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1 / 2)

姬沉看著淩酒酒這個小朋友的確有很多問號, 左手虛虛繞著她的頭,教她在飛劍上擺正身體,又道:“昊元師尊為人霸道, 又喜歡拖堂,你們下一節在觀微丘的術法交流課定是上不成。正好, 我教你法陣。”

術法交流課,顧名思義, 就是眾修士在輪值師長的監督下自願展示本家術法或自行調息的課程,類似於昭虹學堂的體育課。

淩酒酒本來很期待術法交流課, 聞言難免有些失望。

她入宗以來天天跟著姬沉, 見到的大部分都是天闕峰劍修, 其實她很想看看其他修士的術法。

淩酒酒有些僥幸,道:“師兄,也不一定吧?我出來罰站的時候昊元師尊已經講得差不多了。”

姬沉涼涼地瞥了淩酒酒一眼, 現身說法, 道:“彆想了,我在昭虹那年, 昊元師尊講解完曆史內容後單畫考點便畫了兩個時辰。”

淩酒酒:“……”

她惆悵地看看天,又眼含愁緒地回頭看看姬沉, 道:“師兄,你和花擎宇師兄是當年昭虹結課考試的第一名吧。”

姬沉垂眸盯著淩酒酒,小姑娘一雙杏眼像是裹著秋水的黑色糖球, 帶著少女清澈的愁緒。

他在心中默默反思。

罰個站的功夫也要教她法術,是否將她逼得太嚴了?

姬沉心軟了軟道:“嗯, 不過你也不必有壓力, 勤勉而為即可。”

聽到姬沉語氣軟了幾分, 淩酒酒順杆爬, 道:“師兄,我的確感到壓力!”

姬沉剛要寬慰兩句,便見淩酒酒圓圓的眼睛變成兩個弦月。

她帶著淡淡的甜意和討好,補充道:“所以你的歸墟曆史課筆記還在嗎?姝雪和翎翎都在罰站,我們都沒畫考點。”

見姬沉嘴角抖了抖,淩酒酒正色解釋道:“師兄,你不知道,這種課沒有考點,很容易不及格的!”

姬沉當即板著夫子臉,道:“畫考點不是讓你偷懶的!書中知識點都需掌握!修習不可投機取巧!”

淩酒酒被訓得縮了脖子,也不敢頂嘴,隻轉過頭去,嘟嘟囔囔。

姬沉低下眼睛就看到少女纖細的脖子後麵幾縷碎發被風吹得晃晃悠悠,風裡還傳來了她嘀嘀咕咕的聲音。

姬沉凝神,便聽她自言自語道:“那下次放假了去問花擎宇師兄要吧,不,拿靈石同花師兄換吧,他那麼缺錢肯定不會拒絕我。”

少女老成地感歎了一句:“男人都靠不住,隻有錢靠得住。”

姬沉:?

最後,她慶幸地拍拍胸口,總結了一句:“啊,幸好我有錢。”

姬沉:……

他眯起眼深深地看了渾然不覺的淩酒酒一眼,最終不情不願道:“今天下午法陣學得好,便將曆史課筆記給你。”

花擎宇基本不著調,慣性離譜,淩酒酒借他筆記一定越學越倒退。

淩酒酒趕忙回頭,動作太快,將耳邊碎發甩落到唇邊,她隨意撥開,笑嘻嘻道:“謝謝師兄,感恩的心,我一定努力!”

姬沉還是板著臉,雙手背在身後,跟個戒尺一般站得筆直,轉動眼珠,淡淡看她一眼,算是承了謝。

淩酒酒生怕姬沉變卦,笑得同一朵盛放的濃麗花朵,直教姬沉實在看不下去她這副殷勤的樣子,將她頭撥回去。

兩人禦劍而行,很快來到觀微丘。

修習法陣,不僅需要記住法訣,還要調動自身靈氣注入陣法,對淩酒酒這樣入門不久的修士來說其實很難,所幸姬沉足夠耐心,一下午時間很快過去,淩酒酒也掌握了幾個基礎陣法。

日頭漸落,姬沉似乎還有事情,看淩酒酒挨個用了一遍新學的術法,又寫了幾個法訣當作業讓淩酒酒默寫後,便禦劍回天闕峰。

淩酒酒送走姬沉,又在觀微丘入定,在腦海裡將法陣術訣生疏處一一梳理好,才拿出□□和司南石往昭虹正門旁邊的飛信堂去。

昭虹學堂雖然是全封閉管理,不準入學的修士接受外部送來的靈石靈株等,但允許書信往來,飛信堂在每天白天最後一節課到晚課之間的時段開放,供修士們寄信取信。

淩酒酒到的時候飛信堂已經排了很長的隊伍,熙熙攘攘,輪值的昭虹弟子在隊伍最前麵派信,其餘弟子自覺列隊,一邊交流今天的學習心得,一邊跟著人潮向前移動。

淩酒酒走到隊伍最後正好見到譚姝雪和謝翎翎,兩人罰站結束沒有見到淩酒酒都有些擔心,如今見麵了,知道她碰到姬沉去練了陣法,兩人這才放下心來。

淩酒酒抓緊問了問譚姝雪和謝翎翎是從哪裡聽說姬沉是無妄師尊劫身的事情的,未想到兩人的答案如出一轍——

聽彆人說的。

這個答案挑不出錯,卻又令人哭笑不得。

淩酒酒有些失望。

知道姬沉是無妄師尊劫身的人,或許與原書有些關係。

換句話說,信息的源頭很可能知道她穿書的原因。

這種距離真相很近卻撲空的感覺,好比排了一小時隊買糕,好不容易到了,正張嘴準備點糕,卻正碰上店家抽出一張“售罄”貼在你臉前,其中失望與心癢難於言傳。

還好這些失落很快在與譚姝雪和謝翎翎的交談中消散,謝翎翎話最多,先眉飛色舞地講了講在翡翠浮穀外麵見到了多少新奇可愛的小靈獸,又說起辛揚被師長拎走關了禁閉,還要寫檢查。

淩酒酒倒有些意外,不知道哪位熱心的昭虹群眾將這件事告訴了師長,或是他們的言行都在昭虹學堂師長的掌握之下。

三人說說笑笑,很快挪到了隊伍最前麵,輪值弟子們站在高台上,忙碌地工作著。

淩酒酒這隊,負責派信的是一個背著三弦琴的樂修,她穿著昭虹學堂的月白長裙,長得同柳憐緋有三分神似,不過少了一分可憐,鼻尖一顆小痣添上一分可愛。

譚姝雪排隊在最前麵,見到女修,認真地見了禮,道:“明師姐好。”

她轉過頭,向明瑾柔介紹了淩酒酒和謝翎翎,又向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明瑾柔師姐,同屬掩月峰霓玉師尊門下,師姐比我早入門兩年。”

淩酒酒和謝翎翎見了禮,明瑾柔已經站得很高,偏偏還抬著臉,眼睛變成一條縫,打量的目光施舍般地擠出來,將淩酒酒從頭掃到腳,又虛虛瞥了謝翎翎一眼,最後小幅度點點頭,連發絲都未亂一分,算是打過招呼。

明瑾柔態度倨傲難掩,譚姝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淩酒酒和謝翎翎,淩酒酒安撫地拍了拍譚姝雪的肩膀,謝翎翎也晃著耳朵對她眨眨眼,譚姝雪見兩人不在意,麵上歉意才下去一點。

譚姝雪很快拿到了信,站在隊伍旁邊等謝翎翎和淩酒酒,明瑾柔看著謝翎翎,又問了一次,道:“叫什麼名字?”

謝翎翎脾氣很好地說:“有勞師姐,我是謝翎翎。”

明瑾柔垂眼點點頭,在桌上的白色玉簡上找到謝翎翎的名字,點了一下,便有一隻純白靈鴿自她身後飛出,赤色足上纏著一個小竹籃。

竹籃中放著半個手掌大的布包,顏色是很喜慶的紅、橙、綠色相間,做成一個可愛的小狗形狀,這是個類似於乾坤戒的最低級地階法寶,裡麵就放著謝翎翎家人從妖域寄來的信。

謝翎翎伸著頭,耳朵快樂地搖來搖去,期待地想要伸手去拿,嘴上不忘客氣道:“謝謝師姐!”

明瑾柔將籃子撥了撥,拿起玉簡拍了一下謝翎翎的手,“啪”一聲脆響,惹得附近的人都抬眼過來看。

她皺皺眉,掃了謝翎翎一眼,道:“急什麼?讓你拿了嗎?”

謝翎翎手上立刻起了個紅印子,他捂著手,不甚在意地笑笑,眼睛看著籃子裡的布包。

明瑾柔見他不回嘴,興味闌珊地伸手進竹籃,就在指尖碰到布包前,突得頓住,掀起眼皮意味深長地看了謝翎翎一眼,後者咧嘴笑得心無芥蒂,就想快點拿到家人的信。

明瑾柔慢悠悠地從袖中撚處一方粉色繡著飛花蝴蝶的帕子,墊在手上,這才像是拿什麼臟東西似地從籃子裡拿出小狗布包,卻沒有放在謝翎翎展開的手心裡,而是手腕一抬,扔到了地上。

她看著謝翎翎彎腰去撿,才不冷不熱道:“你怎麼沒接住啊?”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惹得周圍一圈修士看過來。

淩酒酒皺眉。

這擺明是為難人了。

她按住劍上前,手邊一沉,她側眸看過去就見到少年的笑臉。

謝翎翎拍了拍布包上的灰,沒心沒肺地對她笑笑,眼中卻有些黯然閃躲,他看了看周圍竊竊私語的圍觀修士,道:“算啦酒酒,拿到就行。”

淩酒酒一滯,握劍的手漸漸鬆開。

她知道謝翎翎是不想要事情鬨大,也不想成為眾人品頭論足的目標。

雖然她穿越過來之後,在琉璃城中受到嶽瑛和城眾的保護,到了歸墟劍宗又有姬沉教引,但她不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謝翎翎的顧慮她明白——

那些能硬捍不公的弱者,都有足夠支持自己的能力和勇氣。

這樣的人鳳毛麟角。

大多數時候,弱者更像是一個球,圓滑地在縫隙中遊走,竭力隱藏自己的行蹤,躲避著潛在的傾軋。

淩酒酒不覺得謝翎翎慫,她尊重他的自我保護。

可譚姝雪並不懂這些,她是個直性子,當場擋在淩酒酒和謝翎翎前麵,不卑不亢地看著明瑾柔,仗義執言道:“師姐,師尊說過‘修仙不要太飄,做人不能高傲’,你這樣不對!”

明瑾柔正眼看著自家師妹,低斥道:“師妹,師尊還說過‘世界紛繁,人心難測,沉默有時是一種智慧’!”

見譚姝雪不為所動,她鼻子一皺,道:“你不知道斂月穀就是合歡……”

她自覺失言地捂了一下嘴,又道:“總之你不懂,不要多管閒事!仔細我放假了找師尊評理!”

聞言,淩酒酒卻是明白了。

想來明瑾柔是知道了斂月穀裡有修魔的合歡宗修士下的落語情毒,這才遷怒謝翎翎。

但修真界沒有人不知道,謝翎翎這樣修真的合歡宗妖修,是不會落語情毒的。

所以明瑾柔的正義凜然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欺軟怕硬罷了。

謝翎翎拉著譚姝雪的衣角想要息事寧人,但譚姝雪犯起倔來,就跟明瑾柔互相瞪著,兩不相讓,當場進行了“那些年霓玉師尊說過的心靈雞湯”主題辯論。

一時間,飛信堂前洋溢著滿滿的雞湯味。

越來越多的人想地鼠出洞一般從後麵探出頭來圍觀,謝翎翎雖然皮,但在人修和魔修的夾縫中生活慣了,難免怕事,他有些著急地看著淩酒酒,她安撫地對謝翎翎笑笑,這才從譚姝雪背後走出來,清淩淩道:“明師姐,我是淩酒酒,來取信。”

一句話提醒了明瑾柔和譚姝雪後麵還有人排隊,兩人終於從針鋒相對中回神,明瑾柔看了淩酒酒一眼,抬手點了點玉簡,身後卻沒有飛來靈鴿。

明瑾柔撇撇嘴。

這個淩酒酒怎麼取個信也這麼麻煩?

當真跟柳師姐說的一樣,處處都要搞特殊!

她隨即擰麻花似的轉身向飛信堂內部走去,半晌才抱了個精美的紅色漆木盒子出來。

附近不少人看到了木盒子,空氣陡然一靜,接著響起抽氣聲——

“我沒看錯吧?那盒子是上等靈木雕的?!”

“你仔細看,上麵還有上等火係靈髓呢!”

“嘶——當真財大氣粗!”

明瑾柔也愣住了。

這盒子好漂亮!

但,但就算她一年的俸餉也不夠買……

她抬起眼,看了看淩酒酒,又揚起臉杠道:“淩酒酒,你一個天闕峰真傳不知道昭虹學堂的規矩嗎?飛信堂隻能收寄書信,不可寄送貴重物品,你這是違抗規範,我要告訴師長!”

周圍的人皆有些同情地看過來,大家都知道昭虹的規矩嚴明,明瑾柔又擺明要小事化大,都在心裡為淩酒酒捏了一把冷汗。

眾人視線焦點處,淩酒酒卻沒有出現慌亂神色。

她捂住嘴,做作地驚呼一聲,又大聲道:“這就是個便便宜宜、平平無奇、我們琉璃城買菜就送的普通盒子誒!”

見明瑾柔臉色變了,淩酒酒後仰一下,眼睛瞪得像受驚的兔子,不可置信,道:“不會吧不會吧!家書抵萬金,這個盒子算什麼?不會有人真的有人著相覺得這個盒子才是貴重物品吧?”

眾人靜默無言——

……世間竟有如此喪心病狂的有錢人。

明瑾柔亦然說不出話。

她怎麼能承認自己比淩酒酒見識短淺!

絕對可能!

明瑾柔憋著氣,眼珠一轉,找到了新的杠點,道:“不愧是凡人城池中最為富庶的琉璃城,雖說不會用儲物法寶,但用這麼精致的盒子裝信也不錯。”

一番話,就是要讓淩酒酒沒臉。

淩酒酒笑得十分禮貌,道:“明師姐,你打開看看。”

明瑾柔見淩酒酒絲毫不覺羞恥,當下也不服輸地打開盒子——

然後差點被閃瞎眼。

盒子裡赫然是滿滿的乾坤戒,隱隱發出的靈蘊光澤幾乎噴薄而出,一眼便知是築基修士能使用的最高級的乾坤戒。

師尊也給過自己一個,當時,身邊的師妹還羨慕了她好久……

明瑾柔抬起眼嗔視淩酒酒。

這討厭的有錢人!

附近其他的輪值修士終於發現此處隊伍一動不動,抽身過來抓了個圍觀的修士問清原委,當下上前對明瑾柔道:“明師妹,鬨夠了沒?”

那人是天闕峰的劍修,修為已經是築基大圓滿,明瑾柔隻有築基後期,她自知打不過,當下就乖順起來,任由那劍修把盒子從她手裡拿走,遞給淩酒酒。

然,心中卻是不忿,眼中情緒如海浪翻湧。

這淩酒酒隻會仗著彆人撐腰,算什麼修士!

劍修看了看淩酒酒,又看了看謝翎翎和譚姝雪,寬厚道:“沒事了,去吧。”

說完略帶失望地看了明瑾柔一眼,轉頭回到自己的位置分發信件了。

謝翎翎見淩酒酒也拿到盒子,一手拉一個好朋友,大鬆一口氣,道:“走啦走啦,咱們走吧。”

淩酒酒點點頭,三人還沒走遠,卻聽身後傳來尖銳的女聲。

明瑾柔探著身子,杠上開花,指桑罵槐道:“這是昭虹學堂,一切以修煉為先!謝師弟我勸你不要天天伸著耳朵,對其他修士用合歡宗那套勾引人的伎倆!還有淩師妹,不要仗著自己是天生道胎就懈怠,下次再罰站,丟的是天闕峰的臉!”

謝翎翎隻想快點結束這件事,聞言一抖,像一個犁地的老牛般,艱難地拽著淩酒酒和譚姝雪走。

在他們背後,明瑾柔還不解氣,心裡繼續數著淩酒酒的不是——

聽柳師姐說,淩酒酒天天纏著姬師兄,她看似無辜,其實私下賄賂了姬師兄和長霄師尊,這才成為了真傳弟子。

不僅如此,她甚至挑撥姬師兄和柳師姐的關係,用心歹毒。

更可惡的是,她弄得柳師姐日日鬱鬱寡歡跟師尊哭訴,害她們其餘弟子都沒時間找師尊指點解惑!

念及此,她生怕淩酒酒聽不見,再添一句道:“喂!師尊說過‘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你糾纏姬師兄,他有心徇私也未護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