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妄不解道:“那豈不是我魔道之敵?”
“那也隻是道爭,是天地運轉不可免除的一環。而且新天如何,誰也說不準呢。”李淨玉眯了眯眼。
風鳶似懂非懂,半晌後才冒出了一句:“反正現在我等的大敵都是太上宮,哦,還有魔門三宗。”重辟魔道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在太上除魔入執的情況下,要麵臨的不僅僅是魔門內部產生的爭端,還有玄門那邊傾來的壓力。好在天地大劫落下,天道的運演無形中推動了這一步。
又與李淨玉討論了一會兒凡城中的道傳,風鳶便起身離開了道宮。隻是出門時便在廊道上碰見了負手而立的紀玉棠。風鳶眸光一轉,脆聲道:“紀道友是在擔心我大師姐嗎?”
紀玉棠冷笑道:“她有什麼不好的?”
風鳶歎氣道:“太上三宮下了狠手,到底是傷了根基。”
紀玉棠轉身對上了風鳶滿是憂愁的麵龐,眼皮子一跳,帶著幾分憂慮和急切,開口道:“傷了根基?”
“是啊。”風鳶眉眼間滿是傷懷,“大師姐修行太陰至法,在重傷之時難以使得坎離相濟。可惜我等所修之道與大師姐不相契合,要不然姐妹們都極為願意與大師姐雙修,助她早日複原。”
“雙修?”紀玉棠語調上揚,麵色忽地難看了起來。
風鳶淡定道:“是啊。紀道友莫不是對我惑心宮有偏見?隻不過是道法有異罷了,我倒是可借幾冊道書給你一觀。”
“不必了。”紀玉棠忙不迭出聲拒絕,她轉身便往外頭走。然而數息之後,她又轉了回來,蹙眉道,“我是來與她告彆。”
風鳶笑盈盈道:“我知道。”
紀玉棠對上風鳶的視線,心中莫名生出了幾分羞惱,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一二,可又不知說些什麼,嘴唇翕動著,最後索性放下了此念,快步邁入了殿中。
此處畢竟是靈山的法殿,到處都是佛門的印記,慈眉善目的佛陀腳下,龍象蟄伏、大鵬斂翅。
“昔日佛陀舍肉喂鷹,降魔渡厄,卻不想自家弟子迷失在‘度人’二字上。”李淨玉盤膝坐在了禪床上,伸手撥了撥一口小巧的銅鐘,她微微抬起頭凝視著紀玉棠,又道,“如何度人?如何度己?”
“此是佛宗法念,你大可尋佛子一論。”紀玉棠對上了李淨玉的視線,抿了抿唇道,“你之傷勢逐漸複原,我要回去了。”
“若我不願你離去呢?”李淨玉托著下巴的,慢悠悠道。
“那又如何?你能困我嗎?”紀玉棠輕嗬了一聲。
“不能,你已非昨日之你,我當刮目相看。”李淨玉起身下榻,她赤足踩在了地麵上,一步一步走向了紀玉棠,如蒲柳搖曳生姿。
紀玉棠望著李淨玉有些失神,直到麵頰上傳來了一陣冰冷,她才驀地收回了神思,一把扼住了李淨玉的手腕,她定定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人沒有說話。修道之人不知寒暑,李淨玉的指尖這般冰寒,想來是太陰之煞的外泄。她鬆開了手,視線略略地在那泛著一圈紅痕的腕上一掃,低聲問道:“你傷了根本?”
李淨玉反問道:“誰說的?”
紀玉棠擰眉,怫然道:“還需要旁人開口嗎?”
李淨玉故作不解:“你現在又在氣什麼呢?”
紀玉棠矢口否認道:“我沒有生氣。”
李淨玉點頭,順著她的話道:“嗯,你沒有。”
紀玉棠一聽她的語調更來氣了,她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焦慮什麼,本心躁動,時時刻刻都不得安寧。昔日李淨玉強行將她拘束在洞府困住了她,而如今沒有任何的禁製,她卻像是陷入了囚牢中,不知道該如何掙脫出去。不安的情緒愈演愈烈,打破了她的平靜,甚至連《道德天書》垂落的清氣都無法凝神。
李淨玉一拂袖,風輕雲淡道:“你回去吧,此地無人替太上三宮大開方便之門,他們是無法闖入魔門駐地的。”
紀玉棠咬著下唇,滾蕩的心緒如同潮水起起伏伏。在她醒悟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她的手已經緊緊地落在李淨玉肩上,手中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那肩胛骨。“我以龍相助你調和陰陽,使得坎離相濟。”紀玉棠咬牙道。
李淨玉訝異地望著紀玉棠,沒想到她會提出此事。她彎著眸子,調笑道:“可我看你的模樣,像是要吃了我。”
紀玉棠沒有理會李淨玉。
那日她就不該與秦若水碰麵,更不該同意讓太上三宮加入盟約。北海妖修在疆界駐守斬殺混沌怪物,其實並沒有耗費多少力氣。若是他們第一時間趕過去,或許事情便不會變得如此。她試圖避開李淨玉,結果呢?卻是越纏越緊,難以從中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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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影界,除了太上三宮、北海妖修以及魔宮之外,尚有一處浩然正道的駐地。在過去儒門與佛門會聯合坐鎮駐地的,隻是這回由於靈山墮魔,佛門力量銳減,殺生道便不打算派遣弟子前往混沌影界曆練。
沈藻盤膝坐在了蒲團上,手指摩挲著酒葫蘆,低聲道:“那日的景象是北海同太上三宮聯手鎮殺魔門弟子?可那處為何不見太上道痕,反倒是靈山顯化?”此刻殿中隻有她、顏首夏和塗丹朱三個人。浩然正道是輪值的,極有規序,這一天恰好是春秋天闕弟子休息的時日。
“太玄宮李光庭道友被紀師妹斬殺了。”顏首夏神情複雜,她接到了秦若水的傳書,將那日的事情一一說出。
塗丹朱詫異道的:“太上三宮這麼做太不厚道了吧?他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了?”
沈藻冷笑了一聲道:“在情理之中。畢竟冉家的事情都是他們主導的,連這都做了,還有什麼不可為?說是為了除魔,其實隻是想將紀師妹他們拘禁起來,等那勞什子道祖歸來。”
“沈藻,慎言!”顏首夏嗬斥道。
沈藻冷冷地睨了顏首夏一眼,似笑非笑地開口道:“我在這裡還需要謹言慎行嗎?難不成要將我打為邪魔歪道?”
“冉家的那事情我春秋天闕也有份。”塗丹朱冷靜道,“彆忘了冉師伯可是春秋天闕的真傳弟子。”
沈藻笑了一聲道:“還是塗師妹坦率可愛。儒門前輩們不為君子,便不是我等之師。”
顏首夏轉向了沈藻,歎氣道:“那你打算如何?”
沈藻一挑眉:“我輩隻當奉道而行,不是嗎?”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卻是看也不看顏首夏和塗丹朱一眼,邁著步子灑然離去。
“顏師姐不攔嗎?”塗丹朱扭頭望著沈藻,眉頭微微蹙起。這位師姐往常便與眾人不同,如今看來,更是越來越遙遠了。
“能攔嗎?”顏首夏輕嗬了一聲,眉眼間多了幾分鬱悒與清愁。
混沌影界中,其實並沒有那麼多拘束,為她說情,將她從大獄中帶出時,便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一走,她恐怕就不會再回頭了。在雲赤心入魔之後,那道裂隙已然生出,直至不可遏製。
“她會變成雲師姐嗎?”塗丹朱憂心忡忡。她跟隨師長在春秋天闕清修,極少前往白鹿學宮,儘管如此,她對雲赤心的印象也極為深刻。那位曾經在春秋天闕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最後決然離去時,留下了一道不可抹殺的傷痕。未曾隕落於魔修之手的,都做了她雲赤心的劍下亡魂。
顏首夏篤定地開口:“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