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2(1 / 2)

暮色一點點沉下去,太陽仿佛是被鸞鳥的翎羽拖著,緩緩墜入遠處合抱的靈礦。

傍晚濕暖的霧氣層層鋪展,今夜的蓬萊海靈蘊格外濃厚,碧波跌宕拍出有節奏的水聲,不知與那位身歸蓬萊海的師尊有沒有關係。

而在仙霧繚繞中,琉璃城中家家燈火閃爍,街道浮動靈石燈網,靈蘊鬱鬱,似乎這不是座富饒好客的凡人城池,而是一座仙島。

琉璃城中雖有燈火,卻不見炊煙。

因為今夜淩酒酒和姬沉大婚,眾人都要吃酒去呀。

在琉璃城眾穿著盛裝,說說笑笑往宮殿去時,伏在蓬萊海底幾萬年的神龜難得探出頭來;蛟龍吐珠,翻著尾巴,將囤聚的奇貨甩在神龜的背甲上。

很快,神龜十餘丈的碧翠龜殼上堆滿了巨蚌珍珠和火紅珊瑚。

神龜扒拉著綿長的海岸線,緩緩向著琉璃城進發。

它的方向與天邊不斷湧來的修士們一致。

雷隱劍修今早才回到雷隱劍宗,便有幾人收到琉璃城送來的帖子。

金係靈礦彆出心裁地雕刻成琉璃城的樣子,上書“吉期擇定今日,琉璃城,淩酒酒與姬沉大婚,敬邀。”

婚貼精美,鬼斧神工,從大殿、長河到靈脈都極為還原,可賞玩,也可拿來養劍。

琉璃城之富庶,及大宴準備的精心,由此可見一斑。

孔惜霜和祝逸軒等人當然備了好禮,欣然前往。

熊淩鋒一聽是玄蒼仙尊和扶桑神樹兩位大能要結為道侶,不親自來,撚著白胡須,端著賀禮,死皮賴臉地跟著自家徒弟到了琉璃城。

幾位雷隱劍修乘雷光劍影翩然而至,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琉璃城的排場嚇了一跳。

十裡長街,燈影遍灑,兩側小席精雕細琢,四角都墜了同心結,很難想象是短短一天就準備好了的。

孔惜霜老遠就看到了背著玉傘的白衣高冷清豔的女修,她收起劍,隨意地甩了甩紅繩編發,紅繩上的靈石發出和她聲音一樣爽利的脆響。

孔惜霜嘴角的痣咧開來,快活道:“姝雪!你來得可真早!”

祝逸軒端著俊朗高階劍修的風度,黑袍衣帶當風,健康的黝黑膚色之上劍眉星目,正氣凜然。

他不愧是“修真界十大少女夢”的第十一名,行走間惹得幾位女修頻頻回首。

他在休鹿秘境中和鬱凰洲見識了譚姝雪玉傘飛花,知曉她的外冷內熱,早就心存親近之意。

琉璃城的郎君,最愛這樣獨立自強的女修。

如今見到譚姝雪,祝逸軒一張黑臉紅了紅,星目閃爍。

明明昨晚才見過姝雪,一日不見卻似隔了三秋一般。

這到底算不算不算愛?小祝還不是很明白。

於是,祝逸軒不好意思地躲在自家師姐的身後,透過孔惜霜的肩頭去看高挑冷豔的白衣女音修。

譚姝雪鳳眼溢出笑意,同孔惜霜和祝逸軒回了禮,才解釋道:“酒酒大婚,我等歸墟修士前來協助嶽相籌備。”

語畢,又指了指那頭忙得不亦樂乎的花擎宇等天闕峰劍修。

這些沒有見識的貧窮劍修得了姬沉的傳訊,早早奔赴姬沉位於天闕峰的洞府。

然後在打開姬師兄的寶窟時差點被閃瞎了眼。

姬沉洞府中的寶貝一眼看去都望不到邊,幾位劍修恍恍惚惚間甚至覺得天闕峰就是一座空心的山,裡麵堆滿了姬師兄,哦不,是玄蒼仙尊的秘寶。

天闕峰劍修們摸著乾癟的乾坤袋,變成了流淚貓貓頭。

可惡!

可惡的有錢的劍修!

姬沉本人卻混不在意,表示用什麼隨意取,若他們這些蘿卜頭有看上眼的,自管挑選。

天闕峰劍修們的臉色綻放如燦爛的菊花,金光閃閃的寶窟將他們稚嫩的臉龐照耀成了滿城儘帶黃金甲。

愛了!

愛了這仁義的仙尊!

天闕峰劍修窮歸窮,卻並不耽於外物,便不貪心,一人隻挑了一件千年劍髓、紅晶磨劍器等,就歡天喜地地抱著滿懷的靈寶,來到琉璃城籌備大宴。

花擎宇濃眉升天,上躥下跳,一時去掛燈籠,一時去貼囍字,樂在其中。

姬師兄和小師妹,或者說仙尊大大和神樹娘娘是他看著在一起的,作為真愛見證人的花擎宇,自然投入了百分百的專注。

他視線掃到孔惜霜等人,屁顛屁顛跑過來,露出一排白牙,特彆有主人公心態地熱情道:“歡迎歡迎,歡迎孔師姐、祝師兄!”

他這副喜不自勝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結道侶的是他。

譚姝雪微微挑眉,惑道:“花師兄,翎翎和柯師兄呢?你們方才不是在一處?”

花擎宇跟譚姝雪混得特彆熟,看譚姝雪和看謝翎翎一樣,都是自家弟弟妹妹,當下沒大沒小地將胳膊肘搭在譚姝雪肩膀上。他側著臉努了努嘴,道:“剛才窩狗和旺崽打起來了,謝師弟去勸架了。”

譚姝雪:“……好、好的。”

她知道窩狗虎,沒想到窩狗這麼虎,焚光獸都敢打,實屬勇氣可嘉。

花擎宇又轉頭指了指後麵追著一個點星峰女修轉的柯子晉道:“小老弟嘛,昨夜找到了第一百次一見鐘情,忙著呢。”

譚姝雪麵無表情,甚至鼓起了掌。

恭喜橙光師兄,一見鐘情的次數終於突破了三位數。

見花擎宇跟譚姝雪親近模樣,祝逸軒臉色一凝,神色陡變,也顧不上在心上人麵前害羞了,一步上前,雷光劍影浮掠,直直拍在花擎宇手肘上,引得花擎宇一聲怪叫。

花擎宇揉著差點被燙傷的胳膊,莫名其妙地看著祝逸軒。

就離譜,這群雷隱劍宗的劍修就有毛病。

孔惜霜疲憊地看著自家幼稚的師弟跟天闕峰小霸王花擎宇大眼瞪小眼,劍拔弩張,仿佛下一秒就要滾在一起扯頭花。

而姝雪妹妹滿臉懵懂,一會看看花擎宇,一會看看祝逸軒。

她看花擎宇的時候很近,看祝逸軒的時候很遠。

孔惜霜是個成年女修了,她趕在小祝和小花鬥雞之前,一把將花擎宇拉走,道:“花師弟,聽說你最近破境了,師姐同你切磋一二哈!走走走!”

臨走前還回過頭給了祝逸軒一個鼓勵的眼神。

祝師弟,師姐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祝逸軒這麼久以來,頭一回跟譚姝雪獨處,接受了孔惜霜的鼓舞,立刻充滿了男子氣概,以軍訓向右看的雷霆之勢衝上譚姝雪道:“姝雪!我宣你!”

譚姝雪:?

“祝師兄,我宣你?”她抱著手肘沉思,“此為雷隱的新法訣?是我孤陋寡聞了。”

祝逸軒:QAQ

他黑臉變紅,像是剛被人給煮了。

再帥氣的劍修,碰到不開竅的學霸女修,都要遭遇愛的滑鐵盧。

而花擎宇正古怪地看著孔惜霜,口無遮攔道:“孔師姐,你說啥胡話呢?你都化神了,咱倆有得打?”

接著,聽到祝逸軒的話,花擎宇當即成了暴炸的跳蚤,像個哈士奇一般狂甩著頭企圖擺脫孔惜霜的鉗製,道:“孔師姐!祝師兄說什麼?他要削我譚師妹?!你放!開!我!誰也彆想砸我姬師兄和小師妹的場子!”

孔惜霜忍無可忍,將花擎宇的腦門上打出一個板栗,把他強行拖走,道:“你給我收聲!”

花擎宇捂著腦門上熱騰騰的大包:5555?

孔惜霜眼刀飛向花擎宇,喝道:“削什麼削?!你們歸墟修士的腦袋裡都裝了些啥?跟我走!”

花擎宇:弱小,無辜,還不敢說話。

他們的打鬨被白髯劍修儘收眼底。

熊淩鋒坐在長霄旁邊,對懶洋洋地嗑瓜子的長霄搭話,道:“年輕真好,咱們當年也是這副活潑樣。”

長霄昨晚熬夜改規章,沒什麼回憶崢嶸歲月的興致,揉了揉青黑眼眶,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算是很給麵子了。

熊淩鋒當劍仙很多年,早就沒了察言觀色的本事,他嫌棄地看了一眼長霄亂蓬蓬的青衫,嘮嘮叨叨:“玄蒼仙尊和扶桑神樹大婚,你倒這麼清閒。你學學人家霓玉師尊。”

話鋒所指,正是白發白袍的霓玉師尊,她帶著柳憐緋和明瑾柔等樂修忙上忙下,腳不沾地。

長霄掀起小狗眼,白了熊淩鋒一下,並且因為翻得有力過猛把自己累著了,又打了個嗬欠,道:“老熊,你很閒?彆打擾我睡覺。”

熊淩鋒被長霄不掩的靈壓懟了一頓,悻悻收聲。

婚宴有條不紊地安排著,當鸞鳥齊鳴,鼓樂敲打時,琉璃城眾和諸位修士一一落座。

淩酒酒和姬沉自不會讓眾人空手而歸。

他們仔細地準備了錦袋,大部分是靈食,對關係好的修士則分彆準備了小法器、小首飾等討人喜歡的回禮。

諸位喜滋滋地捧著回禮,等待著淩酒酒和姬沉出現。

按照習俗,姬沉當披著紅蓋頭,由淩酒酒牽著進入喜宴,但考慮到姬沉並不是琉璃城人士,就廢了這一項,由一對新人攜手入內便可。

姬沉沒有聽程周的話,提前來到新人相攜的入口等著,未多時,就等來了他的女郎。

淩酒酒穿著大紅喜袍,袍尾沒有繡鳳凰,反繡了三足金烏,行走間金紋蕩漾,如腳踏碎金而來。

嬌小的女郎被繁複的衣袍和釵冠裹著,小巧的嬌容粉白濃豔,一雙杏眼波光漣漣,清而不妖,像是碧波月影,永留人間。

她步態端莊,周身靈蘊深厚含蓄,當真是個儀態萬方的一城之主。

偏偏當她看向姬沉時,明眸微顫,染上一層羞意。

她這些小女兒情態隻給他看,真是可愛極了。

姬沉含笑垂眸,幾步上前,迎上女郎,伸出修長有力的大手,將她細軟的小手抓住,手心微轉,十指相扣。

淩酒酒抬眼,看著難得一身紅衣的郎君,驚豔不掩。

不論是玄蒼時代,或是姬沉時代,他都是一身黑衣,冷不丁穿上繡龍紋與並蒂蓮的嫁衣,襯得玉麵多了一分熱度,鋒利的眉眼和鼻梁,變得柔和而專注。

天下風華,都因他深邃的注視而失色。

兩人無需對話,隻相視一笑,綿綿情誼似一陣清甜卻不黏膩的風,飄過此處。

“辦個婚宴也不錯。”他們看著彼此,不約而同地想。

姬沉牽著淩酒酒的手微微用力,帶著心愛的女郎走向黑晶為磚,靈花蓊鬱,仙鶴盤旋的長路,走入翹首以待的賓客。

當淩酒酒和姬沉出現在視線中時,諸修士皆有一瞬的沉默。

單用“美貌”或“風度”形容二人,實在過分輕浮。

非要說,便如兩段鮮活的傳說出現在眾人麵前。

兩人都是淡漠的,大抵曆經了萬年仙魔變遷的修士皆是如此。

但火紅的長袍,與兩人眉間難掩的溫柔喜意,卻給這份冷漠填了華彩,成為恰如其分的柔情蜜意。

最終,還是一個小囡囡先奶聲奶氣地出聲,道:“城主真好看!城主夫人也好看!阿娘阿耶,快看呀!”

眾人如夢初醒,此起彼伏的打趣、起哄和祝福聲湧上來,如海潮起伏,也像是新年的鞭炮熱熱鬨鬨。

小囡囡又拽了拽旁邊嶽瑛的衣袍,伸出一段肉乎乎的小手,遞出去一塊蜜糖,道:“嶽相,彆哭,吃糖糖。”

嶽瑛接過糖,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壓了壓眼眶。

程周攬上嶽瑛的手臂,拿出帕子為她擦眼淚,道:“你看你,酒酒又不是遠嫁,不是說會常常回來嗎?”

嶽瑛佯怒,點了點程周的眉心,道:“我是覺得城主大婚太寒酸了!”

程周掩唇笑笑,不戳穿嶽瑛的嘴硬。

修士成婚,不必三拜,穿過賓客,就算是禮成。

照琉璃城的規矩,此時郎君該披著蓋頭去屋子裡靜坐,忐忑地等待女郎在前席宴完賓客,為他挑下蓋頭。

但在場的沒人敢對姬沉提出這樣的要求,姬沉自然而然地牽著淩酒酒從容地應對一輪輪的敬酒。

花擎宇早就知道姬師兄的酒量,今夜喝了酒,晚上就要睡得忘了酒酒。而小師妹軟糯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能喝的,再料想扶桑神樹平日裡也不會飲酒,當即豪情衝天,二話不說上去擋酒,成為了本場喜宴第一個喝到桌子底下的修士。

姬沉看了會沉默,淩酒酒見了要感動。他倆默默為花擎宇的義薄雲天記下一筆。

而謝翎翎無奈地將一條花擎宇從條案下拖出來。

旁邊的孔惜霜托著腮,嫌棄地看著花擎宇。

他兩條濃眉擰成了波浪線,眼睛仿佛兩塊漩渦魚餅糊在了紅紅的臉上,毫無劍修形象可言。

孔惜霜嫌棄道:“這位郎君,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花擎宇打了個酒嗝,道:“你的花王。”

謝翎翎驚喜撫掌:“內行!”

少了花擎宇,敬酒的火力重新回到淩酒酒和姬沉身上。

姬沉不肯讓淩酒酒喝酒,噸噸噸連喝三杯,淩酒酒立刻發現他眼色發直,趕忙把他趕回寢殿醒酒。

殊不知,姬沉早在酒杯過手時,以靈力為引,祛除酒氣,此時不過是裝醉,淩酒酒的安排正中下懷。

姬沉感受到胸前的《房中秘術——365天,每天一個新體驗》正在發光發熱。

他需得在女郎脫身前複習一二,必不能教她失望。

見姬沉不勝酒力,諸賓客也無意胡鬨,紛紛以茶代酒,上前來遞幾句吉祥話,或囑咐些相處之道。

部分格外不解風情的,比如熊淩鋒,則試圖與淩酒酒約定時間論道,繼而被長霄一劍拍飛。

很快,宴席熱鬨起來,眾人三兩成群聚在一起。

其實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放過淩酒酒。

——畢竟是大婚之夜嘛。

而此時,嶽瑛和近衛們端著酒走了過來。

金色酒樽,畫著“囍”,其中赤紅濁酒,醇熟棉香。

嶽瑛將酒盞遞給淩酒酒,眼中淚光點點,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嶽瑛擺出爽朗笑意,道:“酒酒,這是你出生那年埋的酒。嶽姨祝酒酒,百年好合,平安康順。”

嶽瑛很少自稱“嶽姨”。

隻是今夜大喜,她不再是兢兢業業的宰相,而是一個平凡的長輩,送自己的小囡囡成人去。

倒不是不舍得,更多是開心和欣慰。

近衛們也不說話,隻使勁點頭。幾個感性郎君還偏過頭,從袖中掏出帕子拭了拭潮濕的眼角。

淩酒酒看了看他們,將酒一飲而儘,笑著說:“嗯!我會的!”

嶽瑛和近衛們齊刷刷地舉杯,而後促狹道:“去吧,姬沉郎君該等急哩。”

淩酒酒紅了紅臉,小小地點點頭,邁著優雅的小碎步跑去內殿了。

她其實是有些擔心姬沉的,不知道他醉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