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隔幾桌, 李京肆的目光絲毫不加掩飾地落向薑語,極淡地?笑,稍歪頭, 打招呼的意思。
周聞景更是捏起咖啡, 吻在杯壁, 敬向這邊, 眼裡極具挑逗。
二人幾乎同步把臉偏回來,大白天撞鬼的表情。
薑語深吸一口氣,與送東西的男人?說聲謝謝,等?人?離開,眼神轉向孟儀,懷疑挑眉:“他們怎麼找來的?”
孟儀捂臉,思考出一個最有可能的可能,期期艾艾說:“呃、我……發過朋友圈,忘屏蔽了……吧?”
薑語嗤笑, 很快接受事實, “那他還挺仗義, 把李京肆也提過來。”
孟儀抓破腦袋:“不是、我還有點兒懵,你倆不是早掰了嗎?”
薑語:“現在也沒合, 他自己黏上來。”
“黏……”孟儀大腦宕機似的琢磨這個如此形象又不可思議的詞, 最後勉強接受了,笑聲:“稀奇。”
那種人?也是會低頭的,就為泡個女人?,可不就是稀奇。
她們選的是白餐布圓桌, 足夠容納四角, 瞧這兩?邊空蕩,那兩?位迫不及待就來補上, 行徑自然地?落座。
周聞景聒噪,偏要孟儀把小盒子打開,說是給她買的腕表,見她從不戴什麼?珠寶首飾,平日那副古板精英慣了,自認很貼心,熱臉貼半天冷屁股。
反觀李京肆卻平靜得很,隻把薑語視作景觀細賞。也不吱個聲問?候什麼?話,似這一切都發生得理所當?然,似他們原本就是一齊出來吃早餐的。
薑語被瞧得不太?吃得下,抿口牛奶,偏臉看他,“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
該是驚奇她會主動?搭話,李京肆眉眼鬆然,笑答:“淩晨下的飛機。”
薑語哼笑,不給麵?子的語氣:“來的不巧,我們準備走了。”
李京肆點頭,淡定詰問?:“回國?還是拐去哪玩?”
“這有什麼?巧不巧?”周聞景聽見話,蹭臉過去,笑眯眯說:“要去哪兒一起?唄,我倆可是臨時?排了段假來的,誠意滿滿。”
薑語一向對?他沒好臉色,特彆昨夜又從孟儀那兒聽些風聲。斜睨他眼,笑了:“是耽誤的金錢沒相應填足,罪名要添我們頭上來?”
周聞景撇嘴:“薑小姐這說的什麼?話?”他又蹭回孟儀那兒,“我們孟孟都沒介意。”
孟儀更嫌他要死,“我介意你就走了?”
偏偏周聞景最吃她一副愛搭不理的臭臉樣,常叫人?懷疑他有什麼?奇怪癖好,貼過去就撇了臉皮,捏著嗓子叫:“寶~貝~”
孟儀訝然失語,猛地?推開他,往邊上挪,“……你彆犯神經。”
周聞景嗬聲:“你倒是待我好些,就‘不回’倆字撇給我,還屏蔽,我不逮你逮誰?操。”
怕是怎麼?說都是錯,孟儀彆開臉閉嘴了。
沒一會兒,她們吃得差不多,氛圍卻還僵持著,許也不知怎麼?開口——原定計劃,她們該回去收拾東西,上午就出發,能在晚上抵達。
計劃裡沒有突然蹦出來的兩?個人?。
不帶上,必然不可能,他二人?既到這,按誰的脾性都不是能打道回府的。
帶上,那麼?如何再製定計劃,何時?出發?誰來又張這個口?
“還沒告訴我要去哪兒?”張口的人?來了。李京肆特意等?到薑語吃完了,醞釀什麼?話要離開似的,開口截住。
薑語張了張嘴,複又閉上。
孟儀看出來了,這話讓她來張嘴,反而難以啟齒,他們關係可還在僵著,但又不好作著脾氣跟人?犟。主動?答了:“我們打算去普羅旺斯山脈那兒轉轉,賞個景爬個山什麼?的。”
“可以啊,我覺得非常不錯。”周聞景很自然接受了這個提議,好似說與他聽似的。
孟儀又睨他了。
事有突變,今日就不走。
恰逢孟儀生日,周聞景來時?去過趟蛋糕店,離開餐廳之後才告知她們,蛋糕過會兒就送上門。
四人?同乘一部電梯,無人?言話,在她們停下的樓層告彆。周聞景揮了揮手,說他們得去補個覺,一下飛機就奔這兒了,很是困頓,喝了杯咖啡都無濟於?事-
各自回房,薑語跟孟儀再收拾了些今日都暫用不上的東西,留下些明日隨便收收就能走的。
大致理好,雙雙癱床上,直望天花板。
好一會兒,孟儀先爬起?身,往床頭包裡翻找。薑語肘撐起?來,往她那兒看去眼,她是找出了周聞景才送她那個小禮盒,藏藍色,方方正正,絲絨質感,印有鎏金色logo標,乾脆扔進了大喇喇敞開的行李箱裡。
時?間還早,薑語索性倒回去睡了個回籠覺。醒來時?差不多在飯點,到客廳叫上孟儀,去吃個中飯。
一進餐廳倆人?都下意識張望過一圈,沒另外熟悉的身影。大抵那兩?人?還在睡。
稍微感興趣的地?方都叫孟儀走了個遍,這幾天也玩得累,下午沒出去晃悠,吃過飯她們就回了房間。
倒讓孟儀在客廳追著劇側躺沙發上睡著了,薑語躡手躡腳過去給她披上空調被,關了電腦。
五六點左右,窗外就見得到薄暮餘暉,薑語舉著單反站定許久,抓了各種角度。
最後一張,相機對?焦在樓下,排排綠樹圍繞著落日小道,漸而,蔥綠間走出一人?,到路燈下,風起?,卷著滿地?殘葉翩起?。
他長身屹立,雙手置兜,餘暉渡麵?暖色,與那件褐色襯衣融合適度。
相機唰地?定格在這一幀。
似有所感地?,步伐停住,目光向上望,奇快地?鎖定到一框窗色,輕淡笑了聲。
她在相機的畫麵?中見到這一幕,嚇得肩膀震抖,差些把單反丟下去,四目相覷僅一瞬間,節節後退。
坐床沿,緩氣兒好些時?候,拿起?單反,翻看方才拍下的那張照,心跳漏去半拍的感覺清晰回湧。
過很久,心緒平複了,她站起?身,試探著再向前挪步,一寸一寸靠近,停滯窗前,緩慢地?探身,下望——孤寂黃昏道,路燈下空空蕩蕩。
大概是鬆了口氣,她就站在那兒,什麼?也不做地?站著。
被一陣敲門響才叫回現實,薑語一霎恍惚,向門口走去之前,摁下了那張照片的刪除鍵。
客廳那邊,孟儀更先反應,剛被吵醒地?開了門。
不過兩?句話的交涉,來人?捧一大束紅玫瑰擠開門鑽進,身後還陸續有人?跟進來,提著大小不一的食盒、餐盤,來自各種不同的餐廳,不同的招牌,一頓往桌上堆疊擺滿,幾乎毫無空隙。
周聞景將花塞給孟儀,祝福句生日快樂,就在後邊叉腰,叫孟儀瞧好這一麵?安排,等?她直呼一句有心,誰想她直接背身無語去了。
薑語走過去問?:“怎麼?這麼?多?”
周聞景昂首挺胸,“生日不得有排場點?”
孟儀撇他:“還有蛋糕呢,哪裡吃得下?”
周聞景自然說:“蛋糕那東西不都意思意思,吹個蠟燭就算了……嘖,忘了你愛吃,那你隨便吃點,把控把控。”
孟儀又不想理他了,耐著性子等?這堆人?陸續離開,再往門外瞧眼,“怎麼?就你,那位呢?”
周聞景吐槽說:“擱後邊兒散步去了,閒得蛋疼,估計一會兒到吧。”他推著孟儀去餐桌那邊,“咱不等?他。”
薑語又向門口看眼,挪步子欲將門關上,半道拐去了餐桌,留那一麵?大喇喇開敞的房門。
三?人?坐下,薑語始終在周聞景營造的單向氛圍裡默聲,耳邊儘繞著他給孟儀高高興興給夾菜,嘗嘗這個又嘗嘗那個的嗡嗡聲。
有一陣子,敞開房門才再被帶上。
兩?道目光齊齊後轉,薑語仍低頭,桎住餘光過去。李京肆抄兜進來,毫無懸念地?走到空出的,薑語邊上的位置。
周聞景調侃說:“吃飯都不準時?,還以為你不來了。”
李京肆不答他,筷子都沒著急拿,就瞧著薑語,要將她望穿。不久之前,相機裡定格那幕還曆曆在目。他這樣看,實在像無聲地?提起?。
這頓飯沒吃多久,許多菜也隻是嘗了個味,結束後,周聞景叫了彆墅的人?上來清理。
空出桌來,擺上一款夏洛特慕斯蛋糕,四人?圍坐,由於?蛋糕上鋪滿水果,要插蠟燭實在勉強,周聞景特意弄來幾支燭炬,圍了愛心圈。
逐一燃亮時?,李京肆驀然起?身。
三?人?征住,回過頭瞧他,見他才回過什麼?信息,對?上幾人?目光,“抱歉,有個線上會。”
周聞景逗笑,“你這哪是告假?換遠程辦公吧。”撐椅上沒個正形,挑眉問?他:“要給你留塊兒蛋糕不?”
李京肆沒立刻回答,目光移向了薑語,她低眉不關注,“留吧。”他淡聲說,意在言外,“一會兒就回來。”
他從不吃這些甜點。
薑語知曉。
他也清楚薑語知曉-
周聞景向來對?這些黏黏糊糊的甜食也無感,看在孟儀生日的份上才象征性喂了兩?口下腹,之後就光盯著她吃。
她大概能感覺出他的有意等?待,連薑語也看出來,隻是不作聲,也不作置評,由這如何發展,由她如何麵?對?。
吃得差不多了,周聞景比孟儀先起?身,再拽她胳膊,不容置喙就要拉人?走,說去他那兒過夜。意料之中的事。
她隻得掙紮句:“你等?會兒……我東西都在這兒……”
周聞景叉腰不耐,“一晚上你要拿什麼?東西?”
孟儀仰臉瞪他:“睡衣行不行?”
周聞景:“穿我的不好?”
“不好。”
他也就妥協一步:“行行行,我等?著你,你去拿。”
孟儀最終也沒駁了去,或是難下麵?子,從臥室出來,懷裡卷著睡衣,臨到了門前,還在回頭看著薑語。薑語知道她大概也不願將如此矛盾的一麵?展現,隻對?她笑,叫她鬆心些。
早想著,若是她拒絕,薑語就是擋在前邊作個潑婦轟人?未嘗不可,若是執意……薑語歎笑聲,暗忖著,算了。
目送人?離開,薑語看了眼殘局,頓頓,動?手去切出一塊兒蛋糕,三?層的慕斯,顏色鮮亮,稍微再綴些水果切二次裝飾,顯得有些模樣。
李京肆那一會兒,時?間不短,恰好是卡在兩?人?走之後回來的。
那時?薑語還在精心擺置,到大功告成的空檔,被敲門聲驚到,迅速去看,邊想掩蓋桌上什麼?,才反應那門關著。
吊著口氣鬆懈,猜到來人?,繞開桌子,去將門打開。
廊道光暗,他逆著亮處,麵?色籠罩忽明忽暗的陰影,一絲不苟的襯衫稍有開扣,隱約可見鎖骨。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暗光裡也很亮眼的紅色。
薑語迅速掃了眼,不太?注意,也沒請他進來,麵?對?麵?與他站著耗了會兒,“蛋糕在桌上,你拿了就走吧。”
他不緊不慢,斜斜倚在門邊,隻是這樣看著她,不錯漏掉任何一絲神色。晦澀眼中,浮著清淺笑意,鼻腔中哼出幽沉氣息,“你知道我不是來吃蛋糕的。”
第52章
僵持在玄關處, 不知?多久,薑語鬼使神?差,鬆了門把, 任他推開, 跨進。
薑語走到沙發邊坐下?, 剛才吃飯開的葡萄酒還沒喝完, 她傾身倒了半杯,微仰頭,渡入喉間。
她在?餘光中看見李京肆跨了兩步便沒再?往前,就坐在?餐桌邊,手裡拿著的紅色禮盒呈放在?桌邊,看著那塊薑語才切下來裝點好的蛋糕快。
他偏頭問:“你切好的?”
薑語冷聲:“不是。”
他不去深究,淡笑聲慢條斯理舀了口進嘴裡,自顧又問?:“我來巴黎,你?不是很驚訝?”
薑語捏住玻璃酒杯一頓, 再?抿口, “我不大會?在?一個人身上反複消耗情緒。”她轉頭看向他, “你?倒是有毅力,對一個床伴窮追不舍, 你?以前會?這樣嗎?”
李京肆置下?小勺, 也看過來,靜靜凝望。好久,薑語瞥見他喉結滾動,“不會?。”
這話後?, 她立馬就把臉彆回?去, 語調有刻意捏作的肅然?:“為什麼我是那個特殊的?”
“你?覺得呢?”
“我總不會?把你?想得太好。”
李京肆隻是輕笑,漸漸地, 薑語聽到他起身,腳步邁近,聲音似飄來的:“你?總是這樣,我說什麼你?又不信,你?就信自己。”
而她終究沒看過去,“在?我身上耽誤時間就不覺得虧?”
“是我自願,你?又不會?有什麼負擔。”
“……”
他每句話都說得義正辭嚴,叫人啞口。永遠一副將?她洞悉的姿態,好似她所有招數擺在?他麵前,隻是小打小鬨,一點撒嬌抵抗。
那抹陰影漸而至於在?腳邊。
薑語深歎一口,揚臉去,張唇,欲出口什麼,傾刻化進覆來的唇齒間,大手來掐她下?頜,往後?壓,抵進沙發背。她在?纏弄中睜眼,見到他忽閃的眼睫,留那麼一道縫隙,欣賞交頸換息時她略有瑟縮的舌尖,再?深入進來,慢而掀眼,與她睜圓雙目交彙,她看清了那眼裡的挑逗,調戲,輕浮,引誘,與全然?拿捏。
李京肆另隻手順勢扶腰而下?,她穿貼身T恤,輕而易舉就從側邊翻進去,掐弄,遊離,幾乎整個推掀起,撥到一處暗扣。
薑語沒肯任由下?去,猛裡推開,他在?鬆懈狀態下?趔趄後?退,微微側偏,沒有被抵抗的尷尬,反而笑出來。
他少有地看見了薑語因親吻,而浮上薄紅的耳根與頰側。她被那眼神?撩得不輕,若有若無的撫摸勾引鬨出了羞意。
實?在?稀奇有趣。
即使什麼也沒做成,那表情也反像個勝者。
薑語緩氣過來,撐著沙發,仰頭,鄙視目光,惡斥:“你?是實?在?寂寞?千裡過來就為了操.我?”
“當?然?不是。”他無辜攤手,往側邊一步,在?她身旁坐下?,“我又不會?勉強你?。”
薑語冷哼:“你?是哪時去做了個電休克?來找我就不是勉強?那晚在?香港就不是勉強?”
一時半刻的沉默,他在?認真思考這幾句問?題,垂眼,複又掀起,“我應該得反駁下?後?者,那晚是你?自己蹭上來,我原本沒那意思。”
彰顯得多麼勉強。
薑語直想笑,偏頭看著他:“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麼嗎?”
“嗯?”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流氓。”
李京肆被罵得絲毫不惱,側開頭笑起來,慣性地去縱容她的任性,謾罵,並欣然?受之。
乖的時候他從不覺得那麼漂亮柔順的一枝花會?如何傷人,後?來發現她其實?比自己想象得難搞多了。她是硬抓不住的。
李京肆身子坐得直,十指交叉,橫在?腿間,時不時會?瞥過一眼,又收回?。
那樣的氛圍中再?無人講話。
他看著她散漫握著酒杯,有心思考她此刻在?想什麼,為他而感到頭疼,還是心慌,在?想如何趕他離開,還是就這樣多待一會?兒。
思緒翻滾下?,促使他再?開了口,沙啞的,介於請求與不容分說之間的語氣:“聯係方式,能加回?來嗎?”
薑語轉向他,疑惑寫?在?眼裡,無可無不可,等他再?如何編纂下?去。
吊燈光將?那雙眼映得很亮,呈一幕不夠真切的暗灰瞳色,睫羽眨動,兩隻手也在?那刻交得更緊。他見她不回?話,便思慮著補充說:“同行的話,總會?有遠程聯係的時候。”
她依舊不說話,依舊看著他,一直到他交叉的雙手鬆動,意欲向她撫來,近乎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任他撲了個空。
未等他眼神?反應,從邊上繞開,向後?頭的臥房方向走。李京肆略有些失落,從垂頭到再?亮起眼不過幾秒,整理好心情。
不曾想,薑語停在?三四步的距離。在?他起身準備離開那一瞬,兜裡的來電響起,他自然?無意地拿出,一串陌生來電,手指還未觸上屏幕,秒掛。
遽然?意識到什麼,李京肆轉過頭去,薑語定眼側身在?看他,收起手機,輕聲說:“我早就換號了。”
她看見他臉上,慢慢地,揚起一抹笑。
頓時悔意湧上心頭,她覺得他實?在?惡劣。
答應了會?後?悔,不答應大概也會?憋悶一陣。
李京肆再?往前走,走到玄關處停下?,擰開門,至於內外交界處,轉頭,而她目送似的還愣站在?原地。
大腦意識叫她想立刻馬上,轉頭就走。
她沒有那麼做。
與他相視,聽見他銜著笑意的輕聲:“晚安。”
她總歸被這一聲喚得毅然?背身離開,在?進入房門的同時,外邊的門也被再?次關上,響聲無可避免地灌進她耳裡。
他就是來考驗她耐性的。
追到這裡,讓她避無可避,用儘卑劣伎倆將?她拽入泥沙流中,叫她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與他溺死在?一處-
第二日,薑語是被手機鬨鈴驚醒,八點。
起來洗漱,換衣服,再?把東西都收拾了,孟儀餘剩下?一些也順便整理好。束好兩個行李箱置放床邊,拍拍手,出了房間。
餐桌一夜未叫人理,薑語正想去打電話,驀然?看清桌上另外擺的那件正紅色的禮盒。
印有Cartier的品牌logo,一層薄裝翻開,展開裡頭那個玫瑰金色花邊的皮質紅盒。
難掩心情複雜,不知?什麼再?促使她打開紅盒,見到一條工藝精湛,對稱延伸的鏤空頸鏈,二合一設計,圓形鑽石間鑲嵌黑三角縞瑪瑙切片,頸鏈中央綴一顆4.02克拉遁形切割鑽石主?石。
而她實?實?在?在?征愣住了,捏著盒邊的指尖使力到泛白。自然?不為司空見慣的高?奢珠寶,她僅是想起他昨夜送她,卻隻字不說,就默默留下?。
他或許也猜到她會?拒絕。
薑語終究沒收起那條項鏈,重新蓋好盒子,作未打開過的模樣,置好在?原位。看了眼手機鎖屏時間,換下?鞋出門準備去餐廳。
踏進餐廳第一眼,預料之中,她看見了早占好桌的李京肆。人群裡也醒目的東方麵孔,他換了件黑t,不大正式的日常風,很少見到他這樣穿搭,目光一下?與她對上,笑笑揮了揮手。
薑語躲開了,取好餐後?還在?猶豫著要落座哪裡,一轉頭,看見李京肆片刻不曾挪移的看著她的眼神?。
結果還是過去了,在?他對麵坐下?。
環顧一周,薑語發現餐廳裡不見孟儀跟周聞景的身影,順口問?:“他們兩個呢?還沒來?”
李京肆笑聲,話裡有話地扯說:“你?昨夜若是不拒絕,今早我們會?比他們還要晚。”
薑語明白過來,白了眼,“神?經。”
她又罵他。
李京肆似乎都已習慣,笑笑不再?說下?去。
薑語轉而察覺到他麵前隻有一杯咖啡,並沒有吃食,便問?:“你?不吃?”
李京肆微微笑,環臂靠著椅背,盯著她看,更加肆無忌憚,也不隱瞞:“早吃過了,在?這等你?。”
薑語嘲笑:“萬一我不過來,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你?想起我的時候。”他語氣額外篤定,讓薑語神?情動作都是一滯,隨後?又說:“你?一定會?想起我。”
薑語諷笑他:“自作多情。”
也開始有些忌諱與他聊到這種話題,可無論什麼話開頭,他都能絲滑地轉過去。
像個無賴。
薑語想著自然?些躲開他緊盯的目光,握起那杯早餐奶置於唇邊,仰臉,眼神?向彆處。她發誓自己絕不是故意——那麼不巧地望見隔壁桌一對熱戀情侶,緊挨靠坐,難舍難分的還有兩瓣唇。
一時陷入尷尬境地,她思考是偏開臉還是偏回?去,僵滯動作。
而李京肆見她望得入迷,牛奶杯口懸在?嘴邊,喉間又沒有下?咽動作,自然?而然?順著目光過去,隻一眼,便嗤笑她:“你?何必羨慕彆人?過來親就是。”
薑語一口奶差點嗆出來,放下?杯子就一直在?乾咳,抬眼就看見李京肆向她遞來張紙,停頓思索稍會?兒才?接過,抹乾淨牛奶漬,睨他:“你?有時間把近視眼手術也做了吧,早發現早治療。”
李京肆笑聲:“那誰知?道你?光盯著那兒乾嘛。”
“……”
薑語不想再?與他有交流,從此刻,她決定將?他看作一團空氣。
李京肆卻不給她這機會?,忽然?說:“一會?兒吃完早餐,我跟你?回?去。”
薑語不得不將?臉看過去,等他下?文。
他指指窗戶那邊,說車子在?樓下?,他要去幫她搬東西。
“你?有境外駕駛證?”薑語問?。
李京肆笑說:“我為什麼沒有?不過一般也不是我開車。”
薑語還想拒絕的話在?喉口周旋,很久也沒吱聲,想說時,又似乎過了那個限定的回?答時間。
用完早餐,他們並肩出去,李京肆就一路跟著,當?她是默許。
在?電梯門開時,好巧不巧,碰見了才?下?來這層的晚到倆人。前不進,後?不出,空氣在?雙雙相視間安靜片刻,周聞景先沒了耐心,手還搭在?孟儀肩頭,攬著人出電梯,掛上笑臉,自然?同他們道了聲早安。
薑語看向孟儀,她有意在?縮脖子,短袖遮蓋不住頸肩那幾塊嶄新痕跡,眼神?也與薑語相視時飄忽不定。還是由薑語先道了聲早。
孟儀愣愣回?頭,乾笑回?了:“早啊。”
話落,就被周聞景扯走。
李京肆陪著薑語在?門口站得電梯門再?次關上又打開,才?跟在?她身後?慢吞吞進去。
無聲無息的幾分鐘,到達樓層,一前一後?沿著廊道往深處走,薑語在?門口輸密碼,打開門,頭也沒回?進去,在?玄關處換鞋,門也那麼敞著。
李京肆進來時才?順便帶上,背對時聽見清晰的擲地聲,和?薑語接上的話:“你?換這雙。”她扔了雙酒店供應的拖鞋來,唯一一雙男士的。
“他們吃飯估計得有一會?兒,你?要不先坐坐?”薑語弓著身,才?把鞋換好,置放一邊,直起身,先看見桌上的禮盒,停滯,歎口氣說:“東西你?也順便拿走。”
她不問?他為什麼送,也不問?他為何不提及一語。她斷然?不會?收。
身後?許久靜默,也沒等來半字回?應,薑語一時困惑,再?想問?什麼,腰間適時就錮上來一股力,將?她整個翻轉,貼覆上寬敞胸膛。
她霎然?懵了,微張唇,問?話沒出口,那雙含情眼便攜著熱息壓進。
與往日是迥乎不同的,他沒動,閉上了眼,單單這樣深吻,靜然?地感受著唇間相斥的溫度。
頭一回?不摻雜任何情.色意味,卻足矣在?人心底掀起千層海浪,她站其下?,沒有跑開的氣力,等著浪來。
記不起是哪時被他鬆開的,暈暈乎乎,如踩浮雲。她就聽見他笑,說隻是見麵禮,要麼扔掉,要麼收下?。
聽見心臟劇烈跳動。
仿佛回?到那個暖陽高?懸的上午,她第一次,主?動吻上他唇。
第53章
李京肆一通電話叫來的兩輛越野。
兩個?司機都站車門前, 倆人並肩下去,薑語隻站酒店門口,等著前麵李京肆跟人交涉幾句。
日上三竿, 豔陽刺眼, 薑語又往簷下躲了躲, 特?意搭了件防曬, 帽子?墨鏡一樣沒少。
身邊陸續有住客出來,嘈雜聲未停,穿行其間的還有剛被周聞景拉出來的孟儀,匆忙一眼認出站門口的是薑語,笑聲打招呼。
薑語現在是合理懷疑,周聞景對她有股莫名的敵意,沒讓她們交言兩句便托著行李拉著人往後邊那輛車走。
沒一會兒,司機返過?來提他?們的行李,薑語就跟著李京肆那頭走向車後座。
打開車門, 李京肆沒先上去, 側身看向她:“能自己上來嗎?”
巴博斯G的車身很高, 對大多姑娘來說是不太容易上去的。薑語卻思量他?那句話?稍愣了下,哼笑, 仿佛嗤他?講什麼笑話?。
後座是兩個?獨立座椅, 李京肆收回眼,撐起身往裡進,側轉著,瞧她怎麼上來。
她的身高其實足夠上去, 扒著門邊往上撐, 隻是重心不夠,收後腳時一滑, 前後踉蹌,是被李京肆早準備的手拽住,拽穩在單座上。
薑語還沒恍神,就不該轉頭——見到他?一抹匆匆劃過?的,餘淡的笑。
那一刻無由地想反駁兩句,可他?又什麼都沒說。
這種車型的空間不算大,或許隻有外觀與性能值得誇耀,薑語伸展得不太舒服,看了會兒手機,斜斜歪著就睡過?去。
被司機叫醒時在下午,車子?暫停在露營服務區,車子?送去加油。薑語跟著孟儀下車去便利店買了兩瓶水,站在遠些的地方?躲陽。
這會兒太陽最烈,薑語罩著額前抬頭,都被刺得收回來。
“其實我倒覺得挺不真實的。”
薑語聽見身邊人說話?才偏頭過?去,順孟儀的視線瞧向兩輛在加油站的車,周聞景跟李京肆都下來了,靠邊上,各點根煙,一個?蹲著,一個?單手抄兜站得筆直。
她都沒有問孟儀是什麼不夠真實,就那一刻,她定眼在李京肆身上,如此真切又虛幻,她總是見慣了他?站高枝、站最頂峰的倨傲模樣,如今仿佛是墜在凡間,在煙火氣裡滾過?一遭。太不真實。
孟儀扶著下巴,陽光壓著眼皮,不解困惑:“你說他?們圖什麼呢?要?多少漂亮女人沒有,非得追著一個?玩到膩?”她看眼薑語,話?題扯過?去,“李京肆我就更不理解了……倒是突然有個?猜想,你與李五的的婚事取消,會不會是——”
“是他?做的。”薑語脫口應了,沒什麼好瞞,“知道我忌憚聯姻,他?索性就斷了這婚。沒玩膩,所以不擇手段。”
孟儀略驚。
薑語看著她,忽而?笑了:“他?總歸是沒玩夠。”想了想,眉眼染些苦澀,“我跟他?分開那天就已經夠明白了,他?說這圈子?的臟惡臭他?見得多了,反正玩玩而?已,他?不在意我們的關係何?種醜陋。我拒絕了,我隻跟他?說難以接受,看著他?那副態度,我都沒敢告訴他?我心思變了。”
孟儀彆開臉,這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對著那種人攤明真心,是想得到什麼呢?讓他?覺得滑稽可笑?陷進去了隻能自認倒黴。”
薑語說得很平靜,早也在各地奔遊那段時間,把什麼都想開了。人生匆匆,愛對了也是愛,愛錯了也是愛,一段往昔過?去就過?去了,沒什麼所謂,要?明確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還去攤開真心,那才叫愚蠢。
她最明白他?,就像明白從?前的自己。
隻是暫時新?鮮,所以緊抓著-
路途上時睡時醒地,說不清那車開了多久,夜色漸漸暗了。
薑語偶爾會在車內後視鏡裡瞧見那張臉,他?那時總是睡著的,往另一邊微歪,晦澀光影流淌在皙白脖頸。她一下就收回眼了,也往另一邊歪著眯眼小憩。
夜路沒行多久,進入普羅旺斯境內,車子?停住在四麵環山的小鎮。
提前預定過?莊園酒店,在一條不怎麼起眼的小街上,外觀是米色牆體,背麵攀了一層蔥綠植被,幾盞裝飾小吊燈佇立,僅僅看著,怎也不像個?五星級。
從?前台拿過?房間鑰匙,周聞景迫不及待就將孟儀提走,匆匆間就聽她道了聲再見。薑語站原地左右顧盼稍會兒,注意到前台邊的櫃子?上的古物件,書籍、時鐘、鏡子?,都呈複古的棕黃色調,前台人見她看得出神,便提了兩嘴。
薑語道聲謝,往邊上走時才發現李京肆一直跟在身後,她隻稍注意片刻,目不偏移往裡走,從?螺旋樓梯上去,走廊過?道中掛了滿牆油畫,一路便是應接不暇。
是在半道,薑語隨著被扯住的行李箱頓住,邊上看,是李京肆一手提住了,不由分說地攬過?,“我來吧。”
不等薑語回話?,他?走在了前邊。
他?們的房間在同一層,相隔不遠,李京肆一直送她到門口,多餘的招呼也未打,側身沿著廊道深處走。
薑語沒立刻進去,站了會兒,聽見清晰回蕩的咳嗽聲,她轉頭,看見那樣高大的脊背微彎,震抖,他?很是勞頓。
她心裡突然不是滋味,等背影消失,才開了門鎖進去。
行李箱攤開,薑語尋了便衣,去浴室洗了個?澡,擦了擦被濺濕的頭發,將發尾吹乾。
從?房間窗戶向下看,是整個?花園,沿向泳池,這時候還有人在散步,遊玩,嬉鬨一片。
趁著餐廳開放時間,薑語換鞋又下去一趟,整日趕路都沒怎麼吃,渾渾噩噩從?介於夢中與現實反複,偶爾才看看窗外風景,精神頭也不大好,白瞎一路自駕。
在酒店內單獨擴建的一處餐廳,法式鄉村莊園風,相當寬敞,似乎是特?色,內部也掛了一排油畫,暖橘色吊燈,及錯落的壁燈,每桌都擺新?鮮花束,這個?點依舊有人,人們鬆散著疲憊靠坐,閒談日常,整個?廳內呈溫馨的暖色調。
這裡所有菜係都搭配橄欖油,符合當地的用餐習慣,食材清淡健康,薑語要?了魚肉和果蔬,搭一份羊肉切片,一杯招牌的葡萄酒。
菜上齊後,她從?窗外的目光瞥回來,無意掃過?門口,卻是頓住——李京肆在這時候推門進來,也洗過?澡換了件深色襯衫,回到那副清雋模樣。
薑語的位置靠窗,不算醒目,卻也不夠角落,李京肆幾乎是隨意一眼就看過?來的,他?再去點了些東西,徑直往薑語那邊走,坐下在她邊上。
李京肆點了幾分跟她差不多的,吃食上齊,他?方?看向她說:“打算什麼時候走?”
薑語慢咽下一口羊肉,“明天,上個?小山頭看日出,補個?覺就走。”
絲毫不帶猶豫的,無心欣賞風土人情,做任務地來這一趟,再必要?的時候離開。
“這麼著急?”李京肆瞧著她細嚼慢咽,頓然稍刻,才說:“這裡頭的緣由,有我一份麼?”
她依舊不曾猶豫:“有吧。”再平淡地飲下口酒。
與預想中偏差,李京肆沒有因此作?出什麼太負麵的表情,他?微愣,甚而?笑了笑。
一頓飯吃得很快,二人不再有交流,背景裡略略嘈雜的,彆桌的談論,窸窸窣窣,在此刻像極什麼背景樂。
薑語先行起身,李京肆是沒吃多少的,餘剩大半,也跟著起身,緊隨其後,也不喊著她,就默默跟著。
從?餐廳出來,沿路隻有零星路燈映亮,夜晚嗖嗖涼風,往日儘是乾燥氣候,不乏也有圖個?舒適出來散步的。
薑語在往酒店樓走,邁出兩步就被喊住,他?喚她阿語,這個?稱呼最近那時的印象已經渺然了,在香港那夜,他?曾不停在她耳邊喚。因為實在意亂情迷,意識混沌,她不大記得清。這一聲,卻是直直震到她心裡去。
他?與她之間相隔一段,路燈靠近她些,他?站的地方?偏暗,眼睛卻熠亮地,在瞧著她,問:“去走走嗎?當消化。”
薑語笑他?:“舟車勞頓一天,你這上了年?紀的身子?骨不累?”
他?笑說:“走兩步還不至於叫我累垮了。”
薑語低頭默然,似在思索,李京肆已經走到跟前,蹭著她的肩,而?她由著所推向的側邊走過?去了-
深夜花園,沿途路燈是昏暖色的光,不算太亮,隨出可見長條擺飾燈,綴在花叢間。
原本吃個?飯就打算上去,薑語沒多麼用心裝扮,穿件寬鬆米色碎花衫搭短款褲就出來了,散著發,環臂慢行,夏夜風躁,薑語幾次被吹得蹙眉。
無意看向身旁,對上雙晦暗夜中依然熾烈的眼神,她就彆開臉,不再關心。
不多時,薑語覺察身邊異樣,偏臉才瞧見李京肆一直攥拳捂在嘴上,咳出來是悶嗆。微躁的風吹亂他?一些碎發,麵容沉在光影撲朔裡,遮蓋眼底許多不適意味。
薑語笑問:“不舒服還跟出來吹風?”
李京肆與她對上眼,“小感?冒而?已。”
“吃了藥?”
“去問前台要?過?了,一會兒回去吃。”
薑語點頭,望向彆處,作?無意狀問:“怎麼染上的?”
“一路過?來,有點水土不服?”
薑語低聲笑:“也是,李先生哪裡陪人受過?這種罪。”
這話?聽起來像嘲諷了。李京肆苦笑:“我都病了,你不能安慰兩句?”
她就作?耳旁風了。
沉默著,兩人並肩繞著花叢小道走。
住下的大多也是旅行者,不乏有在夜裡取景拍照的,在將近泳池的那條道上,聲音細碎,融進畫麵像一幕背景,叫人容易陷進去那樣安詳的氛圍。
途徑某處拐道,她忘記轉彎,又是被他?蹭著過?去,肩處到小臂的溫熱觸感?,隔著薄透衣料,錯愕的表情被他?儘收眼底。
薑語忙往邊上挪了一些,隔開一小段不明顯的距離,迅速瞥他?眼,匆忙收回,“在我印象裡你好像是從?來不會生病的。”
甚至於她沒有預想過?,哪一天,他?居然也會這樣虛弱,任風吹任雨打,薄薄一片葉似的不堪一擊,月光散他?身上也顯得清淡微弱。
李京肆看著她,笑說:“那不是永動機?”
那句話?卻讓薑語征愣,側仰臉,與他?在半明半昧中相視。
拋卻一切,他?們僅是芸芸眾生,會生病,會有各種情緒,會被消耗。而?如今,是她在消耗他?。
她實在瞧不懂。
李京肆合該倨傲睥睨、不可一世的人,像孟儀說的,隨意勾手,萬千世界,什麼樣漂亮的沒有?他?隻管站在高處,不必彎下脊梁,不必為人委全。
她總不信視感?情若玩物的男人會自甘淪落,可即便如此,也總會被他?如今的表象所蒙騙,陷入沉思。
“雖然你大概不會關心……”
他?突然這麼說,叫薑語目光都深陷進去,他?湊近了,填補上她刻意挪開的空隙,“過?了零點,是我生日。”
薑語頓了一下,竟也不會動了,也不察覺他?有意貼近,眸光動蕩裡,冷峻麵孔在視野中越來越近,他?那麼虔誠地問:“我能向你討要?個?禮物嗎?你也可以拒絕。”
但?請不要?拒絕。
她不答,像被理智扼住喉嚨,那兩張唇瓣在她似乎表麵的默許下,更湊近,近到咫尺,在將吻上的間隙,他?停下了。
那讓出的餘地叫她整顆心都顫抖,分明都沒有吻上來,窒息感?就將她閉塞。
忽然驚覺,他?們的關係界限如此模糊,可以親,可以抱,甚至上床,偏偏什麼也不算,你推著我,我推著你地瞎走。
一如重逢那夜,李京肆壓低身段在請求她回來,似影像重疊,同樣的暖熱的,從?他?唇間散出了氣息:“吻我,好不好?”
第54章
他刻意預留出那麼一個餘地?。
甚至不需要她捱著麵子抬起頭, 他親自為她搭一層台階,問她可不可以上來。
薑語並未出聲,也不反應, 望著那兩瓣將落不落的唇, 那雙近乎渴求的眼, 思維定格在這一刻, 轉不動?,到快缺氧的境地?,泄了氣,偏頭咳聲,倉促後至一步,“我回去了。”
一時?半刻她都不敢轉頭瞧他麵色,順著逆反方向,匆匆略過他走開。
他沒有阻攔,沒有說話, 不尷不尬維持這個稍彎身的動?作。
又到那個拐道口, 薑語驀地?停下, 悶躁空氣吸入肺腑,至少不再窒息, 未挪步的幾秒都在掙紮, 而後轉過了身,喚聲他名字。
他總算不再僵著那個動?作,側過臉,自然笑著, 沒有失落, 或許他本來就?沒抱什?麼期望。
薑語緊了緊牙關,眺著那抹在夜裡黯淡的黑影, 歎息著說:“我不知道我們現在算什?麼,但我無法?容忍下去。”
他似乎滯愣了,那樣高大的身影站風裡竟會顯得單薄。
“若你?窮追不舍,是想和我繼續回到從前那樣,我明?確地?告訴你?不可能。明?日回國?吧,誰都會等著給你?過生日,至少我不期待。”
薑語也看著他,陪他僵持著,無聲靜默。
再驀然轉身離開。
很長的一段路,他們一點點走過來的,回去也是漫長,她幾乎都能感覺到後背緊追不舍的視線,卻怎麼也沒回過頭。
燥熱的風似是洗淨,清新地?竄入鼻腔,大腦,湧進一片空白。
那時?候她在想,他多麼像她生命中一場浩大的洪流,狂野的風浪,和猛烈過後趨於?寧靜的海麵。任何一次動?蕩,都要將她逼至招架不住的邊緣。
她總會閃過那麼一絲念頭。
要不算了,跨出去那步好?比糾結掙紮,不如把情感埋進最見?不得光的深處,僅僅滿足肉.體的欲求。
原本就?是這樣,有何不可呢?
還好?……
還好?那隻是一絲念頭-
薑語提前發?過信息給孟儀,意料之中的,她與周聞景另有打算,明?早怕是事出有因也起不來看什?麼日出。
她直想笑,回說:【他一追過來就?跟發?情狗似的?】
聊天框頂上的正在輸入斷斷續續好?些?時?候,孟儀憋出來那麼句:【……也沒有,他起不來,要拉著我一起。而且,他在邊上看。】
薑語回話就?在幾秒接下去,打字飛快,絲毫不經考量地?罵說:【喔,還是隻愛偷窺人聊天的發?情狗。】
剛切屏出去,沒多久,孟儀電話打過來了,三分疑惑,薑語劃開接聽。
那隻狗急了喊聲出來,一秒就?被閉麥。
再打過來兩回,薑語都秒掛了才停歇。
臨到睡前,薑語又打了個電話給司機,叫人把孟儀他們那輛越野的車鑰匙送上門?來,打算明?早自個兒去。
回房間將東西整頓好?,也準備明?天離開,忙完已然不早,薑語換上睡衣就?埋進枕頭裡了。卻一晚上不大安穩,零點又醒過一次,很難再入睡,起來倒了杯酒喝,昏昏著再睡著。
被鬨鈴吵醒時?,她還有種幾乎沒睡的困頓感覺,爬起來就?費好?大勁,洗漱完精神些?了,換上便衣,收拾簡單的隨行物品裝在小?背包裡。
吃了兩口麵包,出門?時?看看時?間三點半左右。天還微亮,底下有徹夜不熄的燈火,站大樓門?口伸展會兒脖子,摸出車鑰匙,向側邊停車處走。
穿過樹叢,路道越寬敞,遠遠能看見?停車棚,再近兩步,薑語霎地?頓住腳,光亮在視野裡忽亮,反複看向某部亮著車燈的……巴博斯G?
薑語走過去,敲了下車窗,裡頭的人似還在熟睡,沒反應,她喂一聲,續上兩下敲窗。
終於?,那窗緩慢搖下來,在副駕,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疲頓麵孔,他看向她,平靜,又牽上一絲淺笑。
“你?怎麼在這?”薑語驚得心臟漏跳,似從高空摔下去,卻落不到地?麵的驚悚感。
他嗓音很啞,像空咽一把粗糲的沙,典型的受儘感冒蹉跎後,卡刀片難出聲的模樣。
他說:“等你?,不是要去看日出?”
那顆心臟遽然墜地?了。⑧1四8一⑥9流③
摔得粉碎。
薑語一下都不知道怎麼說話,儘量沒讓自己出口期艾:“……我都讓你?回去了。”
“晚點跟你?一起回也差不多。”
薑語詰問:“那你?睡在這裡做什?麼?”
他有勁笑:“我哪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
所以就?打著車燈,在根本伸展不開的越野車座上睡到現在?
這是什?麼國?際笑話,天塌下來都比這可信。
場麵實在過於?戲劇,讓薑語癡愣好?久。
李京肆勉強將身子撐直,幾小?時?實在酸痛,脖子扭過來就?已經不容易,“我年?紀大了不經造,勁兒沒緩過來,還有點感冒,怕一個不留神,讓咱倆都交代了,可能得勞煩你?來開車。”
他實在像是故意委屈,但也確實遭了罪。薑語冷哼:“少賣慘。你?都知道你?年?紀大了,乾什?麼還睡在這?”
他啞聲笑:“剛才我不是回答你?了。你?這姑娘,怎麼揪著一個問題要問兩遍?”
薑語杵著不動?,看著他慢慢壓下眉頭,腦子裡很亂,組不起一條完整的思維鏈。
很慢地?,慢到近乎在一幀一幀流動?的時?間,她終歸是伸手拉開駕駛座車門?-
將四點的天,處於?盛夏季,再暗也不夠完全,朦朦一點光。
車子開進曠野路段,沿途的山田都種滿薰衣草,一排排緊挨,呈簇綻放。
李京肆開過一次窗,點了根煙,幾次再看向薑語,張唇複閉上,想說什?麼又堵回去。等煙燃儘了,他就?再點一根,神情猶豫著總在醞釀什?麼。
薑語專心開一條半明?半暗的夜路,沒去注意他,偶爾瞥過去一眼,隻問:“你?不再睡會兒?”
“想跟你?說說話,想得不大睡得著。”他似乎不受絲毫影響,還是偶爾就?一副油腔滑調。
薑語也作置若罔聞的數。
到現如今,她都不屑於?回應。
這叫李京肆些?微失落,頓頓又不死心地?說:“已經過了零點,能聽到你?一句祝福麼?”
薑語哼聲:“你?早回去,少不了人祝福你?,怕是煲電話粥的也不少。”
“手機我關機了,我現在隻想聽你?說。”
薑語有那麼一秒覺得自己像塊海綿,極容易就?被卷縮一團。這樣下去一定要影響開車,她索性給自己開了個閉麥模式。
窗外灌入冷風,碎發?被倒吹著,很久,李京肆還是沒能等來她講話。
他往窗外看,眼睛就?睜不開。
這條路附近鮮少住民,黑壓壓的柏油路似看不到頭,隱約隻在晦暗天光中覓得那片薰衣草田在迎風浮動?。
一支煙再燃儘,關上窗,風浪裹襲的聲音停止,車內開了冷溫,清涼空氣中,他似乎還能夠聞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微淡香氣。
往椅上靠倒,眼睛望向頂,空洞茫然,說話也似自言自語,“實在不願說話,不妨就?聽我隨便嘀咕好?了。”
薑語呼吸有那麼稍緩,在車內後視鏡迅速瞧了眼他,再聽見?他那股沉啞到仿佛多說一個字都要失聲的嗓音:“我母親在生我之後身體就?垮了,無法?承受二次受孕的後果,我就?成了父親唯一的孩子。”
他在那時?匆忙掃過一眼她,還是那張冷冰冰,無關所有的側臉,笑著再瞧回頂上,繼續說道:“他對我教導十分嚴厲,事事管控,叫我自小?性格不好?,不討人喜……”
他的父親李政廉是讓老爺子打小?栽培的高官道,經年?從政,與他母親是政治聯姻,生下他那年?不過結婚第二年?。
所有關係奠定的基礎都拋不開一個利字,對待李京肆也自然,李政廉是打定主意要他往商路拓展,在家?族裡頭穩穩立位。他的成長就?是固定模式的訓練,像個從起始起就?製定算計好?路線,成就?利益最大化的機器。
他性格不好?,待一切要麼嚴苛要麼漠然,甚至冷血。久待國?內那幾年?,他常住在老莊園,那時?候弟弟妹妹也在,常因些?蒜皮小?事被他訓斥得哭出來,保姆就?上來拉走幾個娃娃哄,丟個無奈眼神給他,搖著頭歎聲離開。後來也都怕他,吃飯不敢多看,更彆提玩耍要叫上一塊。
他常是訓完就?後悔,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好?哭,分明?父親是那樣教他的。
因這性格,他也從不被同齡人喜歡,大致六七歲那年?生日,家?中舉辦宴會,盛邀賓朋滿座,都衝他父親的麵子來,攀親的攀親,談商的談商。他早早下了宴席無人在意。
那晚還遭了親戚家?孩子的惡作劇,他們引開保姆,將他推入後花園的泳池,撲騰許久,幾個孩子才肯去叫家?丁將他撈上來。
他沒有憤怒,沒想告狀長輩,保姆要將他拉走時?,他就?猛然衝向池岸,麵無表情地?,再將他們一個個往下推,掙紮推搡的就?往下拖。
那之後不僅沒人喜歡他,也沒人再敢惹他。
漸漸長大,踏進商圈,他最早聽命老爺子安排跟隨幾位長輩,被親近之人算計,蒙騙,掣肘,早便嘗味人心。
身在世家?,自降生起便無從選擇地?溺進這片明?爭暗鬥的沼澤地?,一生掙揣,扼吭奪食,孤獨而強大終才登頂。
聽完這些?,薑語很深地?歎了口氣,頓時?悵然。她總覺得看不透他,高深,隱秘,總將自己偽裝好?一麵交代出去。
獨獨沒有這次,他將自己剖析,將幾經風霜潦草幾語,最不為人知的禁處攤開。
她突然又有些?沉鬱,心裡頭浮了一層沉甸甸的烏雲,隨時?便要墜下暴雨。驚訝於?他們竟有點同病相憐,自小?就?被掐扼住喉嚨,一口氣吊個十幾二十年?。
李京肆將目光,不知第幾次地?懷抱希望看向了她,期望他這一場幾筆帶過的,匆匆而坎坷的二十來年?,能換她些?冰雪消融的動?容。
無形之中,車速有慢下來的實感。
薑語允許自己稍微走神片刻,看了看他,無言,又覺總要說些?什?麼,破開這一段壓抑氣氛。
咽咽喉,竟是笑了聲,“你?又在賣慘?”
李京肆略驚訝,這姑娘反應也在預料之外。
他無所謂將這些?從未坦露與人的舊事隨口閒語,也隨意她作個笑話聽。而她僅是那一聲就?顛覆他所有猜想,她刻意不叫他沉浸回憶裡。
李京肆可算明?白為何她是硬抓不住的,他事事都算計的人生,包括以前那麼些?鶯鶯燕燕。
唯獨薑語,他算計不到她頭上來,從他費儘心思要斷她這樁聯姻開始,他就?不再主導。
他是被這姑娘糊了腦,一道被牽著走了。
緊關著窗,他卻仍錯覺那陣既悶又含清冽的長風搜刮進來,卷走他僅剩下能辨彆自己情緒的呼吸。他也笑:“沒,是真慘,等你?安慰呢。”
第55章
薑語看他一眼?, 銜著那絲笑,將車子速度再提回去,嘴上是?毫不給麵:“你再絮絮叨叨乾擾我, 咱倆一樣得交代在這。”
李京肆笑了?笑。
習慣她總說不出太合人心意的回答。
這條路很暗, 全?憑遠光燈照明, 開夜路極易打昏, 薑語卻一直沒放車載音樂,想這路上他能睡安生些,哪成想這人好端端要同她講起這些。
她卻也從未這麼貼近地了解過他。
一麵覺得二人?決裂境地,即便知曉又怎樣,一麵又沒忍心?打斷,也不願他陷進這方惘然。
兩邊都靜悄無聲,持續好?久,她又說話:“看開些,人?如果一定要活成自己理想的樣子?才算活著, 那這個世界上死去的人?就太多了?。一輩子?那麼長, 容納些不合心?意的經曆, 在所難免。”
李京肆愕然看著她。
活了?三十年,修得一身薄情寡性, 胸有城府, 哪想到還?有被小姑娘“開導”的時候。忽是?笑了?:“你這麼想得開,怕是?早早心?如槁木,這可不好?,你才多大?”
她就哼笑, 從來隨性無畏的姿態。
接下去一路都安靜。
李京肆斜歪在副駕, 打迷糊眯了?會兒。
越野車一路向前,他們下榻的酒店距離群山最近, 尋個矮山頭無需多久,隻開了?一小時不到,將達目的地時,兩邊車窗被搖下半邊,徐徐風飄亂額發,撲在臉上,鼻尖。
李京肆茫然睜眼?,對著薑語的方向,瞧見那麵靜然側顏,清醒幾分,直起腦袋,更直白地瞧著她。
能感覺到她非常刻意地,在無視他的視線。
不一會兒,車子?停下,倆人?接連下來。
小山頭連刻碑都沒有,整片天空罩層壓抑的鐵黑,能見度低,手電一照方看清青石階,沒有護欄,剛在後邊遠遠目測時,大概也就不到兩千級的模樣,趕在日?出前能爬上去。
李京肆從車後備箱裡?拿了?兩根登山杖,遞給薑語一根,她沒要,說自己身體好?得很,話裡?話外地嘲他。他早沒脾氣,笑笑放回去一根,跟在薑語後邊上階。
前半段是?濃蔭遮天,鳥鳴,蟬唱,一路擾聲不絕。
李京肆順著她的步調走,基本都保持在並肩,到底是?環境使然,耳邊除了?雜聲也過於安靜,他總想同她說些什麼,腳步就慢了?下來。
斟酌著,出口還?是?逗她:“你真一個人?出來就沒想過怕?這麼黑的地方,萬一從哪竄出什麼東西……”
“就認命唄。”黑夜裡?分不清她是?否有在看著他,隻隨意笑笑:“我這人?啊,最會認命了?。”
他笑說:“你怎麼就不向我認命呢?”
薑語沒好?臉色了?,“你什麼空子?都要鑽?”
李京肆逗得好?半天笑彎腰,走得也散漫,還?是?被她推推,說你再慢些,太陽下山了?也不見得能到頂上。她就會誇張。
仲夏天亮得早,直到繞出這片林子?,視野開闊,將近五點的熹微晨光才在漫山遍野的花叢綠草間浮出來。隻剩下遙遙可及的一段路。
山間清風凜冽,涼得心?適,叫人?步伐也不自覺慢下來,就為片刻靜心?感受。
“聊聊天吧。”
薑語聽見他說。
偏頭過去,她已經能夠看清他的五官輪廓,清風一般的明朗,笑說:“看你想聊什麼,我再考慮要不要答應。”
李京肆思索半刻,說:“聊聊……那半年,你都去了?哪裡??”
“那就記不清了?。”薑語向前領先他兩級階梯,伸展腰臂,長歎聲說:“到處旅行到處玩吧,做個無所事事的閒散人?。”
李京肆語氣鎮靜,要與她舊事重提:“你就是?在這樣的旅途裡?,順便玩了?許多男人??”
她還?真就答:“是?啊,一路玩,有個技術很差的我還?蠻記憶猶新,就不久前在香港玩的,白送我都要考慮考慮。”
就差把他的名字也一並貼上去。
她似乎很是?享受淩駕之上的感覺,笑得傲然輕浮。
李京肆停下來,抱臂,歪頭瞧著她,“我看這兒不錯,不然試試打個野戰?白送你。”
“……”
說了?她又不買賬。
撇著臉走遠咯-
山頭頂峰,建了?處涼亭,支三角頂,往下垂至尾端上挑,七根拱柱撐立,連接中間有一排橫縱護欄,方便眺望遠景。
不過這裡?也非景區,怕是?難得一段時間會有人?打掃,護欄積了?層厚灰,二人?隻站著欄前,隔開一段距離。
在黑夜儘頭,黎明與混沌分割界限,霞光儘染,朝日?在肉眼?難見的緩速中掙出來。
那片晦暗天空,森林,岞崿群山,在視野中漸然清晰,連著他二人?也沾上晨昏雲霧。
李京肆看看護欄之外,又來看看她,“尋常我倒很難見到這樣的景致,也不算多麼特彆,但總覺得獨一無二,該是?托你的福。”
薑語沒接這話,也不形於色。
從背包裡?翻出單反,轉移開注意,抓著一幕景在不同的時間裡?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那時間裡?很靜,難分清是?多久,好?像是?恍惚間的事,李京肆瞧她拍完,肅然翻看起照片,才出聲打擾:“你上次拍我也這麼認真。”
薑語轉向他,幾分得理:“我沒拍,是?你闖進了?鏡頭裡?。”
李京肆卻不以為然,本是?相?隔不遠,他又向她挪進幾寸,低頭要捉她麵目,“那你後來又躲什麼?你不如大大方方地喊我,說,你擋著我鏡頭了?,能不能走遠些?”
薑語僵愣,偏開臉,“你現?在揪這些有什麼意義。”
“怎麼沒意義?我不過想要一個答案。”
李京肆歎氣一聲,她次次都避著,要麼一棍打死地否決,實?在也叫他糊塗,轉而便說:“阿語,你作?夜扔給我那番話,我還?是?不能夠明晰。”
她心?底陡然沉了?,後退避開他這番壓迫,翻越上來見得日?出的暢快一瞬揮散,“……你還?要明晰什麼?意思分明夠直白。”
他卻不甘於此,借題發揮:“現?如今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聊聊,正視一下這件事。你不願麵對我,到今天一路無時無刻的彆扭,不都因為那些看上去好?似讓你下定決心?的話?總不能就那麼無視,叫我盲目摸索下去。”
“我哪時叫你摸索了?……”薑語有些不想接他的話,又似乎不得不去接,試圖用一種抵抗去製止他往下說。
然而沒用。
他委全?這麼些天堆積難抑的,終是?忍不下,以有種“逼問”意思的形式去說:“你其實?也忘不掉我,從對我每一次的躍進給予縱容開始,為什麼要做.愛?要接吻?你不是?口口聲聲不與人?接吻?你分明可以推開我,每一次,但你沒有。”
就好?像知道怎樣往她心?尖尖上捶打。
“包括昨夜那吻,是?我叫你主?動你才不肯,若是?我自顧吻下去,你便也就受了?不是?嗎?我實?在看不懂你,你到底是?在反駁我,還?是?在反駁自己?”
薑語深吸一口氣,好?似蓄滿身疲憊負重,重壓到,仿佛她連抬起頭都要耗儘全?身氣力。
“李京肆。”她終於看著他,喉間緊澀,憋著餘怒,“你有必要細數這些來跟我說理嗎?這麼想確認我其實?還?對你還?有留戀,你稍加添火,我就會跟你繼續下去了??”
李京肆一愣,遲鈍著,語氣裡?已然有些慌,“為什麼?”
他要向前,她就後退,到抵上那不怎麼乾淨的護欄也沒所謂,她壓著聲:“我昨晚就說得夠清楚了?,不僅昨晚,我每一次都這麼跟你說,是?你非來糾纏。”
李京肆不向前了?,他站定著,遵循她意願似的給出那一方餘地,“我想知道為什麼,你起初難道不僅僅是?忌憚那樁絆住你的婚嗎?如今你我清白,就不能——”
“不能。”她篤定地,真心?地看著他,“我絕無可能再跟你繼續那種肮臟關係,有沒有婚約都一樣。”
李京肆啞口頓住,咽下喉,也覺得憑空生澀,無奈歎說:“我從沒想再跟你續弦那種關係。我們在一起,以你想要的任何方式繼續下去,這不好?嗎?”
她表情一霎征然,累得要倒下去,從沒這麼疲憊過。
多麼好?笑。
她那麼期望的,他說要和?她在一起。
竟會也成他脫口而出的,為了?拿捏她的噱頭。
那場拉鋸模糊界限的相?處好?像終於被這寥寥幾句推向了?儘頭。
薑語有種想笑又笑不出來的苦澀,“你到底是?沒底線的,你當真明白在一起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那你又想怎樣?你就是?不肯信我?”
“你可信嗎李京肆?”
薑語沉澱地閉上眼?,許久睜開,語氣竟有些淒涼,夾著憤慨:“捫心?自問,你從接近我開始,哪一次不是?帶著那點臟念來?你覺得我那麼願意嗎?你有想過我們的關係成不成立?這tm跟床伴有什麼區彆?”
李京肆完全?傻住,不知如何反駁,又似正中下懷。無措地,想向前,又怕她逃。
“你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總一副穩操勝券的姿態,隻要能拿到想要的你什麼都舍得下,包括這張臉皮,我早見識過了?。”
早先,她以為擁不住的風就是?最好?的結果。
這風現?今竟也有了?重量。
掀來時,她節節敗退,轟然倒塌。
“你真就以為,以另一種聽上去乾淨些的名義,我就會答應了??”她被氣得渾身在顫,泄了?姿態,幾經要站不穩,見他想伸手過來,卻還?是?堅持往側邊躲。
李京肆頓了?頓,眼?睛裡?驟然三分茫然:“我現?在有點跟你吵不懂,你不願跟我繼續關係,也不信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歎一聲,站直了?身,低眸看她,“那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情感?”
薑語再說不出話來,遏製越發急促的呼吸,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