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駿駿被劉川屛帶走一回之後,宋清連就把兩個兒子看得很緊,雖然他們都說劉川屛已經離開開州,她還是寸步不離地守著,生怕有個閃失。
向陽幼兒園開園了,她不再和婆子去收乾貨賣乾貨,所有精力都放在幼兒園和看管孩子上。
這一天,幼兒園才剛放學,宋清連才十來分鐘顧不到兄弟兩個,駿駿又不見人了。
宋清連心跳加速,連同園裡另外兩三個老師一起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她急得臉色都變了,正好丁奉國從南苑回來,讓她不要著急,這麼大的小孩兒聽不見叫聲,是不是在哪兒睡著了。
一個老師說,駿駿中午跟彆的小孩兒玩紙牌,都沒睡覺,這會兒應該累了,說不準還真的躲哪兒睡覺呢。
宋清連連忙到三樓的一間小屋,平時她看管孩子們,都會在那裡休息。
進屋裡一看,駿駿果然趴在床上睡著了,手裡還拿著紙牌。
宋清連歇下一口氣,眼角禁不住有些濕潤,駿駿是長子,長得像他爸,生下來,爹疼奶奶愛,性子比小象驕縱些,快六歲了,估計是叛逆期,總是要跟她頂嘴,有時候她氣得夠嗆,可孩子沒有爹,她又不忍心叫他受罪。
丁奉國默看了一會兒,說:“我聽林廠長說,駿駿上回被人帶走了,你要是擔憂,咱倆就領證結婚,那人要是再敢動這個心思,我收拾他一頓。”
他出車回來,都會過來給她幫忙,但也僅限於此,兩人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不要說摟抱,說話還是客客氣氣的。
宋清連掀起眼皮,幽幽道:“算了,他要來,我們關起門來,躲得遠遠的就是了,招惹他沒好處。”
“咱們不招惹人,但也不怕人來招惹,你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
她歎一口氣,“當初九堯把他打了半死,聽說治了大半年才好起來,這仇算是結死了,現在趙賢就差一口氣,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來,我就盼著劉川屛出了氣兒,不要再回來找我家的麻煩。”
“該來就來,你也不要發愁。”
宋清連想起劉川屛說拿她倆兒子換他兒子那些話,心裡總是堵著一層陰鬱,伸手摸摸兒子的頭。
“今天太忙了,沒顧上給你做糯米糍,今天我婆子在家裡,就不留你吃飯了,明天我做好,出車前你再過來拿。”
丁奉國卻道:“你婆子在也沒關係,宋叔和你弟我都見過,她也該知道我和你處對象,吃一頓飯總不能趕我。”
宋清連:“……當然不會趕你,我是擔心你不自在。”
“沒啥不自在。”
他這麼說,宋清連歲雖覺得彆扭,也不好再攆他。
宋清連的婆子姓莫,老頭子原先是印刷廠的職工,去世之後,除了給兒子建的這一處宅子,還留下了一間單間宿舍,因為印刷廠離城北的乾貨市場近,莫婆子平時住在那裡,得空了才回來看看孫子。
出於私心,她存著讓宋清連獨自帶大兩個孫子的心思,看到宋清連帶回來一個身板挺直的男人,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裡著實不好受。
她和宋清連處得還可以,知道兒媳婦還年輕,遲早有這一天,兒子死後,宋清連相了好幾個,都不了了之,也有人來家裡找過她,但主動帶回家裡來的,這是頭一個。
宋清連給她介紹了丁奉國,隻說他在運輸隊運輸隊,經常給三晚幫忙的司機。
丁奉國和她打招呼,“大娘。”
莫婆子嘴角動了下,“哎,進屋裡坐。”
她轉身往廚房裡去,撈起泡好的筍乾,放在竹籃裡瀝水。
宋清連給丁奉國泡了茶,便走進廚房去看有什麼菜,碗櫃裡放著一碟油渣,還有今早剩的兩張蔥油餅,她婆子又泡發了筍乾,切了冬瓜,本來兩大兩小,夠對付一頓晚飯了,可今晚上不一樣,丁奉國一個大男人,這點菜哪裡夠吃。
“媽,我上東頭瞧瞧,還有沒有人賣肉,切一點回來炒筍乾。”
莫婆子頓了下,“去吧,要是有豆腐,再買兩三塊回來悶雞蛋。”
宋清連應下,出門往東頭走,賣肉得快收攤了,她用兩毛買下一塊後腿肉,沒有豆腐,她又上菜地裡割了韭菜,拔了兩個蘿卜,心想,韭菜跟雞蛋一起煎,再來一道悶茄子,這就能做出四道菜來了。
進了家門,她在水泵邊洗菜,駿駿拿著紙牌走來,蹲坐在她身側,說:“媽,你以後和丁叔結婚,是不是就不要我和小象了?”
宋清連眼皮子一跳,斥道:“我不要你們,你上大街當乞丐去?”
駿駿童言童語,“那我奶奶說,你不要我們了,以後我和小象跟她去住印刷廠。”
宋清連憋了一會兒,“是她胡說,你倆是媽生的,長大之前都跟著媽。”
“那我奶奶還哭了!”
宋清連:“……”
她這個婆子沒彆的毛病,就是喜歡自怨自艾,矯情起來總當著孩子的麵抹眼淚,歎她命苦,死了男人,最後連兒子也死了。
宋清連不一樣,她男人死的時候,她也曾經撕裂哭鬨過,但過後,再沒有在孩子麵前流過一滴眼淚。
飯菜上了桌,她不想冷落了婆子,免不得多招呼她一些,叫駿駿往她碗裡夾菜。
莫婆子:“行了,行了,吃不了那麼多咧。”
話是這麼說,她臉色淡淡的,也不甚招呼丁奉國,不像主人家,倒像是來做客的。
丁奉國突然說:“大娘,我找人看了日子,過幾天,我就上家裡來看親了,到時候您休息一天,在家等我。”
宋清連臉上霎時一僵,送到嘴邊的飯也吃不進去了。
莫婆子嘴巴動了動,“我到村裡收乾貨,到時候不定有沒有空,不打緊,把她爸她妹子弟弟叫回來就行。”
“他們得叫,您也不能少。”
“看情況,趕得及我就過來。”
丁奉國笑了聲,“不礙事,我有車,到時候去給你拉回來。”
莫婆子:“……行。”
這男的沒成過家,上她家裡來,話沒多少,聽到說家裡沒人了,她原以為不用啥禮數,隨意可應付過去,沒想到這人一點也不慫,沒有一點退讓的意思,以後這個家,不定還回不回得來。
沒幾天,運輸隊朱大姐上了宋清連家裡來,和宋世邦說下看親的日子,於是,宋家人又集聚一堂,接待了丁奉國和朱大姐。
林晚雲硬是熬到很晚才回了家,她和宋九堯要離不離的,她本來不願意回去的,可說起來,因著她,丁奉國才和三姐處了對象,他來看親,她不回去,總是說不過去。
宋清枝是頭一回見到丁奉國,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許多,好到她拉下臉對自己男人,又暗自後悔自己嫁錯了人。
三姐從一個啥也沒有的寡婦,搖身一變,變成了幼兒園園長,還找了一個頗有陽剛之氣的頭婚男人,這顯得她過得更慘了,可不是叫她眼熱。
說到底,這都是林晚雲給她找來的,宋清枝看見家裡變成幼兒園,自己沒落到一丁點好處,雖是自己三姐在經營,她心裡也是不舒坦。
再看林晚雲,丁奉國一走,她的臉就不好看,好像家裡人欠了她好多錢沒還似的。
宋清枝看她更不順眼了。
看見林晚雲走出院門,她便跟在身後,“三晚,那天我說的話你往心裡去了嗎,宋九堯咋出遠洋去了?”
林晚雲才一條腿要跨上摩托車,聽了這話兒,又把腿放下了,回過頭去,目光涼涼看著宋清枝。
她這個眼神,宋清枝不禁有些發虛,嘴角下意識浮起一抹勉強的笑意,“就是叫你倆先離婚,趕緊去做了法事,隻好過了這個坎,家裡就都放心了,我爸還等著抱孫子咧。”
林晚雲下巴稍稍抬起,眸光涼如水,“三姐,他為什麼出遠洋,你是他姐姐,怎麼他不跟你說一聲呢,還要你來問我,我又不是你弟媳。”
宋清枝噎一嗓子,“咋說話咧,誰說你不是我弟媳了?”
她突然發火,“我不是!”
宋世邦在水泵那洗著鍋,聽見這個聲音,放下鍋,走出院門去,狐疑看著兩人,“咋的了?”
林晚雲咬著牙,兩眼冒出了水光。
光線不夠,宋世邦看不清,隻覺得她不高興,三晚嫁進來一年了,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偶爾任性,卻不是什麼小氣記仇的人,高興不高興的,她都不會這麼大聲和家裡人嚷嚷。
“老三,你跟三晚說啥了?”
宋清枝離得近,看清她眼睛裡的淚水,更是心虛了,“我沒說啥啊,這不是,我問她九堯咋出遠洋去了,上回劉川屛上咱家裡來,三晚不讓他上廁所,劉川屛可氣壞了……”
為了不讓宋世邦擔憂,劉川屛上家裡去的事兒,還有宋九堯翻車的事兒,姐妹幾個都沒有跟宋世邦提過,就連這一回,宋九堯出國,她們也隻是說,他出去做買賣。
宋世邦臉色一斂,“他上家裡來了?”
“可不是,還把駿駿帶走了,還在九堯車裡動了手腳,趙賢都快斷氣了。”
宋世邦話音轉涼,“你們咋不跟我說,我要是知道,下山來打死他,留著這人作甚!三晚,你做得對,跟劉川屛咱不能輸了氣兒,是他先招惹咱家。”
林晚雲壓抑著抽泣聲,淚水卻憋不回去,滾落臉龐,伸出手一指,“爸,她叫我和宋九堯離婚!”
宋清枝:“……”
宋世邦愣了下,“咋叫,她咋叫你離婚?”
她雙肩快速聳動,牙齒克製不住打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沒叫她離婚,算命的說宋九堯命裡有一劫,叫他離婚了,做個法事給他解了……”
宋世邦:“胡說八道!是他的劫就讓他自己渡,離什麼婚!”
宋清枝為自己辯駁一句:“那誰不是擔心他,我是他姐,不想讓他過好日子不成?”
“你要是想胡鬨,就在你家裡鬨,彆回來鬨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