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1 / 2)

上北大還是上清華 浮瑾 25095 字 3個月前

同學聚會當天, 秦曉打扮得當出席。

她身著一條薄荷綠的商務休閒連衣裙,背著黑白千紙鶴針織挎包,一頭烏黑順滑的長發傾瀉而下,看起來柔和又隨性。

賈初望不愧是富二代, 把水調歌頭整個餐廳都包了下來, 大家就在大廳裡分成好幾圍, 三三兩兩地聊天。

秦曉入場的時候, 特地暗中掃視了一圈, 確定沒有看到那道身影之後才落座。

賈初望正好坐在了秦曉這一桌, 他微胖, 性格大大咧咧又開朗幽默,雖然人還沒完全到齊,但席間的話題一直炒得火熱。

彼時有人就之前的群聊天打趣:“老賈, 你女神馬上要來了, 你激不激動?”

其實也知道這麼多年他肯定早就放下了, 再加上關係親近, 玩笑開得就肆無忌憚了一些。

賈初望也不惱,略一挑眉:“我等她老公過來跟我單挑。”

“哈哈哈哈牛逼還是老賈牛逼!”

“撬已婚人士的牆角, 不得了哈哈哈!”

秦曉之前收到紀汀的微信說公司有點事耽誤了, 她和溫硯正在來的路上, 讓秦曉代為轉告一聲。

她於是把紀汀的話全盤複述了一遍, 眾人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誇張道:“不會吧,汀總還真帶人來了啊?”

“老賈, 完了完了,你完了。”

大家一陣嬉鬨,有女生注意到安安靜靜抿茶的秦曉, 問道:“曉曉,你和紀汀關係好,她都步入婚姻殿堂了,你也有著落了吧?”

聞言,一桌的人看了過來。

突然成為目光焦點,秦曉放下茶杯。真實的答案在腦海中盤桓幾秒,她淡淡勾了勾唇:“還沒有,不過有感興趣的對象,還在嘗試交往中。”

“哇哦,怎麼認識的呀?”

“公司同事。”秦曉又笑笑,沒有多說。

大家看她這樣子,心裡也知道這是個敏感話題,不再繼續深問。

當年秦曉和陸文濤堪稱郎才女貌,般配無二。女孩溫柔恬靜,男孩英俊內斂,都是不爭不搶的性格,也從來沒有過任何齟齬。

結果某一天,同學間突然互傳消息,說他們倆分手了。

不知道是誰提的,但大家都實實在在被震驚了。

紀汀在路上堵得有點久,上了好幾道大菜之後,她和她的先生才姍姍來遲。

跟在她身後的男人西裝革履,樣貌俊朗又眉眼深邃,一下子成為了絕對中心人物。

聽說他是個事業有成的企業家,再加上紀汀的人緣較好,很多許久未曾謀麵的老同學都圍著兩人噓寒問暖。

同學會其實就是個小社交場,大家各自機緣不同,地位層級也清楚明白,這個時候憑借感情牌拉項目的不在少數。

紀汀手裡很快就收了不少名片。

酒過三巡,她終於有機會蹭到了秦曉這桌。

“曉曉,好久不見!”紀汀搭著她的肩,模樣很是親昵。

“嗯,好久不見。”秦曉回身抱了抱她,又四處看了眼,問,“你先生呢?”

“他呀,去找老賈聊天去了。”紀汀吐了吐舌頭,“我一會兒把他叫回來和你打招呼。”

兩人都明白老賈命運多舛,摸著鼻子對視,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你才剛來,也一直在說話沒怎麼吃,肯定沒飽吧?”秦曉說,“這家不錯的,要不坐下來吃點兒?”

“好啊。”

這個當口,一道疾風竄了過來,誇張而肉麻地伸出雙臂:“女人,我想死你了!”

紀汀頭也沒抬,挪身:“滾!我不想你!”

田佳慧在她座位上撲了個空,差點沒一頭紮進麵前的大盤雞裡。

“你不愛我了!”她聲淚俱下地控訴,“嗚嗚嗚女人真的好善變……”

紀汀冷眼覷她:“還不是因為某些人在群裡語出驚人?!”

“啊?”田佳慧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麼,“所以你後來還是被溫硯哥乾了?”

“……”

她意有所指地往下看:“爽嗎?”

紀汀:“鴿吻——滾!!!”

秦曉笑著看她們一來一回,竟感到了久違的放鬆和愉悅。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有些撐了,想去趟洗手間,便和紀汀打了聲招呼。

在鏡子前簡單補了妝,秦曉理了理額前碎發,轉身走了出去。

她抽空回複微信消息,手裡還捏著手機,不經意晃神間,視線倏忽鎖定某處。

秦曉心頭一顫,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男人穿著一件深藍色襯衫,指間夾著一根煙,冒出來的飄渺霧氣隨著他側顏輪廓繚繞,掠過低垂的眼簾。

他臂彎裡掛著西裝外套,一邊吸煙一邊打著電話:“嗯,你說。”

秦曉怔愣的那一刻,陸文濤似有所感,抬眸看了過來。

她突然感覺無所遁形,毫不猶豫地轉身,姿態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倉皇逃離。

躲在拐角處大喘著吸氣,秦曉的心跳得飛快——也不知他看到自己沒有?

她跑得那樣快,定是沒有。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跟玩的好的哥們說自己不來嗎?

秦曉恍惚地想——他看上去,似乎真的變了。

個子好像又拔了些,身高腿長,全身上下無一絲瑕疵。原來的那種青澀靦腆褪去,換上了獨屬成熟男人的魅力。

陸文濤的裝扮,染著很典型的精英氣息。

他在從事什麼工作,結識了怎樣的朋友,擁有何種交際圈,她一概不知。

她隻知道,自決然離開他的那天,他們已經快六年沒有見過了。

六年的時間啊。

可以把一個最熟悉的人變得麵目全非。

秦曉眼裡微光浮動——她快要不認識他了。

她背靠著牆,不知何時冷汗已經濡濕衣裳,高跟鞋硌得腳踝生疼。秦曉往裡挪了點,緩緩蹲了下來,以平複自己有些過於急促的呼吸。

“你說的那個活動在下周是嗎?”

後側方隱隱傳來男人的聲音,秦曉微微一驚,才發覺他還沒有離開。

在跟誰打電話?

以往不用幾秒鐘,她就能從他的神態語氣判斷出對方的身份。而如今,隻能從他低沉的聲線中儘力尋找些許可能的蛛絲馬跡。

可惜,除了溫和以外聽不出其他的情緒。

腿蹲得發麻,秦曉順勢坐在了地上,掩於一株茂密的植物旁邊。

好像從他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狂跳不止,再也無法降速。

而更讓她無法呼吸的是,男人的腳步越來越近,聲音也愈發清晰,似乎正在朝這個方向走來。

秦曉瑟縮在角落裡,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挎包,袖子在無意間被捏出一圈皺褶。

“好,我知道了……到時候見。”

鞋底敲擊地麵的一聲響,讓秦曉腦海中緊繃的弦快要斷裂。

就像長弓拉到滿月之後突然鬆開,逐漸遠去的步伐聲也讓她一下子脫力。

秦曉喘著氣,踉蹌著從原地爬起來。

紀汀打來電話,突兀的鈴聲劃破了原先寂靜的假麵,她趕緊接起來:“喂?”

似乎是察覺到她聲音不穩,那頭愣了一下,遲疑道:“曉曉,你怎麼去那麼久?”

秦曉定了定神,儘量保持語氣平穩:“我……我有點急事,先走了,沒跟你說,不好意思啊。”

紀汀哦了聲:“沒事沒事。”

她說:“本來還想和你多聊聊天呢,那下次再約吧。”

紀汀還是一如既往善解人意,沒有再抓著她細說,秦曉掛了電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坐的士回程的路上,她失神地看著窗外如墨色般的夜景。

好像在這時才徹底明白——她曾擁有過一個珍貴的寶物,但是後來卻被她打碎了。

雖然是被迫的。

仿佛也是這時才意識到,她的心究竟有多麼想念他。

哪怕它已經肮臟不堪傷痕累累,還在不知羞恥地肖想著他。

肖想著這個早已不屬於她的人。

-

秦曉的情緒一直難以保持穩定。

她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說這件事,隻是任由它掩埋在心裡。

以往遇到這樣的事,隻要象征性地撥點偽飾的土壤蓋住瘡口,她的心就會和自己和解。

工作交接中,魏傑察覺到她心情不佳,借著下午茶的輕鬆時刻試探:“又怎麼了?嘟嘟不聽話了?”

嘟嘟是秦曉兩個月前新養的貓,一隻既可愛又傲嬌的灰色布偶,總是覺得它是家裡最尊貴的女人。

魏傑笑:“你必須告訴她,那是種錯覺。”

秦曉回憶嘟嘟那撅爪爪的模樣,也不由得彎了嘴角:“它是不聽話的很。”

兩人聊了些輕鬆趣事,魏傑提道:“對了,這周日公司和宏達投資那邊有個聯合晚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秦曉有些奇怪:“可是公司沒跟我們說啊。”

這晚會是隻有公司高層才能參加的,魏傑眨了眨眼:“我在宏達那邊有關係,可以讓我們進去。”

她有些踟躕:“……真的能去嗎?”

魏傑:“哥說行就行。”

秦曉哦了聲,上下掃視他一眼,揶揄:“那就謝謝魏總了。”

臨到周日晚上,秦曉去租了一件像樣的晚禮服,精心妝飾後到達了指定地點。

魏傑早已身著正裝站在入口處等她,秦曉踩著恨天高湊過去,小聲:“咱們這樣,被領導知道了會不會不太好啊?”

魏傑睨她一眼,毫不掩飾眼中驚豔,他說:“已經跟周總打過招呼了,他準許我們來,放心吧。”

秦曉這才放鬆下來。

這次活動更偏向於是團建和聯誼,宏達投資作為公司的股東,員工之間的關係如果能更上一層,將會對兩方關係有很積極的影響。

兩人在場中轉了轉,拿了點茶歇吃。

秦曉性格偏文靜溫柔,但這不代表她不愛和彆人打交道。不過半個小時,她已經結識了很多對方公司的人。

魏傑誇她:“社交女王!”

秦曉嘖了聲,嘴角微翹。

魏傑說:“一會兒舞會開始了,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先去趟廁所。”

“嗯。”

秦曉拿了杯紅酒捧在手心裡,隨意找了位置坐下。思緒放空在一片衣香鬢影中,她舉起酒杯輕品了一口,是甘澀的味覺。

一杯紅酒下肚,那種輕微的灼燒感一直延展到腹部,秦曉起身,把空杯交還給侍者,打算也去趟廁所。

今天穿的高跟鞋太高了,她走了幾步感覺不舒服,步伐越來越緩。低頭一看,綁帶處似乎裂開了,一直緊緊勒著嫩白腳背,怪不得這麼疼。

秦曉注意力集中在腳下,一時沒看路撞到了人,她忙不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對方沒有立刻開腔,她有些疑惑地抬眸,卻驀地怔住。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英俊的臉上隻留下一層若有似無的淡漠,仿佛看見她和看到街邊的小貓小狗沒有差彆。

他的神情幾乎燙傷了她,秦曉鼻尖一酸,眼底似有潮氣上湧。

她也沒料到自己竟如此地沒出息,與前男友第一次正麵交鋒便立刻丟盔棄甲。

作為本能的自我保護反應,秦曉下意識地轉身想跑。

然而身體還沒轉過來,手腕就被大力扯住,接著身後傳來陸文濤無波無瀾的聲音:“秦小姐,你在躲什麼。”

秦小姐。

這樣陌生的稱呼對於秦曉來說無異於誅心,她囁嚅著,居然沒能開口說一個字。

陸文濤的氣息逼近了些:“看到我就躲,已經第二次了。”

第二次?

那第一次是……

在同學會那晚,他還是看到她了?

不知為何,秦曉感覺自己好像從這話中聽出一層隱約的薄怒。

是錯覺吧。

她甩了甩自己的腦袋,力圖讓那種不真實感減輕些。

秦曉閉了閉眼,咬緊牙關轉過了身,勇敢抬頭看進了陸文濤的眼底。

——很明顯,她期待的那些情緒不可能存在。

以往的甜蜜繾綣蕩然無存,隻剩如今徹頭徹尾的冰冷涼薄。

她苦笑了下。

當初為什麼說分手呢?

因為他家裡條件也並不算好,再加上她這樣的拖累,他們兩個都永無出頭之日。

就讓她一個人下地獄吧。

隻要他能去天堂。

而今看來,他確實去到了他們曾經一同夢想過的地方,她看得出來,他過得很好。

——在離開她以後,他過得很好。

這樣的認知讓秦曉既痛苦又甜蜜,連帶著眼中滾落的淚水也是又甜又澀。

陸文濤緊緊盯著女人俏白的小臉,終於皺起眉:“你哭什麼。”

秦曉已經很累了,沒有多餘的力氣進行偽裝,她抬手隨意抹了把眼淚,疲憊地搖頭:“沒什麼。”

可眼淚跟她作對似的,怎麼也忍不住,斷珠般落下。

秦曉心想,自己大約是個極沒品的前任,先是狠心地把他推出自己的世界,又在重逢後哭哭啼啼地勾起他不怎麼愉快的往事。

她的思維一片混沌,隻撿著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說了:“看到你過得這麼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我隻希望你過得好……”

“隻希望我過得好?”男人不知被哪個點刺激到了,猛地抓起秦曉的手腕,黑眸逼視著她,“彆一副高舉輕放的樣子。”

他狠聲說:“你沒這個資格。”

秦曉的心被他的話語陡然刺中,手腕處傳來的劇痛讓她措辭更加困難,隻是淚水卻控製不住似的,不要命地往下掉。

“你到底在哭什麼?”陸文濤嘲諷笑笑,“秦曉,我才是被拋棄的那個——”

他話還沒說完,唇瓣忽然被堵住。

女人溫香軟玉撲了過來,兩片柔軟的唇精準地尋覓到他,像是渴求生命的灌溉般熱烈執著。

這舉動太過猝不及防,陸文濤向後趔趄一步才穩住,單手順勢攬住秦曉的腰。她的氣息還是一如當年,香甜芬芳,讓他幾乎一瞬之間就上癮沉迷。

帶著紅酒味的吻在彼此唇舌交纏間更加契合相融,六年的時間原來也擺脫不了習慣的桎梏,更談不上讓心間的創口痊愈。他們像兩尾快要旱死的魚相濡以沫,無度地向對方索求汲取水分。

思緒停擺片刻,陸文濤倏忽晃過了神,驚怒地握著秦曉的雙肩將她推遠。

他這是在乾什麼?!

差點困在回憶的樊籠中無法逃離,她勾一勾手指,他又不知死活地往陷阱裡跳。

是嫌上次還不夠刻骨銘心嗎?

陸文濤吸了口氣,垂眸,聲線冷淡:“你剛剛是在做什麼?”

秦曉不說話,隻是怔怔地站在被他推離的位置,淚眼朦朧。

男人望著她的表情,語氣瞬間變得譏誚無比:“彆是告訴我,你還愛我。”

“是。”

陸文濤掀了下眼瞼,像是沒聽清:“什麼?”

秦曉聲音沙啞,輕聲說道:“文濤,我愛你。”她認命般地閉上雙眼,“一直都愛著你。”

“……”

她聽見男人低聲罵了個臟字,然後扯著她的手腕往一旁的走廊大步跨去。他的動作和以前大相徑庭,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粗魯。

秦曉被他按到牆上,手腕已經拽出了一圈紅印子,她看著男人山雨欲來的神情,有些怕地掙紮了一下。

這小小的舉動像是引爆炸藥的燃線,陸文濤攫住她下巴,力道很重:“你到底想乾什麼,啊?”

“你想看我被你玩得粉身碎骨,連渣子都不剩,是嗎?!”他額前爆出青筋,是盛怒的狀態,“秦曉,你他媽把我當什麼?!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

秦曉訥訥地說:“我……我不是這樣想你的……”

隻是因為看到他就無法自已,還是想靠近,還是想擁有,哪怕前方是滾燙的烈火。

曾經因為不想拖累他而離開,但現在她沒有任何負擔了,是不是……還有機會和他在一起?

如果向他解釋緣由的話,他會諒解嗎?

“夠了!”耳邊猛然響起陸文濤的喝止,他神色冷厲又壓抑,像是為了儘力平複自己,緩緩地道,“我不會再陪你玩這種遊戲。”

秦曉張了張嘴,看到他望向彆處:“我有女朋友了。”

天打雷劈的一聲,直接將她的靈魂碎裂成兩半。

他有女朋友了,秦曉靠著牆的脊背發軟,那她對他這樣的行為算什麼?!

是不知羞恥的糾纏。

心裡最後一絲希望也湮滅,原來幸福被打碎之後不能妄想複原,他們之間錯過的還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