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吏在門外等得灼急,裡頭辛憲英和辛敞也並不輕鬆。
兩人往門內走了一段路,辛敞伸頭望了眼周遭,確認四下無人後,終於顯露出色厲內荏的本性來。他咬唇看著辛憲英:“阿姊,之前那些計策都是你出的,我還是和劉……”
“阿敞。”
辛憲英皺起眉,平靜地叫了他一聲。
辛敞立刻閉上了嘴。少頃,才聽見他姐輕輕歎了口氣,以一種懷著悵然與無奈地、極複雜的語氣,低聲和他說:
“你道劉凡為何投靠袁術?難道隻是他心向世家嗎?”
這話問得輕描淡寫,背後的意思卻相當複雜。他表情一滯,抬起頭愣愣地看著辛憲英。
辛憲英對上他的目光,頓了一頓,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袁家四世三公不錯,可伏異人亦出自琅琊伏氏,難道有多低微嗎?倘若伏楚是個男人,劉凡會投誠地如此之快,會像現在這樣奉上城池嗎?”
她說著,目光便轉向了草地上叢生的花。這些花也不知是什麼品種,開得雜亂無章,混在草叢裡,星星點點並不顯眼。辛憲英的眼神平靜如一潭無波池水:
“這一切的原因,隻不過是世人看不上她是女子。伏楚坐到大將軍之位是這樣,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又怎麼可能被人們相信呢?”
辛敞嘴唇一動,覺得無話可說,隻好啞著嗓子開口:“阿姊……”
辛憲英終於動了,像是覺得說多了一樣,對著他搖搖頭,止住了弟弟之後的話。她緩步走上前,按住辛敞的肩,又從袖口取出一隻小小的、繡著蘭草的荷包,一把塞進了辛敞手中。
“阿敞,你拿好了。”她低聲說,“我們隻需保全家人……若有危急,拆開它,按我寫的做。”
辛敞聽出她的言下之意,手不自覺地一動,最終還是沒有控製住,握住了長姊的手腕,急切道:“可是阿姊呢?”
辛憲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好,知道了。”他與長姊對視兩秒,終究還是認下了現實,後退一步,抿著嘴,不情不願道:“我儘力。”
辛敞沉著臉將那荷包揣入懷中,又見辛憲英目光嚴肅,再一次囑咐:“切記,必等有要緊事時再打開——你去吧。”
他回過頭,咬唇看了眼長姊,最終還是在辛憲英漠然的注視下,離開了蒼鬱的庭院。
辛家姐弟這點事交代起來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傳話那縣吏卻已經急得團團轉了。
就在他低著頭走來走去、腦中已思考到“城破了要不就踹了劉凡”,正對著辛宅大門抓耳撓腮時,那扇氣派的碧色大門總算是從裡推開了。
十六歲的“泰雍先生”臉色不太好看,但禮儀到底還算得體,不遠不近地衝著他一點頭,拋下一句:“走吧。”
那縣裡如獲大赦,連連點頭,看他兀自朝著家中馬車的位置走著,趕忙跟了上去,一迭道:“泰雍先生必能維長葛平安!”
辛敞聽得心煩,此時隻想一個人靜靜,乾脆加快了腳步,一鑽便進了車廂。
一刻鐘後,馬車穩而又穩地停在了治所門前。
劉凡本還在和縣尉低聲說著什麼,一見辛家的馬車來了,目光一亮,邁開兩步上前,喊道:“我等泰雍許久了!”
辛敞一聽他說話就來氣,眉頭眼角不自覺一跳,好在教養還沒丟,那點火氣生生被他給壓了下去。他踩著下馬石走到兩人跟前,慢慢施了一禮,口中道:“劉大人,周大人。”
周縣尉一點頭,衝他招手:“泰雍來得正好,隨我去城樓上看看。”
辛敞被劉凡扯過來當參謀,心中已經對情況有了點數,本也是要上樓查看的,因此也不推辭,跟著周縣尉上了樓。
隻是劉凡頗不長眼,笑嗬嗬地在旁邊添了一句:“是呢,一會兒將士下去接戰,恰好探探伏異人的本事。”
他腳下一個踉蹌,上樓時差點一腳踩空,轉頭盯著劉凡,好半晌擠出一句:“……什麼?”
“哦,泰雍來遲,我忘記說了。”劉凡一無所覺地跟著上了城樓,摸著邊緣的扶手慢慢走,一邊看著四周,一邊笑著說,“方才伏異人手下有個女將來搦戰呢,我便讓人應了去。”
他說這話時,辛敞恰好已走到了城樓邊,聞言臉色微變,低頭往下看去。
不看不要緊,辛敞這一看,心已涼了半截。
劉縣令口中那“女將”正騎馬立於城下,一杆玄鐵黑槍直挺挺地立在身旁,本還指著城門似在挑釁叫罵,可忽然又像察覺到了什麼,猛一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