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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智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的眸光。
他不信楊蓁敢斬了他,於是嘴上一邊說著恭順的話, 一邊逼近楊蓁的防衛範圍:
“殿下何必如此, 末將隻是想進去探望元帥,這也是人之常情罷?”
誰知楊蓁竟絲毫沒有推讓, 她手腕微動,隻見劍光一閃,周智的脖頸處便立刻有鮮血溢了出來。
周智不可思議地瞪著楊蓁, 伸手去摸了一把自己的脖頸,低頭一看竟是刺眼的血色。
楊蓁一字一句地沉聲道:
“傳元帥金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一切號令,皆由我傳遞。”
周智微微眯起眼睛, 與她僵持了半晌, 這才終於後退了三步。
而楊蓁的劍卻一直橫在半空中,未曾鬆懈。
直到他躬身行禮,退出了營帳之後, 她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彎下了腰來。
侍衛有些擔憂地說道:
“殿下......虎賁將軍在潼關軍營威望甚高,若是他這麼不依不饒下去,怕也瞞不住多久了。”
楊蓁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道:
“能瞞一時也是好的。
記住,在外人麵前切勿露怯。
若是這件事傳出去,不僅是叛軍會來強攻, 我擔心還會有彆的勢力出手。”
“是......”
她想的沒錯。
這裡離楚國很近,而除了令狐驍之外,她不確定蘇葉手中會不會有其他的兵力會趁機偷襲王軍。
若那時他們腹背受敵, 那麼一切都要完了。
更彆說,王軍軍營當中還有一個狼子野心之輩,一直對他們虎視眈眈。
所以在傅虔醒來之前,她必須咬著牙撐下去。
這時候,晴初終於帶著季康來到了大帳。
他們二人看見楊蓁手中滴血的尚方劍,不由地一愣。
晴初趕緊上前去扶著她:
“殿下,這是怎麼了?
這...這劍上是誰的血?”
楊蓁搖了搖頭,掏出一方錦帕將劍刃上的血擦淨:
“不是我的。
方才周智強行要闖進去,我把他攔在了外麵。”
季康一愣,忙問道:
“周將軍...為何要強行闖入。”
楊蓁將寶劍擺在書案上,自己則坐在傅虔的位子上,沉聲道:
“我以為周智有不軌之心。
若是我們強行要與他兩相爭鬥,恐怕軍心大亂。
所以我有心,想隱瞞這一切。”
季康大驚失色:
“殿下,這如何使得......”
楊蓁看了他一眼,將侍衛們搬來的文書紛紛攤開來,溫聲道:
“我知道我沒有沙場經曆,但季副將你有。
這些文書地圖,我全都見過,也給元帥提出了不少建議。
若我們能撐到元帥醒來,那一切都好說了。”
季康聞言大為感動,他喃喃道:
“殿下憂思辛苦。
若是此時軍中有二殿下三殿下坐鎮,虎賁將軍勢必不敢肆意妄為。”
楊蓁淡淡一笑:
“若是他們在,那我如今定然高枕無憂。
隻可惜這一次,要我們來挑大梁了。”
季康後退兩步,立刻跪伏於地:
“末將自從軍起便跟隨元帥,如今自然要奉殿下之命為元帥金令,絕不違抗!”
楊蓁連忙示意晴初扶他起來,道:
“如此便拜托季副將了。”
從清晨時分,一直到辰時,兩人一直都在將傅虔前一夜所敘述的作戰計劃平鋪開來,依照調兵遣將的次序備好令牌。
傅虔在前一頁其實已經推演得極為完整,其實不用楊蓁再去考慮太多。
他們原本隻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傅虔所推演出來的方案逐層下頒軍令即可。
如今她和季康最要緊的事情,便是要裝作這一切都是如今處於昏迷之中的傅虔所下的元帥金令。
楊蓁已經幾乎兩天沒有合眼了。
除了時不時地去給傅虔喂藥喂水,她便一直在外間跟季康反複地確認傅虔下令的習慣。
就這樣,一顆心懸到了辰時,眾將齊聚帥帳。
一直到眾將紛紛落座,上麵的元帥座還依舊是空空如也。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眾人紛紛開始有了想法。
雖說潼關王軍在傅虔的整治之下,軍規甚嚴,沒有人出聲議論。
但經不住這撓人的等待時光,眾將紛紛開始活動筋骨,怎麼都不大自在。
就在眾人的耐心快被磨平的時候,楊蓁清麗的身影終於出現了。
她手中執著尚方寶劍,不急不緩地踱步過來。
在眾將的視線之下,她最終在帥座上坐了下來。
她這一穩穩地坐下去,眾將卻坐不住了。
其中有一兩個脾氣大的,直接上前來一抱拳道:
“殿下可知帥位等同一軍統領,不可如此隨便讓位他人?
況且殿下乃是女流之輩,這更是不合情理。”
就在他慷慨激昂的功夫,楊蓁斜睨了一眼周智。
隻見他麵色平靜,沒有絲毫起來爭辯的意思。
楊蓁隻消一猜便知道,這一定都是他挑起來的事。
楊蓁將視線從他身上收回來,和聲道:
“元帥失血過多,如今還在休養之中。
方才本宮出來得遲了,便是在依照元帥之言逐一記錄,以供各位明日出戰所需。”
她這話一出,眾人立刻便繃不住了,紛紛炸開了鍋:
“什麼?明日出征在即,是上佳的好時機啊!
元帥怎能連麵都不露?!”
一時間群情激昂,難以抑製。
楊蓁示意季康不要勸諫,而是等他們將胸中怒氣一並發出來再說。
果然,見她穩如泰山的模樣,周智坐不住了。
他穿過人群走到楊蓁麵前,眾人竟然紛紛噤聲。
楊蓁抬起頭聽著他的下言。
隻見周智的眼神不住地瞥向那柄尚方寶劍,似乎對此物多有忌憚。
遲疑了片刻,他終於走上前來,故作虛偽道:
“各位弟兄們隻是圖個心安,殿下若是不願元帥受到打攪,可放末將一人進帳即可。”
他話已出口,眾人紛紛點頭應和。
誰知楊蓁卻忽地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元帥金令:
“我乃皇嫡女蘭陵公主,平淮大元帥乃是我夫君。
執掌此金令理所應當。
若再有忤逆者,斬立決!”
眾將見金令一出,早已紛紛跪伏於地。
也僅有周智仍然直立,並直視著楊蓁的眼睛,似乎要從她眼神當中尋出絲毫破綻。
然而半晌之後,卻依然一無所獲。
於是楊蓁便看見他緩緩蹲下身來,向她行禮。
於是憑著這塊金令,楊蓁順利地將所有軍令全部下發完畢。
就連周智也挑不出任何錯處,隻能隻身離去,為明日的出戰做準備。
眾人走了之後,楊蓁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般癱倒在帥椅上。
晴初趕忙將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吃食送到她麵前去,擔心道:
“殿下,您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
快進些稀粥,不然可是撐不住啊。”
楊蓁卻強撐著爬起來,拉著她的手道:
“傅虔該喝藥了,我得先去......”
晴初忙按著她道:
“方才季副將和先生已經幫著喂過了,殿下快吃飯吧。”
楊蓁這才肯低下頭來,一口一口地進著飯食。
平日有滋有味的甜粥,如今喝起來味同嚼蠟。
她一想到還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傅虔,便難受地吃不下,兩串眼淚險些滾落進碗中。
恰逢季康和軍醫從裡麵出來,楊蓁忙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相迎。
軍醫走到她麵前道:
“最凶險的時候已然過去了。
元帥的體質優於常人,定能挺過此關。
殿下就放心罷。”
楊蓁鬆了口氣,忙不迭地謝道:
“多謝先生儘力相救。”
軍醫擺了擺手,道:
“此乃在下分內之事,不足掛齒。
屋內還熬著藥,容在下繼續看護。”
楊蓁略一頜首:
“有勞先生。”
軍醫退去之後,隻見季康麵色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