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心(2 / 2)

他心下揶揄著,就見楚傾又抓了把草料,饒有興味地親手喂給它吃。楚休又扯了個哈欠,心道兄長確是有點怪的。不僅是家裡的長輩不高興他這樣,就連他這個與他最親近的弟弟,其實很多時候也不懂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偶爾也會想,如果兄長不這麼古怪,在宮裡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點?畢竟長了張誰都不得不說好看的臉,就連陛下看著他這張臉的時候,都常有幾分欣賞。

可就為他這個脾氣……看看,昨天還又讓陛下不高興了一陣。

楚休心裡有一茬沒一茬地想著,咂著嘴四顧,遙遙走來之人令他突然一震,就要起身見禮。

虞錦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又隻好僵硬地坐回去。

楚休不知她又要乾什麼,不自覺地有點緊張。他緊盯著她一步步走向楚傾,眼看著她遲疑了一下,也抓了把草料出來。

楚傾專心喂著馬,忽地看見又一把草料遞過來,微怔;側首看清是誰,一瞬的驚異。

虞錦準備好了要攔他見禮,但或許是她的舉動過於輕鬆,他出乎意料地並未多禮。

他打量著她笑笑:“陛下打完獵了?”

虞錦嗯了聲,目光一睇不遠處的宮人:“挑了兩隻兔子給你。”

“謝陛下。”他道了聲謝,然後兩個人一時都沒話說了。

氣氛安靜下來,馬吃完他手裡的草料,又湊過來吃虞錦手裡的。溫熱的呼吸噴得她手上一陣陣發熱,她將注意力投在它身上,喂得怡然自得。

楚傾開始奇怪她為什麼沒了下文:“陛下什麼事?”

“沒什麼事。”她低垂著眉眼。

唉,還是傻了。她尋到自己的心思,覺得時日既然不多,不如就再好好地跟他相處一陣子,可他不知道這些啊。

過去的一年裡,她隻要找他,或多或少都是有事要說。

現在她的舉動在他眼裡一定奇奇怪怪。

她生怕他再行追問,搜腸刮肚地想要編個理由出來。可他竟然沒再問,繞過她,一語不發地摸起了馬鬃。

他可以探她的心事,但他忍住了。

昨天的一整夜,他心神不寧。

他控製不住地一直回想她小心地問他身上疼不疼,跟他說手上的傷要好好養,最近不要再去騎馬了。

接著她又補充說,可以回宮之後去後山騎。

她對他不該是這樣的態度,於公於私都不該。

接著他又幡然驚覺,自己對她的態度也變得古怪。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愈發樂於讀她的心思了。

最初的時候是為了自保,那時他想他多明白一點她的想法,總能避免一些麻煩。可她的想法常與她的表麵判若兩人,讓他覺得意外、覺得有趣。

不知不覺的,他就這樣讀個沒完了。他笑看著她的心口不一,暗自嘲她刀子嘴豆腐心……

可他們之間,實不該如此。

他不該覺得她“有趣”,這個評價過於的正麵,還夾雜些許曖昧,是他對她不該產生的情緒。

他該恨她的。哪怕他可以不計較她對他做過什麼,也該記得楚家二百多口人都還在牢裡。

所以他早早地出來照顧馬了,他要做些事情將心思抽離開來,摒棄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她為什麼偏又這時候找過來。

手指搓著駿馬黑亮的鬃毛,搓了半晌,楚傾才又找了句話來說:“陛下。”

她看他:“嗯?”

他無聲籲氣:“臣的家人,在牢裡關了三年了。”

這是句足以讓他冷靜下來的話,周遭都為之一冷,她眼底也一顫。

但他還是將話說了下去:“刑部查不出來,是不是?”

輕描淡寫的口吻裡帶著幾分不恭敬的輕嘲,那是她最不喜歡的態度,額外添了一劑久違的淡漠疏離。

周遭的氛圍頓時變了,原本相顧無言的簡單尷尬一息間變得緊張。

眾人神色各異,大多宮人都惶恐地低下了頭,鄴風似乎想說點什麼打個圓場,啞了一啞,又沒說出來。

楚休直驚得汗毛倒立,猛地站起身:“哥……”

虞錦也一怔。

縱使她早在過來之前,心裡便對楚家之事已有計較,也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

她有點亂了陣腳。

放在往常,她該跟他發火的,就算知道他就是這麼個脾氣也該發火讓彆人明白他的態度。

可昨夜剛摸清的百轉柔腸,讓她沒辦法那樣憑著理智對他發火了。

“楚傾你……”無措之下,她直生出一股懊惱。

他這人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提這個!

不知怎的,他就鬼使神差地有讀到了她的心,就聽到她慌張無措:

“怎麼突然問這個!”

“這會不會聊天!”

“真是煩死了,怎麼這樣!”

字字慍惱之餘,他聞得一聲微不可尋的哽咽,聽來難過。

一時無暇分辨那究竟是她的心音還是她真被逼得發出了這麼一聲,他撫著馬鬃的手一頓。

“陛下當臣沒說過。”他脫口而出。

說到一半又想噎住,險些咬到舌頭。

“嗬。”女皇發出一聲輕笑,繼續喂著馬,臉色不太好看,卻不多理他。

他聽到她心裡說:你長得好看,我不跟你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