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修走進東極殿時,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前的那道身影。
不知為何, 拓拔修竟從這道背影中, 看出了些許蕭條之意。或許是因為心境的變化吧,曾經同仇敵愾的兩人,如今也各自有了私心。
“阿修,你來了。”獨孤寒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 勾起一個淡淡的笑。
拓拔修躬身行禮:“不知陛下傳喚臣前來, 有何要事?”
“今日朝堂上之事, 你怎麼看。”獨孤寒開門見山, 目光銳利地看向拓拔修。
拓拔修無波無瀾, 好似今日之事與他沒有一點乾係。“陛下是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獨孤寒笑了一下,挑眉道:“假話是什麼?真話……又是什麼?”
拓拔修對上獨孤寒的雙眼,答非所問:“在臣回答這個問題之前, 臣也有個問題想要問陛下。”
獨孤寒道:“你問。”
拓拔修溫聲道:“陛下,今日司徒將軍雖然話說的有些粗了,但是有幾句話卻沒說錯,陛下您對大興, 究竟是如何打算的?難道真是打算與大興和平共處,修齊家之好嗎?”
獨孤寒麵色沉了下來。從他有記憶開始,逐鹿天下便是他的心願。答應和親,也不過是緩兵之計。他愛上了那個皓如皎月的女子,卻不代表會放棄征服大興的野心。
“陛下若是還與當初一樣,有心征伐大興, 待到那時,您又該如何麵對娘娘……以及……”以及那個孩子呢?
拓拔修未儘的話,獨孤寒都聽明白了。刹那間,獨孤寒的麵色白了一白,拓拔修的真話還是假話,都不重要了。
他和她之間,終歸是隔著兩個國家,哪怕她成了他的皇後、他孩子的母親,可是最終她的身體裡還是流淌著大興皇室的血脈。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他的大軍鐵蹄踏上大興的國土,她成了大興的亡國公主,她和他們的孩子,將會麵臨什麼?
獨孤寒是一個自認為不懼未來的人,可是想到那一刻,他還是猶豫了。
拓拔修垂下眼,聲音淡漠:“娘娘的性子,您應當比我了解,您若是擔心賀蘭大人的提議會惹惱了娘娘,倒不如……擔心這個吧。”
終究是要傷害到她,此時又何必惺惺作態呢?
“我……我明白了。”獨孤寒勉強的扯了扯嘴角,目光深邃的看著拓拔修,“阿修,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三言兩語,就能讓他下定決心。
***
日落西方。這個時辰了,獨孤寒竟然還沒過來陪她用膳,皎月倒是有些奇怪。
“陛下一定是在忙著朝堂上的事。”菊香見她看向門口,以為她是在等陛下,忙開口安撫。
皎月不在意地笑了笑:“讓人擺膳吧。”他不在,她也樂得輕鬆。
可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晚膳剛擺好,獨孤寒便來了。
“趕巧不趕早。”獨孤寒麵帶微笑地命人去拿碗筷,如常地陪皎月用餐,可是皎月卻還是看出他眼底的青灰色。
看來,是遇到什麼讓他頭疼的事了。
隻是,獨孤寒不提,她也就不問。皎月向來有眼色,不會故意給自己找不自在。
兩人用完了晚膳,獨孤寒便提議去花園裡走一走。皎月自然點頭答應。
“月兒……”一路上,獨孤寒欲言又止。他也沒有想過,身為一個帝王,有朝一日竟然會因為選妃的事如此躊躇。
三宮六院,對他而言,本不該是正常事嗎?可是在她麵前,怎麼就開不了口呢?
沒想到的是,獨孤寒還尚未開口,皎月就從彆人耳中聽到了這事。
前朝發生的事,後宮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風聲。畢竟在朝那麼多人,他們之中有女兒或是妹妹在後宮的,自然會送來消息。
“聽說了嗎?陛下準備選秀了,聽說都是各家最金貴的閨秀。這可是陛下登基後第一次選秀啊。”
“也不知道這一次會進來幾位娘娘。”
“我聽人說,尉遲姑娘被人接出宮去了,據說也要參加這次選秀呢!”
“哇,那她豈不是板上釘釘的人選?陛下先前那麼喜歡她呢!”
幾位小宮女從假山邊走過,一邊說著八卦,夜風將這些聲音,都吹到了皎月的耳中。
皎月腳步一頓,看向身邊的獨孤寒,獨孤寒麵上閃過一絲狼狽,卻沒有否認。
“您今日欲言又止,原來想說的就是這些話嗎?”皎月淡淡一笑,不喜不悲,獨孤寒心裡卻更難受了。
“月兒,選秀絕非出自我本心,我對你發誓,我心中隻有你一人。”獨孤寒認真地看著她,恨不得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好讓她信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