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是個豔陽高照大晴天, 拉麵店門口不知道打哪來了隻大黃狗, 可憐巴巴地趴在門口，把屁股蹭進門檻裡吹風扇。老板一出來罵它就飛快把屁股挪出去，老板走了它又蹭進來。
葉斯坐在空調底下叼著根棒棒糖做數學卷子，何修坐他對麵，低頭寫檢討。
“我說。”葉斯把棒棒糖從嘴裡掏出來, “你這檢討要寫多少字啊？”
“三千。”何修輕輕歎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腕，“胡秀傑說從來沒罰過我, 罰就罰個狠，還讓我在檢討裡一並反思下自己上高三以來做過所有出格事。”
葉斯低頭笑了好一氣, “那可不少啊。”
“可不是嗎。”何修也笑了，“老馬竟然把我玩遊戲照片直接放在家長會上，他倒是不管我，胡秀傑氣壞了，讓我把打遊戲事也一塊檢討了。”
“給我看看。”葉斯摁著桌子湊過去，倒著看一紙字。
“三, 不該向生活枯燥和學業沒有挑戰性提出反抗。”葉斯讀了一句就想笑, 使勁憋著繼續念, “不該被遊戲裡森林樹海、日光曠野所誘惑，不該去遊戲裡找尋令人在枯燥高三真正開心起來情感體驗。”
葉斯讀不下去了, 狂拍桌子笑, “胡秀傑能被你氣死了。”
“但她沒辦法反駁我話。”何修勾勾嘴角, “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何必呢。”葉斯唏噓一聲, “胡秀傑這是折磨自己啊。”
“她沒真生氣。”何修想了想，“可能一開始是有點生氣，但後來就好了，不然她也不會把你放過去。”
“對哦，奇怪了。”葉斯邊繼續算題邊說，“她這次真大發善心。”
何修看他一眼，沒好意思說，你都管人家叫媽了。
“同桌你辛苦了。”葉斯歎口氣，“兩人犯錯一人背鍋，你寫檢討，我寫完數學卷子借你抄。”
“好。”何修笑笑。
這周作業卷比較基礎，幾道大題都很按套路出牌，葉斯一步一步往下算，到最後都算出來了，和腦子裡答案一對，一樣。
有點兒美。
葉斯突然想起什麼，“你那個遊戲裡風景很漂亮嗎？”
“嗯。”何修在給檢討收尾，“有時候我連任務都不做，就在地圖上到處跑。有一片高山星海是我最愛，天黑時候站在山尖上，漫天都是星光，往下望是雲，在雲很縹緲地方有一簇村莊燈火。”
“聽起來挺有意境。”葉斯感慨地靠在凳子上。
何修勾起唇角，“我每次拿到新服裝都會跑到那去截屏留念。”
葉斯笑著沒說話，他喜歡看何修說起遊戲時候樣子，冷冰冰學神眼神裡會放光。
“給我來個截屏吧。”葉斯說，“穿上你最喜歡服裝，再擺個最酷pose，然後截屏發給我。”
何修猶豫了下，“乾什麼？”
葉斯心裡盤算著何修生日，漫不經心地說道：“沒見過啊，見識見識唄。”
何修歎口氣，“行吧。”
圖片發過來，葉斯看到後愣了一會。
比他想象中更美，光影交疊，星雲融彙，穿著深藍色披風小人站在高高崖頂，兩隻手搭起來架在眉毛尖上，眺瞰著世界另一端縹緲村莊。
葉斯一個晃神覺得那就是何修，站在雲端孤獨看人間熱鬨何修本人。
葉斯本想找人搞個十字繡或者相框之類，但這會忽然又覺得不能太草率，於是很鄭重地保存了原圖。
寫完作業倆人並排坐著啃了一會西瓜，那張圖莫名在葉斯腦海裡揮之不去，於是葉斯又掏出手機設成了屏保。雖然橫屏變豎屏，視野被截掉一大麵，但仍然很有意境。
“晚上客人多。”何修說，“明天上午你來，咱倆過一遍磁場那一塊知識點。”
葉斯連忙點頭，“沒問題。”
八月白天很長很長，葉斯回去時候都七點多了，天仍然亮著。英中南邊有一條小巷，裡麵全是小精品店和手工店，葉斯拿著那張圖問了好幾家，做糖畫，沙畫，十字繡，圖片馬克杯，聽老板大致描述成品效果，感覺都不太滿意。
他又看著手機上那張圖，總覺得這個禮物做出來應該是有動效才好看，畢竟漫天星光怎麼能是死呢。
葉斯歎了口氣，給宋義吳興發了條消息，約出來打會球。
食堂前小操場是專門用來打籃球，除了校隊會在體育館裡打，大家都更樂意在戶外玩。周六幾個場地都爆滿，還是三班一夥人看見是葉斯過來才給讓了半個場，勉強有位置。
吳興今天難得睡醒了，左胳膊戴了一隻純白護腕，葉斯懶洋洋地跟他倆過了兩個球，突然覺得不對勁，嘶了一聲，“興爺怎麼戴白色護腕啊。”
“對啊。”宋義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你之前不都說打球一下子就臟了，死都不戴白嗎？我倆早就說白色好看來著。”
吳興打了個很假哈欠，“打你球得了，問那麼多。”
“興爺有情況啊。”葉斯突然來了興致，用手腕把球夾在側腰那，“最近你都不怎麼跟我和宋義混了。”
“你是不是有妹子了！”宋義瞪大眼，“靠！絕對是！”
“沒有。”吳興歎口氣，一臉無奈，“就是上次幫了一個小忙，然後她送了個小禮物感謝，就這樣。”
說是就這樣，但從吳興跑過來強行把球抱走，又背對著兩個人投了一個很沒水準三分這一套動作，葉斯覺得不簡單。
“哪個學校。”葉斯笑著問。
吳興頓了頓，“衛校，哎，回頭有機會我帶你倆去看，總行了吧。”
“這可是你說！”宋義指著他，又眼睛放光，“衛校好啊，全是妹子。”
葉斯壓根懶得理宋義，今天沈霏明天許杉月，吳興勾一勾手指頭，又要跑到衛校去看女生了。
宋義歎口氣，“興爺有曖昧小女友，葉神有他同桌，我什麼都沒有。”
葉斯接住彈回來球，起跳用手腕把球送入籃筐，“你還有傻啊。”
“滾！”宋義滿臉愁，“我在十八班好寂寞啊，還特麼天天要跟陳子航那幫傻逼來回磕。”
“他現在消停嗎。”葉斯扭過頭看了宋義一眼，“你一個人在十八班……”
“少來。”宋義眉毛都快飛起來，“我在十八班也是圈了一票小弟好嗎。”
葉斯看著他，“以……”
“以你名義。”宋義咧開嘴，“我說最近混子大隊在招新，就有不少人來表現。”
“媽。”葉斯氣笑了，“招你個頭新。”
“籃球賽你上嗎？”吳興扭頭看著葉斯。
葉斯搖搖頭，“不太想上。宋義也走了，我跟班上彆人都不熟，打起來沒意思，而且班裡首發隊應該剛好夠人數。”
吳興點點頭，又朝葉斯勾勾手指，“來鬥牛。”
“算了。”葉斯把球扔給他，“我歇會，前兩天摔一屁墩，還有點疼。”
這次摔得挺奇怪，白天沒什麼感覺，一到下午就開始刷存在感。而且今天早上起來比昨天嚴重了，聽老爸說可能是昨天掉河裡又摔一下緣故。
葉斯歎口氣，天已經有點黑，他站在樹蔭下，趁沒人發現手伸到屁股後頭揉了揉。
嘶。
一摁也疼。
籃球賽臨近，報名參賽幾個班都很拚，葉斯坐在樹底下用手機刷題，吳興跟宋義1v1，直到晚上九點多三個人才餓了一起出去擼串，走之前球場上依舊是爆滿。
“羅翰他們練了一下午。”宋義打著哈欠說，“我下午去澡堂子路過，那時候才三點吧，他們就在那了。”
葉斯嗯了聲，“大翰很在意這次球賽，我估計他奔前三使勁。”
“要是你上了，應該能衝一把第一。”吳興說。
“我不上。”葉斯笑笑，“一個人跟一群不熟人打真沒意思。”
宋義揉了把有些疲乏眼睛，“噯，讓學神跟你一起上啊，學神不是說比我打得好嗎。”
“他不能願意。”葉斯頓了頓，“學神活潑都是私下，人還是獨，肯定不想參與這事。”
宋義聞言莫名其妙了一陣，好一會才哦了一聲。
“你想說什麼。”葉斯瞟著他。
宋義嘟囔，“你是他肚子裡蛔蟲啊，什麼都知道。”
葉斯哼了聲，“我當然知道。”
老爸這次回來一直沒走，說要等到禮拜天葉斯返校上晚自習了再走，下禮拜五晚上再回來。
“以後我周末都在家陪你。”葉爸笑著給葉斯盛飯，“你們老馬說了，很多家長都在以未來名義犧牲眼下與孩子陪伴，這是世界上最傻逼事。”
葉斯看他一眼，“那個逼字兒。”
“是我自己加。”葉爸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葉斯勾了勾嘴角，“看出我們老馬思想高度來了？”
“看出來了。”葉爸笑嗬嗬，“我十分歎服。”
葉斯笑笑沒說話，本來燒烤吃飽了，但還是勉為其難地就著老爸炒番茄炒蛋又吃了一碗飯，吃完倒在沙發上揉肚子。
“爸給你求了中成藥，很養心。”葉爸說，“飯後一小時我給你煎，你每個周末回家喝兩次，喝一個月先試試看。”
葉斯點點頭，“行。最近身體好很多，已經很久沒心悸過了。”
“是嗎？”葉爸眼睛一亮，在沙發上搓了下手，“那好哇！你這麼說爸心裡特高興。”
葉斯笑了笑，拿過書包進屋，“以後周末晚飯都你做，我不想吃外賣了。”
“行，我下禮拜在家裡做火鍋啊。”葉爸高興地在客廳說道。
十一點了。
葉斯看了眼時間，覺得還能在睡前再做一套數學選擇填空，於是鋪開演算紙和練習卷，用手機給自己計了個時。
“其實你學起習來還挺像樣嘛。”沙雕突然上線，在他腦海裡懶洋洋地說道。
葉斯專注地看著試卷，平靜回答，“在初二犯病聽到大夫和我爸說那番話之前，我也是考過第一。”
沙雕沒再說話了，臥室裡隻有筆尖劃過紙張聲音，五十分鐘時候葉斯停下筆，放棄了兩道實在沒有思路題，其他都做明白了，也都能和腦海裡答案對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