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想回家(1 / 2)

才入夜, 永安城華燈初上,天香樓所在的意如街更是處處繁華。

一輛簡單的馬車駛入街口,簷下未掛燈籠, 也就看不出是誰家馬車。

傅詢坐在馬車裡, 捧著茶盞, 淡淡道:“小叔叔才從明山回來,就麻煩小叔叔走一趟。”

坐在左邊的信王李恕, 一身甲胄還沒來得及卸下,風塵仆仆。

他二月底護送先皇棺槨, 前往明山陵寢。

昨日夜裡才在永安城十裡外駐紮,今日回城, 進宮複命時,傅詢請他出來走一走。方才在路上,將事情同他簡單說了一遍。

李恕低頭道:“臣慚愧。”

“畢竟是你的外甥, 他與韓憫起了爭執,朕出麵處置, 反倒更容易引得旁人議論。”

“臣明白。”

傅詢瞧了他一眼,仿佛是提醒:“某些親人, 當斷則斷。小叔叔小心被他拖累。”

李恕似是有些為難:“臣隻有一個姐姐, 這個姐姐也隻有一個兒子,所以……這次回去, 臣會對他嚴加管教的。”

勸不動他。傅詢也不再多話,轉過頭去,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邊。

怎麼還沒到?

李恕又問:“陛下早兩年就讓臣把韓家舊宅買下來,如今韓憫要買宅子, 陛下怎麼不直接給他?”

“朕問過他, 要不要幫他買, 他說他自己會買。”

提起韓憫,傅詢眼底才有些笑意。

“他心裡要強,那兩年為了不連累我,從來沒有向我開過口。原本想著,他自己想買,直接跟你買就行了,誰知你外甥橫插一腳。”

李恕道:“臣代那畜生請罪。”

傅詢輕歎一聲:“他是他,你是你。隻是他或許會把你拖累死。”

這時馬車停下,趕車的侍衛下了地,抱拳道:“主子,到了。”

傅詢下了馬車,聞見空氣中浮動的脂粉味,微微皺眉。

李恕也落了地,向傅詢抱拳:“臣先去把那個小兔崽子抓出來,再將契約拿出來。”

傅詢卻對著天香樓的正門,揚了揚下巴:“一起進去看看吧。你外甥把韓憫約在這種地方,他可一次都沒來過這種地方。”

天香樓裡鶯鶯燕燕,見來了兩個氣度不凡,看起來非富即貴的男人,端起酒杯想靠近,但礙於他二人冷淡的模樣,也不像是來玩樂的,不敢靠近,隻站在一邊觀望。

侍衛帶路,從樓梯上了二層,在一個包間前停下。

還沒推開門,就聽見裡邊季恒在說話。

“……伺候得我舒心了,我讓你和她們站一塊兒買房子。”

傅詢咬了咬後槽牙,才要推開門,李恕搶在他前麵,豁然將門推開。

他怒喝一聲:“混賬東西!”

房裡的情形不是很好。

那幾個抱著琵琶或月琴的姑娘尖叫著,擠在角落裡。

瓷的茶壺摔在地上,滿地碎片。季恒頂著一頭濕漉漉的茶葉,正站起來要拽住韓憫的衣領。

萬幸的是,韓憫好像沒有吃虧。

葛先生眼疾手快地把他往後拽了一把,反手推了一把季恒:“乾什麼?”

李恕回頭看了一眼傅詢,傅詢站在門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波瀾,不知道看見了沒有。

他轉回頭,怒斥季恒:“混賬東西,你讓誰伺候你?”

而季恒聽見舅舅的暴喝,抹了一把頭上的臟汙,哭喪著臉走到李恕麵前。

“舅……”

一個字也沒說完,他就被李恕一腳踹得跪在地上。

“跪下!”

李恕一個眼風掃過,縮在角落的姑娘們也都識趣地退出去了。

他朝季恒伸出手:“地契和房契。”

他能夠在永安城胡作非為的最大儀仗就是舅舅,季恒心中無比清楚這一點,也隻有在李恕麵前,他格外乖順。

季恒跪在地上,從袖中拿出兩張契約,哆哆嗦嗦地交給他。

他指了指韓憫,仍舊試圖狡辯:“舅舅,是他先……”

韓憫看向李恕,寒暄道:“小叔叔從明山回來了?”

“嗯。”李恕朝他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你兄長可還好?”

“都好。”

“那就好。”

李恕解下沒來得及卸下的佩刀,季恒見了,鵪鶉似的縮著脖子,連看也不敢看。

刀未出鞘,李恕隻用刀鞘狠狠地拍了他一下。

他對韓憫道:“這個混賬東西,我先帶走了,省得臟了你的眼。不會輕易放過他的,過幾日我讓他給你磕頭道歉。”

“好,小叔叔也不要氣壞了身體。”

“我知道。”

簡單地說了兩句,李恕便提起季恒的衣領要走。

韓憫道:“那我過幾日上門,到時再談宅子的事情?”

李恕卻道:“不用,我也是受人所托,保管契約,偶爾照管一下宅院罷了。等會兒他來和你談價錢。”

韓憫有些疑惑,可是沒等他問,李恕就離開了。

李恕拽著季恒走出房間,將兩張契約交給傅詢:“主子。”

傅詢極冷地瞥了一眼季恒,問道:“你方才要誰伺候你?”

饒是季恒再蠢鈍,方才聽見李恕喊他主子,也反應過來了。

他渾身一哆嗦,這回懂得躲到李恕身後去了。

李恕有些無奈,可是又怕傅詢罰季恒罰得狠,隻好再用刀背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後背,做給傅詢看。

傅詢也不太喜歡管彆人家的家事,不等他請罪,就彆過頭去,走進房間。

房裡葛先生正小聲問韓憫:“是誰啊?你也認識嗎?就是買個宅子,怎麼我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個事情有點複雜,我以後再……”

韓憫一抬眼,正巧看見站在門前的傅詢。

他差點咬了舌頭:“陛……你怎麼在這裡?”

葛先生卻仿佛有些驚喜:“喲,見過的,在桐州。你是頭一個來桐州看韓憫的朋友,韓憫帶你出來,我們在街上遇見過。”

傅詢頷首:“有勞先生照顧他。”

葛先生笑道:“不客氣,不客氣,既然是你買了他家宅子,那還是你們談吧。”

傅詢側過身:“先生慢走。”

臨走前,葛先生拍拍韓憫的肩:“這下不用我幫忙還價了。”

韓憫道:“今日還是多謝你,我下回請你吃飯。”

“好。”

葛先生走後,韓憫看向傅詢:“你怎麼來了?”

外邊適時傳來樂聲和調笑聲,韓憫撓撓頭:“要不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傅詢上前,把地上的茶壺碎片踢開,讓他過來。

韓憫提著衣擺,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瓷片。

天香樓的燈火有些朦朧,傅詢看見他的臉抹勻的女子香粉,道:“你在這裡玩得很好?”

韓憫不明就裡,走到他麵前:“沒有啊。”

傅詢捏著他的下巴,使勁把香粉擦去,韓憫疼得喊了一聲:“輕點兒。”

“這粉還沒你白,你抹它做什麼?”

“不是我抹的,不小心蹭上去的。”

傅詢趁機擰了一把他的腮幫軟肉,也沒有再說話,轉身就出去。

天香樓裡,什麼場麵都有過,方才鬨起來時,裡邊人也不覺得奇怪。看著李恕把季恒拿走、傅詢與韓憫也要離開,就派了小廝就來整理房間。

韓憫停下腳步,翻出碎銀子塞給小廝:“賠你們的茶壺錢。”

說完這話,他就快步走出房間,想要跟上傅詢。

但樓裡的姑娘們也懂得看人,傅詢身形高大,不怒自威,不敢上前招惹他。韓憫文弱,看起來就溫溫和和的,很好說話。

此時傅詢走在前邊,與韓憫之間拉開一段距離,也沒人當他們是在一塊兒的。

於是韓憫才出房間,紅粉絳紗就被圍住了。

他隻覺得像花妖施法似的,一陣一陣的香粉往他麵前飄。

“公子要走啦?這才什麼時候就急著走?”

“這位公子一看就是讀書人,小女不才,閒時填了兩首曲子,不如去我房裡坐坐吧?”

“小女子會彈琴……”

韓憫雙手抱在身前,早知道不讓葛先生先走了,現在他自己走不了了。

“我不是……”

他插不上話,更不敢動手,實在是沒法子了,隻能大喊一聲:“傅詢!”

前邊的傅詢知道他沒跟上來,就等他喊自己。

他轉回頭,看見韓憫被一群人堵在牆邊,走不動半步。天香樓的燈火照著,仿佛還有些眼淚汪汪的,怪可憐的。

韓憫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身邊的侍衛正要喝散她們,傅詢卻親自上前。

原先圍著韓憫的姑娘們,這才知道他二人是一起的,不敢招惹看起來冷冰冰的傅詢,也都退開了。

他牽著韓憫的手,把他從包圍裡拉出來。

韓憫被吵得有點陰影,跟在傅詢身側,另一隻手也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袖,跟著他快步向前,隻想要快點離開這裡。

傅詢帶著他下了樓,臨走時,低聲問韓憫:“這裡好玩嗎?”

韓憫一激靈,使勁搖頭:“不好玩,不好玩,我再也不來了。”

他推了推傅詢的手,小聲催促:“快走吧。”

馬車就等在外邊,傅詢把他往前推了推,讓他先上去。

終於能走了,韓憫提著衣擺,踩上腳凳,才掀開馬車簾子,要爬上去,不經意間,卻看見天香樓對麵的鬆竹館。

鬆竹館比天香樓風雅一些,沒有姑娘在外邊攬客,裡邊還傳來琴聲。

臨街竹簾被卷上去,坐在窗邊彈琴的是個白衣公子。

韓憫覺著奇怪,就多看了兩眼,而那白衣公子對上他的目光,朝他笑了一下。

傅詢不太高興,擰了一把他的腰間軟肉,冷聲道:“男風館沒見過?彆看了,進去。”

韓憫這才反應過來,臉頰一紅,鑽進馬車去了。

*

馬車行得平穩,韓憫捧著茶盞,端端正正地坐著。

傅詢坐在正中,神色微冷。

韓憫悄悄覷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事,多謝陛下。”

“不必客氣。”

“白日裡,陛下說晚上要見一個人,想來就是信王爺?”

“是。”

“給陛下添麻煩了。”

“沒有。”

再無話說,韓憫就收回目光。

他知道今晚這件事情,他辦得不太妥當。

其實在一開始,約在天香樓見麵的時候,他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可還是梗著脖子過去了,隻想著攢夠了銀子,快點把宅子買回來就好。

卻不想遇見的是季恒。

當時季恒出言羞辱,又是在他不熟悉的地方,他就應該先走再說,不該和季恒嗆話,更不該把茶壺扣在他頭上。

可他當時,就是忍不住。

倘若今日傅詢與李恕不來,他可能要栽在天香樓。

韓憫垂了垂眼,再小心地看了一眼傅詢,語氣軟軟的:“我錯了。”

傅詢不理他,韓憫借著馬車速度放緩,滑到他身邊,悄悄伸出手指,撥了撥他的衣袖:“傅弋銛?”

弋銛是傅詢的字。從前告訴過韓憫,不過他沒有喊過。

傅詢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捏住他的下巴,用衣袖把他臉上的香粉擦乾淨。

不多時,車駕停下,傅詢放開他,下了馬車。

韓憫跟著跳下馬車,這才發現他們沒有回宮,而是到了勾陳街的韓家老宅前。

他不確定道:“都這麼晚了……”

“你不是要買宅子嗎?不看看怎麼買?”

傅詢扶著他的腰,往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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