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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的辰時初刻,早朝已經開始了半個時辰有餘。
盛夏的天裡,總有那麼幾天是陰雲壓頂的。悶與燥無處不在,蜻蜓也當街亂飛。昨夜沒有落下來的那場雨,雖遲但到,用不了幾個時辰,便是暴雨傾下。
這樣的天,顯少有人外出。
寶饌街上,早點鋪子的夥計正趁著客少打著蒲扇歇息,偶爾叫賣兩聲,語氣也不如往日歡快,充滿著懶與怠。
一個小乞兒若無其事地路過,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瘦瘦的,前一刻還一副要餓暈了的樣子,下一刻就眼疾手快從籠屜中抓了兩隻包子。
也不嫌燙手,撒腿就跑——眨眼的功夫就叫人逮了回來。
這時,殺人放火“嫌疑犯”唐阮悠悠騎馬而來,喬笙坐他身前,兩人依舊共乘一騎,後邊跟著鍋底臉邵武和木頭似的金吾衛。
朝臣的討伐與攻訐聲都快把屋頂給掀了,邵武卻眼睜睜看著這位小祖宗翻身下馬,不用想都知道,這是“善心大發”,要救乞兒於危難。
隻不過,小祖宗隻負責發發善心,錢是他出的。
唐阮身上僅有的十兩銀子全部留給了景山上的那對夫婦,眼下連塊銅板都沒有,麵不改色地朝邵武伸了手。
“邵將軍,借點錢,日後還你。”
邵武默默遞上了錢袋。
唐阮付清了十隻包子的錢,又捏了兩塊碎銀給小乞兒,這才上馬,噠噠回了唐國公府。
邵武儘職儘責地提醒:“……國公爺,官家急召。”
唐阮再次老母雞張翅護崽似的護喬笙下馬,“知道,本國公這不是順路送夫人回府嗎?”
邵武望一眼與寶慶街遙遙相對的宮門。
真是“順路”!
單嬤嬤取了唐阮的玄色披風出來,唐阮不習慣頂著真容真麵入朝見那些個同僚。
今日披風的係帶有些不聽話,唐阮撥弄了許久,有一條就是塞在袖管裡挑不出來。
喬笙見邵武急得冒汗,他夾在唐國公與官家中間,辦差也是不易。
遂走上前,按住唐阮亂扯一氣的手,纖指一勾一挑,係帶滑出袖管,又被溫柔地打了個結。
入宮朝見,儀容很是緊要。
喬笙幫他把內折的披風高領翻出來,又並指平了平肩上褶皺,最後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去吧。早去早回。”
在城門前聽見有人誣告唐阮殺人時,她也有過擔憂,但見他一派風清雲淡絲毫不曾走心的模樣,她又把半懸的心輕輕放下。
朝中事,她幫不上許多忙,便不必顯露出一副擔憂狀,害他在這多事之秋還要分出心神照顧她的心緒。
雲層似乎又厚了些,不遠處邵武的臉都有些模糊在昏暗中。
可站在她麵前的人,半張臉都埋在高領之下,單看那雙笑意滿盈的眼睛就知道,嘴角一定高高翹起,壓都壓不下去。
這人分明生得一雙再溫柔繾綣不過的桃花眸,此刻更是眼角眉梢都染著笑,卻是半分綿意柔軟都沒有,反而是熾熱如朝陽,是這陰雲密布中的一抹燦爛。
就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倒他,更沒有什麼事情能夠令他陷入絕望。
仿佛從遇見他的那天起,他便總是這麼自信、恣意、熱烈而真誠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