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接著,司馬川便將事情原委招來了,正如平安州節度使裴四海險些因為一個小妾被構陷一樣,司馬川最開始和倭寇勾結,也源於一個小妾之貪婪。

這個小妾也是他人送的,得司馬川寵愛。因為山海關依山臨海,氣候潮濕,鐵器在山海關容易生鏽。後來,兵部軍械司出了一個極厲害的工匠,能打造受潮不生鏽的軍刀,這軍刀除了不易生鏽外,還鋒利、堅韌,經久耐用,極是個沿海駐軍和水師配備。

這樣上等的武器,朝廷自然是有限供應氣候潮濕的軍事要塞的。山海關為朝廷東門戶,是投一份的配置;兵部若有富餘,還會供應部分到粵海,但是其他不臨海的地方,卻是另有武器供應。

剛開始,確然是海上的海盜想要重金購買二百把這種海上不易生鏽的軍刀,司馬川自然不允。後來,不知道海盜怎麼打聽到司馬川極寵愛一小妾,便走後院的路子。一來,那小妾收了對方的重禮,二來,那小妾也常給司馬川吹耳旁風,說什麼老爺威武不凡,英雄無雙,為朝廷鎮守山海關,立下多少功勞,才得一點子俸祿,就算賣了二百把軍刀,又有誰人知曉?隻當犒勞自己鎮守邊關之苦罷了。

一來而去,司馬川被軟磨硬泡,對方又一再加價,最終以一萬兩銀子成交了一百把軍刀,司馬川還得了海匪不滋擾山海關外漁村的承諾。

這樣的事,有一便有二,剛開始,司馬川不過是偶爾做幾十一百把軍刀的生意,後來被養大了野心,膽子也越養越大,那司馬川終究深陷其中。

待得司馬川無法撇清自己,海匪才自爆自己是倭寇使者的真實身份,不但如此,倭寇還和司馬川簽下了不滋擾山海關的盟書。

聽到這裡,賈赦便知司馬川所言多半為真:司馬川先是被人下套,上了賊船,後被人拿了把柄,自然受人拿捏了。而歐陽化執掌貪狼部,要查到這些貪贓枉法之輩,容易得很。歐陽化有了異心,自然不會將這些國賊祿蠹交給景懷帝,而是將其化為己用。這些年來,歐陽化通過控製這些汙點官員,不知道已經建立了多麼觸目驚心的勢力網。

聽到此處,田祺又轉問歐陽化:“罪臣歐陽化,你通過威脅、收編,掌控了多少貪贓枉法之輩?”田祺能這樣問,自然是賈赦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歐陽化冷笑道:“呸!你算什麼東西,也配來審我?”

聽到此處,審案眾人皆是一愣。本朝重大案件,多采用三司會審,這一次因為關係到先太子的死,又關眾多東宮屬官的冤案,景懷帝先是自己過問了案子,又先將案子交給大理寺和北鬥破軍部一同協辦。

貪狼部以前替景懷帝做事,隻聽皇上一人號令,昔日北鬥副指揮使落被大理寺卿問審的地步,確然是本朝開國以來頭一樁,但是歐陽化這話也太過倨傲了。

倒是賈赦微微一皺眉,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見歐陽化說這些配不配的話了。

賈赦是現代人,對統治階級高高在上的神情舉止更為敏感。景懷帝因為賈代善的關係,向來善待賈赦,將其視作自己晚輩,但是景懷帝不經意間也會流露出為君者的高傲。古人本就分三六九等,皆以習慣這種等級關係,品不出方才歐陽化言中之意實屬正常,但是賈赦覺得,方才歐陽化那申請,有些像景懷帝偶爾流露的氣度。

古時候刑訊逼供合法,歐陽化不肯招,自是少不得一番酷刑,但是他嘴倒緊,依舊是那句田祺不配審他的話。直到入夜,案子依舊沒有什麼進展,田祺隻得命人將眾要犯押回天牢,明日再審。

從大理寺出來,賈赦並未回府,而是去了玄真觀。

玄真觀是賈敬修道之所,說是修道,實則避禍。當年太子謀反,東宮屬官多少人落罪,賈敬作為太子伴讀,能夠幸免於難,;一來,自然是瞧在寧國公功勞份上;二來,也和賈代善不無關係。景懷帝的江山可說是賈代善保下來的,賈敬也知趣,及時辭官出家,才偷生了這幾年。

賈赦做這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賈敬早就知道了,聽說賈赦來訪,屏退幾個小道童,賈敬道:“今日什麼風將善勇伯吹來了?”

事關重大,賈赦自然單刀直入,道:“敬大哥,當年我父親平亂,平的是內憂是外患?內憂是誰?”

賈敬定定的瞧著賈赦好一陣子,道:“赦兄弟,你是個有本事的,你能隱忍這許久,又辦了這樣幾樁震驚朝野的大事,難道本朝舊事還沒打聽清楚?怎麼還來尋我做消遣。”

賈赦聽了這話,當真哭笑不得,就原身那個腦子,哪裡知道這些。但是賈敬不知道自己是換了芯的賈赦,他有這樣的疑惑自然也對。賈赦急著打聽舊事,也來不及解釋,道:“父親平亂那年我剛出生,能知道什麼?還請敬大哥教我一教。”

就憑賈赦願意幫襯一把賈珍,賈敬自然也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於是賈敬道:“那年我也不過十來歲,所知也是有限。我當年聽父親說了一些,後來從二叔口中得知一些,但到底年歲不大,沒有親曆,你且聽聽,不可儘信。”

賈赦應是,賈敬緩緩道:“當年太|祖皇帝得國,除了四王八公功高,各得爵位外,還有一位端親王驍勇善戰,也為本朝建立立下汗馬功勞。端親王和太|祖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兩個,打江山時候不分彼此,有一段時間,甚至端親王的話就是太|祖的話。

後來太|祖稱帝時,有朝臣提出,端親王功勞不下太|祖,這龍椅,端親王坐更能服眾。倒是端親王自己站出來,自願尊太|祖為君,自稱臣弟,擁護太|祖登基。此事一時間,成為佳話。

太|祖在位時,一直厚待端親王,也算是兄友弟恭的表率。直到太|祖去世,皇上登基,端親王卻突然反了。不但如此,端親王還得到韃靼和西海國等蠻夷的擁護,當年韃靼軍攻入平安州,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

賈赦聽到這裡,大致明白了三十年前那場大戰的前因後果。以端親王後來謀反的作為看來,當初太|祖稱帝時,端親王謙讓,也不過是審時度勢,暫且潛伏罷了,未必出自真心。景懷帝剛登基,朝堂未穩的時候,端親王謀反,迅速便有敵國應援,可見端親王勾結外敵已久。

“那,端親王可有後人?”賈赦問。

賈敬聽到這裡,突然警惕的盯著賈赦,半晌才道:“你可是瘋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出了這樣的事,換誰是皇上也必是趕儘殺絕的,端親王一支,自然是絕了。”

賈赦聽了,沉默會子,對賈敬道:“如今我卷入一樁大案,我沒來見過你也就罷了,我今日既來了,敬大哥也見我了,這玄真觀,倒未必是清淨地了。敬大哥不若回寧國府住幾晚,或是到我新得的善勇伯府住幾日也使得。”

賈敬是聰明人,況且他之所以出家便是想活著,便點頭道:“你是皇上新封的忠勇伯,我去見識見識你的新府邸倒也無妨。”

於是,賈敬同賈赦一道回了善勇伯府,賈赦還特地向左良交代了一回,巡夜的時候將寧國府也照看一二。

就寢之後,賈赦想到賈敬說的那些話,心道:難道是我想岔了?白日裡,歐陽化對田祺那語言神態,怎麼瞧都像君對臣的倨傲。但是賈敬又說端親王沒有後人了。

次日升堂,連兩日前氣得嘔血的景懷帝都來了。

太醫自然是說景懷帝怒急攻心,該當靜養。但是一國之君,哪裡靜得下來,何況這次的案子,牽扯出先太子謀反之事,景懷帝吃了幾劑藥,略好一些,便來了大理寺。

田祺先將昨日審案整理好的卷宗交給戴權,戴權捧給景懷帝,才接著昨日的案子繼續問審。一升堂,田祺依舊是問歐陽化利用職權之便,究竟掌控了多少案底不清白的官員。

自然,歐陽化還是什麼都不肯說,案子依舊沒什麼進展。

大理寺卿自非泛泛之輩,明知歐陽化不肯招,依舊極富技巧的將這些時日得到的口供、證據翻來覆去、掰開揉碎的問了好幾遍。不獨問歐陽化,也問司馬川、李卓青等人。

倒真的叫田祺抓住個破綻,又從司馬川口中得知山海關不但賣過兵刃給倭寇,還賣過糧食。

得到這個消息,田祺豈肯放過,又是一番逼問,司馬川連勾結倭寇的事都招了,也不在多這一樁,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便招了。

據司馬川說,這幾年,不但經山海關賣給倭寇過糧食,賣的數量還不少。賈赦頓時就想到這些糧食總不可能是憑空生出來的,隻怕失火的德州倉,早就被這些碩鼠搬空了。

聽到這裡,景懷帝又氣得咳嗽了兩聲,嚇得戴權忙上前替其順氣。

問出了糧食的事,田祺喝了一口茶潤喉,才道:“善勇伯,許大人,二位還有什麼想問的。”

賈赦早就準備了連珠兒的問題隻問歐陽化一個,歐陽化剛開始拒不回答,賈赦也不管那許多,歐陽化不說話,他便正好將一些有的沒的罪名羅列出來往歐陽化頭上安,末了道:“看來,我推論的樁樁屬實,才讓你無話可說。”

歐陽化終於忍不住,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來問我!”

賈赦等的就是這句話,盯著歐陽化的眼睛道:“你父親是我父親的手敗將;你是我的手下敗將,我來問你,是抬舉了你!”果然歐陽化神色大變。

當年端親王謀反的事,沒有人比景懷帝更清楚,賈赦說出這話,景懷帝自然一聽就明白賈赦的用意,在屏風後頭道:“不可能!塗端沒有後人活在世上!”

端親王原本名曰司徒端,後來賈代善領兵平定叛亂,端親王自刎,景懷帝將其逐出宗室,司徒端便變成了塗端。

歐陽化大笑起來,道:“司徒碧,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這竊國賊子,這江山,本就是我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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