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敖美滋滋(1+2+3更)(2 / 2)

宮人推門而入,道:“元先生的茶涼了,奴婢為元先生換一壺新的。”

元楮沒有動。

看來蒹葭宮的主人……在盯著他啊。

辛離公子真的隻是一個病秧子嗎?

之後又是幾日過去。

中途皇帝差人來問元楮何時請神,元楮隻說時辰還未到,請陛下擔待。

而這幾日裡,辛敖都沒有上朝。

辛敖並沒有要隱藏的意思,於是不少人漸漸都知曉,他現在不僅總是頭疼,夜晚還會難以安眠。

這日,楚侯終於又帶著兒子來到了辛敖的麵前。

“近日陛下難以安眠,我也跟著輾轉反側起來。子規見狀,憂在心中,竟是大著膽子去求了無極門的元先生,最終從他手中得來一法……”

沒等楚侯把話說完呢。

辛敖便麵色陰沉地開了口:“哦?這無極門竟然不主動為寡人獻上?”

楚侯一僵。

萬沒想到辛敖會說出這樣的話。

辛敖冷笑一聲:“看來寡人要拿他們問一問罪才是。”

楚侯忙道:“陛下且先聽我說完,他們沒有為陛下獻上此法,實在情有可原。”

辛敖垂下目光:“你說吧,寡人聽一聽。”

楚侯聽到這句話,汗水都流出來了,但又不敢抬手去擦。

辛敖真真是個殘暴性子。

他這親兄弟都害怕。

“此法須有一人獻血入藥,同時畫下符文,舉行儀式,才能讓陛下再不受魑魅魍魎的侵擾,安心入眠。而主持儀式的人,會折壽。那無極門人定是不想折壽。此也乃人之常情,他們本是修長生的方士,這壽數是萬萬折不得的。”這麼一段話,楚侯卻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完。

生怕其中有哪句話說得不對,辛敖不僅讓他滾,還要打斷他兩條胳膊。

“一邊折壽數,又一邊修長生,不是應該把折的壽數都補上了嗎?”

楚侯:“……”

是、是有幾分道理。

但哪有這樣詭辯的?

楚侯忙抬頭望去,便瞧見了一直坐在旁邊,不聲不響的帝姬。

她得寵。

罷了。

楚侯又低下頭去,不敢與烏晶晶爭辯。

“方士能通天地鬼神,罷了,寡人還是不願與他們結仇。可他們若是不願意主持儀式,那又該由誰來貢獻出壽數?”辛敖問道。

楚侯聞聲鬆了口氣,忙道:“便讓子規去罷。”

辛敖:“哦?讓侄子折壽數,這也並非寡人所願啊。”

楚侯躬身,語氣誠懇地道:“您是他的叔叔,何況他又一心愛慕帝姬。若是能為陛下獻上壽數,一解陛下近日的憂愁,想必將來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烏晶晶一下頓住了。

唔。

什麼叫□□慕帝姬?

誰愛慕我?

哦,楚侯方才說的是他的兒子規。規是哪一個來著?烏晶晶想不起來了。都怪這人的兒子實在太多了。

這廂辛敖沒有立即應下。

他故意沉吟片刻,方才道:“好罷,便依你所言試一試。寡人也正好瞧一瞧,這無極門的本事究竟有多高。”

楚侯應了聲,臉上的喜色幾乎要壓不住。

他匆匆告退,說是要回去準備儀式。

“等等。”辛敖突然出聲。

楚侯不得不頓住了腳步。

難道他又反悔了?

皇帝已經好多日子都沒睡好了,加上頭疾,再不解決的話,他還能撐得下去?

“寡人的臣民都對這無極門好奇得緊,既然要舉行儀式,不如便在淨法壇擺下吧。眾人都可前來觀之。”辛敖道。

楚侯一呆,他咽了咽口水,隻得道:“是,是。”

“對了,還有一事。”辛敖盯著他,“楚侯如何知曉,寡人是受了些魑魅魍魎的侵擾?”

楚侯背一僵,道:“古籍之中曾記載過,有一位將軍,殺人無數。未近不惑之年,就因頻頻看見被自己殺死之人的魂魄,以致驚恐不能安眠。不到半月便死去了。於是我憂心陛下也是這般。”

“楚侯每日裡讀的書倒是多。”

“是、是……每日裡也沒什麼彆的事做,便隻好翻一翻古籍了。”

“哦,去吧。”辛敖今日算是難得的言辭溫和了。

都沒有叫他滾。

楚侯心道。

想來應該是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楚侯回去之後,準備了不到兩日,便要舉行儀式了。

他為何這樣急是有原因的。

紀侯對待無極門也十分熱切,誰也不知道無極門最後會選擇倒向誰。

從無極門入城那一刻起,楚侯便坐不住了。

他迫切地要鞏固地位,贏得更多的籌碼。

帝姬就是這個最好的籌碼。

到了舉行儀式這日,薛公府上的門被早早地敲開了。

來人不問薛公,隻問:“清姬可在?”

門內奴仆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越姬的女兒。

可哪裡有直接上門來尋人家女兒的?

“這是無極門元君要我親自送到清姬手中的函劄。”來人道。

聽見“無極門”三個字,奴仆麵色微變,不敢再作停頓,忙轉身通報去了。

不多時,薛公便領著越姬親自出來迎了。

“可到裡頭小坐,吃上一杯茶?”薛公分外熱情。

來人擺擺手,隻道:“事務纏身,不敢停留。還請清姬親自收下函劄。”

薛公心頭一淩,心道那位元先生待清姬果真不同。

薛公忙轉身命人將清姬請來。

清凝來得倒也快,她在眾人注目下,緩緩接過了函劄,再拆開來。

“寫的什麼?”薛公迫不及待地問。

清凝麵色平靜:“是一封請書,請我前往淨法壇觀看儀式。”

薛公大喜:“好!好!快快收拾一番。”近日,淨法壇中舉行驅邪儀式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眾人都想去觀禮,但卻不是誰都能去得了的。

上回在楚侯生辰宴上,無極門那一舞撫去眾人心頭的躁意,已經足夠叫人覺得震驚了。

多少人都盼著能再多瞧一瞧無極門的那些個神秘儀式呢。

“我們都能去麼?”越姬問。

清凝很想說不能。

但偏偏那位元先生給足了他們排場。

清凝:“……能。”

越姬這才真心實意地笑了,道:“極好,極好……”似是也有什麼盤算。

淨法壇原本是前朝修起來的。

那裡曾是前朝一位太卜的居所,後來朝代更迭,那位太卜也因為年紀太大過世了。但淨法壇仍被認為是極為純淨,能通靈氣的所在。

清凝踏進去便禁不住嗤之以鼻。

哪裡有半點靈氣?

這時薛公拽了她一把:“低頭。”

清凝便知,應當是那太初皇帝來了。

她雖然心中不甘願,但也知道在一個地方,便要遵循一個地方的規矩。

清凝低下頭,隻聽得眾人朝拜的聲音。

她在這些聲音中一並跟著下跪、叩拜,心中愈發厭憎這花緣鏡中的世界。

人間帝王也配這般大禮?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家才慢慢抬起了頭。

高台之上,擺著兩扇屏風。

屏風後隱約能瞥見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又一道纖細的身影,還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是隋離!

“怎麼放了屏風呢?”身旁的越姬喃喃道。

清凝轉頭看她:“母親很失望?”

越姬垂下眼,道:“清姬,你是知曉的。你知道我想看什麼。”

想看什麼?

想看太初皇帝露出備受折磨的憔悴的神色嗎?

清凝總覺得有不大對勁的地方,但一時又梳理不清楚。

這時候楚侯帶著兒子來到了壇中央。

楚侯的兒子名規,大名辛規。

辛規先是拜見了皇帝,然後又朝元楮的方向跪了跪,行了大禮。

清凝不免也順著方向往元楮那邊看了一眼。

元楮還同她笑了下。

清凝本來要移走視線,但突然,她變了主意。她回頭也還了元楮一個笑容。

壇中氣氛愈發肅穆。

辛規起身握住一支極粗的筆,開始在壇前畫符。

那筆身粗壯,要使勁兒可不容易。不一會兒功夫,辛規額上便掛滿了汗珠。可他不敢擦。

父親說了,元先生在看著他。

莫要讓元先生失望。

更不能……更不能在帝姬跟前出醜。

高台上,烏晶晶看著他的動作,頓時被勾起了被隋離教寫字的恐懼。

她得吃點兒甜的。

烏晶晶低頭往嘴裡塞了一顆蜜餞。

辛敖拍開了她的手:“那個難吃,吃這個。”

烏晶晶:“好哦。”

辛敖又問隋離:“吃不吃?”

隋離:“……”

這對“父女”,一個賽一個沒心沒肺。

烏晶晶小聲同辛敖嘀咕道:“他畫符好慢。”

辛敖也極為瞧不上:“身無二兩肉,風一吹就倒,自然畫得慢。”

烏晶晶懶懶打了個嗬欠:“還要畫上多久啊……”

“叫你哥哥講故事給你聽。”辛敖道。

隋離:“……”

隋離動了動唇:“說女仙飛紅一把火燒了半個不周山……”

這一講就是小半個時辰,辛敖還禁不住在一旁點評道:“這故事新鮮。”

隋離:“……”

因為高台離著有些遠,底下人隻能隱約聽見上麵有說話聲。

在這般緊張又嚴肅的場合,打死他們也想不到上頭在說什麼。

辛規此時終於畫完了符。

他一屁股跪坐在符文間,從元楮手中接過匕首,咬咬牙,狠狠心,扯開衣襟,當眾劃破了胸口,血滴落,流入金器之中。

“規獻……獻心頭血給陛下。”辛規雙手奉上,然後眼巴巴地盯住了屏風後的纖細身影。

他知曉那是帝姬。

今日一過,她該知曉他的忠勇了。

那碗血很快被宮人捧到了辛敖跟前。

辛敖問隋離:“這東西當真有用嗎?”

問罷,他又覺得奇怪。他都不知道的東西,隋離能知道?

隋離:“有。”

他起身,擋在辛敖身前,抬手將那碗血打飛進了痰盂之中。

“人人的血都一樣的效用,更不必取心頭血。其本質不過是借血光的煞,來壓住陰煞。”隋離道。

辛敖一笑:“哈,寡人還以為這種時候,應當是用那越純淨的血才好呢。”

“陰煞之物,並不受純淨之物的克製。越是凶煞之人的血液,便越有克製之效。”隋離頓了下,方才道:“既是如此,用自己人的血就是了,又何必用外人的?”

烏晶晶大為讚同,連連點頭:“是啊是啊,誰知曉他的血是臟的還是臭的呢?”

烏晶晶話音甫一落下,便見隋離自己取出一袖中劍,抵住了手腕。

烏晶晶“啪”地一下將他的手打開,自己在袖中劍上撞了下。

她的指尖立時便流出了血。

隋離眉心一皺,辛敖也變了點臉色。

偏她渾然不覺,還道:“快接,快接!莫掉在案上浪費了。”

辛敖忙歪著頭去接。

隋離:“……”

隋離:“夠了。”

他一把掐住了烏晶晶的手指。

辛敖本來還不大高興,他舔了下唇,哈哈笑道:“你幼時吃不夠奶,入夜抱著我的腿咬我的肉。你那牙,還不如豆子大呢,啃得癢癢的。有一回寡人有些受不了,就把手劃個口子讓你吸。後來叫軍師看見了,還對著寡人好一頓說教……今日帝姬也算是報了寡人當日以血養育之恩了。”

辛敖說著還覺得美滋滋了起來。

隋離:“…………”

辛敖又指著隋離道:“辛離要為寡人獻血,寡人心下也是很快慰的。到底沒白養了你們兩個!隻是如今你們長大了,倒也不好再抱起來親了。”

他同隋離道:“你也莫苦著臉,你總是這裡也病那裡也痛的,帝姬是怕你一刀子下去,明個兒就去見閻王了。這是疼惜你呢。咱們帝姬是個好帝姬。”

說罷,辛敖還是沒忍住,用粗糲的,帶著厚繭的手指掐住烏晶晶的麵頰,狠狠搓了兩下。

隋離胸中的不快,刹那間煙消雲散了。

他垂眸,掏出帕子給烏晶晶擦了擦手,道:“嗯,我知曉她疼惜我。”

烏晶晶被一個捉住了手,被另一個掐住了臉。她張張嘴,唔唔啊啊沒能說得出來。

隻好氣鼓鼓地盯住了他們倆。

她不是做了好事麼?不是在誇她麼?還抓著她做什麼?

高台之下的眾人因隔著遠,又有屏風阻絕視線,他們隻瞧得見身影攢動,但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時紛紛伸長了脖子。

這當真有效麼?

陛下的“病”能治好?

楚侯父子是全然不懷疑的。

楚侯捂住了辛規的胸口,還低聲同他說呢:“且再忍一忍,今日忍過去,你便如乘青雲了。”

就在眾人等得都覺得腿麻的時候,屏風後終於傳來了太初皇帝冰冷的,洪亮的,一如往昔般威嚴可怖的聲音:“寡人飲過之後,心下清明了許多。”

眾人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

無極門……無極門當真這樣厲害?!

“且觀後效罷。”辛敖又道。

不錯,還要往後看看才知道呢……

眾人一激靈。

元楮目光閃爍地看了看這位皇帝。

並不是那樣好糊弄的啊。

楚侯與紀侯是從何處生起來的勇氣,認定了自己比太初皇帝更厲害,將來必然能篡位成功的?

儀式到此就結束了。

眾人先恭送著太初皇帝一行人離開,而後他們才各自散去。

清凝沒有急著走,她步子一轉,道:“我有話要同元先生說。”

薛公也不攔她,道:“去罷。”

他捋了捋胡須,望著清凝的背影,眼底生出了點點亮光。

隻越姬心思一早不在這裡了。

她盯住了烏晶晶的背影。

年歲漸長,帝姬便越是像極了元妃。

她就是元妃的孩子吧?

我要如何才能同她相認?如何才能叫她知曉,她與太初皇帝有著血海深仇?

那廂清凝走到了元楮的身前。

她露出笑容,道:“我知曉元先生要什麼,可否請元先生也幫幫我呢?”

元楮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清姬一向如此傲慢嗎?”

清凝心下一顫,忙也收住了笑容。

她傲慢嗎?

元楮並不糾結於這個問題,好像對她極為包容一般。元楮又問:“你要我幫你什麼?且先說來聽聽。”

有兩樁事。

可方才元楮提及她的傲慢,她便不敢一下全說出來了。萬一觸怒了這人,之後還會多出麻煩。她隻要不惹著他,他就能為她所用。

這兩樁事,一則,治隋離道君的病體;二則,殺了烏晶晶。

清凝糾結片刻。

她道:“能替我殺了那位帝姬嗎?”她頓了下,接著道:“元先生的圖謀裡,這位身有金光的帝姬本來也是一大阻礙不是嗎?如果沒有了她。陛下自然就會更依仗無極門。而不是去依仗那虛無縹緲的金光。”

……

另一廂,楚侯扶著兒子回到了府中。

他們前腳方才進門,後腳皇帝的賞賜就到了。

楚侯心下一喜。

先讓辛敖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再讓他恢複如初。這威力果然大!

此時內侍抬臉,衝著楚侯父子笑吟吟道:“陛下的意思呢,為了以備不時之需,還請辛規公子再多流兩碗血出來,好叫奴婢帶回去。”

臉色蒼白的辛規聽見這句話,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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