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章(2 / 2)

提到皇後,秦楚的臉色果然產生了些許變化。

不過這姑娘少年得誌,四麵八方竟是埋伏暗襲,早就習慣把諸事壓藏於心,並不太顯露心跡。劉辯隻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奇異神色,卻沒能摸清楚背後含義,心中沒什麼底,也隻能繼續道:

“皇後說到自己親生兄長,年幼時頂撞了塾師,被罰抄一整本《左傳》,於是學著用兩支筆抄書。

“不過朕年幼時多由常侍陪伴,並未有人罰過這樣的作業——唔,伏卿有過這樣的經曆嗎?”

劉辯似乎真的是想起了往事,目光悠悠地望向遠方,配上他那張充滿病氣的瘦削麵龐,分明也是個半大少年,渾身卻充斥著飄渺的死氣,看起來幾乎像個垂暮老人。

秦楚垂眼,思索似的默了片刻:“臣幼時的先生……是個不拘細節的好老師。無論我交怎樣古怪的作業,他也不會太生氣,隻說‘伏楚難教’。”

“那是伏卿有靈氣。”少帝今日似乎是真的心情很好,並不吝於誇讚,對她又笑起來,“大將軍是可以載入史冊、流芳千古的女子。不其侯家六子,未有能及卿者。”

“陛下過譽。”

“嗯,不過皇後與我說,她那位兄長伏典,乃是伏家第六子,去歲方及弱冠,未能舉孝廉出仕。朕想著是否要給他個官職,伏卿覺得呢?”

“……”伏典除了有個親爹,除此以外和我沒半毛錢關係,你問我乾什麼?

秦楚眼角一跳,不知劉辯又有什麼打算。她不止是大將軍,身上還背負著“外戚”的標簽,在皇帝——哪怕是個羸弱無能的皇帝——麵前,都應當仔細避嫌。

秦楚一低頭,目光收回去,冷冷淡淡道:“家兄無用,是他自己的過錯,何須陛下操心呢。”

這就是反對的意思了。

劉辯聽她回答得生硬,倒也不很生氣,反而笑了笑,感歎了一聲:“伏卿倒是嚴於律己……亦律家中人。”

秦楚沒應聲。

少帝不在乎她是否回答,心情很好地揮了揮手,大約是消遣結束的意思:“好了,今日也差不多了。伏卿若要探望皇後,她就在章德殿中。”

“臣告退。”

內侍邁著小碎步上前,一抬頭,被大將軍冷得掉渣的眼神給震了一震,哆嗦著手將收拾齊整的鬥篷遞了過去,趕緊埋頭退回原處。

秦楚一邊穿戴外袍,一邊聽到身後劉辯輕飄飄的聲音:“深宮無聊,伏卿冬日可常來啊。”

她背著皇帝,眼睛向上一翻,露出明顯不耐的神色,語氣卻如和風細雨般溫順,深刻詮釋了“兩麵三刀”的含端正作風:“臣明白。”

待探問完伏壽,又從章德殿出來,太陽已經落了山。秦楚坐在馬背上,手中轡繩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感受著照夜玉獅子噠噠的馬蹄聲,抬頭望向天際。

雒陽城內是看不見西方地平線的,橙紅的落日被遮蔽在恢宏樓閣之後,餘暉將深紅的瓦片屋頂、大道兩側的桑樹梓樹、馬蹄之下的青石板全部染成了金赤色。

“人變得真快,”她看著冬季提前降臨的落日,心中漫無邊際地想著,“小皇帝已經學著試探人了。”

所幸劉辯抓不清她的想法,蒙錯了方向,不知道秦楚非是世家思維,對“家族”本身並不看重,因而對族中人的職位並無想法。

至於話題本身的中心、庶兄伏典本人……

“不如送去西涼看著吧,省得惹麻煩。”她摸摸下巴,暗自思忖。

冬季天暗得早,她從城南到城北,騎在馬上搖搖晃晃,一路走來,太陽已徹底落山了。半暗不暗的天空上,缺了角的虧月散發出淺淡的白光,照夜玉獅子慢慢停下,她這才發現門前佇立一人。

那人仍然是副優雅儀態,對著她攏袖一揖:“主公回來了。”

秦楚正牽著白馬跨過門檻,忽然回頭看他:“文若怎麼在門口等我?”

“許子遠有事相商,正在客廳中等候。”

“這樣的小事,派些仆役守著就好了。”她隨口道,“行啦,我先去看看。”

她沒有回頭,因而也看不見荀彧被夜色遮掩住的薄薄愁色,徑自拉門入了待客廳,果真看見許攸坐立不安地於案前低頭喝茶。

一見絹門拉開,這位袁紹謀主立刻抬頭,看見她時連忙起身行禮:“大將軍。”此人臉色蠟黃,姿容憔悴,配合著他微凹的臉頰,看起來簡直像三天沒吃飯。

秦楚:“……”

她很不合時宜地想到白天李餘對他“更衣困難、似有疾病”的彙報,再一次瞥了眼灰頭土臉的許攸,“噗”了一聲,差點笑出聲。

許攸苦著臉看她艱難地進行完表情管理,還不知道自己的隱疾早已暴露,輕咳了一聲,等著她把話題拉回去。

秦楚正了正色:“什麼事?”

“其實,當日車騎將軍派在下前往雒陽,除了物資交易以外,還有另一件事。”許攸覷著她的臉色,見她表情無異,頓了一頓,才慢慢道,“我主膝下有一女袁還,今方二九,未有婚配,不知……”

許攸猶豫著,又看了眼秦楚,見她皺起了眉,心下微沉。

“……大將軍府事務繁冗,本將暫時沒有成婚的打算。”她想了想,補充道,“女子也不行。”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