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鴿子很久之前看過一段話,並深以為然。
宗教是父母, 藝術是孩子……
他說的爹藝術, 亦不過是抬杠罷了,其實在生活藝術之前, 一切藝術皆是從最古老的,出於人類對環境的未知, 對生命的未知,而延伸出來的宗教形式當中,慢慢發育出來的。
再往俗氣點形容,藝術的產生,就是為了討好人類對美的追求的一種方式。
它不太重要, 要放在溫飽之後。
來自鄧肯的那幫孫子有目的私心,他也有。
就誰也彆說誰高貴。
他就是帶著老三巷街坊來混溫飽的, 不然,等以後常輝郡改革成功,真正成為東方藝術之都了,而他的街坊們,受教育環境所限, 就得集體吃糠咽菜了。
所以,目的達到, 抬杠贏了, 他就跑了, 從此再不敢多說一句!
他可是有底線, 會臉紅的正常人類。可不像鄧肯的某些孫子, 即便是被全世界鬥,人家依舊頑強抵抗,死不認錯。
說來可笑,畢竟馮肯藝術力量,在藝術圈禍屎攪尿這麼多年,其中利益鏈條牽扯太廣,如今即便是全世界都在跟人家乾仗,作為背後有資本財閥支撐的組委會,目前來看,這場架人家也沒輸,隻威望大不如前。
說來好笑,就因為江鴿子是第一個站出來,指著薩霍蘭墳頭大罵的人,作為報答,十號廳隻要是個人,就最少能混上個藝術學徒的頭銜。
那些民間評委也好,國際各藝術團隊的專業評委也好,到了最後,他們是壓根就不看作品,隻要是十號展廳裡麵的人,就按照人頭給他們堆票。
到了最後頒獎日,連那些在接待大廳的陪著照相,跳舞,敲鼓的那些漢子丫頭,竟都混到了初級藝術學徒資曆,算作一躍入行,從此世界立刻不同起來。
雖然是最低藝術資曆,人家桃子她們,如今每月享受楚國國家藝術補貼金一貫,常輝郡,郡內藝術補助金一貫,九州藝術補貼金一貫。
更不用說,大家如今都算作是有了鐵飯碗的人,就在飛艇站對麵的新舞台上,每月最少十場迎賓舞蹈表演。
按照九州藝術家保護條例,這個動態藝術藝術學徒做表演,基本薪金,起步每月最少也在十貫,甚至他們還有各種其它福利,像是服裝補助,化妝品補助,夜餐補助,高低溫補助,醫療保險,工傷保險等等……
一下子,從碼頭建築工人,忽變成民藝學徒,整個老三巷舞蹈隊,這兩天就難免有些精神恍惚,接受不能。
這就藝術學徒了?
以後即使坐在家裡不乾活,也能拿錢兒了?
這是做夢呢吧?
年輕人是這般,那些老太太,小媳婦兒其實也這樣。
像段四哥他媽,段家的老太太,人家現在是民間麵點塑形藝術高級學徒,這就跟那些搞接待,敲鑼打鼓帶蹦躂的有所區彆了。
拿待遇來說,老太太每月開始享受的國家藝術補貼,是十貫起步。並且,像是段奶奶這樣的高級麵塑藝術學徒,老三巷有最少二十五位。
老段家這次算是走了大運,除了老太太能拿數額不少的補助金,段大哥他們在飛艇站敲鼓作秀賺大錢兒,他家還出了兩位實在的府級藝術家。
燙葫蘆的段四哥,做拚花藝術的段四嫂子。
藝術家與藝術學徒,這待遇壓根就不能對比,基本的生活補助完全可以不必計算了。
像是段四哥曾經五文一個的燙葫蘆……如今要栓上漂亮的結子,穗子,裝進燙金的盒子裡,再配上段四哥的簽名,私印,加上鑒定部門的四個資曆確定印章,人家是可以進入府級藝術會所,步入拍賣流程的藝術品了。
蓋爾的藝術之路,是入門難,難於上青天!
然而一旦有了資曆,那就是金錢鋪地,一路光輝照耀。
不但有飯吃,還是有硬菜的上等席麵兒。
從藝術學徒,藝術家,藝術大師,藝術匠師,再從民藝,走向郡成家,府,州,繼而國,國際,最後入九……藝術學無止境,總有永遠攀不完的山峰。
可老三巷人,卻跟彆的搞藝術的人有著根子上的區彆。
他們都清楚,他們的出息其實也就止步於此,一生再不可能有這樣的機遇。
因此,街坊們倒也沒有一下子就野心膨脹,想要跟這個世界談點什麼的意思。
老少爺們就想著,以後要把手藝做好,總不能讓顧客白花錢兒,至於其它的……咱不懂,也就不去瞎想。
這個是老商街,祖宗傳承下來的做人準則。
人啊,還是得踏實一些是正經。
十五天的藝術大賽,仿若就是夢一般的結束了。
總而言之,除了鄧肯派,最後結局也算是皆大歡喜。
俞東池的藝術之都,莫名其妙的打響了第一炮。
常輝的藝術之路,才剛剛開始。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到了大賽結束第三天,江鴿子大早上起來就開始不高興。
事實上他已經不高興兩天了。
某個大傻子,敗家子,把家裡好不容易賣出去的爛木頭,他又花了一百萬貫的高價給買回來了。
就因為這一來一去,江鴿子賣出核桃木雕塑作品時要納稅,買回來藝術品,收藏稅是賣出稅的三倍都不止,也就是說,一來一去,一千多貫沒了。
這是有多愛國?吃飽了給國家納稅玩兒呢?
連燕子那個敗家子,他是瘋了麼?!
如今《老三巷》牌,賣的最好的趙二奶奶點心匣子,一提六封才賣一貫錢兒。
同樣的點心,在大南街,就包裝差點,兩提才三百錢,這都已經是常輝郡走親訪友,很拿出的體麵玩意兒了。
那是一百萬貫!那得吃多少年的點心呀?
如今不能想點心!這幾天江鴿子想起點心,心肝都在滴血。
他都換算的魔障了。
這日一大早,才剛起來,起床氣還沒撒完呢!從常輝郡藝術家服務局就來了幾位官員,說是一會要給老三巷安放藝術家郵箱。
江鴿子聽完頓時愕笑。
以前他跟他們看電視劇,也看。
那裡麵體現一個人生活寬裕,社會地位高的手段就是,某某大早上起來,來到郵箱麵前,打開它,取出某某特送的雜誌,報紙。
他江鴿子何德何能,竟然也是一個襯郵箱的人了?像是以前拿支票,接信都是需要郵政局的小先生來巷子口送。
那要按照這些人的意思,這以後,是需要自己取了?
這是好事?還是不好呢?
因為沒有提前通知,就隻有老三巷戲台下借住的老街坊們,連同江鴿子都是滿腦袋蒙,眼裡含屎,迷迷糊糊的就來到巷子口。
這人一到巷子口,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們便被一陣驚天的鑼鼓聲,驚的睡意全飛了。
刹那,江鴿子就想起了一本名叫《月子》的書。
那真是,鑼鼓喧天,彩旗飄揚,鞭炮齊鳴……
老三巷街口,最少有上百位的官僚站立著,他們都眼滿含熱情,表情興奮的看著老三巷的這些……恩,藝術家們。
雖然大家穿著打扮都是,極其不講究的長衫大襖,舊羊毛脖圈,頭頂破毛線帽子,俱都是睡不醒的樣兒!
然而這有什麼呢?藝術家麼!太正常了!許是人家昨夜熬夜創作了……有怪癖正常。
媽的!真跟做夢一樣,一個小小常輝郡,一場藝術聯展大賽下來,就出了一位國家級的雕塑家,攝影家,園林造型藝術家,還有一位國家級的攝影家……府級的書法藝術家,古董鑒賞藝術家,府級的動態藝術,民藝傳承藝術家……
就是府城藝術圈兒,也不一定有這個資本呢!
老三巷的街坊就被人引導者,奇怪的排成一排,稀裡糊塗的跟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人握手,擁抱,領紅包,拿鑰匙,合影……
在幾萬頭鞭炮脆響當中,也不知道那些人說了點什麼?總而言之,大家都在笑,他們也就隻能跟著笑。
等到那些鞭炮響完了,老三巷以前破落的巷子口兩端,就齊刷刷的一邊上了一排高一米五,寬一米,厚度在兩尺的銀色鐵皮大郵箱。
那郵箱上端還有鋼性玻璃罩子做的透明展示櫃。
行內人,管這個展示櫃,叫藝術水晶塔。
那裡麵可以放藝術家的個人簡介,照片,甚至可以展示藝術家的作品。
按照蓋爾人去藝術相關城市旅遊的習慣,他們一般會先去看水晶塔,接著再給自己規劃參觀路線。
所以這個是特彆好的展示宣傳窗口。
如該藝術家不想放置自己的作品,他們甚至可以高價出租這個水晶展示櫃,也算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出租的價格自然是不菲的。
要知道,這裡麵的安全設施,還有四季長明的燈光效應,都是衙門口貼錢。
衙門裡的官僚們跟藝術家們合了影,擁了抱,慰了問!人來得快,去的也快……
等到他們丟下一地的彩紙碎片,鞭炮屑子離開後,有好大一會兒,站在隊伍裡的黃伯伯才舉著一串鑰匙,有些迷糊的問:“杆子爺兒,您說,我的這個箱兒,到底在哪兒啊?”
老頭有些無措的四處看著!可惜,他家杆子爺壓根沒搭理他。
人江鴿子正在低頭拆紅包呢!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這是,嗯?端氏建築藝術愛好者協會?二十貫?切……我怎麼不知道端氏有個藝術愛好者協會?”
黃伯伯他長子黃楚旭,一臉興奮的從邊上支出一個大腦袋說:“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支持藝術事業,在咱九州,是可以避稅的!一般大企業都有這個愛好者協會!前些年,不是有幾個大案,說是老牌企業,背後做藝術讚助人,自己賣出藝術品,再自己定個高價買回來,來回洗錢兒麼!現在不許他們以企業的名義購入藝術品了,不過這個協會作用還是很大的,可做宣傳交流用!”
江鴿子點點頭,繼續數鈔票。並且,他的周圍也是一片數鈔票的聲音,還有吸氣聲。
其實,這就是跟地球古代,地方上出了個秀才老爺一般。地方鄉紳也好,衙門也好,或多或少都會給點意思,表示一些善意。
所以,藝術大法好,一不小心,街坊們就又發了一筆小財兒。
江鴿子數完紅包,他得的多,合計拿了大約兩百多貫的數兒。
而那邊桃子姑娘她們比較少,每個人也有十多貫的意思。
等到老少爺們數完錢錢,老街坊們一個個的又跟小朋友一樣的拿著郵箱鑰匙,開始順著大街開始找自己的郵箱。
江鴿子的郵箱,自然是最好找的,在右邊的第一個。
然後,他意外的在郵箱上的水晶塔裡,看到了自己那張在演講大廳,腳都上了桌子的一張放蕩不羈的照片。
這是誰給自己照的沙雕照片兒?
江鴿子內心莫名的羞恥起來,他甚至看到,那照片下麵是這樣介紹他的。
江鴿子,男,一八七零年出生於九州楚國常輝郡。
國家級雕塑家,國家級園林造型藝術家,攝影家,廢料再塑形專家,根係藝術作品研究專家,藝術演講家,母係時代藝術研究專家,南派藏刀唯一傳承人,第一屆常輝藝術大賽金獎獲得者……
江鴿子看著這樣的簡曆,發出一聲乾巴巴的:“噯~嗬!”的笑聲。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神奇呢!那些人咋知道的?
正納悶間,他聽到身後,有人脆生生的大聲問他:“杆子爺,杆子爺!您看……《楚國舞苑》雜誌這次的贈品是紅絲巾了……”
江鴿子脖子機械的扭過去,卻看到桃子姑娘滿眼興奮的,正在揮舞著一條紅絲巾。
而她的腳下,有兩份報紙還有一份厚實的,彩頁大開本雜誌,已經被丟棄,正封麵滿是泥的躺在地上。
這姑娘對有文字的玩意兒算是徹底生了厭惡,以前為了考資曆需要忍受的折磨,她覺著完全可以就此丟棄了。
江鴿子能說啥?他才剛說了一句:“挺好……”
桃子的腦袋就被人一巴掌扇到了一邊去,她奶奶龐老太太默默的蹲下,將桃子丟到地下的東西撿起來。
一邊撿,老太太還認真的拍打著那上麵的泥雪,滿麵失望的說:“造孽啊,怎麼不愛惜東西呢,這厚實實的紙,以前求都求不來呢!
你姐結契那會子,家裡想給她卷個門簾兒,我還得找你們黃伯伯說好話,從當鋪裡求……你咋就能扔了呢?”
桃子麵色一紅,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老太太撩起自己的棉襖,將東西當做好玩意一般的卷到衣襟下麵,愛惜的裹著走了。
而江鴿子看著老太太的背影,又看著郵箱附近丟的一地都是的雜誌,報紙,最後他對皺眉走過來的黃伯伯說:“不是說那邊藝術聯合高校要開學了麼?”
黃伯伯點點頭,也是蹲下,一本一本的開始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