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黑與白本為同根生(2 / 2)

“哥。”

有人顫抖地、無比害怕地,喚了一聲。

徐三擺手的動作戛然而止。

靜了靜,他回頭斜睨了許樂安一眼,沒好氣道:“瞎叫喚什麼呢?誰是你哥?老子堂堂正正一介流氓,才懶得跟你們這些該死的捕快扯上……”

話沒說完,許樂安又喃喃喚了一聲:“哥。”

他坐在地上,仰著頭看著麵前這個快死了都沒個正形的流氓,裁剪合身的捕快服掩蓋不住他渾身的顫抖,他的唇顫著,一顆豆大的淚珠猛然滾落。

徐三猛地回頭,盯著林羨漁,喝道:“動手!”

林羨漁沒動,他朝前跨了一大步,伸手去奪林羨漁手裡的劍,再次逼喝:“動手啊,殺了我!”

林羨漁立在原處不避不讓,他的手卻沒能觸到她手裡的劍——許樂安膝行到他身側,猛地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哭著喊了第三聲:“哥啊。”

似是被燙到一般,徐三陡然抽回了手,順手給了許樂安一個耳光:“閉嘴!蠢貨!”

他眼神狠得嚇人:“跟我這樣的流氓扯上關係,你這個捕快還想不想做了?”

許樂安挨了這一耳光,卻仍仰著頭:“就是因為這樣,你才不認我的嗎?”

徐三緊緊握著拳,半晌,從喉間擠出一句話:“老子從小就是孤兒,地痞流氓一個,無爹無娘也沒弟弟。你認錯了。”

許樂安陡然趴了下去,額頭在地上磕得清脆一聲,他哭嚎道:“對不起,哥。我不該忘了你,我怎麼、怎麼能……”

徐三立刻退了一步,被許樂安牢牢抱住大腿,許樂安的話零零落落,從嗚咽裡斷斷續續傳來:“那場高燒,讓我忘記了。我隻記得有人撿回我家,喂我吃飯,背我走路,可我記不得你的樣子了。我隻記得你肩上有個巴掌樣的胎記,我竟然一直都沒能認出你。可是、可是哥,你怎麼能瞞我這麼久啊。”

徐三渾身僵硬,半晌,他抬手攏了攏肩上鬆垮的衣服,可那衣衫已經隻剩一半,哪裡遮得住他肩膀上的胎記。

他紅著眼,認命般歎息一聲,終於伸出手摸了摸許樂安的臉。他摸著方才被他一巴掌打出來的紅腫指痕,澀聲道:“忘就忘了,又何苦想起來呢。”

“我怎麼能忘?”

許樂安淚如雨下,抱著他的腿不撒手,哭訴道:“為了給我搶人家扔下的半個饅頭,被那些老乞丐打到半死的,是你吧?”

“……”

徐三無言,許樂安又道:“我被其他乞丐欺負的時候,挨個去收拾他們,鼻青臉腫地回來還跟我說你能一打八,以後沒人敢欺負我的,是你吧?”

“……”

“我發燒,背著我在善元堂外跪了一夜的,是你吧?”

“彆說了!”徐三抬手捂住了眼,啞著嗓子道:“彆惦記這些。我隻是個坑蒙拐騙無惡不作的混混而已,你當上了捕快,有出息了,這些事你不該記著。”

“無惡不作?”許樂安陡然苦笑了一聲,抬眼道:“你坑蒙拐騙全是為了供我讀書寫字,你讓我踩著你的骨頭往上爬,我卻……我卻犯下如此大錯。”

他長笑三聲,眼裡全是淚:“比起我做得那些,你哪裡算是無惡不作呢?”

“彆,彆說!”徐三放下手,彎下腰與許樂安對視:“記著,你沒做過什麼,你是一個清清白白的捕快!”

“你至少從沒害過人命吧?”許樂安含淚道:“可我害過。這滿城……”

“我讓你彆說了!”徐三陡然暴怒,揪著許樂安的衣襟狠狠一搡。

許樂安被他推倒在地,卻仍倔強開口:“哥,你從來不讓我跟著你偷東西,也不肯被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說你這輩子已經毀了,但至少可以讓我堂堂正正無愧於心。可我有愧啊,我是沒偷過東西,可我背了上千條人命,我還怎麼無愧於心?”

“你不知道吧?哥。”許樂安癱在地上,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看著徐三道:“城裡的瘟疫是我散布的,這場災禍因我而起,我才是那個罪該萬死的人呐。”

徐三垂著頭不曾抬眼,半晌,他出乎意料的開口:“我知道。”

許樂安一怔,徐三接著道:“你往井裡下藥粉的時候,我看見了。”

許樂安僵著身子,怔怔道:“那、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

“因為這些人該死!”徐三恨恨道:“趙家人該死,這城裡的人也沒一個無辜。他們以為隻要不殺人手就是乾淨的嗎?趙家人是虎,他們便是倀!這些人欺你年幼,騙得你好苦,這仇你憑什麼不能報?你殺得好!”

暴怒過後,他語調驀地柔軟下來,看著許樂安道:“樂安,我想問問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真相的?”

“雯兒死的那天。”許樂安閉了閉眼,淒苦道:“雯兒邀我私奔,我卻一心記著姓趙的狗屁的恩情,是我負了她。那之後,我整日躲在縣衙庫房不敢見她,為了打發時間,就翻庫裡的舊卷軸看。看著看著,就找到了我爹那卷。”

他慘然道:“你知道那卷軸怎麼寫的嗎?封皮是‘安嶽縣許平章殺人案’,裡麵就幾句話:葵酉臘月,許平章安嶽縣野行凶,殺趙氏門生一人,乃囚之;問其故,平章自言:趙人辱其妻,妻自縊死,遂殺人;驗之,不實;執秋斬,甘伏罪,不複訴。”</p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