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衡怨氣十足道:“清明君難道忘了她的食癖?”
忘倒是沒忘,隻不過沈清明情人眼裡出西施,隻覺相當可愛,甘之如飴。
酒館氤氳著溫暖的燭光,驚心動魄連軸轉了將近二十幾個時辰,難得有這樣溫馨的時刻。
曾經那些朝夕相處的瑣碎小事浮上心頭,沈清明看著巳予,臉上終於柔和了許多,稱得上溫柔了,他說:“沒忘,她隻有兩樣不吃。”
巳予沉進那雙眸子裡,不知好歹地問:“哪兩樣?”
薑衡豎著手指頭,眼睛裡充滿蔑視,仿佛在說,既然你有臉問,那我就說給你聽聽,看看你這罪行是不是罄竹難書,“還能是哪兩樣,你心裡沒數?當然是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自從沈清明出現,薑衡可算逮著機會,鉚足勁拆台,巳予一拍桌子:“夠了啊你倆。”
這可是她斥巨資托人從關中千裡迢迢運來的,口味甘甜,每年寒食前後,廚子回鄉祭祖,她就靠這個續命。
口糧被搶還要遭到埋汰挖苦,是可忍孰不可忍,巳予凶巴巴:“拿來罷你。”
沈清明不給。
巳予瞪著眼威脅:“瘟神,你彆欺人太甚。”
“生薯空腹食容易腹脹腹痛。”沈清明從腰間摸出一張黃紙,幾筆勾出一個小爐子,響指一打焠起一團火,紙燒起來,桌子上突兀現出銅爐。
巳予驚呆了,這就是節神的神通麼?
想要什麼黃紙上一畫燒了就能心想事成,學了這本是遍地金銀,還起早貪黑開什麼酒館啊,她一臉諂媚:“能教教我麼?”
銅爐裡紅紅火火,紅薯上架,很快飄出熱乎乎香甜的味道,勾得巳予越發饑腸轆轆。
沈清明慢條斯理給紅薯翻麵,對上巳予熱切的眼神,耐心解釋:“清明時,除了紙錢,有時候活人會為逝者燒靈屋、轎子、元寶,以此祈願他們在九泉之下能夠過得更好。”
生者能為死者做的,除了長久地念想,隻能以此聊表心意。
“但其實除了黃紙,那些他們都是收不到的,燒了,隻是一把灰,想要一個人好的心願不應該被辜負,所以我,稍微改了一點規則。”
曆法有度,沈清明不止是一個無情的執行者,他隻是習慣了冷漠,世人也習慣他冷漠,卻不知,那冷麵之下,也是一顆激烈跳動的熱烈的心。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維持陰陽之間的平衡。
巳予沉默著,許久,像在思考,久到紅薯熟透了流出香甜的糖汁,變成焦黃的一片,她才緩緩地張嘴說了一句:“曆法沒有懲罰你?”
曆法嚴明,不容更改,隻允許遵從與服從,不能挑戰法則,更不能擅自違拗。
那些與曆法作對的節神一個一個消失,他們不僅從曆法中消失,也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從此,生老病死,婚喪嫁娶,晨起晨落,四季更迭,年複一年,都不再需要他們參與。
關於曆法如何不近人情,民間話本裡,坊間鄰裡的玩笑間,可見一斑。
巳予一直認為所有凡流言者,並非空虛來風,妒忌生怨或確有其事,人們閒來無事,慣常以訛傳訛,如何分辨真假與人心,才是真正的考驗。
沈清明變戲法似的,從兜裡摸出幾顆栗子,丟進銅爐裡。
紅薯有些燙,沈清明拿到一邊晾著,雲淡風輕地勾一唇,頗為得意道:“我做得很小心,迄今為止,沒被發現。”
淵清玉絜高高在上的神明,竟也會偷雞摸狗暗度陳倉?
上天入地,也就是沈清明一人,敢如此膽大妄為。
可是,巳予無法抑製地湧起一股類似心疼的情緒。
這瘟神,總是該示弱的時候裝無畏,該表現的時候表深沉。
真煩人。
栗子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