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牢(2 / 2)

苦澀、酸麻、窒息、後悔……

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從上而下地覆蓋了他,他張了張嘴,良久,隻發出了一聲幽長的歎息:“多謝公公成全,朱公公的情,我將一輩子銘記在心。”

“倒也不至於。”太監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沒再和溫良說什麼,而是走到前麵對車夫低聲說了幾句話。

很快,馬車行駛起來。

溫良伸手掀開旁邊的窗簾,探頭往外看去,隻見周遭的

景色都在後退,不久前和他說過話的那些士兵也轉頭看著他,不一會兒便被馬車遠遠甩在了後麵。

馬車暢通無阻地通過宮門,朝裡而去。

溫良放下窗簾,心事重重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太監就坐在他對麵,也沒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

馬車停了下來。

太監並未睡著,感受到動靜後立即睜開眼睛,他看向溫良:“下車。”

溫良趕緊點頭應了一聲,隨即跟在太監身後下了馬車。

環顧四周,隻見這裡偏僻寂靜,除了守在牢外一群士兵外再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但能看見暗灰色的圍牆高得遮天蔽日,站在這圍牆中,窒息感如影隨形,猶如一隻無形的手掐在溫良的脖頸上。

溫良張著嘴,還是感覺喘不上氣來。

這裡的環境太過壓抑,他剛從馬車上下來,就有些受不住了。

不過領路的太監似乎去多了這些地方,習以為常地走過去,對著其中一個士兵耳語了一會兒。

那個士兵看了眼身形僵硬的溫良,點了點頭,轉頭喊來了一個士兵。

那個士兵對太監道:“公公,這邊請。”

太監抬腳要走,又倏地想到什麼,回頭見溫良還傻傻地站在原地,頓時不悅地開口:“還不走?公子這是要奴家找人來把公子八抬大轎地請進去嗎?”

溫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趕忙跟上了太監的腳步。

其實這裡是關押重刑犯人的地方,被喊作天牢,古往今來,這裡關押了不少皇親國戚或曾經權傾一時的大官,環境也不是那些關押尋常百姓的普通牢獄能比的。

不過當溫良走進來後,還是被空氣中那股明顯的味道熏得用食指堵住了鼻子。

雖然這裡的格局看上去和普通府邸沒兩樣,桌椅床櫃也一應俱全,但是這裡陰暗、潮濕,時不時有黑色爬蟲一閃而過。

溫良從小便害怕那些蟲子,他止不住地打了個哆嗦,趕緊搓了搓手臂,試圖用這個動作來逼退身上已經起來的雞皮疙瘩。

領路的士兵和太監並未注意到溫良的情緒,確切來說應該是他們壓根不關心溫良的想法。

直到來到一間屋子外,領路的士兵才停下腳步。

太監也在士

兵身後駐足。

隨後,士兵從腰間拿出鑰匙串,找到其中一個鑰匙,打開了掛在房門上的沉重鐵鎖。

士兵做了個手勢:“時間有限,務必長話短說。”

太監站著沒動,轉頭看向走在最後的溫良。

溫良沒想到自己苦苦奔波了那麼多天,此時卻如此輕易的就要見到時錦,他腳步飄忽,恍若做夢一般,在士兵和太監的注視下緩緩走入屋內。

屋內潮濕難聞的氣味比外頭更甚。

溫良放下堵著鼻子的手,硬著頭皮往裡走,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略顯陳舊的桌椅和櫃子,桌子上有幾碟已經涼透的菜肴,似乎沒被人動過。

溫良格外局促不安,有生以來頭一回連雙手如何擺放都不知道,他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到桌邊,在這間安靜的屋子裡並未瞧見時錦的身影。

但他瞧見了一間內屋,應該是供人歇息睡覺的地方。

溫良轉身朝著內屋走去,掀開擋在中間的薄布,一眼就發現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個人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溫良見狀,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隻見那個人沒脫鞋也沒脫衣服,側身躺在床上,背影對著他,沒束的黑發散落在繡花枕頭上。

溫良猶豫片刻,清了清嗓子,喊道:“瑄王。”

那個人沒動,也不知是否聽見了他的聲音。

溫良緊張得聲音都在發抖,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麵對時錦,從前他都是遠遠地看著被眾人擁簇的時錦,可望而不可及。

他暗地裡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他再次說道:“瑄王,恕我冒昧,我有話想對你說。”

那個人仍舊沒動。

溫良遲疑了,他想時錦也許真的睡著了,可倘若時錦就這麼睡著,他跑來這裡說出這麼一番話又有何意義呢?

“瑄王?”溫良探身上前,欲喊醒時錦,“你可否醒來聽我說幾句?我想說的事非常重要,你聽了便能明白……”

話音未落,溫良冷不丁對上一雙睜開的眼睛。

溫良嚇得尖叫一聲,連忙後退數步,眼睜睜看著時錦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坐到床邊,黑發披散在他的肩膀上,他臉色蒼白如紙,兩眼空洞,嘴唇發紫且乾裂,

下半張臉滿是胡須,整個人看著頹靡至極——哪兒還有從前翩翩公子的影子?

原來方才時錦並未睡著,而是不想搭理溫良罷了。

溫良一下子噎住,他差點沒認出時錦,他簡直不敢相信……

眼前的人還是他記憶中光鮮亮麗、溫文爾雅的四皇子時錦嗎?

天啊……

為何時錦會變成這副模樣?

溫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時錦等待半晌,沒等到任何聲音,抬起頭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向溫良,他似乎認出了溫良,眼神裡有細微的波動,但一閃即逝:“他們派你來的?”

溫良意識到時錦口中的“他們”指的是時燁和溫池,連忙搖頭又擺手:“不不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說完,他想起還在外麵等待的太監,那個太監是時燁身邊的人,於是他趕緊撇清關係,“的確是太子的人帶我來見你,但並不是太子派我來的,是我自己想要見你。”

時錦平靜地看著溫良,他的眼中沒有懷疑也沒有敵意,沒有任何東西,宛若一趟死水,他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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