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214(2 / 2)

鮮有人注意到,九月二十三,孔子誕辰,胤禛主持國子監祭禮。十月十三,紀念□□統一滿洲的頒金節,胤禛奉命祭陵。次年,康熙六十大壽,又是胤禛奉命籌辦千叟宴。席間,雍親王世子弘暉應答得宜,很讓皇帝滿意。進了夏天,他突然以皇室人口繁衍,皇孫們太多了吵著皇太後靜養為由,讓阿哥們把兒子領回家自行教養,隻留下了誠、雍兩個親王家的嫡長子。

康熙五十二年的年關不好過,大雪糟蹋了幾處民生,朝廷上忙著賑災,暫且不表;宮裡也不甚太平:先是十一月裡,三公主的生母布貴人沒了,她雖然位份不高,但是好歹是陪伴皇帝四十多年的老人了。佟貴妃報到皇帝跟前,康熙唏噓感歎一回,竟然罕見地跟繡瑜商量說:“讓三公主回來再見她一麵吧。”

繡瑜隱隱覺得不祥,因為他說的是“見她一麵”而非“奔喪”,現代人很難理解這是怎樣的恩典——古代交通不便,保存遺體十分困難,三公主嫁得又遠,把布貴人的靈柩保存到她回來那天,還不知要費多少功夫呢!就連孝莊皇後去世的時候,嫡公主雅圖也隻是回來祭靈而已。

布貴人母女原來並不得寵,康熙突然許下這樣的重諾,是否說明他已經開始對生離死彆之事心有戚戚?

然而事情並沒有按康熙預想的方向發展,報喪的人還沒出古北口,京城裡就收到和碩額附噶爾臧的白皮折子——三公主端靜早在十月裡就去世了!

這下宮裡眾人更是唏噓不已,備了一份罕見的恩典,卻給不出去的康熙頓感世事無常,即便是皇帝,也有力所不及之事。他歎息了一回,囑咐繡瑜和佟貴妃說:“瞞著皇額娘,彆驚了她老人家。”

但是皇帝最近好像衰神附體,他說了這話沒有三日,太後的親妹妹淑惠太妃忽然染上秋痢,才拖了三天就暴病去世。皇太後知道了就有些懨懨的不舒服,沒兩日就頭風發作,牙齒也開始疼起來。

康熙知道了,先是巧言寬慰了一番,又命九兒和五福晉兩個日夜侍疾,好容易快痊愈了。結果老人家貪嘴,晚上多吃了兩塊棗泥山藥糕,竟然有些克化不動,半夜裡上吐下泄起來,又兼著了風,第二日就發起高燒,睡夢裡直喊太皇太後和世祖爺,醒來見了康熙,就拉著他的手說:“二,二阿哥……”她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就用眼睛看著康熙,點點自己的臉頰,費勁地做著口型:“皇,皇額,娘……”

這是說孝莊生前最疼胤礽,讓康熙善待胤礽,她下去才有臉麵見太皇太後的意思。

康熙當即起身道:“傳旨,在鄭家莊興建王府,比照親王規製,建好後賜給二阿哥居住。”

太後虛弱的眼神裡流出欣慰的光芒,疲憊地合上眼,頭一歪。眾人都嚇了一跳,上去探了鼻息,才發現她隻是睡著了。

虛驚一場的眾人,越發連除夕也過得索然無味。結果,剛吃了闔家團圓的年夜飯,初一早上在永和宮用早膳時,就聽鹹安宮的人戰戰兢兢地來報:“稟告萬歲,二阿哥的福晉昨夜病得厲害。奴才們請了雍親王的意思,派了太醫進去診治。”

前腳剛起了寬恕你的念頭,後腳你福晉就病了?康熙起了疑,順勢逮著胤禛一通抱怨:“鹹安宮早已封宮,人員出入這麼大的事,怎麼不來回過朕?”

胤禛卻十分堅持:“二阿哥有錯封宮,但罪不及婦孺。要是耽誤了二福晉,既讓皇祖母不安,又有損您的顏麵。況且您身子骨本來就欠安,這事就交給兒臣吧,要是走漏了隻字片語,您隻管拿我問罪。”

康熙為他惹事上身的執著所感,心下快慰:“罷了。由你去吧。”

五月裡,第一朵荷花盛開的時候,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終於走完了她一生的旅途。

康熙患了足疾,正在靜養,直到最後一刻大家才敢通知他。禦攆從乾清門直入壽康宮,皇太後床前隱隱響起哭聲,康熙拉著她的手喊了一聲:“母後,臣在此。”

太後口不能言,最後睜眼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她這一生嗬,十三歲就遠離父母家鄉,守完了活寡又守寡,無兒無女,最後卻兒孫繞膝,安享尊榮,高壽而終。前半生所有的不幸,都被這個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孝順兒子,填補了。

太後眼角滑落一滴淚,在康熙懷裡含笑而逝。

在場眾人全都為之所感,痛哭失聲。

九兒哭得尤其厲害,腳步虛浮難行。胤禛卻一直沒哭,而是罕見地愣在原地。竹月在旁邊一個勁兒地給他使眼色,他也呆呆地站著不說話。小斂完畢,他扶著攆把繡瑜送回永和宮,進正殿的時候,竟然被門檻絆了一跤。

繡瑜去扶他,卻被他握住手掌貼在臉上,一點熱熱的液體落在指尖。她不由恍然大悟,笑著一指點在他額上:“傻孩子。你額娘我活得好好的,瞎想什麼呢?”

康熙強撐著從病榻上起身,立在案前書寫悼詞,寫到“自此天下隻有孝敬朕之人,再無愛恤朕之人”一句時,想到父母早亡,唯有嫡母輔佐他半生,如今也不在了,竟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結果一抬頭,卻見魏珠在外麵探頭探腦,不敢進來,隻得擦擦眼淚,揚聲問:“什麼事?”

魏珠拿托盤捧著個油紙團兒進來,戰戰兢兢,抖得如同鵪鶉一般:“這,這,這是從二阿哥宮裡倒掉的藥渣裡找到的,奴才等未敢擅自打開,請萬歲爺示下。”

康熙當即冷笑三聲,拈起紙團打開,但見上麵用炭筆寫著蠅頭大小的字,仔細辨認,卻是“敬告赫舍裡額娘:四十五年事敗至今,不見天日已有七載,錐心刺痛,非言語之所能表。今聞皇祖母病中代為求情,不知奏效與否?萬望設法告知,以圖後效。”

其實說來,不過是太後的求情給了胤礽絕境中的唯一一絲希望,他就像垂死掙紮的野獸一般,除了活命,再顧不上其他罷了。

但是在康熙看來,這封親筆信當真是冷酷無情、不忠不孝到了極點——老祖母臨死的時候還想著你,可是你一沒有關心太後的身體,二沒有任何悔過的表現,心心念念隻想著怎麼讓自己脫險,當真是禽獸不如!

康熙怒到極點,泄憤似的地把那字條撕得粉碎,待到碎得不能再碎的時候,他突然身子往後一仰,吐出口血來。

“皇上!”

“住口!”康熙抬手止住魏珠呼號,陰沉沉地吩咐,“即刻在鹹安殿外加蓋高牆,不許他踏出牆外一步!挑啞巴宮人去伺候他……”如此種種,泄憤似的囑咐完了,忽然又問:“老四人呢?這事他怎麼說?”

“四爺尚且不知此事。晌午的時候德主子守靈有些中暑,四爺親自送她回宮修養,現在還沒出來。”

“哦?這都一個時辰了!”康熙以為繡瑜真有個好歹,忙起身往永和宮來。隻見殿外靜悄悄的不聞一點兒人聲,空氣裡飄散著甜夢香溫暖的味道,陽光透過竹簾灑下一室的金斑,繡瑜就在這光斑中合衣臥在貴妃塌上。九兒端著碗湯藥進來,看向哥哥。胤禛接過來嘗了一口,衝她搖搖手,又重新在床邊坐下,抖開折扇,送出徐徐清風。

“皇……”守在門口的小桂子想要通報,卻被魏珠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定在原地。小桂子抬頭,就見康熙直直地立在門口,眼睛裡淚光流動,已然是看住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