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雲二弟定親這一天,林晚雲帶著宋九堯兩父子上了嬸子家,定親結束後,一家子跟著牛翠芬回了林老大家。
牛翠芳趁著宋家父子倆在院子裡和林老大家兩孩子玩耍,把林晚雲拉到一旁。
“咋回事,村裡人說你鬨著要和宋九堯離婚?他啥都不給你,連狗都不給?”
林晚雲:“……”
果然,張婆子那張嘴出不了好話,要不是她在廠子裡乾了那麼久,活兒乾得叫人挑不出毛病,她就把她給開了。
“你可彆學大白,離了婚找不到男人叫人指指點點。”
“什麼叫找不著男人,那是她不願意找,她要掙錢還債。”
“彆說那沒用的,你們以為你們不會老?年紀大了誰還敢娶,你要是再離婚,我比你嬸子還沒臉,你二哥要離,你也離!”
林晚雲愣了下,“我二哥要離婚?”
“可不是,馬鳳菊吃飽飯了就折騰你二哥,今兒要離婚,明兒要回娘家,你二哥煩了,這一回,她回娘家一個月了,也沒去接她回來。”
“……她不是要生了麼?”
“可不是,要說平日,我也懶得管他們,可她懷著孩子,呆在娘家裡,可不叫彆人看咱家笑話,你還是叫她進廠子乾活吧,自家嫂子不能進,掙太多錢,彆人也戳你脊梁骨。”
林晚雲哼了聲,“戳就戳,又不是戳我脊梁骨我就駝背了,她進廠子,我每見一回心情就不好,還怎麼上班?”
她心裡念著林老大的好,對牛翠芬也當媽一樣對待,但是林老二對原主並不好,當初她也受了老二家兩口子的氣,現在叫她以德報怨,要是給點東西就算了,想要進她的廠子,門兒也沒有。
牛翠芬見她口氣這樣硬,知趣閉嘴,又偷偷和宋九堯提了一下,二嫂沒活兒乾,在娘家裡呆著,如果養殖業他爸那邊還要人,叫她上去幫忙也行。
宋九堯聽著隻含糊點頭,拿彆的話蓋過去了。
和林晚雲結婚兩年有餘,他難道還看不出林老二兩口子是什麼樣的人麼,平時不把林晚雲當妹子,到了需要幫忙的時候卻一點兒也不含糊。
當初,山上養殖場剛做起來,他爸忙不過來,需要幫手,林老大兩口子二話不說就上去幫忙,林老二兩口子裝聾作啞,後來馬鳳菊想進製衣廠,林晚雲沒讓進,馬鳳菊在村裡說了一通大白二晚的壞話,放話說廠子做不得久。
他介紹她娘家弟上慶山做活兒,那小子也是爛泥扶不上牆,偷雞摸狗的事兒沒少乾,最後嫌累,自己跑了。
這樣的人家,他就算閒得沒事兒乾了,也不會再搭理。
林晚雲正帶著兒子在院裡玩兒,牛翠芬突然從廚房裡跑出來。
“二晚,你拿個筐,上咱家地裡拔兩根蔥,再拿四五個茄子,剩點肉餡兒,我做茄子釀。”
林晚雲頭皮微緊,“媽,你去吧,我好久沒上地裡,拔錯彆人的蔥就不好了。”
“咋會拔錯,就你們以前就個舊小學,公廁後頭那塊地。”
她眉頭鎖了起來,“我不去,廁所那麼臭,我怕我吐了。”
牛翠芬火大了,“我看著火咧,那公廁都倒了多少年了,咋還臭到你吐,回家來你還擺你林廠長的架子!”
宋九堯跟在牛翠芬身後,壓了壓唇線,“媽,你彆生氣,林廠長聽不得公廁這個詞兒,你告訴我在哪兒,我去給你拿。”
牛翠芬:“……我咋跟你說,你倆一起去吧。”
“行。”
林晚雲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來,牛翠芬就轉身回去看火了。
宋九堯抱起兒子,“走吧,拿上菜籃子。”
林晚雲磨磨蹭蹭,進廚房拿了一個竹菜籃,跟在父子倆身後。
她也沒有那麼金貴,聽到公廁就能吐,而是,她隻知道現在的小學學校,根本就不知道原主讀書的舊小學在哪個方向。
看到大侄子在巷子口和彆的小孩兒玩紙牌,她靈機一動,“大鵬,你過來!”
大鵬聽見姑姑在叫他,收了紙牌,忙不迭跑過去,“小姑姑,你們上哪兒去?”
“你奶奶叫我們去摘點菜,你跟姑姑去,宋長淵想跟你玩兒呢。”
大鵬:“好啊,小姑姑,宋長淵不能玩紙牌,他都不會,隻會把紙牌放嘴巴裡咬。”
林晚雲拐著彎兒,道:“不給他玩,大鵬,你不是經常和奶奶上地裡摘菜麼,今天你幫小姑姑拔蔥,行嗎?”
“行啊,我還會拔蘿卜!”
林晚雲暗暗鬆一口氣,“你真厲害。”
出了巷子口,宋九堯停下步子,“往哪兒走?”
林晚雲拿手戳戳大鵬,“大鵬帶路,菜地往哪兒走?”
大鵬昂首挺胸,擺臂往前,“一二一!跟我走!”
林晚雲學著他的樣兒,“一二一!跟大鵬走!”
宋長淵正咬著手,看見那架勢,以為是在逗他玩兒,把手拿出來,咯咯咯笑了起來。
宋九堯:“……”
“一二一!一二一!”
林晚雲回過頭,拿手指著宋長淵,“不準笑!”
宋長淵笑得更厲害了,咯咯咯變成了嘎嘎嘎。
宋九堯忍俊不禁,親一下他的小臉蛋,“再笑,再笑就笑岔氣了。”
村西頭破舊老房子,堆滿了玉米杆,電線杆上頭,電線往四麵八方延伸,密密麻麻的,再過去就是穀子晾曬場,以前這裡很熱鬨,現在家家戶戶都起了磚房,這裡便很少有人來了。
拐過一個彎兒,大鵬站定了腳,“小姑姑,到了,要摘什麼菜?”
林晚雲:“……到了?”
“到了啊,這就是我家菜地,你不知道麼?”
林晚雲環視一圈,覺得不太對,這裡挨著山,還有一條河,哪裡像舊小學的樣子,再說,地裡也沒有見到蔥的影子。
“大鵬,你是不是帶錯路了,我們是要去公廁那個菜地。”
大鵬:“那我們一二一錯了,那是婆離地,不是這裡。”
“……”
宋九堯看著她,“林二晚,你是不是不記得菜地在哪兒?”
她眼神躲閃一下,“我家菜地太多了,我哪裡記得那麼多,再說,我媽很少叫我上地裡來的。”
他默看她一會兒,“菜地多,難道你讀的小學也多?”
林晚雲嘴角顫了下,垂下眼去。
宋九堯歪著脖子瞅她,“又不是傻子,我沒見過誰能把自己讀書的學校忘掉,你不是天下奇才?”
小學忘了,中學也忘,連自己的生日都能忘,可不就是個傻子。
林晚雲下巴稍抬,“就是忘了,人的腦容量是有限的,有一種奇才,就隻記得想記得的,彆的都忘了,我就是那種奇才,你能如何?”
反正她也圓不回來,索性放棄,胡攪蠻纏。
宋九堯嘶地一聲,“我懷疑你是千年老妖。”
林晚雲咬著牙,又氣又笑,“你才是!”
他一個氣聲,“不活個千年,怎麼敢忘掉自己的小學?”
大鵬:“什麼是千年老妖啊?”
林晚雲緊緊抿了抿嘴,“走啊,再不拔蔥回家,你那個奶奶要拿鍋鏟打我們了!”
宋九堯跟在她身後,驀地一笑,“林二晚,他那個奶奶不是你親媽?”
林晚雲偷偷微微發緊,肩後有些空虛,好似被他看穿了一個洞。
“她不是。”
“你親媽在哪兒?”
她默了片刻,“她不在這個世界。”
宋九堯把兒子往上掂了掂,“你爸爸呢?”
那個叫她寶貝的爸爸,難道也在另一個世界?
“我爸爸,他死了。”
“……”
她沒有回頭,在暮色中,沿著田埂往前走,“我爸爸,他是個很厲害的人,他是碼頭工人出身,二十出頭就在碼頭上混,國營碼頭,彆人能過一天是一天,可是他為了能辨彆清楚貨運上的英文單詞,自學了英語。”
林晚雲的目光漫向濃色的山林,“後來他發現了一單錯發的貨物,那是一個大單,貨款達到百萬,公司獎勵他,讓他升了經理,慢慢的,他的職位越來越高,後來他自己出來創業,成了當地最有名的億萬富豪,衣錦還鄉,給每家每戶發一萬塊過年。”
大鵬懵懵懂懂的,問:“姑姑,你爸爸是我的爺爺嗎?”
“不是。”
她回過頭去,與身後的男人四目相對,“宋九堯,你信麼,我老家的人都把我爸當成活財神。”
宋九堯無聲看她一會兒,那雙眼睛黑且亮,性情靈氣還帶著幾分絕世傲氣,如半山腰上的淩霄花。
他兒子也長了雙跟她一樣,能叫人陷進去的眼睛。
他微微提嘴,“這麼說,你是億萬千金?”
她嘴角一撇,“對,我爸三十五歲才生了我,我一出生就是億萬千金。”
宋九堯挪開眼,無聲扯嘴笑了笑,“那我高攀了,一盒雪花膏就敢去定了你。”
林晚雲一個氣聲,“就是,你三姐還說我收了你的電風扇,是想占你的便宜,我林晚雲犯不著,我拿出一點點家產,就能砸死你們。”
兩人無聲對視。依誮
宋九堯腮幫子動了動,“林二晚,天還沒黑完呢,就做夢了?”
她抿出一個笑意來,“人還不能做點白日夢麼,你乾嘛要點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