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韓起居郎(2 / 2)

傅詢手上也沾著墨跡,就著他洗臉的水洗了手,還沒來得及說話,韓憫就站起身走了。

隻好再跟上去。

午膳並不鋪排,就在外間的榻上擺好桌子,十二個碟子。

傅詢在榻上坐下,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韓憫:“過來。”

韓憫抱著紙筆上前,麵無表情,開始如實記錄:“雞髓筍、龍井蝦仁、清燉蟹粉獅子頭……”

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沒有那麼饞。

傅詢失笑:“這個不用記。”他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置:“過來坐。”

這時韓憫的麵上才有了些笑意,將紙筆收進筆橐,可是還沒來得及坐下,外邊就來了個老嬤嬤。

那老嬤嬤十分慈祥,身後跟著四個捧著食盒的小宮女。

“問陛下安,太後娘娘聽說今日是韓大人當值,特意讓小廚房做了些韓大人小時候愛吃的菜色。”

韓憫忙行禮謝恩。

老嬤嬤朝其中一個小宮女一招手,讓她近前來。

打開食盒,老嬤嬤笑著道:“這是豬蹄湯煲,陛下與韓大人小時候常吃的。”

其實也不常吃,就是他二人摔斷手腳的時候一起吃一吃。

“太後娘娘盼著陛下與韓大人,莫要再像小時候那樣打架,君臣相諧才是正道。”

老嬤嬤彆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傅詢,傅詢便下了地,與韓憫站在一處。

謹聽太後教誨。

榻上的桌子擺不下十六個碗碟,換到了外間的大桌上。

她親手將豬蹄湯放在桌上:“這都是太後娘娘一片心意。”

而傅詢與韓憫二人,還像小時候一般,同時點頭,連聲應是。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來,又浩浩蕩蕩地走。

傅詢用飯,不大喜歡一群人在邊上圍著,原本在殿中伺候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隻剩下他二人。

韓憫坐在他身邊,見他拿起碗筷,才敢動作。

並不言語,也沒有彆的聲音,就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飯。

最後傅詢把那道“君臣和諧”湯推到他麵前。

他半垂著眼睛,可憐地看著韓憫,服軟的意思很明顯。

韓憫原本想發脾氣的,卻隻用帕子按了按嘴角,道:“你看,你總欺負我,連太後娘娘都知道了。你下次要再敢欺負我,我就去告狀了。”

傅詢給他夾菜:“知道了,你吃飽了沒有?要不要再吃一點?”

“不吃了。你下午要去哪裡?我記一下。”

哪有起居郎這樣記起居注的?

傅詢竟也答了:“哪裡也不去,就在殿裡午睡,睡起來了就吃點心。”

韓憫用“世間豈有如此昏君”的目光看著他。

傅詢哄他:“你也去睡,就不用記了,起來讓他們做糖蒸酥酪給你吃。”

糖蒸酥酪可以有,韓憫勉強點了一下頭。

見他這模樣,傅詢笑了笑:“那你去休息,彆去文英殿,那裡邊的床榻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就去你之前住的偏殿睡。”

韓憫告退要走,傅詢忽然道:“朕今晚要見個人,你晚上彆走。”

他轉回頭,為難道:“陛下,我今晚可能沒辦法當值,是不是請楚大人……”

傅詢也不多問,頷首應道:“好。”

韓憫告了罪,轉身離開。

*

偏殿還是從前那樣。

寫了一上午的字,韓憫也有些疲憊,躺在榻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原本睡得不久,醒來時還早。

他一起來,宮人們聽見動靜,就捧著東西進來了。

洗漱時,韓憫問:“聖上在哪兒?”

“就在書房批折。聖上說韓大人急著過去,已經讓楚大人進宮了。”

韓憫點點頭。

中午傅詢哄他說,自己一下午都在殿裡睡覺,肯定是假的。

不過糖蒸酥酪是真的。

他洗漱完,宮人就把東西端上來了。

“韓大人慢用。”

吃了半碗,韓憫就去了書房。

午覺睡到一半,楚鈺被傳進宮。此時他坐在傅詢身後,用衣袖掩著嘴打哈欠。

韓憫朝他招招手,讓他出來。

他問:“如何?”

楚鈺把寫了幾個字的紙塞給他,騰出手來給自己捶腿,抱怨道:“就那兒乾坐著,什麼事情也沒有。”

“我晚上有事,勞你替我一回,我現在進去替你一會兒。”

“小事,幫你自然可以。”

“那你去休息吧。”

韓憫輕手輕腳地溜進去,在原先楚鈺坐的地方坐下。

傅詢不動聲色的抬了抬眸:“睡醒了?”

“嗯。”

“糖蒸酥酪好吃嗎?”

“好吃。”

傅詢輕笑,不再與他說話,繼續批折。

*

天色漸晚時,韓憫與楚鈺交接完工作,匆匆回到柳府,換上便服,去白石書局找葛先生。

今日勾陳街的宅子主人請他出來見一麵,地點是對方定的,在天香樓。

走在路上,葛先生道:“賣宅子竟然定在這種地方,怪離譜的。”

“見了就知道了。”

“也是。上回在桐州城,你說你沒去過花樓,這回我可帶你去了。”

韓憫吸了吸鼻子:“我才不想去呢。”

輕紗似薄霧,人間寶境。

名為天香,實則是脂粉濃香。

韓憫站在樓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葛先生過來拉他進去:“走了。”

他揉揉鼻子,跟上葛先生的腳步。

二樓臨街的窗前,季恒一手舉著銀酒杯,手肘支在窗台上,眼見著韓憫入了天香樓的門。

同席的一個公子哥兒上前,站在他身邊,也往下看去。

“季爺在看什麼?”

季恒冷笑一聲,似是自顧自道:“他這人看起來正正經經的,原來也是會來喝花酒的人。”

“誰?”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他一擺手,放下酒杯,站起身一拱手:“哥幾個先喝,我去做一樁買賣,去去就回。”

同席幾人都笑了。

“你做什麼買賣?”

“這不是我舅舅名下有幾處房產嘛,讓我幫著賣個好價錢。”

季恒這話七分假三分真,他也不願意多說,點到為止,轉身就出了房間。

正巧這時,樓裡傳來樂聲,韓憫從樓下走上來,季恒在原地停下腳步。

他看見韓憫狼狽地避開勸酒邀約的姑娘們,掙紮著走到葛先生身邊。

葛先生笑話他:“想不到你還挺討小姑娘喜歡的。”

韓憫癟嘴:“早知道我就借個麵紗來帶著了。”

葛先生笑出聲,他推推葛先生的胳膊:“你還笑?快走。”

“好了好了,沒事,走吧。”

葛先生攬住他的肩,把他帶到一個包間前:“就這兒了。”

兩人推門進去,人還沒來。

“那就坐坐吧。”葛先生囑咐韓憫,“等會兒要是點了酒,你彆動。”

“我知道。”

“點心也彆動,這種地方的吃食都不太乾淨。”

韓憫縮回要拿點心的手:“好。”

葛先生指了指他的臉:“你是不是蹭上了姑娘的脂粉?”

他抹了把臉,反倒把那香粉抹勻了,葛先生大笑:“你是真招她們喜歡啊。”

韓憫撐著頭,氣鼓鼓的:“再也不來了。”

季恒敲著折扇,站在門前看了一會兒。

他急缺錢填補虧空,特意把這件事攬過來,想要撈一點油水。

信王府的老管家原本也要跟著一起來,為了方便辦事,季恒還把他支開了。

卻不想買房子的人是韓憫。

他與韓憫有過節,韓憫牙尖嘴利的,得罪過他兩回。

錢的事情可以在彆的地方找補,報複韓憫的機會可不多。

季恒唰的一下打開折扇,推開門。

韓憫忙站起來要行禮,見是他,也冷了臉。

“怎麼是季公子?”

季恒從袖中拿出房契與地契,在他麵前晃了晃。

“我自然是來賣房子的。”

韓憫看了一眼,確實是他們家舊宅的契約。

季恒將東西收好,又道:“想買房子,對我的態度好一點。你哄哄我,說不準我一高興,明日就帶你去官府辦契約。”

他這話分明是存心羞辱,葛先生正要說話,卻被韓憫按住了手。

韓憫心思一轉,抱著手:“倒也不是不行。隻是不知這宅子,是季公子買的,還是信王爺買的?”

他笑了笑:“倘若是季公子買的,我自然捧著你;倘若是信王爺買的,那我得去找小叔叔說話。”

“早先聽葛先生說,買了宅子的人要把這宅子留給故人。那是我韓家舊宅,我一直不知道除了我韓家人,還有什麼故人。如今明白了,原來小叔叔買了宅子,就是留給韓家的。”

季恒麵色鐵青,韓憫也不願再理他,拍拍葛先生的手背,要和他離開。

“走吧。也賴我,之前沒問清楚,究竟是誰買了宅子。既然是小叔叔買的,那就不用擔心了。”

他還沒走出房門,季恒搶先一步走出去,扯了一個抱著琵琶的姑娘過來。

“來。”季恒挑釁地看了韓憫一眼,“勾陳街破宅地契房契一張,賣給你了。”

那姑娘被他拽得胳膊疼,也不知道他發什麼瘋,一邊掙紮,一邊賠笑道:“公子說笑了,奴家哪兒買的起宅子呢?就算是破宅,也買不起啊。”

季恒笑了一聲:“不貴,你買得起。一兩銀子起拍。”

他鬆開手:“去,叫幾個你相熟的姐姐妹妹來,我把宅子賣給你們。”

姑娘還是有些不相信:“公子此話當真?”

“當真,去喊。”

那姑娘走遠了,季恒回到房裡,抬眼看看韓憫:“你請便,要走就走。是我舅舅買的宅子不錯,但我現在把這破宅子給賣了,我舅舅遠在明山,也管不著。”

韓憫磨了磨後槽牙:“你想怎樣?”

抱琵琶的姑娘,帶著另外幾個姑娘進來,季恒一把推開他:“擋著我了。你去邊上倒茶伺候,伺候得我舒心了,我讓你和她們站一塊兒——”

季恒一挑眉:“買房子。”

他的目光從幾個姑娘身上,轉到韓憫身上:“行了,去倒茶。”

葛先生拍拍韓憫的肩,輕聲道:“算了,走吧,我再幫你看看好的。”

韓憫回身,端起茶壺,季恒有些驚奇地笑道:“難得難得。”

他坐下,架著腿等韓憫給他倒茶,結果“嘩啦”一聲,被扣上一腦袋的茶水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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