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在衝田春政連續上了一個星期的班後,休息的那天上午家中便來了一個熟悉的客人。

高倉永一來的不巧,純子出門了,去拜訪同在上海的叔叔了。

他倒也沒有特意的去詢問純子為什麼不在家,自然的與他談論了起來,也邀請了他一同出去走走。

衝田春政答應了他的邀請,他還是比較想能夠好好的了解一下他,因為在不久的將來純子會嫁給他,他需要替純子考量一下他的品行。

他也猜到高倉永一此番邀請他出去走走,想必也是帶著試探他的心思。

路上行人紛紛,上海租界雖然在這個時代像是一座繁榮的孤島,富貴的富貴貧窮的貧窮,大抵是因為貧富差距太大,出了這片孤島路上便是隨處可見隨處可見的苦難。

走了不出幾裡,路邊一個燒烤店旁站著一個十來歲小男孩,他在一旁燒著木炭,渾身上下都好似剛剛從煤礦裡爬出來一般,衣服穿了幾十天都沒有洗過,一張臉黑漆漆的,隻那眼睛還是明亮的,卻也是帶著些茫然的。

男孩見客人走了,十分自然的走了過去將客人殘留下來的剩食給吃進了肚。

這樣的人他見過不少,他們都有著大概相似的命運,父母雙亡,寄人籬下,每天做著繁重的活計,賺著永遠也攢不起來的錢,在這悲慘世界的熔爐中苦苦掙紮著,過著淒涼沒有儘頭的生活,直至習慣了這種生活。

“衝田桑喜歡中國料理嗎?要進去嗎?”高倉永一見他朝著燒烤店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道。

“不了。”衝田春政知道他在一旁看著自己的舉動。

高倉永一不明白他為什麼看了那孩子幾眼,那是一個在他看來極為普通的孩子,在這偌大的中國裡隨處可見,他找不到什麼特殊之處。

“衝田桑,我知道前方不遠處便有一處道館,不知道衝田桑可否賜教一二。”高倉永一以前從未接觸過武士道也從未接觸過劍道,隻是在軍校時受過訓練,慢慢的開始對此起了興趣。自從他知道衝田春政是天然理心流的流主之後,便心中躍躍欲試,想要與他切磋一番。

“賜教不敢當,也請你多多指教。”又是一個熱愛劍道的人,他該說自己這劍道練的很值嗎?使用頻率極為頻繁。

道場名字叫小千葉,是北辰一刀流流派的道場,這大概是他所見過最為壯大的流派了吧,道館分布各處,思及此,他便想到一心想壯大家族流派的祖父。

這家小千葉道場除了自家弟子學習外也會特彆開設一片場地,這片場地則是專門留給熱愛劍道的外來人士練習用。

穿好劍道服,兩人互相鞠躬後開始對練起來。

高倉永一後入劍道門,一招一式皆為簡單,隻是每一招都充滿了殺伐的氣息,這種氣息他看的很清楚,這是隻是殺人的兵刃,他的刀是殺人的刀。

隻練了一會,衝田春政便停了下來,高倉見他停了下來也跟著一起停了下來。

“衝田桑怎麼停了?”高倉麵帶疑惑。

“你的劍殺了多少人?”

“如果不出意外,我明年便要晉升為少佐了,我的劍也必然是染過了鮮血的。至於有多少,我沒有數過,十幾二十亦或者三十?”高倉永一像是說著家常言語一般自然,“我以血鍛劍,真的很想和衝田桑切磋一番。”

衝田春政手拿竹刀已然多了幾分微顫,是憤怒更是遺憾。

高倉見他提出這樣的問題,必然也知道他在糾結什麼。

“衝田桑你沒有上過戰場,你不理解,戰場不是殺人便是被殺,而劍道本就是殺人技,不用來殺人,豈非毫無用處。”他說的理所當然,因為在他看來這就是理所當然。

“正統的劍道不會以血鍛劍。”

高倉見他重新動作起來,便也執起了刀,隻是這一次他的刀卻是狠戾非常,招式快狠準,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猶如攜卷著摧枯拉朽排山倒海之勢。

隻是幾下,他便被他連連擊中了左胸、小腹、脖頸。

高倉看的呆了,他從他的眼光中看到了一抹隱藏的殺意,可這種殺意隻有殺過人才會擁有的,心中忍不住笑了一笑,這種笑卻是欣慰之笑。

在他看來隻有殺過人的劍,才是真正的劍,才是真正的劍道者。

隻是他不知道某人不得已做了這種事情卻為此生了許久的噩夢。

“我是軍人,我的劍是保家衛國,你呢?”他佩服他的劍道,認為他與他一樣做過同樣的事情,此時竟也生出了幾分認同感。

“在我看來劍道是磨練身體與心智,塑造精神力量的道,同時也是保護技是生之技。”

“劍是凶器,劍技是殺人的伎倆,無論用多麼美麗的語言去掩飾,那始終是事實。”高倉永一對於他的說辭不以為然。

“在我看來,劍隻是劍,重要的在心。”

高倉永一聽著這句話,忽然笑了笑:“你說的不錯,劍隻是劍,重要的是心。不知道衝田桑心中如何看待當今日本。”

“日本如今是列強,在整個東亞沒有他國可以媲美,工業發展迅速,國力強盛,隻是資源不足。”如今乾的正是掠奪資源與擴張土地之事。

“你可有想過,日本的未來發展?”他的話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窗外的太陽行至正中,烈烈灼炎散發著灼熱的光華,炙烤萬物。

“未來的日本大概便會是第二個大英帝國,到時候整個東亞都會是日本的國土,如此強大的日本真是想想便讓人覺得心動。”

當下的形勢人人皆知,一場中日全麵戰爭的到來也隻是時間問題。

衝田春政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正午的陽光固然厚重,隻是迎接它的隻有墜落。

日本一彈丸之國,資源最是缺乏,進入中國後,縱深拉長它能拿什麼消耗來打持久戰?

等待他們的必然隻能是滅亡。

這也是為什麼在曆史中他們的策略口號是打閃擊戰閃電戰。可縱使他們謀劃的很好,戰爭是人為的。

“你的想法很美好,卻不知道實施起來會不會有困難。”也足夠野心勃勃,不過自古以來都是少數人順從多數人,戰爭也是如此。人多力量大,這可是名人名言。

“衝田桑,你錯了,如今科技發達,我**事實力強大,坦克大炮豈是人力可以阻擋,困難不足為慮。”高倉聽著他不自信的話語,心中微微不爽,“為了完成大業,必要時我會用我的生命去奉獻給天皇陛下。”

衝田春政聽了這番話語,心中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們已經不覺得生命是可貴的了,他們相信在死後會在神社與眾位見麵,他們信奉所謂的天皇,願意為他奉獻自己的生命,並當成神一樣去崇拜。

他不知道在軍隊裡會遭受怎樣的洗腦,隻是他知道一個人被洗腦後是很難再去糾正他的思想了。

因為這個世界最難的一件事情就是將自己的想法裝進彆人腦袋裡。如同你與彆人辯論時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他改變自己的想法是同一個道理。

衝田春政皺著眉頭,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怕克製不住自己,說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他神情微微含了幾分嚴肅,重新戴上了護具麵罩。

接下來的過招衝田春政使了全力,兩人皆是招招凶狠,直打的氣喘籲籲,用儘了大半的力氣。

在劍道館待了許久,出來時日色已暮。

接下來在高倉永一的提議下,兩人一同去了酒館,是他那日見立花泉時待的月下柳酒館。

這一條街全長近兩公裡,酒館並不在少數,隻是卻獨獨來了這裡,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品味。想來也隻有一個可能,試探。

他想在這裡繼續下一個試探。

衝田春政神色如常,同他一起邁進了酒館,點了些清酒。

清酒粗劣,是兌了水的劣質產品,入口並不好喝。卻是喝了儘一壺之多。

隨後高倉永一笑著開了口:“衝田桑看起來好像來過這裡,對這裡有些熟悉的樣子。”

“偶爾間來過一次,算不得熟悉。”

高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