎月和拓拔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