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偏上心頭 千野渡 73705 字 3個月前

要叫她怎麼回答呢?

她怎麼出口那一份不該。

要看著到時他像捏住她的把柄一般,作?難以置信的神態來淩遲她,叫她悔青腸子?地作?嘔嗎?

她邁不出去那步,也從來就是?不信他的,從分彆那夜就不信了?。

死寂到難以呼吸的境地。

眼?見他步子?邁近,卻不作?聲,似隻是?想靠近著抓住她。

終在距離咫尺處,她又逃了?。

決然地蹭開他,往山下去。

李京肆站愣原地許久。

朝陽透著拱柱與護欄的間隙,在那道孤寂的背影斑斕。

他終究沒把視線偏過去,或者說不用看。

他清楚自己看不見想要的。

她這樣的人?不會回頭。

起初,他倒幾分欣賞這姑娘的隨性勁兒。

哪成想有天,這竟成了?他抓不住她的東西。

第56章

手機再開機, 是李京肆在涼亭又冷靜了半個多小時後,再慢悠悠徒步下山,看見早就開走的車, 迢迢公路, 荒涼一片。

才打算給司機打個電話。

解鎖進去, 滿屏的消息與未接懟進來, 不乏有公事,生日祝福,混於一起。他作無視的數。

很快司機開車過來,滿頭霧水將?這個?被“遺落”的男人載上。

車子開出去許久,司機才記起來什麼?般,喊了聲後座扶額眯眼?的李京肆,等人清醒了,他指指副駕,李京肆斜身看過去, 哽住喉。

赫然是他才送出去的頸鏈, 原封沒動的樣子, 被紅盒包裹,那麼?靜躺在軟墊上。

司機說?, 是與他同行那位小姐吩咐轉送。

李京肆又問她之?後如?何。

司機回想?一陣, 說?那時她提著行李出來,盒子就捏在手上,在酒店門口,打算扔掉時看見?了他。便走來, 叫他開窗, 直接拋進來。

李京肆沒再應話,歪頭, 出神地斜視那個?紅盒,整個?人趨於一種難以叫醒的默然-

往年零星幾回都應彆人麵子辦生日宴,李京肆自己?卻一心低調,今年更是早早放言叫人不必關心,索性大?家就默默把禮物都送到了景苑去。

回到國內,李京肆就是見?著了滿廳的東西也無心打理,揮揮手,叫管事清點一番,整理品名及送禮人交給?他。

這名單交過去,他也是不看一眼?的。

倒愈加關注陽台那盆他養開的花。那日被送回來,大?夥都沒敢動,放在主廳桌上,待他晚上回來見?著,沒人敢去說?,他竟也沒逮著誰問,就默默地,不露聲色地把那盆花抱回樓上去。

這些日子吧,掉幾片花瓣都要不高興,他不亂發脾氣,卻光是氣勢都叫人膽顫。

旁人再悄咪咪問起了早前與他們透話的阿姨。阿姨也奇怪,說?這哪知道的呀,花兒?都開了,也不見?得多高興。

大?夥又開始熟悉的戰戰兢兢,每每見?到李先生,個?個?夾起尾巴,不敢多說?不敢多做,自當那閻王似的恨不能躲八丈遠-

生日後沒幾天,李京肆倒是被喚去了老爺子那兒?一趟,收了幅老爺子珍藏的古董字畫作禮。

給?陪了餐中飯,爺孫倆至多聊些家長裡短,早不怎麼?過問生意場上那些事,老爺子甭提多放心他。

前陣子聯姻那事兒?,李京肆也算在家裡頭攪了個?動蕩,尚且都知他向小叔討人情,為了搶個?女人不惜舍下張薄麵。臨到生日還回家補了頓飯,見?過了父母親,卻是兩兩相望而三緘其口,鴉默鵲靜的,極致尷尬的一頓飯。當然了,尷尬的是那夫婦二人,一臉更比一臉黑,李京肆卻很是瀟灑,沒事人般吃過就走。

他幾個?叔叔家、弟弟妹妹自然也都知道了去,閒了還會跑他老頭子這兒?來敲打敲打。老爺子沒耐心,一擺手,叫他們有膽子就問本人麵前去!便紛紛都沒了聲兒?。

可李京肆卻也真的一字不留下,無聲無息了這麼?久,這頓飯,老爺子也必不可免地要提起。

李京肆便歎聲:“大?抵是追的方式錯了,小姑娘不信我。”

老爺子似聽到什麼?稀罕事:“這麼?久也沒追回來?”

“……沒有。”

這幾天連消息都不敢給?人發,這麼?先讓她忘忘,不至於讓她惱了又是刪除清空一條龍。她之?前說?早就換號,他就有想?到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讓老爺子都不知該苦該笑:“你就這麼?繃著兩家聯姻意向,能給?繃到什麼?時候?”

李京肆默聲不答。

老爺子那是個?擺頭歎息,說?你這輩子啊,約莫也就這一個?不出息的時候。

這話後,他竟是還笑了聲-

暗地裡,李京肆依然會尋人打聽。

好?長段日子沉寂,等來項公開行程,某個?音樂會,薑語受邀與樂隊協奏,地點在廣州。

李京肆推了瑣事,連夜過去,跟主辦公司那兒?打過招呼,卻拒了最前頭的邀座。

音樂廳內三麵滿座,中央舞台,銀亮燈光。李京肆隻坐在後排不怎起眼?的位置,於高處,於人海,看見?舞台上。

薑語穿身海藍魚尾禮裙,薄紗,深V裹胸,蘇庫裡河般的線條設計在掐陷的優美腰身流動。她實在漂亮,不染浮華塵世的夢幻美。

她合該也是雲端之?上的人,無法叫人想?象,怎麼?把世間俗欲情愛套在她身上。

直到謝幕,她視向他這邊,自也望不清滿座黯淡中那滄海一栗。

演出結束,李京肆拒了主辦方的宴請邀約,卻並未立刻離開,出了音樂廳,就等在停車場。

看形形色色的人來車往,開過幾回窗,一根煙的間隔複又閉上。司機幾番看表,瞧著後座上饒有耐心的人,終究沒開詢問的口,繼續等著。

很久之?後,方從路道邊尋見?換身深咖色短t出來的薑語,蒙著灰暗車窗,她造型還是穿禮裙時編的鬆散高丸子,兩簇額發綴下,妝容依舊,如?此搭配,確有幾分低調的隆重。

麵對麵的距離,李京肆看見?她那部車裡先出來了司機,為她開後座門。

似乎有那麼?不確定的一瞬,她多瞧了眼?前方,李京肆這輛邁巴赫的位置,又在不給?他多深思那一眼?的時間,不以為然地鑽進車裡。

李京肆呼吸都漸慢。

他其實想?出去,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

很快就被理智製止,他並不能說?出什麼?叫她停步的話。他們分彆不久,怕是這時候她最不想?見?他。

腦子在那瞬間刷機般,就讓眼?睛那麼?跟著,目送那輛車開出去,沿著對排的綠樹蔭叢,湮入更遠的,瀝青路的儘頭-

李京肆偶然能與李沅在公司碰見?。

上回在老爺子麵前替他出了個?麵,也是叫他後來見?到老爺子遲遲才知道,早便感激不儘,來同他道過幾次謝。

李京肆也是有意提拔,沒少關照,他當不辱命,開拓進取,接手的項目從不馬虎,大?部分時候獨當一麵早不是問題。照李京肆說?的,他年末還能提個?官兒?,傳到老爺子那兒?去,自也是沒話說?了。

李沅早前才得知父親瞞著家族裡,在生意上惹出的大?事,那時就已?經讓李京肆著手擺平,項目也步入正軌,為此,他還特?意去請李京肆吃過頓飯來致謝,他大?哥卻笑他們父子倆真是不厭其煩,一個?謝字要輪流著來。

半字也未提及緣何出手相助,但李沅是知曉的,聽父親提起是他那婚能取消的真正緣由,險些沒把腦子抽乾,往後再見?了大?哥哪敢多說?,除了基本的恭敬,瞧人眼?神都有些非同尋常。隻不過李京肆行程不定,後來也是有段時間沒碰麵,近幾日才頻繁見?到——他還是那副奇怪眼?神。

如?何形容,叫李京肆好?一陣思索,大?概是有些驚奇,不敢置信,又遲疑,接著繼續不敢置信,估計連話都憋了好?一陣。

這天趁著李沅來彙報公事,收尾之?後,待人整理好?文件要走,便被李京肆叫住了,他往座椅裡深靠,微垂眸子的睨視角度,氣勢迫人。

李沅險些站不住腳,維諾著問什麼?事。

“你若是對我有什麼?想?法或是意見?,不必藏著掖著,說?出來叫我聽聽,幫你順順眼?,好?過你每日這樣瞧著。”

李沅當即就是一個?期期艾艾,繃不住表情:“我我我……那個?、我沒這個?意思,對不起大?哥。”

李京肆執意得很:“我在認真叫你講述,而非致歉,我也沒說?你是錯。”

那眼?神冷不丁威懾過來,李沅直打哆嗦:“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大?哥的事情,我就聽聞那麼?一點點……我是覺得薑小姐挺好?的,我與她接觸不多,卻真心覺得人不錯,又漂亮,與大?哥是頂頂相配的,絕對沒有半分意見?!我很是支持!隻是有些意外罷了……”

拿捏分寸,進退得當,好?有一番斟酌的話。

李京肆一眼?便看透:“怕是沒少聽你兩位姐姐嘀咕,話說?的一套一套。”

李沅憨笑著摸下腦袋,“就有個?問題我仍不明?白,父親那兒?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若要薑小姐改嫁,為什麼?還掐著消息不放出去呢?”

無意脫口,卻一針見?血。

李京肆凝噎住。

沒瞧見?其眼?色,李沅撫著下巴繼續困惑:“既不說?退婚,也不說?改嫁,這麼?久了,還有不少我身邊的人來問,我都依照父親的意思隨口打發了。”

這下老半天沒得到回應才抬了頭,對上他大?哥越沉冷的目光,似終才想?通其間不可言說?,陡然被扼住喉嚨,給?自己?捏了把汗,捂嘴倥傯道彆出去了。

李京肆撐坐起來,十?指交叉扯橫於身前,仿若過了一段凝固的時間。

拿起邊上手機,去翻了薑語的個?人主頁,他們加回來之?後還沒機會說?半句話,就再陷入僵持中,李京肆實歎可惜。

他這幾天也常會翻,閒下來就看看,顛來倒去地看。她最早一條朋友圈還停留在巴黎時拍的照片,許多孟儀的單人相,各種背景切換,多到能叫人以為孟儀是她帶去出片的模特?的程度。再穿插幾張合照、風景照,就是難有一張個?人照。

往前翻,便是她在各地旅遊的時候,她記錄頻繁,也是滿屏的沿途景觀,常是好?幾條才鮮少出現一張自拍人像。他早都給?翻了個?底朝天,將?自拍一一保存。

今日點進去卻始料未及,有條最新刷出來的,沒有任何文字編輯的視頻——一架鋼琴,一位獨奏者,角度支在此景前,單拍攝至下半身,她穿黑吊帶裙,杏色開衫披肩,長指搭在黑白鍵上。

李京肆點進去。

長指翩動自如?,曲調開端,他便記得。

降E大?調夜曲。

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在那棟花房。

叫他那時腳步也慢下來,站在門前,望著窈窕背影,忘了出聲。

接著,反反複複,不斷重播。

最後躺在軟椅裡,摻著深濃情緒一聲沉歎。

不可否認他總是在男女情感上拙笨一些,難參透,也總輸她一步。

第57章

薑語在八月立秋回過一趟薑家。

吳清妍過生日。

自回國起, 薑語都不怎麼?與家中聯係,奇怪的是吳清妍也沒再來找她煩悶。

這份心情沉浸水中曆經好長一段時間的冷靜期,立秋這天撈出來, 薑語自覺回去吃頓晚宴, 隨禮送了一隻翡翠福鐲。

吳清妍很?是驚奇, 儘管她從頭至尾都沒同自己說過話。家宴席下來後, 大夥要?麼?尋牌局樂子去,要?麼?告彆準備離開。薑語是後者。

在途徑小院時,叫吳清妍喊住了。

她站在薑語那天坐的台階上,眼?神有遲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更多挽留的話,滿麵苦色。

索性薑語開?口問了她什麼?事。

她說,聊聊吧,好久都沒見到你?了。

天色暗下去, 浮著霧霾的鉛灰, 倆人?尋了後園一處長椅落座。

吳清妍人?生頭一回, 在薑語麵前表現地有點拘束倉皇,儼然不見平素的傲氣, 坐得端直, 手?心掐卷腿上長裙。

除卻體麵些的開?場白,接下去的話是她在薑語給出的耐心中,憋許久出來的:“我知道你?不太喜歡跟媽媽講話,從小都一副冷麵, 索性這段時間也沒敢過問你?。”

她們從沒有一次吵過那麼?凶的架, 幾乎決裂的程度。倒是過去這麼?久,該淡的情緒也淡了。

如今倆人?都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塊兒。

吳清妍好似下了天大的決心, 一歎再歎,出口時嗓音就顫:“你?今天能來,我很?高興。我當你?會忘了我……我確也不是個稱職的母親,這麼?些年,少為你?想了。”她眨了眨眼?,泛起濡濕,“……竟不知道你?有這麼?多委屈。”

薑語不知怎麼?回她。

隻是聽著,聽著她話聲?越來越低,越來越啞,哽咽起來,那樣刻薄的音色也顯得悲慟,她說小語啊,媽媽對不住你?。

眼?淚就簌簌落下來,“我總覺著,你?不與我親近,性子也怪,是將?你?教壞了……卻從沒靜下心來聽你?說個隻言片語。實在是現在……都不曉得怎樣叫你?心裡好受些。”

薑語深呼出口氣,有種總算落了塊千斤錘在心底的釋然,卻並未表現什麼?波動。

若換作幾年前,她聽到這番話,估計會驚訝,喜極而泣,那是她希冀了一年複一年的醒悟。如今,隻有平靜,好像那大浪早已經掀過,如今就是盛夏黃雀風迎麵,仍自巋然不動。

吳清妍不敢來看她,要?避著她的反應,才?有足夠勇氣說下去似的,“這麼?些日子,我就一直在想啊,到底是虧欠你?太多,你?說得對,是媽媽一直在強加想法給你?,為了滿足自己那番虛榮心……造成現今局麵,是我應得。”

薑語看著吳清妍埋低腦袋,心裡滋味斷然不好,卻又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們母女倆僵持了十幾二十年,除卻台麵上些虛假奉承,私底下沒兩句話說。在這個母親麵前,薑語寡言慣了,一時聽了這些話,思緒湧著,也組不出語言。

初秋清風乾冽,撩起女人?那幾簇鬢邊發?,瑩白路燈光下,好似能透過她刻意染黑的發?叢間,窺得幾根白發?,從淒悲神態間,瞧見幾絲皺紋。

恍惚才?覺,她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她疲憊著在老去,在斂起部分?鋒芒,收起尖刺。

那風也吹到薑語心裡去。

恍然甘甜,幾經回味,是她一片柔軟真心。

沉默著,薑語從包裡抽了一張隨身帶的手?帕紙,無?聲?遞過去。

吳清妍愣了下,緩緩看向她,歡喜至眼?角化開?,接過紙,將?眼?淚擦去。今日還?特意畫過顯年輕些的妝容,一擦就留跡。

待她擦完,顫著手?,放在腿間,今夜對上薑語,所?有的躲閃與苦澀與畏縮,打消在在下一刻。

她居然聽見薑語笑了聲?,毫不給麵懟句:“用的什麼?雜牌,顯老還?不防水。”

她這女兒終歸是矯情不起來,不可能跟她煽情。吳清妍哭笑不得,昂起首來,終於有幾分?薑語熟悉的傲然作態,“品牌方送的,國際品牌呢。”

薑語還?是懟:“垃圾,回頭我送你?一套。”

吳清妍笑了聲?:“那行。”

再之後,很?久的寂靜。

長椅中間隔開?的距離仿佛不存在,她們隔得已經太近,二十來年,從未這般近過。

久到幾乎被遺忘的時間後,吳清妍驀地轉頭看向薑語,張張嘴,又遲疑閉上,還?是開?口:“倒有件事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清楚,你?彆又不高興就是……”

聽到後句話薑語才?疑惑:“什麼?事?”

吳清妍思索,作總結陳詞:“你?與李家老五取消婚約,之前是在風浪口上,不好對外界明說,李家人?來商議,意思等時間久些再做定奪。取消是他?們違意在先,怕也覺得有愧,這事也攬了去處理,要?把對你?的名譽損失劃小些。”

“這麼?久就沒個動靜?”

吳清妍回想:“……是沒有的。再有人?來問,咱家統一都應付了。”

薑語陷入深思,“左右不都是退婚,保全名譽能保出什麼?花來?要?打時間戰,這麼?久了,再公?布出去,有什麼?問題?何故拖著呢……”

“這確實不清楚,來日有機會約著,再給他?們家說說。”

這話題匆匆興起,也匆匆到此為止了。

母女倆又乾坐良久,適時扯上兩句話,看看星,賞賞月。

稍微活絡些氣氛,吳清妍話才?多起來,指著花園噴泉池下一圈小石獅頭雕像,說那兒以前是鯉魚,她小時候趁保姆不注意,就往噴泉裡鑽,澆濕一身,就為摸摸那個鯉魚嘴,當然掉下去了,把保姆嚇死。後來兩個人?都被訓了。

又指指小道,說她那會兒虎得很?,但凡跟薑文混一塊兒就要?打架吵嘴,她二哥還?打不過她,常常就避著她。她就自己跟自己玩,風風火火沿這條小道跑,放風箏啊,玩氣球啊,一個人?也開?心。

許多數不儘的舊事,迄今都太遙遠,她卻記得那麼?清楚,一囫圇下來都不打磕巴。接著泛些泫然苦色,她說那都是好小的時候了。

薑語也知道,就像聽什麼?新奇故事般,記憶卻全然陌生。

因為再大些,記事開?始,她便不再自由了。

卻不覺得多麼?難過,她像意外見得生命中一處明亮角落,反而慶幸,感慨。

夜色愈深,她們最先看見那片滿目星也更亮。薑語從沒有哪一次,這樣喜歡吳清妍的碎碎念,溫柔得都不像她。再聽她惝恍收尾那些故事,歎說,要?是重來一次就好了。

薑語抿了抿唇,沒作答。

陪著靜坐會兒,起身,說自己先回去了,有時間再來。

她人?往後走,吳清妍也歪著腦袋,目不轉睛瞧著她。不曾想她幾步之外再停下,一麵凝然背影,月色浮在她身上,輕盈單薄。

思慮著,薑語轉過身,對上吳清妍,喊她聲?:“媽。”

久違的,日思夜盼的稱呼。

吳清妍立馬站起來了,站直身子。

眼?底瑩瑩有淚。

薑語低頭,咬咬唇,堅定再看去,“我從沒跟你?說過,大概也就這一回。我其實……不大想成為可利用的工具,明碼標價的商品,如果可以,我想活成自己。”沉聲?,最後一句是歎出來的:“如果可以。”

然後,薑語遙遙瞧見她眼?角又滑下淚,難受得喘不平氣。

隔著月色相望,薑語放緩了呼吸。

聽見她艱難發?出聲?音,顫聲?說,好-

從廣州演出回來前,薑語跟徐夢見過一麵。

是徐夢主動聯係,卻並非早先像薑語說的那樣,需要?什麼?幫助。僅聽說她是跟一個知名樂隊協奏,正好也在廣州,趁機約出來見的。

徐夢堅持做東,找的中餐廳還?是附近算貴的,這讓薑語沒想到,甚至狠心點了些價目足讓她兩眼?一黑的菜品。

薑語哭笑不得,說不用,自己嘴巴還?沒那麼?挑,便宜些也行。她依舊堅持,說是應該的,還?十分?抱歉工作繁忙,沒抽空去看演出。

不過一年半載的事,卻好似時過境遷,再坐下來,更像幾分?真心朋友。

薑語便問她在廣州做什麼?。

徐夢笑笑說:“經朋友介紹進了家不錯的娛樂公?司,做策劃,薪資待遇跟上升空間都還?成。”

她說自己有心長期乾下去,比在北海有盼頭多了。薑語為她高興,還?調侃句,你?這回可不要?再遇見個極品渣男耽誤自己了,不然又該後悔死。

徐夢卻歎氣,語重心長說:“也不算後悔吧,如果我不愛他?,也就沒那五年了,後來想想,沒什麼?值不值得,情之一字,碰了總要?承擔走向其中某個結局的準備。我跟我前任上大學就認識,那時候兩張白紙,誰那麼?明白誰呀,若是重來一回,不見得我能改變選擇。愛上一個人?總歸沒錯,我隻是不那麼?幸運。”

薑語竟失言,由這段話在腦中迂久地盤桓-

過不久,薑語再去香港。

阿升新電影票房大賣,慶祝Party有薑語一份邀請。薑語隻當回散心,也就應下。

阿升在私家舉辦,港島南區,淺水灣的大豪宅。廳裡廳外,花園泳池,整座宅邸興起狂浪。

來的圈內外名人?不少,誰來都歎阿升人?脈廣泛,上至大熱港星,下至賭王公?子,排場好生大。

不乏有與薑語曾經萍水相逢的,她混跡娛樂場太多,總不會個個記得,來了隻過套兩句半熟不熟的話。差不多套完,薑語踱去花園支椅上悠閒,樂意瞧不遠泳池邊的男男女女耍鬨,自個兒討個角落清靜。

這也讓阿升找過來,他?剛招待過幾個大頭,費儘周折脫身,至薑語跟前敬了杯酒。

薑語站起來,笑著回敬。

一口酒還?未湧進喉腔,聽到他?說李先生沒和你?一起過來實在太可惜,差點嗆出來。

阿升壓根就不關?心薑語明麵上還?是與李五有婚約的,他?們圈子就亂得很?,這號人?多了去,再炸裂的事也不稀奇,他?自己都對薑語有過那麵心思,就那夜之後什麼?歹念也不敢有。反倒高興了,識得了薑三小姐,還?能牽線搭橋挨上李先生,哪裡來的美事。

張嘴閉嘴都是這人?,他?也隱約覺得薑語不高興,官方的話敷衍了他?,說自己哪有那耽誤李先生的能力,人?不願來就不來了。

阿升利索不說了,清咳兩聲?,向彆處招手?,禮貌同薑語告彆。

才?入秋,平日還?有餘夏悶熱,薑語過來隻穿吊帶小黑薄裙,濃妝大波浪,裹踝帶高跟涼鞋,防不住夜裡風大,往身上吹久了,也有些瑟。回酒她站起來時,動動腳還?一點僵。

這時候聚會過了半程,薑語把酒杯餘剩的一仰而儘,置邊上小桌,挽著滿黑鑽提包向前院門口走。

零星也有幾個一並提前離場的,大門口的分?叉長道停滿整排豪車。

薑語欲撥電話給司機,手?機屏幕先彈出一串號碼,她驀然停步。

沒有備注,但她記得。

她曾憑記憶就撥給他?,讓他?存了號碼。

再接與不接之間鬥爭,指甲無?意識扣著機殼背部,四十多秒過去,聲?響消失了。

耳邊充斥車輪滾地,忽遠忽近的喇叭鳴響。

混亂嘈聲?間,她一顆心才?墜地不久,沒作出接下去反應,那串電話再次播來,將?她強製拉回方才?鬥爭中去。

薑語仰頭歎了口氣,終於接起。

她沒說話,也沒等到對方開?口。

一道車燈閃來,她站在拐道邊,按理那車是完全能夠避開?她開?過去的,但出於本能,或是此刻緊迫心理,她往更邊上,貼近灌木叢邊避退一步,高跟在塌陷的硬泥土草地側崴。

車子開?過去,手?機落在地上,頭頂路燈悠悠。雜亂而沉寂的靜止。

好在周圍無?人?,薑語懸吊口氣,哈聲?撐起身子,手?心火辣辣地,膝蓋該是擦破了,刺痛,光線昏寐,也瞧不清。

她心態好得很?,偏身撿包、手?機,通話已經掛了,她滯神俄頃,便直起身,拍去黑裙一些臟。倏忽抬頭,如芒刺背,渾身都僵在風中。

路道不遠,李京肆不知何時站在那簇灌木前,很?高,久違見到那身裁剪精良的西裝,比濃夜還?沉的黑色。

第58章

薑語木然地, 等待他從夜色裡,一步近一步,近至身前。她都忘記了自己還站在硬泥土草地上, 忘了自己尚且狼狽。

征征瞧清男人臉上幾分倦色, 和向下細看?她傷口時, 那點流露的動容。

李京肆沒先開口, 默言脫下西裝外套,蓋在她肩上,緊了緊,少時,才有意打破僵持,卻隻問她:“怎麼穿那麼少?立秋了。”

薑語看向彆處,“白?日不?冷。”

“你出來的時候是白?日嗎?”

“……與你沒?乾係。”

李京肆被她冷言冷語堵了喉,咽下些澀,歎說:“他發?了份邀請函給我, 說你會來。”

薑語往側邊走一步出了草地, 卻也離他遠了一步, 哪哪兒都算疏離,“你想說什麼?”

“有很多想說的, 想問的, 來之前在腦子裡排演過,見到你全忘了從哪拾起。”

薑語定住,與他對?上目光,似要確認這句那麼不?真實的話的真實性。

他再?向她走前, 她也不?記得躲。

“我再?慢慢想。先去處理你的傷。”

她是被這一聲才喚醒的, 穩住踉蹌,想繞開, “不?用,我——”

“阿語。”

羽毛翩翩落地的聲音,輕歎,又沙啞。

硬生生叫她不?會動了。

李京肆朝她伸伸手,將?挨到時懸空,終還是收回?來,無意中,食指的粗圈指戒,冰涼的觸感劃過她小臂,她不?動聲色往後縮了縮。

他覺察這點退避,心裡頭是早有準備的落空,隻說:“至少信我這一回?,我想和你說些話,沒?想故弄玄虛,沒?想蒙你。”

他其實不?太會挽留人?,甚至是拙笨,掂斤播兩地才想出話來,也不?清楚夠不?夠有說服力,但好像又真的沒?什麼可信詞彙。

幾?乎不?抱希望地,李京肆掀眼直直看?向她,卻發?現?她眼睛早定在他臉上,如此交彙,她先眨眼避開了。

乾咳兩聲,不?鹹不?淡,是問:“去哪兒?”一麵往他走來的方向邁步。

他愣下,順時跟上,說:“附近,我在淺水灣有套宅子。”

薑語沒?出聲了。

步調刻意有慢,換他帶路。

哪是,他又慢至與她同步,幾?次三番低頭,才問:“疼嗎?”

薑語不?自然與他隔開些,“小擦傷而已。”

他進退有度地,沒?去拉近。

兩旁路燈將?兩道隔開的身影拉得很長-

淺水灣道xx號,半山豪宅,綠植環繞。

一座地麵兩層彆墅,院中央設有噴泉,車子開進院道,往側邊進入地下一層停車處。

之後,再?往回?走,穿過院子進入主宅,裸白?色外牆,內裡是現?代與複古風格的融合裝潢。

上樓,進二層大廳,到主臥室,全程兩人?都沒?有交流,一個?沉默帶,一個?沉默跟。

李京肆倒返回?了次門口,和人?說了什麼。薑語把西裝外套脫下,放沙發?邊,一陣坐立難安,見他折返,手裡拎著醫藥箱,

她穿的小黑裙恰好裹住膝蓋,李京肆單膝跪她身前,十分熟稔地將?裙角往上推,擦破點皮,隱隱滲出血漬。

薑語沒?忍住低眼,看?他下垂濃密睫毛微顫,擰開消毒藥水,往上沾抹,時而輕吹,撓癢的感覺,叫那一整塊腿部肌肉都緊繃。她瞧得過分入神,哪想他措不?及防對?眼來,登時瞳孔驟縮,腦袋立直。

動作幅度小到他也沒?察覺,隻問她:“還有沒?有哪裡摔到?”

薑語握拳捏捏手心,餘痛消下去,隻是紅了一塊,淡聲說:“沒?有。”

他便扔了棉棒,起身,坐她身旁,很近,挨著她臂膀,隔著衣料的餘溫仍滾熱。

萬籟俱寂。

薑語沒?轉頭,在餘光瞧他低下頭,疲頓神色暗澹,眼下一點青,俯屈著,兩掌交握垂於腿間。終於,她看?見他抬頭,欲說什麼話。

這時候門口又有動靜,敲兩下門,他視線就跟著過去,點了點頭,幾?人?端著托盤進來,一一呈放到客廳的下午茶小桌上,都是些夜宵食點。

人?有陸續離開,開關門響之後,李京肆歎了聲,意指桌上問她:“餓的話就吃些。”

“我不?餓。”薑語答得緊快,是耐性將?儘,還是過於心悸,分不?清。

房間又陷入闊靜。

李京肆沉了沉眼,從兜裡撈煙,單指拂開盒蓋,推起一支,銜上,心浮氣躁地,砂輪火機幾?次才劃出藍焰。

自覺往旁邊挪開,撐進沙發?背,白?霧往側邊飄散,一口氣籲完,便去看?她。

噤聲稍許,這才開口:“不?知是我哪裡用錯了功,你會誤解我的意圖,不?過既然你那麼想了,一定就是我的方式錯了。但我說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假話。”

薑語咽喉一緊,指甲磕在指腹。

他垂眼,“這些天我還在思考那個?問題,在山頂上,你逃避的問題,但似乎怎麼想都是妄加揣測。”

又看?向她,什麼也沒?問,又好似什麼都問了。

他想聽聽她怎麼說。

想知道她是什麼心意。

她動也不?動,眼睛始終都沒?看?他,表情都繃緊,積壓著什麼,又藏得太好。

一支煙燃儘,李京肆起身,歎氣同時將?火星子捏滅在煙灰缸中。

“我出去抽支煙。”他不?大隻直起背,繞過沙發?,向門口走。

“李京肆。”

他半步懸空。

欲轉身,又聽那聲音喝止:“你就背著。”

這氣氛太過沉抑,壓得人?心裡頭提不?起勁。

她也不?知道再?說話作了什麼決心,但她打定主意走到這裡,想著,也做好攤牌的準備。

若再?一直糾結,太折騰人?心。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大概是成長環境影響吧,我對?待一切感情,關係,都很模糊,都無所謂,我有時也會覺得自己?多情大愛,卻幾?乎誰都可以拋棄,從未長期停泊,或許我期待有那麼一個?堤岸,同時我也害怕。”

許多話都不?知從何說起,雜亂而茫然。

心口倒湧酸澀,叫她低下頭去。

“我慣常把一切能抓住的抓在手裡,抓不?住的寧可作罷,永遠隨性,永遠走一步是一步。我怕我太想要,又實在沒?法抓得。”

也不?知道第幾?次吊口氣又鬆,她乍然有種將?自己?送上邢架的畏縮斛觫,“我始終瞧不?透你,你總像一陣風襲湧過來,偏偏我什麼都抓不?住。怪我沒?早想明白?,你終歸年長些,萬千閱曆,論玩弄人?心,我怕是望塵莫及。如今無妨坦白?,不?願繼續,就是我玩不?起了,我總不?好蠢到最後把自己?搭進去。”

李京肆手裡還攥著那包煙,難以平複地喘息,攥得更?緊。

他幾?次都想,哪怕餘光瞧她一眼,想法都抑製回?去。這姑娘多好麵子,能說出這番話都不?曉得豁出去多大心。

要盯著她,與淩遲無二區彆。

“這種關係建立的前提是你與我目的相等,可那早無法持平……起初確實是我自身聯姻,叫我在與你這條路上望而卻步,那其間,還有另一個?原因,我沒?敢告訴你。我無法去背叛丈夫與愛的男人?苟且,也無法繼續維係那種下等關係,盼著你什麼時候會膩,而自己?越紮越深,越難脫離。”

李京肆連呼吸都放輕。

往後擦了一寸步,還是沒?轉頭過去。

卻聽著她嗓子啞得厲害,這般遲鈍又些深沉苦澀,沒?忍心出聲:“阿語——”

“你彆講話。”這聲已經?有些發?哽。

她是生怕他回?應半句,就無法組好話表達下去。他過於擁有能擾亂她心的能力。

“你那天說要和我在一起,我是被嚇到的,接著憤怒,我不?明白?你隨口定義的所謂的在一起,分彆那夜你是如何跟我說無所謂關係肮臟,你再?找到我,又是怎樣擅自拉著我親昵,然後誌在必得地,像捏住什麼把柄般來質問我,你為什麼不?推開,為什麼要接受,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她眨眼,隱隱有濕意,“我明知道你意圖,卻又總被你擊潰。”

她憋了太久太久。

她以為要將?這件事永遠地埋藏起來,她以為他們不?會再?有這麼複雜的糾葛。

腳步聲在這下挪近了,她聽見,卻無力去在意。這口氣她吊著消耗太大心情,如此動蕩的一年,像要她把這輩子的疲憊都受儘了。

李京肆停在她腳邊,就靜靜站著,伸出的掌心懸在她頭頂上一分。

薑語看?見那雙皮鞋,也隻移開目光,眼睛卻陣陣痛澀。

她曾反複想起過徐夢那段話。

就算重來一次,不?見得能作出更?對?的決定。

愛上一個?人?沒?有對?錯。

幸運或者不?幸運而已。

怎麼樣也認了。

隻還覺得有點荒誕滑稽,一開始,薑語以為自己?是那個?薄情的,隨時抽離,隨便拿捏,哪想到這報應會落回?來。

她肩膀塌下去,那掌心也搭在頭頂,發?絲間,沁一絲熱溫。

她更?覺酸疼,也顧不?得什麼麵子,拂開他的手,仰頭瞪向他,鼻頭跟眼尾都紅得不?像話,“我就是想不?通到頭來,怎麼就會被一個?男人?翻來覆去地折騰,憑什麼我陰溝裡翻船呢,憑什麼你——”

聲音溘然頓停。

李京肆忽地俯身,來捧她的臉,他手指很長,指節覆到頸上,陰影與他微微冰涼的唇將?她罩住。

那一刻,竟是再?氣憤不?過的話也消弭。

薑語征征著,瞪他的眼神漸而鬆垂。

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從雲間穩落到地上,踩到的實感,是他舌尖更?滾燙地,覆水難收地深入。

依舊熾熱,依舊瘋狂,依舊是那個?強勢的,要吻到她缺氧,報個?窒息至死的李京肆。

第59章

薑語被帶動著回應, 被他反身鉗製,抱坐在腿上?,雙腿大開頂在他腰際, 陷進沙發, 乾柴烈火的的躁動間抓住了他小臂上的襯衣薄料。

綿長深濃的一個吻, 幾欲要將彼此融進骨血, 吞並?覆滅。

什麼也不想,就拋卻一切,帶著所有積怨,在這裡糾纏至死。

被按停的時間裡,李京肆一手掌她後腦,一手托她腰側,當換息也變得困難,他卻退出去。

欲生欲死,他像審判的人。

薑語止不住地偏頭咳起來, 咳得太陽穴通紅, 大口大口喘氣, 李京肆把她臉掰回來,那喘息就儘撲在他臉上?。

他也不好受, 與她額頭相抵, 一雙眼微醺迷離地,盯注她,氣息交纏,有種那吻仍未結束的錯覺。

好久, 他啞聲喚她阿語, 額頭輕輕柔擦,太像哄小孩兒了。她見過彆?家大人, 就是?這?樣哄的。

“起初,我確實隻將你視作人生一場戲劇,一位過客,可你走?遠了,我又實在想念。我生命中儘是?些匆匆來,匆匆去的,我以為你也沒什麼不同,可並?非如?此,也說不清在哪時候,你竟是?偏上?我心?頭裡鑽,叫我不得安生。”

薑語看著他,那眼裡仿佛溺愛到?極致,她就是?太容易輕信這?雙眼睛,她很早覺得,裡麵有一座深山,她摸不透,看不清。

今日?,此刻,她看清了,那山間有她。

他放緩聲調,說:“你的婚,是?我撇下麵子硬要斷的,你知道?我與家裡是?怎麼說的?我心?悅你,想要你嫁給我,我就是?在覬覦弟弟的未婚妻,我就是?不擇手段地,想得到?你。”

字字醒目,字字如?雷貫耳。

薑語不住吞咽,陷進去這?樣的目光裡,心?跳遏製不住地狂顫。

她總不信他,可那眼睛裡又足夠真誠。

他問她記不記得那盆朱麗葉玫瑰,“是?我照料它?好幾個月才開的,它?實在太難養,我又較勁著一定要將它?養好。見到?你之後,我也是?覺得,就是?你萬般難哄,我也要哄好了,哪知道?你這?樣想我。”

他居然有點委屈,這?種表情掛在他臉上?未免太過矛盾違和。

薑語一時都不信自己的眼睛。

李京肆鼻尖也若有若無?地與她相擦著,極具溫柔,極具耐心?,“那半年我過得很不好,我總想起你,想得睡不著。這?段時間也是?,你在廣州的音樂會我也尋著去了,就在現場。”

薑語那一下心?臟狠顫,張開唇:“我沒看見你。”

“我在後麵,你看不見我。”

“你不坐前麵來?”

“我是?怕你看見,又要逃開了,那我豈不是?罪人?”

薑語覺得喉間那股酸都泛進肺裡,眼睛又開始疼。

他聲聲不斷喚著阿語,苦惱歎問她要怎麼才肯相信,他說:“你從不是?可有可無?隨時拋棄的床伴,你是?我極致清醒的例外,是?我費儘心?思都要養好的那枝花。”他傾身,蜻蜓點水的吻落在她唇角,捉她視線,滿目誠意都要叫她看見,“你還想聽什麼話?我愛你嗎?還是?我想娶你,我都說給你聽。”

薑語頓時心?軟地一塌糊塗。

縱然這?人騙過她太多次,再?聽見這?種軟話,看見這?雙眼睛,她仍然可以無?法自抑地落進他張鋪的網裡。

聽見他一字一頓說,信我。

“你敢騙我,你就死定了。”她真在威脅地死盯著他。

李京肆稍微後仰,與她隔開距離,失聲笑說:“不敢,我可太怕你再?跑了。”

若是?一場對賭,這?怕是?薑語這?輩子最大一場賭局,她的籌碼,全都壓在他身上?,孤注一擲。

從未如?此冒險過,但似乎對象是?他,又沒有那麼難下決斷。

過會兒,李京肆繞回開始那話,偏頭朝桌那邊抬抬,“真不再?吃點東西?”

他早知那種娛樂場,她不會吃什麼,一回來就叫人去做些東西送上?來。

薑語自是?餓極了,方?才那種情況,她才下了麵子說不餓。他這?一問,她就不端著了。

作無?意清咳,撐著他胸膛起來,久了那擦傷處還有扯痛,倒不影響。卻是?因動作而挎起的黑裙,她站直了還彎腰去拉整,抬頭看見李京肆打量的目光,再?順著下移打量。

無?聲沉默。

方?才吻得動情時,她有感覺到?,誰叫後來氣氛那麼嚴肅,她竟全然忽視了。

這?一刻,莫名地想笑。

她也真的笑了,得意瞥他眼:“你就這?點出息。”

李京肆哭笑不得,“你少蹭了?”

“你自己要親的。”

這?下,都不知到?底是?誰在拿捏誰。

方?才還叫她難過得,好像他是?什麼負心?漢。

李京肆笑笑,不與她再?爭論。

這?姑娘也不是?頭回管殺不管埋,轉個身就樂滋滋吃飯去。留下他隻好搖頭歎氣地,立起身往裡邊浴室走?。

薑語坐到?了桌邊,轉頭時,人影早沒了。

她胃口也沒那麼大,吃些墊肚子就差不多,當家裡似的,脫了高跟,隨便在房裡走?了走?,從包裡拿了以備不時之需的卸妝水小樣。

主臥的衛浴一體?,李京肆沒關入口門,薑語進去就能看見一麵溫感玻璃隔開的浴室,水聲漫出來,此時是?隱匿狀態,瞧不清裡頭,隱約一個高大身形。

薑語咽兩下喉,收了視線,老實到?洗手台邊,拆開小包裝,往臉上?糊均勻了,低頭去洗。

兩邊的水聲攪混在一起,卻容易分清二者?不同。這?邊才響起,那邊就停了。

薑語渾然不覺,把臉衝乾淨,迷迷蒙蒙地抬起眼,瞧見鏡中一側不知哪時閃現的男人,一征,忍住了驚呼,猛轉過身,瞪圓的眼。

李京肆分明是?有浴巾都拿手上?,恨不能哪哪兒都展示似的給她瞧清了。

他身材是?好極了,以前在床上?薑語就沒少誇他,早不是?個害臊的,給他從頭打量著看到?尾,她還想驚歎聲如?此完美的r體?,能直接去做模特的程度,就眼尖特彆?在某處停留。

知道?他自己解決之後,更是?噗嗤笑出聲:“你這?是?……跟我有樣學樣?”

李京肆低笑聲,被她盯得沒了脾氣,張開浴巾,自腰際套好,歎著說:“那也沒用。你不好勾引。”

兩人相對,不著寸縷的是?他,先亂呼吸的也是?他。可太沒公理了。

薑語簡直笑得直不起身,說話也跟著笑顫:“怎麼會?在北海那時,我見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睡了。”她走?過去,擦著他肩膀過去,字字重息,“你可太會勾引人了。”說罷就進了浴室。

沒兩秒又揚聲出來,叫他找衣服。

李京肆才叫了人去準備。

他自己在這?也沒有備用衣服,這?半山豪宅買下時不過兩三億,如?今跟著市場倒翻二十幾個,他自己又不長住香港,這?地方?打算是?租出去,東西就在不久前清空。

哪知道?有臨時回來的一天。

衣服不久就送來,兩套睡袍和便衣,對搭的款,李京肆沒刻意要求,底下人卻是?懂眼色的。

薑語那套,李京肆給送到?浴門外就走?了。他還真沒那麼多臟念,第二日?得趕早回去,如?今是?掐出來的時間。

晚上?,倆人睡一張床,李京肆也這?樣薑語交代。

他是?從身後環抱住,這?姿勢讓薑語很舒服,房間內恒溫供應,也不會覺得過冷過熱。

便用腦袋蹭了蹭他臂膀,說:“倒是?我耽誤你了。”

李京肆啞然失笑:“你又來。我可太不後悔來這?一趟了,什麼事耽誤就耽誤了。”

薑語思索一會兒,微偏了腦袋,發現轉不過去,又轉了回來,“我還想問你。你真那樣跟家中說了?那聯姻消息壓著,也是?你的意思?”

李京肆笑說:“這?多好猜,我希望你改嫁,又不願你心?境重蹈覆轍,我想你先愛上?我,再?嫁給我。”

簡直是?可以拿去作教科書的程度,薑語幾番懷疑他是?不是?早把話都掂量好了,就等著見縫插針討她歡心?。

薑語笑哼:“你好會說,你追我之前是?做了什麼功課?學習怎麼將老奸巨猾貫徹到?底麼?”

李京肆想想也是?,“不然怎麼叫你誤會。”

兩個人都笑作一團。

薑語發現這?樣下去不行,越來越精神可怎麼辦,問了他:“你明天幾點走??”

“很早,你彆?委屈跟著我一起了。好好睡一覺,想在港島玩幾天也行,這?地方?你隨時回來住。”

薑語笑了聲:“你還挺會揣度,誰說我要跟你一起吃苦了?”

李京肆無?奈,聲調有笑意,“也是?。你隻有享福的命。”他頰邊照她腦袋輕蹭兩下,頓而說:“那條頸鏈我帶過來了,在車上?,明早我叫人送上?來,你拿著。早與你說了,要麼扔掉,要麼收好,就是?彆?還給我。”

薑語噗嗤聲,故意悶惱地想:“嗯……現在好像也沒有理由還你。”

李京肆笑笑,在她額頂輕歎,輕輕搭著,鬆懈了氣力的模樣,沒了聲息。

深夜的點,半山安靜,最叫人舒坦的環境。

薑語睜著眼很久,確定那一段平穩呼吸,才放鬆自己,沉了意識。

在將渙散之際,她似乎又聽見了他的聲音,囈語般的話。

他是?說,以後都不會再?騙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回應了。

潛意識裡,她那麼嗯了一聲,再?抱住他富滿安全感的手臂,酣然入夢。

第60章

薑語睡眠極淺, 往常李京肆起得早些,從身邊離開?,她?也或有覺察。

那時是微微醒了些意識, 動亂聲?消弭, 便?又睡沉。

窗簾拉著?, 隔絕大半晨光。

隱約感覺, 腳步聲在房間中遠了又來,間隔不算長,停至床邊,彎身,清淡氣息壓近。

薑語睜開?了一絲的眼縫,沒瞧清他的臉,囁嚅問他幾點。

“很早。”李京肆伸手幫她?掖被角,在順著?揉上她?腦袋,“再睡會兒。”

薑語便?往被子裡縮了縮, 沒能答個下句, 意識便?再消沉了。

迷迷蒙蒙的感覺, 他一下輕吻在她?腦袋上,繼而陣漸遠腳步-

總覺得中途醒過一次, 再睡就以為過來很久。薑語醒來時看?了眼手機鎖屏, 不過快十點。

下床,將窗簾拉開?了,揉著?脖子伸展會兒,翻回床上, 拿手機再給李京肆發信息。

問他怎麼走了也不打?個招呼。

李京肆很是無辜:【我就差戀戀不舍地把你卷鋪蓋帶走了。】

是她?睡得太香。

薑語抱著?手機笑了笑, 沒回過去這句。

抓緊洗漱完,餐點送到了客廳小桌, 薑語剛坐下,就接到了吳清妍的電話,是問她?中秋節回不回來吃個團圓飯。

薑語切成小窗,去日曆表看?了眼,“回來吧,晚飯還是中飯?”

“中飯吧。”

“行?。”

“你這會兒在哪兒呢?”

“香港,過來玩兩天。”

薑語開?了免提,手機放桌邊,捏了塊麵包,往上邊抹果醬,瞧眼通話頁,“我讓人給你送的麵膜收到沒?”

吳清妍笑笑:“你彆說?,挺好用的還,比那些大牌好多了。”

薑語咬一口麵包,聲?音含糊:“你實在不會彆瞎買,找些護理師美容師,又不是請不起。”

“行?啦,知?道了。不說?了,我趕著?搓麻去。”

這個才掛,薑語灌了口牛奶,來電響又來。

視頻通話,薑語看?眼備注,接得飛快。

見?著?那張臉,一下差點嗆到,笑懟他:“你能不能改改懟屏幕的毛病?”

李京肆才拿遠一些,他還在車上,十足的不滿說?:“你是和我聊天,總不是跟我的背景。”

薑語笑說?:“你懟得太近了,隻剩下五官,輪廓都找不著?,奇怪不奇怪?”

“隻有你會說?我。”

“那是彆人不敢說?你。”

李京肆笑聲?,“是啊,我們?阿語能耐最大了。”橫看?豎看?的反諷話,他說?出來卻不是那個味道。

薑語把手機撐靠著?擺桌花的花瓶,特意調個好角度,叫他欣賞自?己吃早餐。

忽然,李京肆想到什麼又問:“頸鏈放在客廳桌上,看?見?沒有。”

薑語這才看?過去,孤零零一隻紅盒擺在那兒,方才都沒注意,對他笑笑:“看?見?了。你到北京了吧?”

“才下飛機,一會兒趕回公?司。”

薑語嗤笑:“難怪你昨晚禁欲呢。要真折騰了,李先生這把年紀可怎麼受得了?”特彆,陰陽怪氣的語氣。

李京肆對她?是無計可施,笑著?,有點警告意思:“你就可勁兒得瑟。”

薑語吃得差不多,最後?再問他要不要再睡會兒,他就說?飛機上睡夠了。問她?之後?安排。

薑語知?他想問自?己哪時回去,偏笑說?不清楚,看?心情,玩膩了再回去。他能屈能伸,說?沒關係,隨她?愛瀟灑多久,大不了他隔三差五兩地跑-

原本,薑語確實是打?算在香港待那麼兩天。

結果,下午就訂了回去的機票——孟儀打?的電話,說?是胃炎犯得嚴重了,這會兒還在醫院。

落地時天都黑了,薑語提前打?了電話給司機,出了機場,坐上車直奔市醫院。

路上順了個果籃,邊給孟儀打?著?電話,進電梯,摁了十九樓,到特需病房。

孟儀還不知?道她?是從香港回來的,見?麵還問她?怎麼這麼晚才來。

薑語坐在床邊,哭笑不得:“我是從香港飛回來的,又不是任意門穿回來。”

她?還在輸液,一聽這話,笑得一抽一抽。

薑語笑勸:“你快消停點兒吧。”

“我怎麼記得你才去過,又跑過去了?”

“狐朋狗友多,到處瞎跑不是正常極了。”

孟儀笑著?,把身子撐直了,靠床頭,看?她?好一會兒。

她?也覺著?怪,好似有什麼話要說?又不好說?似的。真誠一副疑惑表情。

孟儀鬆了氣,還是問她?:“之前我還沒問你呢,回國之後?,李京肆還有再追著?你麼?”

“有啊。”

“啊?那怎麼辦?”

薑語大方認了:“我答應了。”

孟儀眼睛瞪圓,差點以為幻聽,等她?那麼沉默會兒,才反複回思了那句話,“可你不是……”

薑語便?將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從他如何種花,到親自?斷了她?與李五的婚,說?要娶她?。

雖然,目前還隻是從他口中聽來的。

薑語卻事後?想起了,也沒有後?悔的地方。

她?不信這樣高傲的男人會彎腰,但他就是彎給她?瞧,他與她?一起,從高處,跌落到人間,在最俗世的煙火中走一遭。

愛情本身就是一場心甘情願的博弈,無所謂對錯輸贏。且為這麼一個人,孤注一擲又何妨?

她?總要去賭一賭,賭個未來,賭個結局。

賭他的真心熾烈綿長。

孟儀靜靜看?著?她?,竟是沒話說?。

薑語笑了:“你怎麼了,這幅表情。覺得我是跳火坑?”

孟儀搖搖頭,眼底三分驚歎,又三分豔羨,“沒有,我替你高興。我覺得,一個男人,特彆是那麼不可一世的男人,可以為了一個女人,撇下顏麵,做這樣出格的舉動。還有什麼比這更有說?服力呢?”

薑語看?著?她?,也是無言。

她?瞧瞧窗外又瞧瞧天花板,最後?瞧回薑語臉上,歎笑聲?,那笑裡,薑語聽出些苦澀,“我覺得還挺震撼的,我真想不到,李京肆那種人,居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這樣想,我早前勸你的話,到底是對他惡意揣測了?”

薑語回想一下,笑說?:“你早前可沒冤枉他,他告訴我的,是後?天醒悟。”

孟儀一臉“果然如此”地點頭,“人就是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不過就有些人吧,我覺得失去都不能算是失去……”

她?這一段兒,是句句的話裡有話。

罷了又說?,李先生終歸是不同的,他是多情而不風流。她?以前偶然聽人談及,凡事跟過李京肆的,無人講他一句不好,誰不是踩著?他名頭步步高升,那樣絕頂好的男人,就是表麵功夫做做,都叫人一生受用不儘。

他不過是隨性,待誰都情誼稀薄。

到底,薑語是最不一樣的。彆說?是這般金字塔頂的男人,就是當今這個糟糠社?會圈子,能撈出這樣一個人,都大費勁!

有些人好,是他本來就好,隻需那一點真情挖掘,可有些人呢,正反麵反反複複,也瞧不出丁點的不同,單單就是風流紈絝,真真視感情若玩物?。

大概此時最能共情,帶著?不同等的感情與之交往,每一步都踩在懸梁上。薑語可以毅然決然地叫停,她?卻沒辦法?,這般,隻好是自?認倒黴。

孟儀笑著?看?她?,“你也彆這樣看?著?我,我可不是在跟你叫苦。”

薑語寂然不動,一會兒開?口:“說?真的,你要想跟他及時止損,就膽著?做,楊家欠他,孟家欠他,你不欠。他真敢對你怎樣,我也能豁出去……”

“不至於的,魚魚。”孟儀眼底些微笑意,安撫她?的語調,“我沒有特彆地難過,我一早就知?道我與他之間是什麼性質,我從未期待過,哪天他玩不下去了,我也能走得瀟灑。我不是沒談過戀愛,不是沒有過真心,更不是沒被人傷過心。”

薑語不說?話了。

孟儀轉眼看?向緊關的房門,歎聲?說?:“我的生命還那麼長,我不是除了這個男人就一無所有了。我那麼浴血奮戰殺出來的事業,我這輩子不曉得多風光。”

薑語坐靠椅背,見?此也不再相勸,“你是這麼想就好,一個男人算什麼東西,還是一個,垃圾男人。”

孟儀轉頭看?回她?,笑出聲?,想到什麼趣事,“你彆說?,我前不久還聽人講到林起元了,你猜怎麼著??連他都要訂婚了。”

薑語張嘴啊了聲?,不可思議又覺得滑稽好笑,“不是吧,誰家姑娘這麼倒黴?”

“哈哈哈這我倒沒打?聽,不過,即便?就是他,我都覺得比姓楊的好。”

薑語冷哼,能詆毀楊子堯的話,她?一句也不少,哪怕去拉高林起元說?:“他至少還有一畝三地營生呢。”

孟儀更笑得不知?所以。

薑語轉而又肅靜了臉,問:“話說?來,姓楊的是保出來了?”

孟儀說?:“早出來了,人還在國外避風頭。讓周聞景那麼大張旗鼓地鬨一通,當時社?會新?聞上掛著?,楊家人都不怎麼敢拋頭露麵,更彆說?他。”

薑語聳聳肩,“也是活該。”

正恰此時,病房門從外被擰開?,二人止了話頭,視線跟過去。

男人抱好大一捧花,約莫一看?,各色的花種,臉都給擋住,攜了滿身秋涼清寂進來。

帶上門,轉身,稍微將花挪下,歪頭見?著?孟儀同時也瞧見?了薑語,挑起眉,笑聲?還是那一腔惹人厭的輕浮:“喲,薑小姐比我還先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