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微一搖頭:“我沒事。”
他的目光落在雲浠垂在身側的手:“你的手……”
雲浠這才想起自己受了傷,抬起右手一看,掌心的刀傷雖然長,好在不算深,已不似方才血流如注。
雲浠上過沙場,而今又做了捕快,有隨身攜帶繃帶的習慣。
她道:“小傷,沒事。”從荷包裡取出繃帶,就要往右手纏去。
程昶一愣,攔下她:“你不消毒?”
“消毒?”雲浠沒聽明白,猜了猜他的意思,道,“三公子放心,那短刃上並沒有淬毒。”
程昶哪裡是指毒藥,這麼長一條血口子,他是怕她感染破傷風。
他自小在醫院長大,基本的急救工作還是會做的。
程昶道:“把傷給我看看。”
雲浠微愣,過了會兒,低低“嗯”了聲,把右手伸到他跟前。
程昶徑自握了她的手腕,仔細查看一陣,心中鬆一口氣,還好,沒傷到軟組織,目前也沒有感染的跡象。
水榭儘頭的幾個人已趕了過來,是馮管家與裴府的幾個家仆。
亭閣長廊裡,打鬥的痕跡十分明顯,地上與廊柱上還有斑斑血跡。
馮管家見此情景,咋舌:“這、這……”
不等他說完,程昶吩咐:“去取清水、酒、還有止血的傷藥來。”
馮管家也瞧見雲浠手心的傷口了,連忙稱是,交代了家仆們幾句,躊躇再三,問:“小的方才老遠見這處有幾個黑影掠過,不知三公子與雲浠小姐可是遇著了什麼歹人不曾?”
他心中忐忑,雲浠倒罷了,眼前這一位可是堂堂親王府的小王爺,倘真遇著什麼危險,隻怕裴府吃不了兜著走。
程昶思量了一會兒,覺得此事與艄公那事一樣,一旦鬨開,反而打草驚蛇。
“是我府上有幾個人作亂,已被攆走了,回去我自會同父親說,不乾你們的事。”
“好、好。”馮管家揩了揩額角的汗,能大事化小最好。
很快,家仆們便把傷藥取來了,程昶掃了一眼周圍的人,一個兩個全都是粗手粗腳的漢子,便對雲浠道:“我幫你上藥。”
說著,取了清水,先幫雲浠衝洗了掌心,然後撬開酒壺,將酒水慢慢淋在傷處消毒。
他的神色認真,動作輕緩,扶著她手腕的指尖雖是溫涼的,觸感傳到心裡,莫名灼燙。
雲浠忍不住往回縮了縮手。
程昶一愣,抬眸看她:“疼?”
雲浠咬著唇,微搖了搖頭:“不,不疼。”
程昶“嗯”了聲,很自然地道:“稍微忍著點。”動作放得更緩,“一會兒就好了。”
藥是止血的三七,程昶把藥瓶子湊到鼻尖聞了聞,幫雲浠將傷藥抹好,他從前在醫院當過義工,傷口包紮得很漂亮,打好結,說:“行了,以後記得每天早晚換藥。”
雲浠點了點頭,她默坐一會兒,低聲道:“多謝三公子。”
程昶道:“謝什麼,你是為了救我才傷的。”
一旁立著的馮管家看程昶為雲浠上藥,原覺得不妥,怕兩人之間有點什麼,眼下見程昶一副十分坦然的樣子,又聽說是雲浠救了他,放下心來。
他遞上一張布帕給程昶揩手,一麵對雲浠道:“今日多虧了雲浠小姐。”
近戌時,雲端月牙亮得出奇,馮管家看了眼天色,對程昶與雲浠道:“此處偏僻,離擺宴的花苑有一段路要走,待會兒戌時正刻上壽粽壽糕,老太君還有大事要交代哩,可不能少了二位。”
程昶點了一下頭,抬步便跟著馮管家往回走。
雲浠落後半步,心中並不多歡喜。
她知道老太君有什麼大事要交代,是要為她與裴闌挑日子,要為他二人定親。
她不想嫁給裴闌,一點也不想,若說年少時,她對他還存有幾分如兄似友的情誼,這一點情誼,早在之後的歲月裡被消磨殆儘了。
可是,雲浠又想了,倘不嫁給裴闌,她給如何與阿嫂、與老太君交代?
她的阿嫂,為了給她撐一點顏麵,把自己最喜歡得環釵變賣了為她置新衣;還有老太君,明明身子不好,為了她的事千裡迢迢奔赴金陵,她若拒了這門親,叫這樣一個年至古稀,視她如己出的祖母如何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