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沈路?
才不呢!
找狐朋狗友?
他悄悄的在腦海裡一個個過人選,最後悲慘的發現,能抵住沈路的“斷腿”壓力借錢給他的人,少之又少(根本沒有!)
那怎麼還呢?
欠著媳婦的錢,他心裡不安心,突然間就沒底氣賴在床上。
他心虛。
沈明臻垂頭喪氣的下床了。
——他人生第一次背債,剛開始不以為意,但是現在一細想,卻覺得肩膀越來越重。
再想了一會,竟然升起一種背巨債的感受,壓的他闖不過氣來。
折絳從中午睡到黃昏,沈明臻就想到了黃昏,可能想的久了,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了幾分翰林院大學士編纂書籍時的氣勢——都是緊鎖眉頭,臉色蠟黃。
於是折絳睜眼看見他的時候,又被嚇了一跳。
她本想不問,但是沈明臻獨特的幽怨眼神又盯上她了,她去倒茶水,他的頭就轉一轉,盯著她倒茶,她去開窗,他的腦袋又轉一轉,眼神更加幽怨了。
折絳被他盯的難受,隻得問:“我現在還能安慰你嗎?”
沈明臻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但及時壓抑住了,他低下頭,搖搖腦袋:“算了吧,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安慰我的。”
折絳:“.…………”
毛病!
——如魚得水是他剛看的典故。
剛看完就給自己用上了,他也不算很笨嘛。
於是整個早晨心情都很好,還有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和滿足感,直到董媽媽送了飯菜過來,折絳洗漱完了準備開飯,他的眉毛眼睛嘴巴都是彎彎的。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沈明臻道:“林五讓我去他家談點事情。”
折絳夾了一口菜:“去吧。”
沈明臻哎了聲,戳了戳筷子:“你今天乾什麼啊?還是在家嗎?”
折絳敷衍的嗯了句。
沈明臻歎氣,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跟絳降的距離近些了吧,但是恍惚一瞬間,她又冷冷淡淡的了。
兩個人的飯桌,不說話實在有些尷尬,他隻好沒話找話說:“我今天會經過春山坊,要不要給你帶點首飾回來?”
折絳搖頭,“不用。”
飯桌再次陷入沉默。
沈明臻在沉默聲中離開蒼竹院,踏上馬車,然後沉默的到了林家。
林五的傷勢還沒好——這倒不是白衣人打的,而是他昨天收到沈明臻的線報,立刻糾集人馬要去穆家報仇,被林翰林撞了個正著,於是舊傷剛好,又添了新疤。
林翰林的家法是打屁股墩子,昨天他親自操的板子,林五那屁股結結實實的挨了二十下,打的他嗷嗷大叫了半夜。
“你可來了!”,林五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的道:“怎麼的,現在我不叫你,你就不出來了?”
沈明臻怏怏的道:“我忙著呢。”
林五朝他擠眉弄眼,怪腔怪調的道:“你要是忙著閨房之樂,爺就不怪你了。”
沈明臻正隨意的捏了塊糕點吃,聞言將嘴裡的糕點咽下去,又給自己倒杯水,重重的歎氣:“哎,你不懂。”
他現在陷入了一個他喜歡她,但是她不喜歡他的單相思圈子裡,彆說閨房之樂了,他現在連個好臉色都得不到。
林五雖然也沒妻室,但是通房丫頭不少,他還比沈明臻大得幾歲,自認在房事一麵有經驗和技術,沈明臻說他不懂,他第一反應是說他技術欠缺,於是為了尊嚴,撐著傷痕累累的屁股,從床底下掏啊掏,掏出一本皮黃裡黃的小春/宮圖,“我跟你說沈二,你可彆瞧不起人,這裡麵的姿勢爺可是都試過的!”
書從空中飛過來,落下的時候就自動分開了頁麵,沈明臻雖不想看這種書,但奈何眼睛的餘光瞥見了一點東西,他立馬將書合攏扔回去,臉繃的緊緊的,“彆整天看這種書,小心虧了身子!”
——但他腦海裡卻忍不住閃過剛看見的四個字:老漢/推/車。
他的臉又紅了。
林五桀桀的笑起來,形容十分猥瑣,“我說沈二啊,你以前沒開過葷,害羞害羞也就算了,現在都是有媳婦的人了,彆在那裝了好嗎?”
沈明臻端著臉,“彆整天說這些不正經的話,你今天找我來到底要乾什麼?”
林五卻不說話,盯著他看。
沈明臻被他看的心虛,道:“你盯著我看什麼!”
林五目光如炬:“我說——沈小二,你不會還沒跟媳婦圓房吧?”
沈明臻眼神心虛一閃,但他在關鍵時候是個立的住的,這時為了一個成婚男人的麵子和尊嚴,演技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裝模作樣的嘁了一聲:“你懂什麼,我之所以出不來,那是因為我媳婦天天膩著我,扒著我,弄的我都煩躁了——”
他拿腔拿調的,長籲短歎:“你不懂,一個喜歡著你的女人每天都想霸占你,那種滋味,彆提多難受了,我今天這還是因為你差人來了才能出來一回,否則她又該哭了。”
林五有些豔羨,他完全相信沈明臻說的話。
沈明臻家世比他好,相貌比他好,即使跟著他進了不學無術的圈子,最後還能因為那副相貌得到了雲州鎮北將軍的喜歡,做了女婿,未來前途一片光明。
現在娶的媳婦還這麼喜歡他,而他呢,愛慕寧安郡主這麼多年卻依舊沒有結果。
但是男人嘛,總不能在這方麵示弱,更何況雖然沒有正妻愛慕於他,卻有好幾個環肥燕瘦的丫鬟一心一意喜歡他,於是不甘示弱道:“我懂的,我明白你的感受,我房裡這幾個每天都想黏著我,煩躁的很啦。”
沈明臻是個極度喜歡催眠自己的人,這會子被林五聽起來雲淡風輕卻暗含羨慕的語氣一爽,嚼吧了一口糕點,一點兒也不心虛,傲嬌的附和:“是啊,煩。”
兩人的眼神一對視,一個說著謊話卻渾身嘚瑟,小尾巴啪嗒啪嗒,一個說著真話卻豔羨對方,隻差冒點酸水表示嫉妒了。
於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勢弱的林五率先說話:“其實我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想讓你幫我個忙。”
沈明臻心情很好,他很爽快的擺手:“好說好說。”
然後頓了頓,加上一句:“除了銀子啊!”
他身無分文,現在還欠著絳降五十兩銀子,每天活的都不輕鬆的。
他直覺林五又是想借銀子了。
於是在林五沒說話之前道:“林五哥,我實在太窮了,你將銀子還給我吧,我爹我哥現在一分錢都不給我,我剛娶了媳婦,沒點錢在身上總覺得不踏實,總不能想給媳婦買點玩意還要衝媳婦要錢吧。”
說完心裡一陣得意,覺得自己阻攔住了一次還沒開始的借款。
——他現在也是一個懂得委婉拒絕借錢的債主了。
沈明臻覺得自己今天說的這話特彆有水平,力求將欠債者的情緒能跟他這個債主相融通,道:“你也不用還全部的,還個一百兩百的給弟弟我用用急,哎,我太窮了,你還點錢給我吧。”
林五:“…………”
他惱怒道:“沒有沒有!我那酒樓都被我爹收了!”
沈明臻嘀咕:“那我也沒有沒有,反正我沒錢了。不借!”
折絳對他這樣時不時自閉垂頭喪氣一番已經免疫了。
她看了看天色,叫了董媽媽進來,“晚飯想吃個鴛鴦鍋子,你多放點白菜,蓬蒿,豬肉,羊肉,再弄點辣子,哦,對了,蘿卜也要。”
董媽媽領命走了。
沈明臻耳朵豎著,聽見董媽媽的腳步聲一沒,趕緊就著話題跟折絳搭話:“吃鍋子好啊,正好去去寒氣。”
他說話的時候,被子攏的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和一隻嘴巴,看的折絳委實覺得驚悚,於是主動的將燈點了,免得待會天一黑,就被嚇著。
她點了燈籠,將它掛到一邊,正要去拿發帶將頭發束起,就聽沈明臻悶悶的聲音傳來:“絳絳。”
折絳看過去,他這時的“尊容”已經更恐怖了,剛剛還留了個嘴巴和眼睛在,現今將兩者都塞了回去,像是要給五官一個輪番亮相的機會,上邊隻露出眉毛,中間顯出兩隻鼻孔,呼呼漏氣,將臉的其他部位藏的嚴嚴實實。
她道:“你又唱哪出啊?遮成這個樣子?”
沈明臻聽出裡麵的不待見,心裡更傷心了,可能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都一樣,一傷心,就文思泉湧,他也不例外,竟在這時,想起了一句平常肯定記不住的佳詞,小聲道:“唱的是——猶抱琵琶半遮麵。”
折絳笑了一聲。
她覺得沈明臻十分具有喜劇演員的天分。
“你撒開被子吧,”,她說,“彆給悶出毛病來。”
她隨口一說,沈明臻卻高興的很,他覺得這是折絳在關心他。
心情一好,就覺得臉不那麼腫了,他試探性的鬆開被子,悄咪咪的看折絳一眼,嗯,沒看見她什麼異樣的眼光,看來自己還是那麼俊氣。
如此一想,又自信了許多,膽兒便肥起來,下地穿鞋,跟在折絳屁股後麵,叨叨叨跟她訴說自己的心事。
他原本想說的是幫秦家的心裡路程。
“當時秦大姐姐跟大哥傳的沸沸揚揚,我一聽說秦家丫鬟上門,當然是要攔著了。”,他吸吸鼻子,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後來事趕事,我心裡難受,就去了秦家。”
但他說到這裡心虛,偷偷的看一眼折絳,轉而問起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我新婚之夜走的事,你真的原諒我了?”
折絳淡淡的嗯了聲。
她並沒放在心上。
她其實回憶過新婚當夜的那個眼神。
當初知道要嫁給沈明臻,她並沒有太多的反感情緒,但當人進了花轎,她聽著外麵的吹吹打打,卻本能的對這個世界厭惡起來。
她甚至人生第一次矯情的想:這裡沒有人理解她。
紅蓋頭下麵,是黑乎乎一片,她看不見世界外麵的光。
所以,極有可能,她的這種情緒,在掀開蓋頭的那刻,全數給了沈明臻。
以至於他那顆敏感自卑又自尊的心,被傷成他形容的那般“拔涼拔涼”,最終落荒而逃。
沈明臻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臉色,見她真的並無不滿,心裡在舒氣的同時,又空落落了一瞬。
他鼓起勇氣,再度解釋:“其實,我當時就後悔了。”
奪門而出,騎著馬奔跑,心頭那股氣就消散的差不多了,然後就開始犯嘀咕,覺得自己過分,覺得自己人壞,最後在馬上坐的屁股生疼,心虛不已,自個先自我檢討了一遍,最後還為折絳找起了借口:嫁給他這樣一個人,凡是女孩兒,怎麼會沒有怨氣呢?
他猶豫著讓空明回府看看,等他找人安頓好了秦家老小之後,空明說,他的院子門已經落鎖了,正房裡也熄了燈。
那一刻,他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
沈明臻沒在秦家多留,雖然秦家大姐姐還是昏迷,但他一刻也不願待下去,便又騎馬回去,半路上卻勒了馬停下,蹲在一家飯館的屋簷下,一蹲就是一宿。
沒人找他。
他甚是委屈又抱歉:“我當時就是腦子抽抽了。”
折絳看他良久,最後忍不住道:“沈明臻,你去外麵多看看吧。”
身為一個男兒家,所作所為,實在是太矯情了。
折絳打個哈欠,“少年人,本就是這樣陰晴不定,你管他呢。”
董媽媽就勸她:“我的好夫人啦,您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們是要相處一輩子的,聽奶娘一句勸,少年夫妻,就該相互包容,磨合,最後才能走的長久,您要是一直將人往外推,最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折絳就敷衍的嗯嗯兩聲,明顯沒當回事,董媽媽心裡著急,卻又顧著裡間的沈明臻,不好再勸,隻好低著聲音道:“奶娘求您了,您就問問他為什麼不高興,再替他疏解紓解,這人啊,總要心換心,老奴在旁看著,二少爺是個好人——”
折絳就煩她這叨叨的性子,連忙喊了一聲:“沈明臻——”
沈明臻探出頭來,問:“嗯?”
折絳便看董媽媽,董媽媽利索的閉嘴,然後十分殷勤的問:“二少爺,今兒天還有點冷,早間有露,您看待會出門,要給您拿那件厚一點的紅色披風嗎?”
沈明臻一聽,便偷著瞄了眼折絳今兒的穿搭,藍色的襖裙外麵套了件紅色的半臂,下身的襦裙也是紅色,頗為耀眼,於是嗯了道:“那就紅色吧。”
他心裡有些竊喜。
這樣兩個人看起來就像夫妻了。
等穿搭好了,又急忙墊了幾口包子,一堆人前呼後擁的引著兩人去正院,沈明臻覺得路上不說話怪尷尬的,於是咳了聲,開口道:“你昨天說的話,我記在心裡了。”
他雖然剛開始被那句明顯說他矯情和無知的“沈明臻,你去外麵看看吧”,傷的心酸不已,但是經由一晚上翻來覆去想,又覺得,如今成家了,也是該到了立業的時候了。
整天呆在家裡,著實不是個好選擇。
折絳卻不想搭理他。
昨晚上他睡的不安穩,導致她被吵的也醒了多次,隻想回去再睡一次。
沈明臻見她不說話,再度尷尬了,一會覺得自己不應該開口,一會覺得折絳真氣人,最後想來想去,覺得折絳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的,於是猶豫良久,最終選擇閉嘴,沉重的繼續往前走。
***
進了蒼溪院的門,徐氏和沈國公早就坐在一旁了,大嫂子和沈明行跟他們前後腳到,三軍會合,便開始商業互捧,先由莫氏開口,說徐氏最近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想來病要好了,徐氏微微一笑,自損一句老了老了就這樣,然後就問折絳:“你身體好多了吧?”
折絳笑著道一聲多謝關心,再問莫氏身體如何,這樣循環反複,反複循環,最終在沈國公重重的咳了一聲後結束互捧,繼而各自沉默微笑。
這樣的程序,折絳除了第一次經曆時因為太過尷尬而沒有跟上節奏外,適應的十分良好。
這時,徐氏的親生子,年齡最小的沈明篤同學才姍姍來遲,徐氏立馬過去:“怎現在才來?”
沈明篤已然十三,見父親兄嫂都坐著看向他,臉紅了紅,解釋道:“昨晚讀書晚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啊,到時候給林五一個小結局番外,就不擴展寫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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