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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與惡犬 晏雙笙 90745 字 1個月前

林秋雲語塞,她的確什麼都不知道,連像程三順這樣跟程殊吵架的經曆都沒有。

她怪程三順對程殊不夠好,可一想她又有什麼資格。

“彆煩了,過幾天他自己就想通了,小孩子都心軟。”程三順看她愁得都快掉眼淚了,“你真不用哭,對著我哭又不管用,留著對他哭。”

聞言林秋雲瞪他一眼,心煩得很,“吃你的魚,彆說話了。”

才兩天而已,哪能真的心裡一點都不介意了。再是親母子,中間也隔了十幾年,不是說不介意就不介意的。

程殊一直都挺能理解他媽的選擇,不會有人願意跟個賭鬼過一輩子,那是把自己後半生搭進去了,還看不到未來。

所以這些年裡,他不怨,被人欺負了也隻是等著自己拳頭硬了打回去。

他不怪林秋雲,也不指望程三順。

十幾年裡,他有自己的一條生存法則,也想好了一條未來的路。

但昨天林秋雲一開口的那幾句話,再有和程三順吵得哪一家,實在讓他煩了,誰都不想搭理。

程殊心再軟,但脾氣也是倔的。

心裡煩不想搭理人,就真的連著好幾天都不怎麼跟兩人說話,喊他了就答應一聲,彆的時候就跟葫蘆鋸了嘴,吭都不吭聲。

周一得去領成績冊,比平時上學要晚,九點到就行,然後開個家長會,聊一聊學生的情況。

要開家長會這事,程殊壓根都沒跟爸媽提,反正以前去不去也看程三順的心情。

“你真要跟我去學校開家長會啊?”程殊拔掉手機充電線,看旁邊正穿衣服的梁慎言問了句。

梁慎言轉過頭看他,理了理頭發,“那不然我起來穿這樣是送你出門?”

程殊愣了下,笑著湊到他麵前,往鏡子裡瞥了眼,靠他背上,“你可真帥。”

梁慎言往後仰了點,偏過頭親他的臉,“偷吃糖了?”

程殊抿著嘴笑,眼睛彎彎的,“不吃糖也甜。”

倆人在鏡子前接了一個吻,程殊仰著臉,舌.尖掃過他唇縫,被咬住後,又立即往後退,手搭著他的腰,小聲說:“得出門了。”

梁慎言站直了,從架子上取了圍巾,往他脖子上一繞,拍了拍他的腰,“瞎撩。”

他倆出了房間,程三順正在棚子裡倒騰,叮叮當當的,林秋雲聽見聲也從廚房出來,手裡拿著兩坨糯米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倆。

梁慎言餘光往程殊臉上掃,見他眼皮動了動,才去推自行車。

林秋雲尷尬地站那兒,看向梁慎言,“那個,小梁……”

梁慎言點頭,伸手接過來,“給我吧。”

程殊心裡彆扭,不願意接受她遲來的好,但要說真的拒絕和排斥,那也是沒有的。

他看在眼裡,該怎麼做,都是根據程殊心思來的。

兩坨糯米飯熱乎乎的,被梁慎言拿在手裡,看程殊扶著自行車站院門口,走過去問:“你騎我騎啊。”

程殊瞥眼他手裡糯米飯,板著臉冷冷地說:“我騎。”

還挺有脾氣。

梁慎言也不勸他,把另外一坨放口袋裡,等他吃完再換程殊坐後麵來吃。

程殊騎車載著他出了門,一路上碰見不少一樣要去學校領成績的,不過都不熟,心裡氣不順,連招呼都懶得打。

等騎到大路上,梁慎言才拍拍他的腰,示意他換人。

“吃吧。”梁慎言從口袋裡摸出糯米飯團,“再放會兒就冷了,還好穿的衣服保溫。”

還熱乎,也不燙手,吃著正好。

程殊撇嘴,在後座伸手接了,打開外麵的保鮮袋,味道就散開了,聞著就好吃,特彆香。

糯米裡夾了酸蘿卜丁、豆芽、土豆絲、花生跟脆哨,抹了一層辣椒,一口下去,頂餓又好吃。

梁慎言歪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兩隻手捧著,吃得還挺香,笑了笑,說了句“扶好”,等手環在腰上了,才騎著車繼續往學校去。

大冬天的騎車是有點冷,不過不趕時間,又圍巾裹得嚴嚴實實的,到學校除了臉吹得有點紅外,倒不是很冷。

得有一個多星期沒見的學習小組,拿了成績單,家長會又不讓他們在場,乾脆聚在學校小賣部裡嗑瓜子吃辣條烤火,順便聊聊八卦。

“你們作業寫了多少?”

“彆問了吧,再問孩子得哭了。”

“那過年又不想寫,不得這幾天多寫點,免得趕不上開學。”

“寫完兩科了。”

“老王,你又一個人偷偷卷,過分!”

“程殊才是最卷的吧,期末考直接二十五了,再努努力就一本了。”

程殊坐在最外麵靠門的位置,聽他們倆,心裡卻在琢磨家長會的事,聽提到自己,回過神,“看往年排名,還差得有點遠。”

“咱們這是學校排名,還不到模擬考,看排名沒什麼參考。”龍芸芸安慰他,“再說有你哥在,怕什麼,嚴師一對一教學。”

坐著的幾個人裡,隻有龍芸芸清楚他倆什麼關係,今天看見是梁慎言來開家長會,變著法打趣他。

程殊心想可饒了他吧,那是真嚴師。

他家的事,這一陣早傳開了,大家都聽說了些,不過誰也不會多嘴問,話題聊了一圈,又聊到填誌願上麵去。

正聊著,小賣部半掩著的門被推開。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梁慎言反手把門關了。

程殊聽到他聲音,猛地抬起頭,“開完了?”

梁慎言摸了一把他頭發,“緊張什麼?進步這麼明顯,你們班主任誇了你好半天,那麼多家長盯著,我都不好意思了。”

程殊在學校裡,還跟原來一樣,是酷哥。

哪怕跟學習小組的人待一塊,但也不是話多那種人,開玩笑的時候才他是真的把大家當朋友。

結果梁慎言這幾句話給他弄得麵紅耳熱,拽了拽他衣服,生硬岔開話題,“你坐不坐?”

旁邊幾個人看見,忍不住都笑了。

梁慎言不打算坐,他們還有彆的事,“一會兒還有事,不坐了。”

“你們想吃點什麼,自己拿。”

他這是要請客,大家當然不拒絕了。

哪怕之前去程殊家裡玩了一回,梁慎言還參加了,陪著他們玩遊戲,可怎麼都有距離感,能感覺得是因為程殊。

今天這麼一說,反倒是心裡踏實了,至少不會覺得很有距離。

小賣部的東西再貴也貴不到哪裡去,大家開玩笑說要拿貴的,實際結賬的時候連一百塊都不到。

從學校去鎮上的理發店不遠,跟學習小組的人道了彆,他們倆跟來的時候一樣,一個載著另一個,瞎聊著天。

“我有點高興。”

程殊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梁慎言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話什麼意思,看了眼路況,騰出隻手捏了捏腰上的那隻。

程殊穿得厚,這麼抱著其實在外人看來也不會覺得親密,前後座就這麼點距離,想離得遠也不可能,更彆說這個年紀的男生,那跟朋友兄弟麵對麵打赤條都不稀奇。

“我進步了好多,還被誇了,你來開家長會,沒給你丟人。”程殊一直都有主意,旁人什麼樣他都看得明白,然後藏在心底。

其實,他還有很多事梁慎言是不知道的。

他的確不逃課,但也不認真上課,班主任拿他毫無辦法。跟程三順吵架的確不過心,但吵得凶了,在網吧卡座裡熬一宿,被煙味熏得受不了也不想回家。

梁慎言總說那天看見他之後,才覺得沒那麼後悔了,才留下來沒走。他也一樣,那天打完架回來,要是程三順叨叨個不停,他肯定會拿上書包去網吧待一宿。

“隻是有點啊。”梁慎言不知道他的心思,卻懂他的話,“考差了也不丟人。”

“那就是很高興。”程殊低低笑了,圈進了他的腰,心暖乎乎的。

男生剪頭發不耽誤事,尤其是這小地方,哪怕理發師再想從客人身上薅羊毛,那也得有這個環境。

推銷多了,說得多了,人家乾脆就不來店裡,自己在家洗了。

他倆一塊剪的,從洗頭到剪完再吹乾,全部弄下來四十分鐘就結束了。

剪完出來,梁慎言那張臉搭什麼發型都是帥的,這會兒短了更酷了,就是看著一點都不好接近。

程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細又軟還蓬,隨意甩兩下,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視線都清晰了。”

梁慎言手放在口袋裡,眼裡帶著笑,“再不剪,你那眼睛得配眼鏡。”

程殊努嘴,推著自行車,“我基因好,我關燈玩手機都還2.0,不會近視的。”

梁慎言一想他那個習慣,到現在還有2.0的視力,那的確得歸功於基因。

他倆在街上逛了圈,也沒什麼好買的,家裡過年要吃的早就備好了,彆的東西跟北方不一樣,都習慣年三十到街上買新鮮的。

最後回家時,手裡除了要拿的快遞之外,就幾盒煙花棒、摔炮跟煙火桶。

煙花爆竹都放在棚子那邊乾燥的地方,其他的就都是他們自己用的,直接拿回了房間。

程三順跟林秋雲看他們回來,也沒多問什麼,就程三順探頭問了一句考得怎麼樣。

程殊回了一個就那樣,房門一關,又不理人了。

梁慎言把箱子放地上,用小刀拆開,把組裝的部件拿出來,坐地毯上開始裝。

外套脫了,就穿著毛衣,小臂露出來,上麵的青筋在握住螺絲刀的時候,會凸起來。

程殊坐他旁邊拆彆的,打開了看見東西,有些懵,扭頭問:“這什麼?海綿?”

灰黑色的,摸著厚厚的,還有點軟,很像海綿。

梁慎言瞥了眼,眼裡帶著明顯的促狹和逗弄,繼續組裝椅子,“隔音棉。”

程殊一怔,耳朵都紅了,小聲嘀咕,“你還真買了啊。”

梁慎言看他耳朵都紅透了,探身湊到他麵前,親了親他的鼻尖,“不買你能忍住,我也不能。”

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可程殊心裡卻亮堂堂的,看梁慎言要退回去,湊過去也親了親他的嘴唇。

他聲音很輕,在房間裡卻很清楚。

“那我也不能。”

梁慎言看他這樣,又機靈又乖,伸手想摸摸他的臉,手心有灰,隻好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頰。

買隔音棉哪能真是為了這件事,就算有,也不是主要原因。

實在是隔斷牆的隔音太差了,不想他和程殊說什麼都得悄悄的,得小心被隔壁聽了去。

程殊被摸得癢癢,心裡也清楚是為了什麼,裝糊塗呢,嘴上說著“癢”往旁邊躲開,卻笑得眼睛都彎了。

第067章 第 67 章

離過年越近, 街上越熱鬨,每天在院子裡都能聽到有車有人進進出出的聲音。

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了,有的臘月初就回來,再晚點的這幾天都到家了。

他們這邊除夕才回來的很少, 務工人員嘛, 基本都會提前放假。

家裡多了個人對程殊跟梁慎言來講, 沒多大影響,反正冬天大家都待在房間裡,房門一關,該乾啥乾啥。

程殊端著杯子從房間出來, 去堂屋接熱水,才進去,就看見原本在客廳看電視的林秋雲, 匆匆起身走了過來。

母子倆這幾天幾乎沒說上什麼話, 主要程殊不想開口, 一視同仁得很,連程三順都不怎麼搭理。

“在房間裡學了一天,累不累?”林秋雲一邊說一邊打開櫃子,往外拿東西,“要注意保護眼睛, 拿點零食去吃, 學累了就休息休息。”

程殊對上林秋雲小心翼翼的神情, 有點後悔過來接水了。

去廚房燒一壺水,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圖省事倒真攤上事了。

“不用。”程殊垂下眼, 把杯子放到飲水機那,語氣生硬說:“不用管我, 你坐你的。”

林秋雲手裡拿著幾袋零食,尷尬地站在那裡,“我不管你,我隻是想……”

程殊打斷她的話,“什麼都不用想,我自己有數。”

這回林秋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張了張嘴,最後把零食放回去,“哎”了一聲,垂著頭回客廳去了。

那邊程三順嗑瓜子的聲音“喀嚓喀嚓”的,吵得煩人。

程殊瞥一眼才接了半杯的水,往上抬了抬出水閥,拿著杯子走了,一眼都不往那邊看。

回了房間,梁慎言坐在那兒看書。

上次那本推理小說看完了,看的是新的一本。

聽到程殊坐下的動靜,梁慎言抬起頭,往外看了眼,“今天天氣不錯。”

程殊盯著習題冊,寫了兩道選擇題,放下筆轉頭問:“那出去走走?”

梁慎言合上書,滑動椅子到他旁邊,“心煩了?”

程殊不瞞著他,點點頭,“有點。”

梁慎言起身,順道把他拉起來,“那就出去走走,正好見識下你們那冬暖夏涼的河。”

他們倆出門的時候,還是跟家裡說了聲。

都大人了,碰上過年這樣的日子,再怎麼鬨脾氣,那也不能一聲不吭地跑出去,不像話。

從家裡去河邊,不用繞路經過彆人家,但還是碰到了不少人。

原本老人、小孩居多的地方,多了許多年輕人、中年人,大家穿著新衣服,換了新手機,去小時候的玩伴家串門,要麼就在壩子那兒聊天。

去河邊的就少了。

這個天不適合去翻土,草都枯了也不適合放牛,所以他們到河邊時候,隻有三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在那玩。

冬天是枯水季,哪怕源頭是地下井,水流量也不如夏天,不過河水清澈,看得見河底光滑的石頭。

河邊有幾塊石頭可以坐,程殊熟門熟路地過去坐下,一看就沒少來。

梁慎言看了眼河麵,彎腰撿了幾塊薄的石頭,打水漂玩,也不著急著問程殊怎麼了。

有的事,問多了顯得煩。

更彆說是這麼難扯明白的家事。

要是家裡的事能幾句話就掰扯明白,那就不會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了,他不也是因為家裡出來的嗎?

程殊扯了旁邊樹枝上的葉子在手裡玩,揪碎了又去禍害下一片,不一會兒,石頭旁邊全都是碎葉渣。

“她總討好我。”程殊忽然開口,一條腿支著,胳膊托著下巴撐住膝蓋,“我不喜歡。”

梁慎言拍了拍手上的土和沙,轉身看他,“是挺不讓人喜歡的。”

程殊抬眼看他,臉上都寫著困惑,“她完全不需要這樣來討好我,隻會讓我覺得……是在逼我。”

拿感情在逼他,不得不接受現在的一切。

在程殊心裡,他能退讓到這一步,已經是接受了事實,為什麼還要逼他接受更多。

“人是感情動物,很容易受到感情的裹挾,人人都清楚這一點,哪怕是無意識地,也會利用感情。”

梁慎言走到他旁邊,摸摸他的頭,“程殊,我隻希望你跟著自己的心走,其他的都不重要。”

程殊仰著臉,還是困惑,“我想理又不想理,但又看不得他們難過,怕他們露出那副可憐的樣子。”

不止是林秋雲,也有程三順。

梁慎言笑了一聲,彎腰和他平視,“那就讓他們煩去,你愛理不理。”

好任性的一句話,可好像管用。

旁邊有人在,程殊伸手勾了勾他的外套拉鏈,小聲問了句,“那你也會嗎?”

梁慎言一開始沒聽清楚,反應了下,詫異地看了眼他,“不會。”

拉鏈“唰”一下被程殊拉到底,繃著嘴角一言不發地瞪他,像是生氣了。

梁慎言衣服都敞開了,不過這會兒有太陽,“一生氣就瞪人,知不知道這樣隻會讓人更想逗你生氣。”

程殊鬆手,扭頭不理他。

“我喜歡誰,隻會讓對方也喜歡我。”梁慎言捏了捏他耳垂,“想不受到感情的裹挾,那就去控製感情。”

“人能控製自己的感情?”程殊撇嘴,“不都說喜歡就會情不自禁。”

梁慎言問:“誰說的?”

程殊不回他了,心裡悶悶的,覺得河水流動的聲音都是吵的。

從上回說開了以後,他倆之間很少出現一起沉默的時候。

梁慎言掃過程殊的眉眼,很容易看出來他這會兒的情緒,低落得像小狗,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人可以控製感情,但騙不了自己。”梁慎言低笑了聲,“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在程殊讓他去衛生院交錢的那晚之前,他一直在控製,借著年長者的姿態,做著朋友般的事,卻沒能騙過自己。

程殊轉回來看他,眨了下眼,是聽懂了,眼睛亮亮地看他,“騙子。”

梁慎言挑眉,覺得程殊凶巴巴的樣子很討人喜歡,捏著他臉頰,看他瞪眼,心情變得不錯,“誰能有你會騙,心眼多。”

程殊正要說話,頭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他沒準備,被這麼砸一下疼得皺了眉。

石頭彈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不大的聲響。

他倆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了小孩的聲音。

“小野種,小雜種,你媽跟野男人睡才生了你,難怪你爸不管你。”

程殊伸手捂著頭,手心感覺到濕潤,臉色難看地看過去,那小孩兒吸溜著鼻涕,手裡拿著塊石頭朝著他又扔了過來。

石頭有拳頭那麼大,扔得又快又重,程殊下意識背過身躲開。

梁慎言伸手護著程殊,石頭砸在他胳膊上,尖銳的凸起直接磕破了皮。

那小孩兒跟其他兩人一塊玩的,不過他長得胖又高,砸完了還笑,跟旁邊兩人分享。

梁慎言看了眼程殊捂著頭的那隻手,又瞥眼自己手背,血已經往外冒。

“言哥——”

程殊想叫他,但一張嘴,就疼得更厲害了,隻好閉了嘴。

梁慎言大步走過去,其他倆小孩看他過去,立即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喊小胖子一起。

小胖子站在那兒沒動,一臉有恃無恐地表情。

“他就是個野種,你敢打我,我就告訴我爸,他是大隊長——你放手,我脖子勒著了!”

梁慎言麵無表情地把小胖子拎起來,幾步走下河坎,一鬆手,小胖子整個摔進水裡。

“我回家告訴我爸,打不死你們!”小胖子一邊想爬起來一邊喊,“他爸爛賭鬼,死了——唔!”

梁慎言蹲下來,單手按在他頭頂,沒等他說完,直接把人按到了水裡,語氣再平常不過,問:“大隊長是個什麼東西?”

手背上的血,被水一衝,血絲很快散開不見。

小胖子拚命掙紮起來,兩隻手在水裡刨來刨去,像一條扭動的蛆。

梁慎言拎著他衣服後領,把人拉出來,目光掃過他的臉,“還有氣?”

小胖子渾身哆嗦,嘴唇顫抖著一句話說不出來,聽到梁慎言的話,驚恐地瞪大眼,“我……”

梁慎言笑了聲,手一鬆,人又掉了回去,手往下一按,後邊的話是一句都不想聽。

學不會好好說話,那就閉嘴。

家裡教不好,那就給彆人來教。

程殊捂著頭,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看著被反複按進水裡的小胖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聽到他的笑聲,梁慎言回頭看他,瞥見他額角淌下來的血,表情冷下來。

拎起說不出話的小胖子,往地上一扔,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臉,又往來河邊的這條路上看,有人往這邊來了。

梁慎言站起來的時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上來。”

程殊笑得時候扯著傷口疼,看梁慎言蹲在自己麵前,立即爬上去,單手環著他肩膀,“好凶。”

梁慎言把他往上托的動作很輕,腳下走得很穩也很快,“頭暈不暈?”

程殊趴在他背上,圈著他脖子的那隻手,輕輕在他下巴處蹭了蹭,“還好,應該不用縫針,上藥包紮就行。”

梁慎言眉頭皺起,還想說什麼,被程殊打斷了。

“你剛才那樣,特彆像小時候我們這邊有個廠裡養的狗。”程殊蹭著他臉頰,“是條狼狗,平時不凶,凶起來能咬斷人胳膊。”

梁慎言拍了一下他腿,“是狗都會咬人。”

程殊笑了聲,“那你一定是咬人最疼的那種。”

頭上的傷是皮外傷,他心裡有數,畢竟從小打架,哪能不知道自己多皮實,“還好不咬我。”

梁慎言不說話,隻想快點去醫院。

傷在頭上,再怎麼不要緊,那也是見血了。消毒、清創、上藥都得及時,萬一感染就麻煩了。

“會死嗎?”

“死不了。”

“那就行了。”

他倆才走到水渠旁,一男一女倆人急匆匆地跑過去,剛才跑掉的兩小孩跟在後麵。

梁慎言掃了那男的一眼,什麼都沒說。

見過,來這的第二天就碰到了。

等他們走路到醫院,血都能乾了。

梁慎言本來是想到電線杆那兒,自己跑回去騎車載程殊過去快點,結果到那兒碰見了騎著三輪車的張洋。

張洋一看程殊腦袋上的血,立即招呼他們上去,直接送衛生院了。

一個包了頭,另一個包了手。

醫生還是之前程殊打架,給他上藥的那個,看見他倆又來了,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忍不住念叨,逼得程殊悄悄戳了戳梁慎言胳膊,想趕緊離開。

張洋把人送到了,還有彆的事,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大過年的,他倆出了趟門,回家的時候都受了傷,站在院子裡,跟一臉震驚的另外倆人大眼瞪小眼。

程三順一拍桌,氣得抬起手嚷嚷,“哪家兔崽子大過年的找晦氣,給你倆打成這樣,看我找他家大人說理!”

林秋雲看程殊腦袋包了一圈,眼睛都紅了,“傷得嚴不嚴重啊,這可怎麼辦,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生。”

程殊這會兒疼勁上來了,本來就頭疼,尤其塗了藥水、上了藥,更疼了。

“小胖拿石頭砸的,你去,最好問他爸要回你那二百塊。”

程三順一聽是小胖,火氣頓時矮了一節,卻嘴硬念叨,“楊老四我都不怕,怕他張大力,什麼東西,一個過期大隊長,真當自己是個官了。”

林秋雲一向聽不來他這種話,懶得理他,走到程殊麵前,“醫生開了止疼藥嗎?吃了就不疼了。”

程殊避開她伸過來的手,語氣沒那麼硬地說:“開了,還好。”

林秋雲聽他語氣,心裡都是高興的,又看向梁慎言,“小梁,你的手還好吧?嚴不嚴重?”

梁慎言搖頭,看眼程殊的腦袋,“醫生說了得多休息,先讓他回房間躺會兒。”

“那快去,你倆都去休息,晚飯了再叫你們。”

外麵站著也冷,他倆點點頭,一塊進了房間。

出門的時候房間暖氣片關了,梁慎言關了房門,順手開了暖氣,才在椅子裡坐下。

程殊對著鏡子看了看紗布,瞥見身後梁慎言對著自己招手,回頭走過去,被拉著坐到他腿上。

“還好沒破相。”

梁慎言伸手,輕輕地碰了碰他傷口旁的紗布,“破相了也不影響。”

程殊笑著靠在他肩上,下巴蹭了蹭,“那是,我帥著呢。”

梁慎言偏過頭,垂眼親在他傷口處的紗布上,“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程殊鼻尖酸酸的,閉了閉眼睛,“嗯嗯,言哥凶著呢。”

唇邊掛著笑,並不排斥這種被保護起來的感覺。

梁慎言輕輕撫著他的背,也閉上了眼,用下巴貼著他的臉,一會兒蹭一下。

他倆正坐著,外麵忽然傳來吵嚷聲。

“你家程殊躲哪裡去了?兩個大人欺負一小孩,你們不會教,那就讓他去牢裡學學怎麼做人!”

第068章 第 68 章

外麵那一嗓子喊得, 才醞釀出來的一點溫情全散了。

梁慎言皺起眉,手捂著程殊的耳朵,怕外邊的人又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

幾十歲的人,一開口比畜生還不如。

跟豬狗比, 都辱了。

程殊拍拍他的背, 拉開他捂在耳邊的手, “我去看看,他這麼一鬨,等會兒又有人要來看熱鬨了。”

他家在這一片的最邊上,跟最近的鄰居家中間都隔著一條小道, 平時串門都串不到他家這,看熱鬨倒是一個個趕著上。

梁慎言“嗯”了聲,等程殊站起來了, 也跟著起身。

出門的時候經過鏡子, 梁慎言掃了眼, 瞥見程殊頭上纏著的紗布,眼神動了動,一言不發跟了出去。

小胖一家子來的時候,程三順跟林秋雲一個在廚房一個在堂屋,都忙著呢。

這不要過年了, 擀點餃子皮、掃掃家裡衛生。

“你發什麼瘋?滾出去, 大過年的彆找晦氣!”程三順手裡抄著擀麵杖, 一臉不耐煩,“你兒子不是好好地在這, 什麼叫欺負他, 你看看我兒子頭上的紗布,上麵的血都還沒乾, 到底誰欺負誰!”

程三順人再慫,也是有脾氣的。

平時在外麵打牌,上頭了也跟人吵,那張嘴一開口,就誰都勸不住。過後了覺得怕,那都是後麵的事。

小胖他爸一手把小胖扯到麵前來,指著程三順,“你告訴他,你是怎麼被欺負的,是不是差點被人按死在河裡,要不是我跟你媽去的及時,你今天就被人弄死了。”

旁邊林秋雲提著掃把從堂屋出來,往前一站,掃把往前揮了兩下,“叫什麼叫?比誰嗓門大是不是,有事說事,鬼吼鬼叫什麼!”

小胖他爸被她掃把趕得往後退一步,正要罵人,眼尖看到程殊跟梁慎言從房間出來。

“你們家人多,我吼不過你們。”小胖他爸扯了扯小胖,“說,是誰把你按在水裡的?你告訴爸,爸給你做主,大人欺負小孩,沒這樣的,太不像話了!”

程三順跟林秋雲看了對方一眼,又看看那邊出來的程殊跟梁慎言,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一時接不上話。

“什麼叫按在水裡?你是親眼看著了?那不能是你家小孩拿石頭扔了人,自己害怕掉河裡,被我家孩子撈上來,你這人怎麼還倒打一耙。”

林秋雲硬著頭皮,瞎編著問:“你彆是上門來,訛我們的吧。”

“你家小胖在學校裡偷同學橡皮擦,鎮上誰不知道他是什麼德行,哪家小孩是這樣的!”

“還拿石頭砸人,都進醫院了,我們沒問你要醫藥費,你倒是先上門來惡人告狀,張大力你是不是還以為這隊上你說了算啊。”程三順是那種,無理都能跟人吵三天的,更彆說程殊頂著一腦門紗布回來。

有了底氣,不就比誰家傷得重,梗著脖子喊,“你家那二層是怎麼修起來,彆以為沒人知道。”

他倆年輕時候就能吵,跟對方吵,跟那些看笑話的吵,又大嗓門。

現在一人一張嘴,能說會道的,完全不給彆人說話的機會。

程殊和梁慎言對視了眼,站在旁邊乾脆不說話,裝起啞巴來了。

這麼看來,那天兩人吵架都是收斂了。

“你彆跟我扯東扯西,兒子你說,剛是不是有人把你按在水裡了。”小胖他爸臉憋紅了,“彆怕,爸在這,給你做主。”

小胖往程殊和梁慎言那兒看了眼,拽著他爸的衣服,伸手一指,“就他倆。”

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把我頭按在水裡,要淹死我。”

程三順一聽,舉起擀麵杖嚷道:“你個小孩怎麼還撒謊,你拿石頭砸我兒子沒?是不是砸了!”

“哎喲!你家仗著有人了,就欺負我們家小胖,可憐我家小胖啊,差點被人弄死在河裡,我們家就這麼一個孩子,要是沒了,我們可怎麼活啊!”

小胖他媽忽然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喊著,“可怎麼活啊,你們家有人了,就欺負人,誰不知道你們家有錢了,欺負我們這些種地的!”

這是要耍賴了。

程三順再怎麼無賴,都乾不出往地上一坐撒潑的事,一時憋了口氣,罵人都嫌對方太無賴。

旁邊林秋雲一怔,她更沒見識過這樣的,處理不了,隻能歎了口氣,想把人先扶起來。

“你家還種地的啊,種的哪塊地?彆是一個月往我家那兒占幾公分的那塊地吧。”

程殊看他爸媽被這一出影響了發揮,走到前麵來,涼嗖嗖地開口,“前幾天我把土坎挪回去了,你們看見了沒?”

“那你占了我家的地,小孩子發脾氣跟你鬨著玩,你怎麼還要人命,你可成年了,少管所都不收你,得坐牢。”

小胖他爸一口一個坐牢,一口一個要人命,好像他兒子真死了一樣。

程殊聽到這話都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叫鬨著玩啊,那行,我跟你們也鬨著玩玩。”

不等小胖一家反應過來,程殊一把扯住小胖他爸的衣服,拖著直接往牆上撞。

小胖他媽嚇得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你這是要殺人,殺人啊!”

“程殊!”

“兒子!”

程三順和林秋雲喊了一聲,真怕他氣糊塗了做出什麼傻事。

梁慎言站在門邊,目光落在程殊身上,一言不發,表情鎮定得很,一點不著急。

“喊什麼?”程殊不耐煩地開口,站在牆邊鬆了手,嫌棄地擦擦手,“人還在這,你這麼一叫,還以為死了。”

小胖他爸猝不及防地被這麼一拽一鬆,人都站不穩,狼狽地扶著牆。

“兔崽子,你——”

“彆狗叫了,這是我家。”程殊抬起眼,往那邊小胖看去,“小胖子,再不說實話,當心你那話成真,聽沒聽過好的不靈壞的靈。”

小胖嚇得整個人直哆嗦,看這個看那個,又看到梁慎言,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兒暈開一片水。

“是我拿石頭砸人,是我罵他野種雜種,說他沒媽養,爸不管。”

程殊“嗯”了聲,又問:“那誰把你按在水裡了?”

小胖想看梁慎言,被程殊瞪一眼,立即搖頭,“是我自己不小心掉水裡的。”

程殊正要說什麼,梁慎言走到小胖麵前,嫌臟沒靠近,停下來,眼神仿佛像在看垃圾,“記住,是我把你按水裡的,小小年紀得給你長個教訓,不然以後要進少管所、要坐牢的人是你。”

旁邊幾個人都吸了口氣,大氣不敢出。

“彆撒謊。”梁慎言蹭了蹭鞋上在河邊蹭到泥沙,垂著眼看不到臉上表情,“不是挺能說的嗎?你爸大隊長,厲害著,所以誰是野男人的種,說說,我也想聽聽。”

小胖嚇得不敢再哭,臉都憋紅了,磕磕巴巴不敢吭聲。

梁慎言餘光瞥見那邊小胖他媽想過來,抬起頭,“知道楊老四家的那個怎麼進去的嗎?”

楊少威進去的那事,鎮上早傳遍了,但誰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過那一家都是出了名的惡霸,進去就進去了,還是好事。

“彆、不要,我們不想坐牢。”小胖他爸立即反應過來,拉住自家媳婦,“是我家孩子不對,亂說話、亂打人,我們教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扯了扯小胖,“快跟哥哥說對不起!”

程殊靠在牆邊,出聲阻止,“彆,我獨生子。”

“子不教父之過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好歹也乾過大隊長,彆好賴分不清。”梁慎言挑起眉,問他,“還覺得晦氣?”

程殊猛地抬頭,愕然地盯著梁慎言。

原來那天早上出去的時候,梁慎言是聽見了的,他一直以為那麼小聲,隻有他聽到了。

小胖他爸萬萬想不到幾個月前的一句話被翻出來,連忙道歉,“我嘴賤,我不識好歹,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不是人。”

程殊眨了下眼,收回視線,很輕地笑了聲,覺得沒意思,轉身回了房間。

他走了,梁慎言自然不會在院子裡多待。

為了這種人,多陪他鬨會兒都嫌浪費時間。

“操你大爺的張大力,還老子兩百塊的煙,你個龜孫子在背後使壞是吧!”程三順反應過來了,氣得擀麵杖直接往他身上砸,“老子家的事,跟你有個屁關係,嘴比廁所還臟。”

擀麵杖砸到胳膊上,疼得叫了一聲。但這回一家子吭都不敢吭聲,匆匆從外套口袋裡摸出幾張錢,往水池邊一放,狼狽地往外走。

鬨事的一走,院子裡立即安靜下來。

程三順正生氣,連擀麵杖都不想撿了,搬了條凳子坐那兒,好一會兒不說話,呼哧呼哧地喘氣。

林秋雲沉默地站著,那些話句句都刺耳,她走得乾脆,程殊卻承受了不該承擔的。

又過了會兒,她撿起擀麵杖,又端了盆水把地衝乾淨。

“你說你,走了就走了,還回來做什麼?好好的日子讓你攪得。”程三順習慣地摸煙盒,想起上回進醫院,給戒了有段時間,“我對他再不好,那也養他這麼大。”

聞言林秋雲一怔,“你就當房子租給我,多個做事的,等他高考完,我還去城裡的廠上班,他學費有國家補助,生活費跟彆的我出。”

“幾十歲的人了,說的什麼話,該住住你的,跟誰攆你一樣。”程三順站起來,從她手裡拿過擀麵杖,“小梁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他們北方喜歡吃自家擀的餃子皮,給他弄點,住這麼久了,彆好像虧待他一樣。”

好歹是在一起了那麼多年的人,這麼多年過去,性格都沒怎麼變。

真了解對方,也真生分不起來。

林秋雲聽懂了他話裡意思,跟進了廚房,好奇問:“小梁是在這租了多久,過年是要回去了?”

“半年。”程三順解釋了句,“算下來三月份到期,不過人家有錢,在乎這一個半月的嗎?過年誰不回家去團圓,去了誰還回來。”

“那也是,都回家過年了,再忙忙不就到期了。”林秋雲歎了聲,“瞧著小殊跟他關係挺好的,這走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

“誰知道的。”程三順動作停了停,“不過人小梁心地好著,住這麼久,有聯係方式,萬一有什麼事,還能找他通通路子。”

林秋雲瞪他,洗了手在一邊和餡,“你可彆亂攀關係,人家再有本事,也跟家裡沒關係。”

廚房裡兩人小聲聊著,房間裡那兩人倒是安靜得多。

他倆一人坐了張椅子,做著各自的事。

從外麵進來後,都沒什麼說話的心思,所以乾脆不說了。

今天原本是出去走走,解悶散心的,結果還變得更糟心了,頭都磕破了。

然而心裡反而不覺得煩躁,有一種發泄完了的平靜。

“這道題你看看,我好像理解錯了。”程殊把卷子折起來,滑動椅子到梁慎言旁邊,“題乾條件是不是錯了?”

梁慎言坐著玩手機,聽見聲抬頭,對上程殊的眼睛,勾了勾唇角,接了過來。

“你搭話的方式,太生硬了。”

程殊被戳破了小心思,低咳了聲,轉著筆虛心求教問:“那你教我一點不生硬的唄。”

梁慎言從筆筒裡抽了支筆,給他重新勾了題乾的條件,“心裡舒坦了?”

“本來也挺舒坦的。”程殊湊過去看卷子,掃過梁慎言的手指,指節修長有力,連手背的青筋都很性感,“那不是怕你覺得我剛那樣太凶了,可凶可凶的。”

梁慎言捏捏他後頸,揪了一下,“小狗不凶,還是小狗嗎?”

程殊撇嘴,抬起頭咬一口他的臉,“咬你。”

梁慎言失笑,把卷子給他放桌上,伸腳勾住他的椅子腿,不讓他走。

程殊把筆往桌上丟,笑嘻嘻地湊到梁慎言麵前,勾住他肩膀,眼睛裡都是得意跟機靈,“我覺得我有點壞。”

“可是,真痛快。”

以惡製惡不可取,但太爽快了。

從心到身體都舒舒服服的,一股憋著的勁兒就這麼撒了出去。

梁慎言被他逗笑,覺得程殊太好玩了,哪有人這麼有意思的,光是待在一起,什麼都不做都不會無聊。

手捏著他的臉,低頭親了親他過分乾淨的眼睛,“壞點兒好。”

離得這麼近,又這麼親密,下意識地都靠近了對方。

他倆接了一個粘粘乎乎的吻,輕輕地舔開唇縫,等被咬住了舌頭又躲開,喉嚨裡發出小聲的咕噥。

等親完了,程殊滑著椅子回到桌前,撿起那支筆,舔了舔唇繼續寫卷子。

“不跟你玩了,耽誤人進步。”

梁慎言原本是要起來去接水,聽到他的話,伸手捏他的後頸,“不跟我玩跟誰玩?”

程殊縮了縮脖子,嫌他煩,笑眯了眼睛看他,“跟你玩跟你玩。”

不愧是少爺脾氣,可真難伺候。

“好好進步吧,程殊同學。”

他還等著,程殊真正從這片土地裡,破土重生,長成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

第069章 第 69 章

白天家裡來人鬨了通, 晚上那頓飯倒是變得挺和諧的。

為了給程殊補補,又是燉了臘排骨,又是燉了條魚,四個人硬是弄了一桌六七個菜。

專門給梁慎言包的餃子也煮了一盤, 還有兩種口味的餡。

程殊坐那兒, 看他爸給夾菜, 又看看他媽給盛湯,心裡彆扭又不自在,但到底是沒能拒絕。

排骨吃了,魚湯喝了, 最後還吃了好幾個餃子。

那盤餃子大半都是梁慎言吃的,倒不是他不愛吃米飯,是今天這餃子的確比平時街上買皮包的好吃。

家裡自己擀的皮, 不會軟塌塌的, 又薄又麵。

從林秋雲回來後, 那些家務事就到她手裡,做飯是程三順。

程三順手藝好,打牌少了,還挺挑剔彆人做菜,乾脆自己做了。

程殊從小到大, 都習慣做這些。不過他爸媽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愧疚, 這幾天看他進去就把他趕出來, 他就懶得去了。

所以吃了晚飯,他倆也不在客廳待, 就自己回了房間。

大魚大肉的, 程殊吃得有點撐,這會兒站著消消食。

頭上的傷不算嚴重, 不怎麼疼,都趕不上這會兒胃撐得難受。

梁慎言洗完澡推開門進來,見他在那兒揉肚子,反手關上門,笑著問了句,“給你拿片藥?”

程殊靠在衣櫃側麵,不想理他的調侃,手貼著肚子,暖乎乎的。

梁慎言拿掉包著手的塑料袋,扔垃圾桶裡,又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水,“今天你彆洗澡了,反正昨晚才洗的。”

“你那傷口碰不了水,彆感染了。”

程殊“啊”了聲,胃裡舒服點了,挪到椅子旁邊坐下,磨磨蹭蹭地開始寫著寒假作業。

梁慎言掛好毛巾,坐到另一張椅子裡,打開筆記本放在腿上,點開了前幾天收集的資料。

這一陣他哥那邊沒什麼事給他做,他人不在,集團年會那些跟他也沒什麼關係,閒著的時候乾脆找了幾所學校的資料。

高考離他太久遠了,很多學校的專業、院係都有變化,他想提前給程殊梳理出來一份可以報的院校名單,到時候選一個就行。

他自己整理出來的,肯定比學校發的那本填報書靠譜。

程殊看著力學大題,想得頭疼。

寫了一會兒就走了神,剛好手機屏亮了,他瞄一眼旁邊專注的梁慎言,迅速拿過手機,點開了群消息。

離過年隻有四天了,群裡的卷王作業都寫了一半多。

也就這兩天才得空在群裡瞎聊幾句。

【劉柳:過年去逛燈會嗎?街上有舞龍!】

【舒凡:在家門口,可以去。】

【劉柳:好像是初四那天有,那一起去。】

【龍芸芸:初二就完了,我得去外婆家。】

【莊悅:哈哈我家就不一樣,全住一起。】

【王世豪:那初四一起?】

【周明越:介意我帶個妹嗎?】

【莊悅:震驚!你談戀愛了?】

【周明越:親妹,上小學。】

【程殊:我可以。】

大家在群裡聊著,程殊趴在桌上,返回去看了眼日期,忽地想起什麼轉頭問:“言哥,你票買的哪天?”

梁慎言正在整理資料,聽見後頭都沒抬,問他,“買什麼票?”

程殊以為他沒聽清,又解釋了一遍,“回家的票啊,再有幾天過年了,機票臨時也不好買吧。”

梁慎言正在打字的動作一停,抬頭看著他,“我什麼時候說要回去?”

程殊表情怔住,指尖在屏幕上來回滑動,察覺到他情緒變化,聲音弱弱地問:“可是過年了,不都要回家的嗎?之前還打電話問你了。”

梁慎言眉頭輕輕皺了下,合上筆記本,耐著性子跟他說,“不回,在這裡陪你過年。”

“不用你陪。”程殊一說完,就意識到說錯話了。

椅子往後滑,倏然發出刺耳的聲音,“我的意思是——”

梁慎言擰著眉,往後靠著椅背,直勾勾地看程殊,等他自己說不下去之後,才開口,“有沒有跟你說過,不管什麼事,尤其是我倆的事,想好了再說。”

他這個人,一直都是冷的,有距離感的。

從小就這樣,跟誰都一個樣。哪怕熟了,也不是那種跟你勾肩搭背的人。跟關一河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熟,是慢慢處久了才允許他們跨入自己的圈子。

對什麼人什麼樣,心裡有一條界限,分得很清楚。

這會兒他語氣和表情一塊冷下來,就顯得很凶。

他倆相處了這麼久,生不生氣,一下看出來。

程殊有點無措,話是他問的,梁慎言生氣也是能理解的,滑動椅子到他旁邊,喊了聲,“言哥。”

梁慎言伸腿抵著椅子腿,不讓他湊過來。

每回這樣喊,那就是在撒嬌,知道他會心軟,然後能糊弄過去,抱著胳膊板起臉,“好好說話。”

程殊撇嘴,心裡也委屈。

剛才還勾著椅子腿不讓他走,親來親去,這會兒又不讓人靠近了,“好好說的。”

“想我走?”梁慎言很不高興,情緒一點都沒藏著,全在臉上。

程殊連忙搖頭,“沒有,不想。”

怎麼會想他走,是怕他走。

梁慎言一直都挺慣著程殊的,除了上回他倆在一起前那事,晾了程殊幾天,後來在一起了,再沒真正的發過脾氣。

現在氣到了,覺得程殊不長記性,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是要我回去過年?”

程殊是會哄人的,但這會兒被連著問兩句,挨訓一樣,小聲嘟囔,“那不是怕你家裡想你回去嗎?”

“嘀咕什麼,說。”梁慎言擰起眉頭,“你想好了再說。我要走了,回來就指不定得等什麼時候。”

他在這裡,回不回、什麼時候回是自己說了算。

等回去之後,隔了一千多公裡,能不能回來、什麼時候回來,那就不是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梁慎言一瞬不瞬地看他,“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會回去?”

他說完看程殊的表情,不用回答也知道答案是什麼,“你就一直這麼想我的?覺得我留在這還是為了玩,時間到了想走就走,想抽身就抽身是吧。”

程殊怔住,坐那兒什麼話都不會說了。

他微微睜大了眼看梁慎言,伸出手想去拉他,卻被梁慎言躲開了,手落了空。

手一空,心裡也跟著空了。

他想辯解、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心裡一直藏著的事咕嚕冒上來。梁慎言說的沒錯,他心裡是一直都做好了梁慎言隨時會走的準備。

“不是在玩,我沒覺得你在玩。”程殊艱難地開口,想說明白一點,“我怎麼會覺得你在玩,我有心,知道的。”

“你有心?你有心就是一直在心裡覺得哪天睡醒了,我買張機票拍拍屁股就走了,什麼都不管了是吧。”梁慎言跟他說話很少這麼凶,這會兒是真氣到了。

程殊又伸手去拉他,這回梁慎言沒躲開,讓他拉著,“你彆氣,彆跟我生氣,我隻是怕。”

是真有心,對他的好都記著的。

梁慎言隻瞪他,沒說話。

看他不說話,程殊心裡更沒底了,不知道能把梁慎言氣成這樣,“那我不是怕你為了我留在這,到時候阿姨他們不高興。”

梁慎言繼續瞪他,倒是開了口,“那你就趕我走?”

程殊摸摸他的手腕,搖搖頭,“誰趕你走了,不走了不走了,你留在這裡過年,過完年還陪我高考,等過完暑假跟我一塊去學校報道,都跟你一起。”

哪裡還敢說走不走的事,他和梁慎言是一樣的,想一直在一起。

梁慎言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招人心疼。狠了心扒開他手,彆開臉笑了聲,不看他了走到床邊。

掀開被子躺床上了,氣得閉了眼,“說得好聽。”

程殊愣愣地坐在那兒,一臉茫然無措。

他怎麼說什麼都不對,他到底想不想趕人,怎麼看不出來呢。

正想過去哄人,再解釋解釋,就見梁慎言翻了個身,直接背對著他,不由心裡委屈了。

剛站起來,房門被敲響了。

程殊看一眼梁慎言,歎了口氣,走過去先開門。

門外林秋雲端著一盤橘子,看到是他開門,臉上立即堆起了笑,“昨天買的砂糖橘,你們一邊看書一邊吃啊,彆累著,過年了就該玩。”

程殊心裡有事,還琢磨怎麼哄人,哪裡還顧得上彆扭,伸手接過來,回頭看一眼梁慎言,“知道的,謝謝。”

林秋雲看他這樣,有點擔心又不敢多問,隻是寬慰了一句,“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見程殊隻穿了毛衣,催他進去,“那你進去吧,外麵冷,彆吹著了。”

程殊看她去了客廳,才端著盤子轉身,反手關了門。

他倆很少吵架,彆說吵架了,紅臉的時候都很少。

像剛才那樣,梁慎言直接站起來不理人的情況,那就更少了。

再會哄人,程殊也犯難了,被這麼一打斷,不知道從哪起頭去繼續聊剛才的事。

他也不敢聊了,這已經都夠生氣,再說錯幾句,那得不跟他一個房間了。

“言哥,吃橘子嗎?”程殊撓了一下頭,捏著一個橘子站床邊問:“很甜的,吃一個?”

梁慎言差點氣笑了,一下坐起來,靠在床頭。

“憋了半天,就問我吃不吃橘子,你怎麼不問我買幾點的票了?還打算送我去機場是吧。”

程殊一哽,其實他還真有這個想法,送梁慎言去機場,然後再自己回來。

反正坐過一回車,他丟不了。

梁慎言一看他反應,立即知道被他說中了,敢情程殊自己都編排好了離彆的大戲,他一個人在這裡琢磨年要怎麼過。

“哪怕是過年我留下來了,想好怎麼帶我玩,心裡也還琢磨著哪天我走了的事,是不是?”

程殊站在床邊,反複揉著那個橘子,一問一個不吭聲。

怎麼說嘛,全給猜中了。

“程殊,你可真行。”

梁慎言想起來往外走,都不知道能去哪,乾脆又躺了回去,“自己琢磨,琢磨不明白就彆跟我說話,想清楚我到底是哪樣的人。”

程殊摸了摸鼻尖,看他又躺了回去,心裡難過,又有點奇怪的暢快。

剛才還隻知道傻傻地站著,等人躺下了,他又知道該怎麼辦了,靠過去蹲那兒,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

“彆生氣了,我錯了,我不該那麼想,不該給自己代入一個留守小狗的結局,你都說了要陪我一塊高考,還給我輔導作業,又帶我出門玩,對我這麼好,我還想你要走的事,是我想岔了,自己想不明白。”

第一次談戀愛,難免生疏犯錯。

程殊覺得自己挺知錯能改的,想岔了改正就好。

“你要不打我兩下?你彆自己生氣了。”程殊軟了語氣,搖著他肩膀好聲好氣地哄著,“你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我沒那麼想你,我隻是不太想你為了我耽誤自己的事,你那一陣都忙成那樣了,還惦記著我。”

梁慎言被他晃得氣不起來了,但不代表不生氣了,轉過身來,握住程殊的手。

離得近,能聞到橘子的味道。

“我打你做什麼。”

“你心裡是這麼想的,覺得我在這是耽誤自己的事,所以覺得受不起了,還惦記著以後想還我,是不是?”

上回他倆在一起的事,他讓程殊自己想,程殊想岔了好幾條路,連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什麼樣都不清楚,就敢躺他床上。

那這回他就跟程殊掰扯明白,什麼事都攤開了、敞開了說。

程殊語塞,眼神躲閃開,“我……”

梁慎言坐起來,伸手把程殊從地毯撈起來,讓他坐床上,給他揉了揉膝蓋,“我對你好,讓你有這麼大壓力,所以跟我麵前乖了,也不酷哥了,其實心裡淨在琢磨怎麼對我好,還想跟我做,以後加倍還我。”

程殊垂著頭,不說話了。

蹲著好半天,腿有點麻,這會兒被梁慎言一揉,酸酸癢癢的。

“彆這麼想。”

梁慎言語氣比剛才溫柔,跟平時差不太多,“我說過,我是你的話不一定能有你做得好,所以拋開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好好想想我們倆是什麼樣的,這戀愛要怎麼談。”

他倆家裡的差距太大了,之前程殊總不說,看著也不像是放心裡。

但梁慎言不可能不知道,隻是不主動提起來,維持著平衡,保護著程殊的想法。

那次在外麵吃飯,程殊搶著付了錢,還高興地跟他說,那是他自己存的。

後來給程三順買的那件外套,也是他倆一人一半付的錢。

事都是小事,不想也就過去了。

但過去了不代表不存在,存在就得解決。

程殊抬起頭,抿著嘴角,那雙第一眼就吸引了梁慎言的眼睛,這會兒眼角紅的,就更招人了。

“那你彆生氣,我會想的。”

梁慎言“嗯”了聲,讓他睡裡邊去,自己下床關了燈。

回來躺好的時候,程殊就靠了過來,不像平時那樣窩他懷裡,隻伸手揪著他睡衣。

梁慎言歎了一聲,伸手把人抱到懷裡,摸了摸他的背。

“瞎想什麼,生氣歸生氣,沒不讓你碰。”

程殊呼吸聲一下大了,環住他的腰,頭上紗布包著的傷口,有點隱隱作痛。

“那你也彆氣著自己。”

梁慎言低頭,親在他傷口旁邊,“氣呢,怎麼不氣。”

程殊輕輕蹭了蹭他的胸口,“不氣不氣,我想得明白。”

梁慎言聽了,眼神變得柔軟,“睡吧。”

第二天早上九點多,程殊醒來的時候,身邊被窩裡沒人,他一個翻身坐起來,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他爸他媽看見他就穿了個睡衣跑出來,都沒反應過來。

今天可是零度,這發的什麼怔。

“大早上的穿這點,彆給凍感冒了,還得花錢。”程三順正在磨刀,這幾天得給年三十備菜,用刀的地方多。

旁邊林秋雲擦擦手,斜一眼程三順,看他東張西望的,“找東西啊?要什麼我給你找。”

程殊站在那兒,左右都沒看見梁慎言,心裡慌了,“媽,梁慎言呢?他走了?”

林秋雲被他一聲“媽”叫懵了,愣住沒反應。

看她沒反應,程殊更心急了。

正要去外麵找,忽然聽到廚房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醒了?去換衣服,去換藥。”

這聲音太熟悉了,每天晚上都在他耳邊說話呢。

能根據語氣想象出表情什麼樣。

程殊清醒了,抬頭看過去,瞥見梁慎言眼裡的笑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飛快溜回房間。

等他換好衣服再出來,梁慎言已經推著自行車在那兒等著。

“去換藥也得吃東西,這個拿著路上吃。”林秋雲給他弄一個油條包餅,“去的路上小心點,騎車注意路邊的冰。”

天冷,路上有水的地方容易結薄冰。

走路、騎車不小心容易滑倒。

程殊接過來,幾步走到梁慎言那邊,乖乖地喊了一聲,“言哥。”

不等人回答,又問,“你吃不吃?”

手裡舉的是他媽剛給的油條包餅,一點也沒覺得哪有問題。

程三順、林秋雲:“……”

梁慎言給他把手按回去,讓他上車,“彆獻寶了,自己吃,我這還生氣呢。”

程殊“哦”了聲,坐後邊吃自己的,“那你少氣一會兒,我想著的。”

梁慎言搖頭,騎上車,打了聲招呼,載著人就走了。

氣嗎?

肯定氣,哪能不生氣,尤其程殊惦記著還他。

可怪不了程殊,就是知道這點,所以才沒真的一走了之。

但記性得長,不然總這樣,程殊還沒怎麼呢,他得氣出病來。

氣的時候,是真想給他屁股幾巴掌,讓他疼疼。

第070章 第 70 章

程殊腦袋上包著的紗布, 換了三天藥才拆了,扒開那兒的頭發,能看到傷口表麵結的一層痂殼。

好是好了,但不能碰水, 得等結痂掉了才行。

比起他的, 梁慎言手背的口子恢複得快多了, 第一天陪程殊去換藥的時候,護士用碘伏給消毒,防水創可貼一蓋,第二天就好了。

梁慎言抓了抓他的頭發, 收回手揣口袋裡,抬腳往外走。

今天他倆來換藥沒騎車,走著來的, 一會兒要去買點東西再回去。

程殊手也揣在口袋裡, 跑兩步跟上去。

他覷一眼梁慎言, 心裡打鼓,都不知道得說點什麼才好。

主要是,梁慎言從那天晚上起,就跟他不親了。

不是那種冷著你,完全不搭理你的不親, 就是有距離了。

這幾天和他該說話說話, 該換藥換藥, 夜裡也還睡一張床,但哪哪都不對勁, 在房間裡不摸摸也不親親了, 語氣跟剛來的時候比,還淡了呢。

他爸媽還高興多了個人在家過年, 不覺得有什麼,但他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梁慎言還在生氣。

“言哥,你想喝什麼?”程殊自認為很聰明地找了話題,轉過頭問他,“老程肯定喝酒,我媽估計喝飲料,你喝什麼我跟你一樣。”

梁慎言看他,掃了眼路邊的商店,“都行。”

程殊吃了個癟,抿抿唇,不覺得受挫地繼續問:“那一會兒買蝦你會挑嗎?我不太會。”

梁慎言這回都不看他了,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回了條消息,“活的就行。”

程殊努努嘴,垂著頭,踢了一下路麵的石頭,心裡都快鬱悶死了,巴巴地問:“那魚要買什麼魚?草魚鯉魚還是鯽魚啊。”

梁慎言餘光一直都在留意他,見他直直往電線杆上撞,手一伸,拎著他外套的帽子,把人拉到一邊,“好好看路。”

看他立即抬起頭,一雙眼睛亮亮地盯著自己,強忍著心軟彆開眼,鬆了手往前走,“是鱸魚。”

程殊才剛打起來的精神,一下又蔫了。

“哦”了一聲,跟在梁慎言後麵,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嘴上不說了,心裡還在琢磨呢。

這回梁慎言又讓他想,還給他掰開了說得挺多。他也想了,可是他覺得梁慎言理解錯他的意思了,他那麼想的確不對,可一點沒有要分開的意思。

要是梁慎言真走了,難道他還不能追去啊,又不是沒長腿。

想著想著,程殊抬頭看眼走在前麵的梁慎言,小聲地歎了口氣,心煩意亂的。

他以前是怎麼會覺得梁慎言好哄的,真生氣了一點都不好哄,還不敢隨便說話,怕又說錯了。

“大過年的,歎什麼氣。”

程殊聽到聲音抬頭,來不及停下,直接撞在梁慎言身上,鼻子磕到拉鏈,疼得“嘶”了聲。

梁慎言皺了皺眉,伸手扒開他捂著鼻子的手,發現鼻尖那兒蹭紅了一小塊。

“走路也心不在焉的,一天在想些什麼?”

程殊疼得眼淚花打轉,聽出他話裡的關心,抬起頭淚汪汪地看他,“想你讓我想的事唄,還能想什麼。”

梁慎言給他氣笑了,發現他鼻子沒破皮就收回手,轉身去賣水產的那家店門口。

真知道怎麼惹人生氣,也知道怎麼讓人心軟。

程殊看他那樣,心裡有數了,立即追上去,“我真快想明白了,你彆氣了吧,都好幾天不理我了。”

梁慎言覺得程殊扭曲事實的本事挺厲害,站在塑料筐麵前,看了眼裡麵的魚,“不理你?那還是我的錯?”

程殊搖搖頭,探頭看玻璃缸裡的基圍蝦,“沒沒沒,我的我的,都我的錯。”

梁慎言懶得跟程殊閒扯,撈了一條看著四五斤重的魚,“老板,稱這條。”

程殊已經扯了個袋子,正蹲著撈蝦,“老程最近是不是悄悄發財了,怎麼舍得買蝦,還兩斤。”

他們爺倆自己過年的時候,辣子雞、清蒸魚跟臘肉臘腸,葷菜就差不多,其他素菜拚一塊,除夕過後還能吃三五天。

梁慎言想起出門前,林秋雲給程三順錢的事,摸出紙巾擦手,“那是,發的阿姨的財。”

程殊一聽愣了愣,蹲那兒抬起頭,忍不住笑了,“我說呢,就他那摳門的樣子,哪舍得。”

從那天早上無意喊了聲媽,程殊的彆扭也維持不下去了,母子間相處近了些。

分開了十幾年,著急的時候,脫口而出喊得一點都沒阻礙。

事後他複盤了下,把那行為歸咎於奇妙的血緣關係。

明天就除夕了,今天街上人不少,都是趁早來買蔬菜、水產的。

他倆站在一堆人裡,就特彆顯眼。

水產店都還好,等到那邊肉鋪買新鮮後腿肉,還有菜販麵前買素菜,那才叫一個格格不入,一群叔叔嬢嬢裡,混入了兩個小夥子。

買完東西,兩人手上都沒閒著的,全拎了東西。

回家的路不遠,但拎了東西,還都是塑料袋,繩子勒手,走這二十分鐘下來,到家的時候,手心都紅的。

程三順正在那兒磨刀霍霍向公雞,得今天先殺了處理乾淨,明天上午事不少,哪有功夫弄這個。

“你那刀行不行,磨了那麼多天,殺個雞還叫半天。”林秋雲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一個不鏽鋼盆,裡麵是今年剛熏的臘豬蹄,看著黑黢黢的,等洗乾淨燉蘿卜特好吃。

才說完,就看到他倆回來,表情立即變了,放下盆到門口接他們,“怎麼買了這麼多,不是就讓你們買魚跟蝦,還有芹菜,走這麼半天累吧。”

梁慎言手裡的沒讓她接過去,自己拎著往廚房走。

程殊有了這段時間的經驗,乾脆地撒了手,一邊捏手一邊解釋,“言哥說多買點,反正都要吃,冬天也能放。”

“要我說,還是小梁想得周到,這時候不買,初一到初七你去街上想買都買不到,人都關門了。”

程三順終於給雞製服了,往盆裡一放,用開水澆著脫毛。

“馬後炮。”程殊到水池邊洗了手,水涼絲絲的,凍得很。

看見梁慎言走過來,走過去堵他跟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提醒,“去衛生間洗,外邊水太冰了,凍手。”

梁慎言點頭,看見他臉上的笑,到底是心軟了,伸手捏了捏他手腕,才往衛生間走。

程殊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摸了摸剛才被捏的地方,心裡更踏實了。

其實原本也沒覺得不踏實,隻不過還是怕嘛,擔心真的哄不好了,心裡有隔閡了。

“在哪愣著做什麼,腦袋的傷都好了,過來跟我一塊拔毛。”程三順搬了張小凳子坐盆邊上,“我這腰真是,一點不行。”

程殊答應了聲,也拿了條凳子坐他邊上。

“你才多大歲數,是哪都不行,乾點活能哼唧半天。”

程三順一抬手嚇唬他,哼了聲說:“那要不是你說小梁留下來過年,我能再折騰這麼大一隻雞?”

程殊不跟他掰扯,生怕一會兒嚷嚷起來,又給他這戀愛的路添堵。

好不容易才緩和了點,彆一會兒又說他趕人。

程三順跟林秋雲是前天才知道梁慎言不回去過年,要在這邊過的。

那會兒他們換藥回來,他瞅著機會就悄悄說了,生怕他爸一個缺心眼,往槍口上撞,又問梁慎言多久走。

畢竟過年在所有人眼裡那都是大日子,得跟家裡人一塊過。

這不回去過年,多半是家裡有事,或者鬨得不愉快了不想回。他爸媽不知道梁慎言家裡邊的事,更不知道他倆的事,哪能不問。

不過知道了以後,都挺高興的,年夜飯的規格又往上提了提。

心軟不代表事情不存在了,這晚上梁慎言還跟前幾晚一樣,看會兒書,又靠著床頭玩了會兒手機,給程殊小心地洗了洗頭,到點就打算睡了。

程殊正坐那兒等頭發徹底乾,見他要睡了,立刻走過去,“我也要睡。”

梁慎言正要躺下,聽他這麼說就“嗯”了聲,先讓他自己爬到裡麵去。

程殊看他動都不動,心裡有點失望,撇著嘴從他身上爬過去,掀開被子躺好。想了想,自己那話說出口,被晾著也應該,又給自己哄好了,側過身盯著梁慎言,等他躺下了,立即滾到他懷裡。

聲音又乖又脆地喊了聲“言哥”。

梁慎言知道他在賣乖,眼裡藏著笑,抬了抬胳膊,換個舒服點的姿勢摟著他,問他,“什麼?”

程殊一聽他語氣,抿著唇搖頭,沒往下說。

不是不敢說,是他沒理清楚要怎麼講才能講明白,他怕說不明白,鬨得過年都過不好。

他不想跟梁慎言一塊過的第一個年,就有瑕疵。

“那就睡吧。 ”梁慎言也不逼他,伸手拉了燈線,“嗒”一聲,房間陷入黑暗,隻有一點外麵透進來的光。

程殊以前一直都不習慣和彆人睡,連他爸都不習慣,現在被這麼摟著,反而覺得心安。

手搭著梁慎言的腰,微微仰著臉,一雙眼睛睜大,在黑暗裡望著他,看了一會兒,心裡有些酸,湊過去想親了一下他。

梁慎言沒有躲開,隻不過伸手擋住了程殊的臉。

“不給親。”

程殊心裡都快下一場暴雨了,張口就咬住他的手,牙齒叼著,口齒不清地抱怨,“親都不給親了,那我也不給你抱了。”

梁慎言低笑了聲,說他耍無賴,然後捏著他的嘴,抽出被咬住的那隻手,“不能給你養成習慣,每次做了什麼心虛,就這麼對付過去。”

程殊轉過身去,反駁他的錯誤總結,“才沒有,就想親你。”

梁慎言失笑,在被子上蹭了蹭手,靠過去把人摟了回來,“那就不抱了,睡吧。”

摟結實了才閉上眼,用下巴蹭了蹭人耳朵。

程殊磨了磨後牙,摳著他手指,沒用什麼力氣,最後還是握在一起,背貼著胸這麼睡著了。

冬天裡,房間裡開著暖氣,睡著了四周還是暖烘烘的。

貼在他身後的人,就像一座安全的島。

穩穩地立在那,隻要他想靠岸,隨時都能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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