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栩往日裡最能說會道的,見了黛玉,免不了小心翼翼:“林姑娘好,原是老師與林大人出門去了,吩咐我在這裡做功課,若叨擾了姑娘,我換個地方待著。”
黛玉聽他說話有些呆氣,抿嘴一笑,瞄了眼他手裡的書,又是一笑。
甄栩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尷尬道:“是我偷懶了,本想看兩頁便放下的,不知不覺已經看了半本書了。”
見黛玉知曉這書中內容,甄栩問:“林姑娘難不成也看過這本書?”
黛玉用帕子擋了擋笑容,搖搖頭道:“爹爹書房裡的書我看了十之七八,這一本隻看了一半,略曉得講了些什麼。”話語裡小小得意。
甄栩環視了這一排書架,歎道:“這些書,我也不過讀過三成。我自幼被眾人誇讚是難得一見的神童,如今到了林姑娘這裡可是遠遠地被比下去了。可知世人多狹隘偏見,女子中有林姑娘這等奇才,卻生生被埋沒了。”
林黛玉撲哧一笑:“甄家哥哥說話真是有趣,難不成是丟不下這本《大唐西域記》,想要借走,這才來哄我罷。”
甄栩聽著她的俏皮話,隻覺得和這姑娘聊天,實在有意思。
兩人一道看了會子遊記,黛玉感歎:“玄奘法師雖然一路艱辛,可能見如此多人和事,也不枉一生了。”隨即想到自己體弱多病,又是女子,隻能困守閨閣,不由得落下淚來。
倒把甄栩急得團團轉:“林姑娘何必憂心,若是養好了身子,以後未必沒有遠行遊曆的機會。”
黛玉知道這是甄栩在安慰她,且這會子若是仆人進來,怕是要產生誤會,便用繡帕擦了擦眼睛。
恰好這時候有仆人報:“老爺與何先生回來了,甄小公子不若去前廳等著?”又看到黛玉在這裡,跺了一腳:“姑娘身體還未好,怎的出來了?
”
黛玉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我已經大好了,跟這位甄哥哥說會子話,更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仆人不好說什麼,引著兩人去了正堂。
林如海道:“舒卷兄也不是外人,黛玉,我就直說了吧。你母親家賈璉二哥正在金陵,馬上便要送薛家姑娘進京去。你如今年幼,需要有人教導,父親事忙顧不上你,你便跟著你璉二表哥一道上京去你外祖母家可好?”
黛玉淚眼汪汪,十分不情願的樣子:“爹爹彆送我走,玉兒想在爹爹身邊待著,有王嬤嬤照看著我,父親不用擔心的。”
林如海笑著搖了搖頭。
甄栩看黛玉哭得實在淒慘,聯想到她日後的結局,不由道:“林大人不可!”
林如海驚了一跳。
雖然甄栩話不多,但林如海對何塵這個弟子印象極好,知進退,明得失。未料到他居然會有如此突兀的發言。
何塵也有些生氣,道:“栩兒不得無禮!”
甄栩方才本是一時激動發言,現在已有些懊悔,可是想到黛玉這樣的女孩子最後卻淚儘而死,實在忍不住,又道:“林大人請您聽我一言,當日我也在金陵見過賈府賈璉二哥,可他為人油滑有餘,正派不足,聽說他們家還有個寶玉也整日不求上進,隻在脂粉堆裡姐妹們周圍混著。老太太和太太都很寵他,若是讓林姑娘碰上,恐怕不好。”
何塵聽他說得越來越不像話,更生氣了“甄霽明!給我閉嘴!”
甄栩已然說完自己要說的,見老師如此生氣,便低下了頭,等著林如海的反應。
黛玉在一旁對他笑笑。
林如海此時想得卻是:這位甄小哥倒和那癩頭和尚說的話對上了,“若想女兒病好,便再不許見外姓男子親戚”,自家親戚早出了五服之外,還有的也不過就是妻子那邊的賈府了。
難不成這外姓男子親戚便是賈璉和賈寶玉?
林如海一時有些驚疑不定,對何塵道:“舒卷兄不必如此,送黛玉進京一事,卻是得好好考慮。她還年幼,也不知能不能適應北方氣候,若是病情加重可怎生是好!”
何塵有些慚愧:“是我沒教好學生,讓他議論起彆人家的家事來。還請如海賢兄見諒!”
說罷,拉著甄栩退出正堂,把說話的空間留給母女二人。
黛玉有些擔憂地目送甄栩離去,甄栩衝她笑笑,扮了個鬼臉,又做出“大唐西域記”幾個字的口型來。黛玉被他逗得一樂,見他無事,放下心來。
那邊甄栩實則並不好過,他認識何塵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生這麼大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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