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臉上神色微變, 司馬川一閃念就恢複了鎮定。現在白駒號已經沉了,賈赦說的話,自然毫無證據。於是司馬川拍案而起, 怒道:“一派胡言!”

說完, 司馬川仿佛意識到什麼,對著景懷帝屏風方向道:“皇上恕臣失儀之罪。實在是賈大人血口噴人, 汙蔑朝廷命官,叫人氣憤已極。”

景懷帝有北鬥傳回的信息, 自然是更傾向於賈赦的說法,懶怠理會司馬川,向戴權使了個眼色, 戴權會意,對宋安朗聲道:“宋大人,繼續審案。”

宋安應是, 轉頭對司馬川道:“司馬大人,可有什麼疑問?”

司馬川是一地總兵, 無旨不得擅離職守,因此, 司馬川是被聖旨傳回京的。尚未定罪之前,司馬川還是山海關總兵,有權替自己分辯。

方才堂上失儀之後, 司馬川倒鎮定了許多,不卑不亢的道:“是,宋大人。”又轉身問賈赦道:“賈大人說沈家失竊財物運到了我山海關, 我作為一地總兵,卻並不知曉此事。賈大人可有什麼人證物證?”

賈赦倒是有點兒物證,也就是白駒號沉船之後,司馬川傳給衛麟的書信。一來,飛鴿傳書的書信語焉不詳;二來,這等機密信件,隻怕司馬川和衛麟用的都不是慣用字跡,拿出來未必能一下掰倒司馬川。

但是有一樣,賈赦從山海關一路逃回京城,是被北鬥所救的。賈赦為何遭到追殺,被誰追殺,北鬥定然會去查證,所以賈赦並不擔心自己沒有人證,即便這個人證不會為自己對簿公堂,但是一定會將查到的結果告知景懷帝。

於是賈赦也頗為鎮定的說:“祖母教導我說,戰機稍縱即逝,非常時候,大可事急從權;最忌搖擺不定。”

賈赦的話隻說一半,但是堂上眾人皆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賈家是勳貴之家,不但出了兩代國公,榮國公賈代善更是青出於藍,得不敗將軍之稱。而年紀比賈代善略長的景懷帝,更是知道賈代善從小得其母周夫人教養;賈赦也是從小抱到周氏院中教養的。

看似與案情無關的兩句話,卻已經為賈赦的行為給出了最合理的解釋:他是榮國公之後,講究兵貴神速。既然發現蹊蹺,自然先抓戰機,若是慢慢尋訪證據,隻怕沈家的銀子早就暗度陳倉,不知又挪到哪裡去了。

司馬川自己便是武將,自然知道賈赦的話有道理。兩軍交戰,若是要等細作拿到敵軍的全部作戰計劃再采取行動,隻怕不知道要吃多少敗仗。

而景懷帝得賈代善輔佐多年,他也知道賈代善料事如神,往往隻憑蛛絲馬跡就可料敵先機。賈代善出兵的時候,往往也沒有十分明確的證據鏈,事後卻總是證明他是對的。

“賈大人家學淵源,刑部公堂卻非賈大人炫耀的地方。朗朗乾坤,日月昭昭,也非賈大人一句空口白話,便可汙本官清白。”司馬川明知賈赦所言屬實,卻也知道賈赦無甚證據,自然咬死不認。

賈赦倒也沒反駁什麼,隻是盯著司馬川的眼睛放慢語速道:“辛亥年壬戌月丙子日醜時三刻……”

賈赦一身正氣的盯著司馬川,那從末世曆練而來的氣場多強啊;加之司馬川本就心中有鬼,和賈赦的對視中,便占了下風。方才賈赦一字一頓說的那個時間,正是那日司馬川從山海關內偷偷運出財物到碼頭的時辰。

即便司馬川再是鎮定,也不由得眼中顯現出閃爍之意。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禦史都是何許人也?若是連這表情都察覺不了,隻怕也坐不上如今的位置。即便賈赦還未拿出證據,眾人心中也暗暗覺得賈赦所言隻怕屬實。

司馬川神色微變,也立馬反應過來要遭,忙恢複常色。隻是他也清楚,堂上眾人,就沒有一個是蠢笨好愚弄的,隻怕自己片刻慌亂,已是大勢已去了。

賈赦見一個具體時辰讓司馬川露了馬腳,自然乘勝追擊,繼續道:“那日我正好在山海關城門外,見著半夜裡頭,許多兵士抬著頗為沉重的箱子出來,走了約二射之地才裝車,直接拉去碼頭,將東西運到了一艘叫做‘白駒號’的船上。”

白駒號沉船的事,司馬川知道,衛麟知道,自從北鬥介入此事,景懷帝也知道了。說到此處,饒是衛麟和司馬川陳府如何深,臉上終究要露出蛛絲馬跡。

宋安將堂上眾人的神色變化瞧在眼裡,心中對這複雜案件又有了些許新的認識,又對賈赦道:“賈大人,你瞧見許多箱子被搬到白駒號上又如何?”

賈赦道:“回大人,下官想著此案乾係重大,便趁夜潛上了白駒號,在船上靜候兩日,尋著時機,鑿沉了船。隻是大海茫茫,卻不知能不能將船中失物打撈上來。若是能,或可作為證物。”

其實賈赦潛入白駒號上,所有和賈赦正麵照麵的人都被賈赦殺了,賈赦大可以不認此事。但是那日白駒號上海盜眾多,賈赦一人之力,並不能將所有海盜殺死,自然,白駒號被獨行大盜鑿沉的消息隱瞞不住。

那邊白駒號被人鑿沉,這邊北鬥就救了被追殺的賈赦,賈赦與其隱瞞事實徒引人猜忌,不若直接說了實話,反顯坦蕩。

“賈大人好大口氣,若事情真如你所說那樣,憑你一己之力如何瞞過眾人耳目?況且海上盜賊何等凶殘,賈大人竟能在強敵環伺中鑿沉白駒號?嗬嗬,嗬嗬。”司馬川冷笑兩聲,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賈赦不過京城一紈絝,卻來吹這等大氣。

賈赦笑而不語。

他做了那麼多的鋪墊,特彆強調從小得祖母周氏的教養,就是在強調他是賈代善的兒子,而且和賈代善得的是同一個女子教養。賈代善能單槍匹馬幾進幾出叛軍敵營;他單槍匹馬鑿沉一艘海盜船有何稀奇?

果然聽曾闊不緊不慢的道:“司馬總兵此言差矣,當年榮國公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虎父無犬子,賈大人萬裡海疆沉逆賊盜船,倒也並非全無可能。”

當然,在賈赦聽來,此言十分誇張。百萬軍中,萬裡海疆皆是虛指罷了。古代即便能組織一百萬的軍隊,也絕難將這些兵力投入同一個戰場;至於萬裡海疆,自己鑿沉白駒號的時候,白駒號才出海兩日。古時候帆船速度不快,一個晝夜,行駛也就一百多裡,白駒號沉船地點,離岸邊也不過三百多裡而已。

司馬川被曾闊堵了一下,竟是一時無法反駁。是的,賈赦名聲是不好,但是他確然有個英雄了得的父親,有個從小教導他的祖母,此人當真像傳言那樣無能嗎?就憑今日賈赦在公堂之上對答如流,條理分明,便不是無能之輩。

案子審到此刻,便進入了一個無法求證的階段。宋安問賈赦是否有物證?

此刻賈赦才將攔截的幾封密信拿出來,其中兩封是司馬川告知衛麟山海關出了岔子的;還有一封信上曰白駒遇險。三封信都沒有落款,自然算不得完整證據,就是核對筆記,也難以有滿意的結果。

饒是如此,衛麟瞧見賈赦拿出密信的時候,還是心下一沉。他收到的信上五個墨點兒,卻隻收到三封信,果然被賈赦攔截了兩封。

宋安收了密信,道:“此物雖然是重要物證,但到底還需其他物證相佐,賈大人,你可還有證物。”

賈赦道:“回大人,下官鑿沉了白駒號後,心中記下了沉船方位和離岸遠近,若是能尋到沉船,或許能尋得一二證物。隻是海盜猖獗,不知是否已經趕到朝廷之前打撈沉船,能否尋到證物,下官不敢保證。”

木船但凡散架部分,多半是浮在水麵上的;隻有大量灌入海水,又因船艙中有重物壓著,整船的結構部分才會沉入海底。賈赦將白駒號艙室劃了一個大洞,海水灌入極快,加之艙中箱子一大半被賈赦換成了石頭,其他艙室約莫還有些重物,除了桅杆、倉板之類的散落之外,應當還有主體構架沉入海底。

司馬川勾結的海匪定然不止白駒號一條船,白駒號沉沒後,還有許多海盜未死,但凡這些人有一個回到基地的,定然會告知首領船上情況,也會去尋找沉船,打撈其中財物。畢竟在海盜瞧來,那些箱子中是成箱的武器和錢財。

宋安知道賈赦此言有理,但一時半刻也無法查證,便道:“沉船之事,改日再查。沈家失竊乃是通過地道將財物運出亦隻是賈大人猜測,可有物證佐證?”

賈赦昨日剛回京,又要安排左良去辦了一件要事,還沒來得及打聽平安州案子的具體情況。於是賈赦道:“下官中途脫離輜重隊伍,並無物證。隻是那日下官瞧見被服車的車轍略深,隻怕夾帶了些物件到平安州,若是平安州出現了沈家失竊的東西,便是物證。”

沈家自然出現了,平安州節度使裴四海莊子上便查出了沈家失竊的大花瓶。

沈家家主雖然豪富,卻隻是商人,身份不高,此刻跪在地上高聲喊冤道:“冤枉啊大人,草民辛辛苦苦掙下的家業,好端端的,何故通過挖地道這樣的方式將自己的血汗錢送出。這賈大人此言,當真異想天開,血口噴人。”

宋安拍了一下驚堂木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沈家家主便禁了聲。

宋安又轉頭問賈赦:“賈大人,即便裴大人府上出現沈家失竊的財物,也不能證明此物來源,賈大人如何篤定這些東西是有人送入裴家莊子,而非裴大人巧取豪奪?”

賈赦笑道:“回大人,下官不知當日裴大人府上查出沈家失物時候情形;不知在查裴大人藏臟之地時,裴大人有無極力阻攔?還有,沈家失竊的財物巨多,這些東西是否都在裴大人府上查獲了?”

當日前去平安州緝拿裴四海,是司徒均主辦的。司徒均雖然想此事快些結案,以免落個辦事不利的名聲,但司徒均也不會為了迅速結案,落個昏聵的名聲。當時運往平安州的軍餉失竊,裴四海家又查出沈家失竊之物,似乎一切疑點都指向裴四海狼子野心,暗中籌謀甚大。

但是此刻,軍餉失竊固然子虛烏有;裴家莊子查出的沈家失物確然也不多,裴四海更是十分配合朝廷查搜其家中莊子,申請坦蕩。賈赦的說辭自也在理。

於是,司徒均道:“賈員外郎,若是裴大人是冤枉的,沈家如此行徑,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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