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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與惡犬 晏雙笙 86541 字 1個月前

梁慎言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更不喜歡拖泥帶水,所以才會耐著性子一直陪到這會兒。

一是想解決問題,二是這群人的確都是跟公司很多年的長輩。

今天這頓飯,他來就是想把事情給一次性解決的,說服了這些人,那下邊的中層由他們去轉達意思就好。

事兒有點難,但也沒那麼難辦成。

“各位叔伯都是我的長輩,從小看我長大的,我什麼性格都了解,所以我也不拐彎抹角了,轉型勢在必行,怎麼轉和怎麼落地,之前會上已經聊過,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為了轉型而轉型。”

梁慎言的語氣跟平時一樣,每句話都是真心的,“你們的股份跟分紅,我保證不會動,這邊業務轉了,好不好,都跟以前一樣,要起來了,那就按照以前說的,合同簽的,該怎麼辦怎麼辦。”

飯是吃得差不多了,話也攤開來說了。

其實集團的業務要轉型,不是近期突然提的,是從去年就開始逐漸在接觸。

大家心裡都有準備,隻是這個月初的股東大會忽然公開提了,大家才會心裡有了顧慮。

“那接下來要怎麼轉?失敗了那就相當於砍掉了一條腿。”

“是啊,這麼多年攢下來的家底,要是……”

“不是不看好,是現在這形勢,轉了也未必會成功。”

梁慎言仔細聽著呢,等他們先討論,差不多了他再接著說。

說服人也是有技巧的,不能硬掰著人的耳朵讓人聽,得有張有弛,才能滲透。

放桌麵的手機亮了亮,梁慎言點開看,一堆消息裡,夾著程殊的潦草小狗頭像。

【程殊:晚飯吃了這個,四季豆煮小南瓜,湯是甜的,我給你凍了一點在冰箱裡,消暑又解膩。】

這是半小時前發來的。

【程殊:你要是得喝酒,記得先吃點墊墊,不傷胃。】

這是五分鐘前發的。

梁慎言用手指點了點程殊頭像,放下手機抬頭,發現大家說完了都在他,愣了愣。

臉上隻有一秒怔愣,把手機倒扣在桌麵,又和剛才一樣了。

“做事之前誰都不能說百分百會成功,但遠禾這幾十年的路走得很穩,轉型也不會跨個大步子,穩紮穩打,彆的我保證不了,但我們跟各位叔伯想的是一樣。”

梁慎言說著開了個玩笑,“要真砸了,那我們家不是首當其衝,第一個得被清算。”

他這一個玩笑,不完全是說笑,是把他們家幾十年的家底當作籌碼,跟他們談呢。

意思是,要是轉型失敗了,那最大的輸家是他們。

這幾年多少撤市、退市的企業,政府兜底都兜不過,救了這家那家又暴雷了。

遠禾一條紅線不碰,經營情況穩步向上,這就是他們的底氣。

話說到這個份上,都是職場上的老狐狸,哪能不明白,順著台階下來,喝喝酒聊聊天,再說幾句轉型自己的想法,飯局的目的就達到了。

梁慎言陪到了十點多,他們還想去玩,他用要回家喂狗的理由,先走了。

吃飯喝酒還行,去會所唱歌,那真不行。

司機提前等在飯店外,他上了車,打開車窗吹了一路的風,沒醉,但肯定不太舒服。

得喝了一盅多的白酒,胃裡難受。

車開到地下停車場,梁慎言讓司機開車回去,外套拎在手裡,自己回了公寓。

指紋開了鎖,進門的時候放輕了動作,掛外套的動作都是輕的。彎腰換好鞋,沒開客廳燈,打算直接回房間收拾下睡了。

才走出去兩步,猛地停下來,轉頭看向沙發那兒的一團身影。

輪椅放在一邊,程殊腿搭在上麵,人坐在沙發一角,摟著一個抱枕,歪歪斜斜地靠在那。

梁慎言皺起眉,走到沙發邊,剛想伸手去搖他肩膀,程殊不知道是聽到動靜還是睡得淺,正好醒了。

他收回手,直起身站在那兒,繃著嘴角沒開口。

程殊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你回來了?”

梁慎言“嗯”了聲,看眼留著燈的廚房,又掃過茶幾上的電腦跟筆、手稿,“怎麼不去房間睡?”

程殊這會兒還懵的,聽完了,稍微坐正一點,“在等你啊。”

說完又有點心虛,“中午沒睡午覺,等著等著不小心睡著了。”

梁慎言看著他,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有點酸、又有點脹,但更多的是沒辦法自欺欺人的高興。

說出去都沒人信,他其實有想過,昨天那樣聊了過後,程殊可能又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不確定的時候。

“去房間睡吧,我洗洗也睡了。”梁慎言撚了撚指腹,沒去摸他的頭,隻是掃了眼翹起來的那幾根頭發。

程殊乖乖地“哦”了一聲,撐著沙發挪到輪椅上。

轉著輪椅往房間走,突然停下回頭,“冰箱裡的小程版清涼補,你記得喝,解膩醒酒。”

梁慎言看他仰著頭,一臉努力推銷的表情,還是沒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頭發,“行了,知道了,去睡吧。”

程殊一聽,又困又高興地“嗯”了聲,輪椅都比剛才轉得有勁兒。

等看著程殊進房間了,梁慎言才回的房間洗澡。

飯局上吃不了多少東西,光喝了。

一邊擦著頭發一邊進廚房,原本是想拿水的,打開冰箱看見那一碗用保鮮膜封得好好的瓜豆湯,才想起答應了程殊要喝。

拿了瓶水,又把碗端出來。

梁慎言揭了保鮮膜,喝了一口,清甜又爽利的口感,是很解暑解膩,就像程殊家下過雨後的院子。

是少有的,他不討厭的下雨天。

第096章 第 96 章

後麵幾天, 梁慎言都挺忙的,早出晚歸,他到家的時間,程殊要麼還在畫圖, 要麼就等他等到發困。

一個願意等, 一個沒說不讓等。

心裡都門清對方心裡想什麼, 但坎還在那兒,又那樣聊了一通,隻能先這麼晾著。

好在住一個屋簷下,再怎麼晾著也不可能當對方不存在, 他倆就不是這樣的人,更彆說程殊的腿還傷著。

有些小習慣是刻在肌肉記憶裡的。

比如梁慎言偶爾會揉一揉程殊的頭發,又或者程殊會在梁慎言偶爾坐他旁邊的時候, 用腦袋去蹭他的胳膊。

不是他們不乾脆, 放不下對方又這樣晾著, 是感情就是不講一點道理,難理得明白。

尤其不是愛不愛、喜不喜歡的問題,是橫在他們中間的事,像一把雙刃劍,傷人傷己。

往前往後, 都覺得疼。

隻能先保持原狀, 等刀掉了, 傷口才會真正的愈合。

梁慎言忙歸忙,但之前說以程殊的腿優先, 所以每回程殊去醫院換藥的天, 他都跟著,實在抽不開身, 就讓楊丁跑一趟。

但大部分換藥的時候,都還是他跟著。

按理說病人換藥的時候,家屬是不讓跟著進去的。

但天逐漸熱了,醫生不建議用紗布再包著傷口,擔心給捂出炎症、汗腺感染,傷口長,處理起來更麻煩,而且如果嚴重到二次縫合,那留的疤更明顯。

所以問過護士後,梁慎言跟著進去,在一邊學習怎麼給傷口消毒,保證傷口的乾燥。

“用碘伏的話,可以碰傷口?”梁慎言瞥了眼程殊傷口,還得等一個星期才能拆線,傷口還有點紅,但恢複還算好的。

“碘伏可以,一天兩次就夠了。”護士一邊給塗藥一邊說:“生理鹽水其實也可以用,這樣傷口不著色,但不用也可以,後麵周邊碘伏結的殼都會掉的。”

程殊自己用手擼著褲腿,棉簽壓在傷口上,疼是真疼,但能忍也是真的能忍,一聲不吭地抿著唇,老實巴交坐著。

“要是不放心,傷口周圍可以用酒精消毒,彆碰到傷口就好,這樣皮膚不容易出油。”

梁慎言點了點頭,看眼程殊,又問護士,“那飲食上還是保持清淡?”

“其實我們是沒有什麼忌口的,不過病人體質不一樣,所以恢複期間儘量少吃辣和油膩的,還有甜食,這樣傷口恢複得快,再就是易過敏體質要注意點。”

梁慎言“嗯”了聲,等她快處理好了,伸手扶著眼淚都在打轉的程殊,跟人說“謝謝”。

程殊眨眨眼,把眼淚憋回去,不太好意思地說:“謝謝啊。”

“這麼長一條傷口,也就你不喊疼了,還好在腿上,要在臉上那不就可惜了你這媽生的臉了麼。”護士處理醫療廢物,擦了擦手,“後天還是這個時間來換藥,記得彆碰水,恢複得好下周正常拆線。”

他倆聽完,又說“麻煩你們了”,這才從治療室出來。

梁慎言扶著程殊,等他在輪椅裡坐好,才推著他往電梯那邊走。

“過兩天我要出趟差,去國外,大概會去三天。”梁慎言按了電梯,往旁邊讓了一點,免得電梯停的時候,往外走的人太多,會不小心碰到程殊的腿。

程殊疼得腦子懵,反應也慢了點,抬起頭看著他說:“那你一路平安,彆記掛我,我自己在家能行。”

聞言梁慎言忍不住彈了下他後腦,挺會順杆爬的,“鐘點阿姨一般中午到,做兩餐,晚上不來。”

“其實不用請鐘點阿姨,這兒叫外賣很方便,而且我坐著輪椅也能下樓。”程殊一聽要請鐘點工,瞬間覺得自己像個麻煩,“我自己煮也可以。”

電梯門打開,裡麵人都出來了,梁慎言才推著程殊進去。

“那下個月去項目的事,你彆去了。”梁慎言側著身,站在靠外的位置,給程殊隔出一個小世界,“這幾天還溜出門了,真行啊你。萬一自己在家摔著、碰著,帶病肯定不能出差。”

程殊仰起頭,伸手去拽他衣服,徹底不要臉皮了,“那孩子也不能一直關在家裡,坐電梯又不費事。”

“不過那還是請吧,我想跟你一起出差。”

梁慎言輕輕去撥開他手,沒用什麼力,“彆玩賴。”

“誰玩了,這不是要追你,所以得經常見才行麼。”程殊再怎麼厚臉皮,那也是在電梯裡,一句話說得嘟嘟囔囔的,聽不清。

不過都不用聽清,梁慎言看他表情都能直到他在嘀咕什麼,“彆嘀咕,好好說話。”

程殊撇嘴,放開他衣袖,“我在追你,所以得跟著你。”

旁邊正低頭玩手機的人,聽到這句,猛地抬了一下頭,又飛快低回去,震驚得忘了回消息。

梁慎言無語了,等到了負一層,所有人都出去,他推著程殊走在最後麵。

今天難得梁慎言有空,從醫院出來,直接開車一起回了家。

到家門口的時候,梁慎言還在講電話,程殊看了他兩眼,才去輸密碼。

梁慎言聽著電話那邊的事,餘光掃向程殊,看見他輸密碼時的動作,眼裡閃過不明顯的笑意。

開了門,他倆一前一後進了家。

程殊不用換鞋,直接去了客廳,“你一會兒是不是都可以待在家裡?”

梁慎言掛了電話,低頭換鞋,聽見了“嗯”一聲,“有事?”

“那你等一下,你先坐著,我給你看最近的工作成果。”程殊轉著輪椅去房間,那背影還挺歡實。

梁慎言覺得有意思,多看了一會兒,等人進房間了才去廚房,從冰箱裡拿出昨天買的西瓜,打算切塊。

等端著盤子出去,程殊已經坐在茶幾旁,開著電腦,彎腰湊近地翻東西,眼睛都快懟到屏幕上了。

他走過去,放下盤子的同時,用手指勾著程殊的衣領,“眼睛不打算要了?”

程殊“哎”了一聲,稍微直起來一點,“勒著脖子了。”

梁慎言壓根沒用什麼力氣,聽他誇張的叫喚,撒開手坐旁邊,往屏幕看去,“要給我看的就這個?”

程殊賣關子地不回答,用鼠標點來點去,調出昨晚上才渲染好的第一版效果圖。

畫麵一出來,都不用他說什麼,看就行了。

複安在工作的專業度上一向不偷懶,平時各有各的懶,比如不愛應酬,不愛參加一些分豬肉比賽,但自己手裡的事,都是力求完美的標準在做。

梁慎言眼前一亮,看向程殊,“這幾天忙著就是做這個?”

“嗯。”程殊點頭,給他放下一張圖,“時間太趕了,之前有一版是做了一半,但隻有建築的效果圖。後來我們想了想,還是得融到整個度假區,還有周邊的景區,所以才做了這一張,視角也更多,模擬了不同的天氣,如果最後落地按照設計圖一比一實現,那就是圖上這樣。”

他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想法拆開,再揉到這幾張圖裡,講給梁慎言聽。

表情專注,眼神清明,提到材質的選取,還有內部一些結構的考慮,聲音會激動一些。

梁慎言坐在旁邊,看程殊的眼神一點點變得柔軟,聽得認真,偶爾提出一些問題。

午後的陽光照進來,光打在客廳的地板上,不曬人,反而帶著雨後的暖意。

程殊講完有點口渴,拿起西瓜吃了口,回頭對著梁慎言笑,跟剛才一比,帶了點傻氣,“還有一點細節會調整,調好了就會發到群裡。”

“那你這是給我提前透露,不怕趙教授說你?”梁慎言笑了下,“還是仗著我是甲方,所以有恃無恐。”

程殊怎麼會察覺不到梁慎言的情緒變化,這會兒他整個人都是柔軟的,又啃了口西瓜,“這裡隻有我們倆,那你跟我都不說,老師肯定不會知道。”

說完,壓低聲音湊到他麵前,“要老師知道了,肯定就是你告的密。”

梁慎言看他靠過來,坐著沒有動,離得近了,能聞到程殊衣服的味道,跟他一樣。

“那得扣你錢。”

程殊知道分寸,沒敢往前,又退回來一點,“那不能,頂多說我兩句。”

梁慎言失笑,遞給他兩張紙,“德行。”

程殊一點不在意,高高興興地啃西瓜,又在群裡回消息,一想到剛才梁慎言沒躲開,心裡挺美的。

彆的不好說,但至少說明不排斥他,這就行了。

梁慎言見他又沉迷群聊去了,吃了兩塊西瓜起身,揉了一把跟來的五福腦袋,讓它去跟程殊玩,自己進了書房。

不用去公司不代表沒事,有台電腦,在哪都能辦公。

開了電腦,走到書架那兒去拿資料,打開櫃門的時候,瞥見角落裡的一個冊子,他怔了怔,拿出文件夾,又關上門。

難得倆人都在家的下午,一個在書房,一個在客廳,偶爾梁慎言出來,程殊聽見了就笑嘻嘻地抬頭跟他打招呼,再目送他回去。

梁慎言正在提方案修改意見,順手給改了一些地方,忽然聽到敲門聲,抬頭看過去,“要用打印機?”

程殊抱著電腦,聽到後不好意思地點頭,“啊,學校那邊要交一份資料,我前幾天忙完了,這會兒弄完找同城送過去,讓舍友幫我交一下。”

梁慎言示意他打印機的位置,“會聯嗎?”

程殊“啊”了一聲,說會。

梁慎言低下頭,繼續忙自己的事,隨口問:“什麼資料要的這麼急?”

正在聯打印機的程殊一愣,過了幾秒,儘量讓自己語氣自然一點,“貧困生補助的資料,下學年的申請,所以得趕著這會兒交。”

其實,程殊不想說實話的。

可他不想再騙梁慎言,哪怕這事聽上去像賣慘,但總好過事後梁慎言無意中知道了好。

本來麼,他這個情況,是挺貧困的。

家裡沒人了,拿錢給他上學的都沒有,本科四年還是靠得國家助學金才交得起學費。

梁慎言聽到後,隻是抬了下頭,什麼都沒有,“嗯”了一聲,接著調方案。

程殊稍微鬆了口氣,心想研三的時候他就不用申請了。

卡裡缺的錢補上,後麵項目分到的錢,應該能付得起他學費跟生活開支了。

第097章 第 97 章

梁慎言出差前, 陪程殊又去換了一次藥。正好之前掛號的醫生在,換藥前給醫生看了傷口,恢複得挺好,肉芽健康, 可以按時到醫院拆線。

知道可以正常拆線, 程殊鬆了口氣, 那說明傷口長好了,後麵隻要傷口不裂開,就慢慢恢複了。

按照醫生說的,三周就可以正常走路。

夾板也拆了, 腳舒服了很多,至少從輪椅挪到床上,能省不少力氣。

人逢喜事精神爽, 哪怕就是一點改變, 程殊心裡也挺高興的, 更彆說他們的圖過了,後麵正常出平麵圖、立麵圖跟細部圖那些就行,按時交稿拿去審核就好。

傍晚六點多,程殊坐在陽台玻璃門那兒,一邊跟趙果打電話, 一邊摸五福的下巴, 隻穿了件白色短袖, 看著跟高中那兒差不多。

梁慎言開門進來的時候,關門發出些聲響, 程殊一下就注意到了, 立即轉頭看過來。

梁慎言見他拿手比劃,挑了挑眉, 示意他繼續講,自己回房間換衣服。

等他換完衣服出來,程殊正好掛電話,從陽台門那兒過來。

“明天你是不是要出差了?幾點的飛機啊。”程殊在他麵前停下,仰著臉問:“早上嗎?”

梁慎言看著他黑溜溜的眼睛,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八點多的。”

程殊跟著他一起去廚房,挪了挪位置,不擋著他拿東西,“那麼早啊,那不是六點多就要到機場。”

“嗯。”梁慎言點頭,挽起袖子,看他一眼問:“有事?”

程殊搖搖頭,圖正常在出,他哪裡有什麼事,有的隻是舍不得。

好不容易他們倆這幾天關係一點點好起來了,那萬一梁慎言出趟差,分開個兩三天,情緒冷卻了,不就又回到原點了。

理解是一回事,心裡舍不得是一回事。

又不是上學那會兒,除了上課,其他時候都能膩在一起。

“剝個蒜。”梁慎言看出他想什麼,但沒說,也沒拿來逗他,“再摘個豆角。”

程殊“哦”了一聲,把盤子放在自己腿上,坐在冰箱旁邊老實巴交地剝蒜、摘豆角。

做飯的時候,他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不是硬扯話題了,隻能聊工作。

分開那麼多年,能聊的事很多。比如程殊填誌願沒經驗,差點搞砸了。還有一進校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為了保研,從大一開始就幾乎天天泡在圖書館。

又聊了梁慎言這些年出差去過的地方,遇到的奇葩客戶,最離譜的合作方。

到吃飯那會兒,氣氛都很好。

飯後他倆還吃了水果,一塊帶五福下樓去遛彎,繞了一圈,五福跟小區裡熟悉的小夥伴玩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快九點了才上樓。

“你去收拾行李,我給五福倒點水,它快渴死了。”程殊一進門,看看時間,擔心梁慎言還沒收拾東西,問他,“你去的哪兒啊,熱不熱?”

梁慎言看他一眼,往房間走,“學會兒拐彎抹角打聽了?”

程殊怔住,心虛地低下頭。

小心思被發現了,他就是想知道梁慎言要去哪兒出差。

梁慎言進房間前說了一個地名,停在房門口,轉頭看他,“你要是敢悄悄跟過去,那我就真不管你。”

程殊一聽,立刻抬頭反駁,“那沒有,我就想知道你去哪,我……”

梁慎言好奇地挑起眉梢,靠著門,“你什麼?”

程殊深吸一口氣,直直望著梁慎言的眼睛,心跳越來越快,手心也都捏出了汗。

“我等你回來。”

話說出去的瞬間,程殊緊張得渾身都僵住了,連呼吸都忘了一樣,喉嚨發緊,卻不敢移開視線,定定地看向梁慎言。

他看到梁慎言瞬間皺起的眉頭,一下凝住的表情,還有眼裡閃過的怔然。

梁慎言眼神從怔然、生氣到審視,迎著程殊的目光,就這麼打量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才直起身走進房間,“用不著你等。”

程殊愣愣地看著他進去,手指貼著輪椅扶手蹭了蹭,過了一會兒,像是才反應過來,抬起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

沒事的。

誰都會有陰影,他不還有從牛背上摔下來的陰影,後來見著牛都繞著走。

不信也正常,換誰誰都不會信。

程殊給五福倒了水,在旁邊看著它呼哧呼哧地喝著,小聲碎碎念地哄自己。

有點費勁兒,但好歹是有點用。

等五福累得趴在窩裡不願意挪地方,程殊才慢吞吞地回房間。

到房門口,還往梁慎言房間瞥了眼,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知道是收完了還是沒。

他昨天才洗了澡,今天隨便洗洗就能睡。

心不在焉地洗臉刷牙,頭發沾了水,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亂七八糟地支棱著。

程殊挪到床邊,往房間外麵看了眼,歎了口氣,整個人彎下去趴在被子上,心煩意亂地在被子裡撓來撓去。

好煩好煩。

他原本是想好好送梁慎言出差的,怎麼又搞砸了嘛。

彆的就算了,乾嘛給人添堵呢,就非得說那句話嗎?給人弄得心情不好了。

他可真煩人,哪能這麼討人厭呢。

程殊趴在那兒,用臉蹭著被子,又仰起頭往門口看,顯得更潦草了。

一邊自我檢討,一邊在心裡琢磨要怎麼過去找梁慎言,把話說得更清楚,不要留到明早或者出差回來。

那什麼話都過期了,說了也沒意義。

蠕動著坐好,程殊推著輪椅往門口走,忽地腿有點癢癢的,就那種激靈一下的癢。

程殊腿抽了抽,連忙停住,習慣地伸手想去撓,還沒碰到,猛地縮回來。

手上有細菌,傷口還沒完全愈合,不能碰。

程殊低頭湊近了看,傷口倒是沒怎麼樣,挺好的,沒紅沒腫,但就那一片都在癢。

“碰到傷口了?”

程殊抬頭,驚訝地看著梁慎言走進來,見他眉頭皺著,語氣也沉,解釋說:“沒,沒碰到,就是有點癢,可能是在愈合,所以癢吧。”

梁慎言洗了澡,身上還帶著水氣,把手裡的毛巾放到一邊,在他麵前蹲下,“周圍有點紅,今天在家吃了什麼?”

“沒吃什麼,跟昨天一樣。”程殊拉著褲腿,微微低頭看梁慎言,“可能就天熱了。”

梁慎言伸手碰了碰那一小片紅,“剛才水果你都吃了?”

程殊不明白,老實點頭,“啊,都吃了,不是吃水果有利於恢複麼。”

家裡邊都這麼說的,水果有維生素,傷口恢複得好,還不留疤。

梁慎言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可能是芒果輕微過敏。”

說完站起來,去客廳櫃子裡拿了碘伏、酒精跟棉簽回來。

程殊看他要自己上手,連忙伸手,“我自己來就可以,其實忍一忍就好。”

“不知道自己芒果過敏?”梁慎言躲開他伸來的手,坐在床邊,讓他腿搭在自己膝蓋上。

程殊搖頭,“不經常吃,可能沒注意。”

梁慎言看他一眼,用棉簽沾了酒精,給他圍著傷口一圈擦了擦,說他真夠心大。

程殊哪裡還敢說什麼,乖乖挨訓就好了。

“那個,我說等你回來是真的等,我這幾天哪兒都不去,就在家裡等你。”程殊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拉他衣服,“不信我給你拍視頻,二十四小時都拍。”

梁慎言換了根棉簽,弄碘伏給他輕輕擦傷口,這樣能舒服點,沒那麼癢。

聽到程殊說的話,擰眉看他,“我有病,我看你睡覺的視頻?”

程殊:“……”

那不可以拉進度條麼,再說以前都睡一起,看看也沒什麼吧,他現在睡覺可老實了,腿絕對不支被子外麵去。

“你是真能折騰。”梁慎言看他一臉不服氣,還裝啞巴的樣,想起馬上假期,問他,“五一不回去?”

程殊說:“不回,說了在這等你回來。”

梁慎言拍拍他腿,擦了擦手,給他把腿放回去,“阿姨呢?放假也不叫你回去?”

林秋雲那會兒回來後,對程殊挺重視的。程三順沒了,她一個人,總歸是會想孩子。

程殊低下頭,眼睛瞟向彆的地方,沒吭聲。

不能說謊,又不想說真話,那就乾脆不說了。

梁慎言坐著沒動,盯著他臉,“說。”

程殊轉回頭,有點氣悶,乾什麼啊,問這個了又不能讓他倆和好,“我媽再婚了,有伴兒陪的。”

梁慎言眼神一怔,眉頭皺了皺,什麼都沒說,也沒安慰他,隻是站起來,用紙巾包好用過的免簽,一會兒拿到外麵裝塑料袋裡再扔掉。

他倆都在床邊,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都沒動。

過了一會兒,梁慎言忽然開口,“卡呢?”

程殊心裡煩呢,是那種在喜歡的人麵前變得很狼狽的心煩意亂。

就好像,那會兒程三順當著梁慎言的麵,罵他是個沒媽要的拖油瓶。

聽見了愣愣抬頭,“什麼卡?”

梁慎言沒什麼表情,說:“要還我的卡,還能什麼卡。”

程殊慢慢瞪大眼,直直地盯著梁慎言,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手撐在床邊,幾乎爬到床頭,拉開抽屜,從一個信封裡拿出那張卡。

還嶄新的呢,都沒怎麼刮蹭過。

“言哥,你……”程殊眼睛亮亮地看他,心裡滿滿脹脹的,語氣都往上飄,“你要了?”

梁慎言接過卡,往口袋裡一放,再去看程殊眼巴巴的小狗樣,沒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臉,“沒出息的樣。”

程殊笑得露出一排牙齒,仰著頭,“那本來也沒出息嘛。”

梁慎言笑了一聲,收回手,“你最好說的是真的,老實在家待著,彆又跟我玩鬨呢。”

程殊猛猛點頭,“在呢在呢,給你錄視頻。”

梁慎言沒說話,拿著東西往外走了。

“言哥晚安!”

程殊卡著他出門的時候,喊了一聲。

梁慎言腳步一頓,沒回頭,給他輕輕帶上門。

沒眼看。

笑得太傻了。

第098章 第 98 章

第二天一大早, 六點還不到,梁慎言拎著行李從房間出來,正低頭回司機和助理消息,穿過過道, 正要去玄關換鞋, 忽然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停下來看向廚房。

廚房的燈亮著,他放輕腳步走過去,程殊正在背著他一個人搗鼓,抽油煙機聲音不大, 一股股熱氣打著旋往上轉。

梁慎言看了一會兒,沒出聲,等程殊把手裡的鍋蓋放回去了, 才出聲問:“不睡覺就為了弄這個?”

程殊被他突然出聲嚇一跳, 轉過來看他, 手裡還捏著筷子,“我就有點餓了。”

梁慎言挑眉,繼續問:“真是自己餓了?”

程殊沒吭聲,但明顯不是自己說的那麼回事。

他睡懶覺的毛病可還沒改呢,大學早八的課對他來說, 就是靠意誌熬過去的。

“不說我走了。”梁慎言抬腳要走, 才剛動了動, 就被程殊給腳步。

“你真煩,看出來了還問。”程殊轉回去, 拿筷子在鍋裡輕輕攪著, 擔心黏鍋底,“你還有時間吃嗎?煮好了。”

梁慎言其實腳都沒抬起來, 看他後腦勺氣呼呼的,心想才一晚上,氣性倒是見長。

行李放在地上,走了過去,“不差這一會兒時間,來得及。”

程殊轉過頭仰頭看他,把餛飩盛到碗裡,提前弄好的湯底,香味一下飄出來了。

梁慎言看他還要去端碗,走上前一步,握住他手腕,“後麵幾天,鐘點工阿姨會來做飯,你儘量彆開火。”

邊說邊端開了大碗,又另外拿了一個碗出來,分出一半給程殊,“一起吃。”

程殊怔了怔,看他端著碗往餐廳走,立即跟上,“知道了,我不會亂來的。”

梁慎言沒理他,不會亂來,隻會瞎搞,那有什麼區彆。

“你等著我看表現。”程殊接過他遞來的勺子,小心地看他一眼,假裝隨意地開口,“那你……出差忙嗎?”

梁慎言看了眼表盤,還差幾分鐘就六點了,“忙。”

程殊“哦”了聲,有一點小小的失望,但很快又恢複,“那你有空的話,能回我給你發消息嗎?”

梁慎言抬頭,“看情況。”

程殊一聽,覺得嘴裡的餛飩都不怎麼香了,小小地搖搖頭,“那行吧,你看情況回我。”

半碗餛飩要不了多久就吃完了,梁慎言看看時間,起身把碗拿到廚房裡,抽了張紙巾擦嘴。

程殊那半碗都沒吃完,不過喝了不少湯,看他要走,立即抬起頭,笑嘻嘻地看著他,還揮了揮手,“言哥,一路平安!”

看他這樣,梁慎言笑了笑,原本都快走過餐廳了,又倒回來,摸了摸他的頭,“有空會回。”

程殊點點頭,答應說:“嗯嗯。”

沒推著輪椅跟過去,怕露出舍不得讓梁慎言心裡記掛。雖然梁慎言沒說,但他知道,要看見他巴巴的可憐樣,肯定會惦念,畢竟他這腿還傷著呢。

更彆說梁慎言是去出差,他要那樣兒送人出門,多不好啊。

心不在焉地坐在餐桌上,豎著耳朵聽到關門的動靜,立即趴到餐桌上,一下蔫了。

完蛋了,他開始想梁慎言了。

說想,是真的想。

程殊和梁慎言談戀愛的時候,哪分開過,周一到周五程殊上學還好,就晚上睡一個被窩裡,到了周末,他倆還同進同出的,都待在一起。

送走梁慎言,程殊吃了東西,回房間睡了個回籠覺。

睡前還不忘卡著時間給梁慎言發了條信息,問他落地後能不能回自己一條。

將近十一點,程殊才睡醒。

算算時間還得有一個多小時才落地,簡單地收拾了下,給五福喂了吃的,又抱著筆記本畫圖去了。

梁慎言落地後,這幾年養成的習慣,會立即開機,怕錯漏什麼重要消息。

開機立即有不少消息彈出來,他等消息刷新完,粗略看了眼,點開程殊那條回了兩個字。

“看你這樣子,是有情況了吧?”

梁慎言自然地倒扣手機,沒反駁,隻是看向他,“是去北海道談合作,不是讓你八卦的。”

“彆這麼正經,上飛機前一直看消息,這會兒一落地連工作消息都不管,回了誰的消息啊。”

沈歧“嘖嘖”兩聲,見梁慎言不說話了,連忙解釋,“我沒偷看,離這麼近,我一扭頭就看到了。”

梁慎言懶得理他,拿著手機,“眼神這麼好,談判的時候,希望你眼力也這麼尖。”

沈歧墨鏡一戴,拿上自己的行李,“放心好了,這次合作,勢在必得。”

梁慎言拉著行李往外走,一邊跟楊丁核對行程細節,一邊玩著手機屏幕,一會兒按一下開機鍵。

感覺到手機震的那一秒,動作才停了下來。

楊丁一愣,忐忑地問:“怎麼了?是行程有什麼問題嗎?”

梁慎言把行李交給這邊安排的司機,坐進車裡,“沒有。”

等人都上了車,關上車門,梁慎言跟遠禾這邊的團隊直接去酒店先安頓。

遠距離的戀愛,他倆都沒談過。

更彆說現在他們的關係都還不確定,嚴格意義上,還沒開始談呢。

程殊看到梁慎言回了倆字,說到了,連忙發了兩條,一條讓他注意休息,另一條是想他了。

收不到回複是意料中的,不說了,有空才回,那現在就是沒空。

去國外出差,那多忙啊。

行程那麼緊張,肯定以事業為重。

程殊沒搞信息轟炸,擱那兒刷存在感,畢竟人要工作,他一直發短信,那就是真煩人了。

中午鐘點工阿姨過來,見到程殊坐著輪椅給自己開門,連忙讓他去休息,生怕他磕著碰著。

程殊看她做事麻利得很,剝蒜這種事都用不上他,自覺去陽台陪五福玩去了。

還好,有小狗當伴兒。

梁慎言出差在外,程殊在家跟狗作伴,每天定時定點給人發短信,到了晚上還把今天做了什麼事的視頻拚一起發過去。

第一天,程殊的視頻日誌沒得到回複。

但回了他的晚安,淩晨三點多回的。

等梁慎言出差回來的期間,程殊自己還去換了一回藥,除了上下車有點麻煩,彆的都還好。

傷口恢複情況喜人,醫生說拆線之後好好養,說不定都看不見什麼疤。

雖然是在小腿上,大部分都有褲子擋著,但能不留疤肯定還是不留的好。

程殊聽了,心裡挺高興的,從醫院回家的時候,在醫院門口買了一束梔子花。

挎著籃子賣的,大半都還是花苞,味道很香,還不會甜得發膩。

到家後,程殊在陽台找了一個不用的玻璃瓶,拿來當花瓶。簡單地擺了擺造型,拍了一張發給梁慎言。

發完後,該乾嘛乾嘛去了。

等到晚上六點多,程殊才吃完飯,坐在客廳隨便找了部電影放著打發時間。

電影沒看進去多少,心思都在手機上,琢磨梁慎言今天什麼時候有空。

劇情正精彩的時候,一直握著的手機震了震,程殊連忙拿起來看。

【梁慎言:回酒店了。】

回酒店了!

那是不是忙完了?

程殊啪啪啪地打字過去,【那你現在有空嗎?】

那邊回得很快,說有空。

程殊又問他,能不能打電話,語音電話就好。

他這條發過去,那邊不是秒回了,隔了好一會兒,久到程殊以為自己過界了,扯了扯抱枕。

沒等他鬱悶,梁慎言的語音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程殊瞪大眼,愣了幾秒才接,“言哥?!”

“湊這麼近,拿遠點。”梁慎言聲音從手機裡傳來,聽上去都有些啞,不知道是不是話說太多,還是不適應上火了。

程殊“哦哦”兩聲,把手機從耳朵邊拿開,才發現是視頻電話。

眼睛亮亮地看著屏幕裡的梁慎言,抿抿唇,臉上的笑一點藏不住,“你吃晚飯了嗎?”

梁慎言“嗯”了聲,隻穿著浴衣坐在榻榻米上,盤著一條腿,筆記本放在膝蓋上,“去醫院了”

程殊一怔,他今天都還沒發視頻,梁慎言怎麼知道的。

梁慎言都沒抬頭,還盯著筆記本屏幕看,偶爾會皺下眉,“這花家附近沒賣的,醫院跟地鐵口比較多。”

“你好厲害,這都知道!”程殊誇得真心實意,“我都還沒問你怎麼知道的呢。”

梁慎言聽他誇張的語氣,很輕地笑了聲,“那醫生怎麼說?”

“過完五一就可以去拆線了!”程殊下巴搭著抱枕,手機舉在正前麵,“那你呢,談判順利嗎?”

梁慎言合上筆記本,伸手拿了手機,“還行。”

程殊笑得跟自己談成了一樣,眼睛都彎了,“那就好。明天我要去一趟工作室,老師回來了。”

梁慎言問他,“有安排?”

程殊搖頭,“不是,就圖的事,當麵好溝通嘛,而且都過去一個多星期了,我再不去打一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走人了呢。”

“嗯。”梁慎言沒說什麼,過了一個多星期,又有輪椅,單獨出趟門沒多大事。

他倆又聊了一會兒,梁慎言看看時間,敲了敲手機屏,“不聊了。”

程殊“哎”了聲,連忙打起精神,“不困。”

梁慎言湊近了點,聲音放輕,“臉都快貼到手機上了,還不困?去睡覺。”

程殊眨眨眼,耳朵有點熱,“那我想你了。”

他們之間說過很多很多情話,膩歪的、傻樂的,可不管什麼時候,一句我想你了,都能包含這一刻所有的情緒。

是想見你,也是想愛你,更是想擁抱你。

梁慎言屈起手指,輕彈了下屏幕,“後天回。”

第099章 第 99 章

那張被梁慎言要回去的卡, 就像是一個信號,給了程殊追他的底氣,膽子變大了,又知道怎麼拿捏人了。

說到底, 他倆都心知肚明, 感情還在那兒。

一個慣著不拒絕, 一個主動去緩和。

梁慎言掛斷視頻前的一個“後天回”,讓程殊夜裡做夢都是他回來了,一覺醒來,沒看到人也沒覺得失落, 還挺高興的。

因為後天回,今天已經變成了明天回。

能不高興嗎?

在家磨蹭到了十點多,程殊才出門去工作室。出門前給鐘點工阿姨發了信息, 讓她來的時候幫忙喂下狗。

要他腿沒受傷, 就把五福一起帶去了, 反正工作室可以帶寵物。

“唷,來了?”趙果正接水,看見程殊杵著拐進來,意味深長地看他,“一個多星期不見, 養傷養得麵色紅潤了。”

程殊撓頭, 跟其他人打了招呼, 才壓了聲音說:“師姐,彆開我玩笑了。”

“不鬨你, 去吧, 老大在辦公室裡,剛進去一會兒, 有空。”趙果抬抬下巴,“心情不錯。”

程殊點點頭,“謝謝師姐。”

趙果笑笑,端著杯子回自己的位置,“彆跟我賣乖了,欠我的飯,可記得請。”

程殊說:“記得,兩頓都行。”

說完,自己杵著拐去趙教授的辦公室。

到門口程殊敲了敲門,聽到裡麵答應了才推門進去。

從趙教授之前出差,跟著程殊也出差,到現在他們得有快一個月沒見到了。

“老師。”程殊反手關了門,走到桌前,“昨天您說的問題,我又想了幾種解決辦法,來之前發您微信了。”

趙教授打開剛才下的文件,電腦屏幕轉過來,“我剛才看了,主要還是土質跟防水材質這一塊。”

度假區的選址在半山,雖然是塊平地,而且之前已經有存在很多年的觀景台,但那邊氣候多雨,又臨江,比起在平原地帶,要考慮的施工因素和材質、結構更複雜。

“這個我有考慮,然後查一下那邊的年降水量,包括地質的一些數據,從工程那邊也拿了一些,跟他們溝通過。”

“但還有考慮不周到的地方。”

程殊放好拐杖,從包裡拿出筆,跟趙教授一邊討論一邊記下問題。

這一討論,就討論了快兩個小時。

“再改改,幾個小問題也不能忽視,優化優化。”趙教授扶了扶眼鏡,看旁邊的拐杖,“腿沒事吧?”

程殊收起筆記本,一聽搖搖頭,“沒事,再過幾天就拆線,醫生說拆線後一周還不能吃力,後麵慢慢就能自己走。”

“那就行,年紀輕輕的,做事彆那麼虎。”趙教授看眼時間,“差不多了,出去改吧,一會兒再發給我看。”

程殊答應了聲“好”,站起來剛拿了包,正要往外走,還沒摸到拐杖呢,就被叫住了。

疑惑地看向趙教授,見他眼神,一怔,很快反應過來。

他從保研那會兒就跟趙教授認識,這一年也一直都很關照他,雖然不說特彆照顧,但肯定是儘心帶了的。

“這麼緊張?”趙教授笑了一下,拿下眼鏡,揉揉眉心,“是知道我要說什麼,心虛了?”

程殊躊躇地搓著手,“沒,沒心虛。”

“又不是要罵你,隻是跟你說,項目結束前彆太明。雖然工作室氛圍好,大家也都是實在人,但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你去過項目上,應該知道上一家設計團隊跟那邊楊總的關係,咱們工作室人不會有想法,人家可不一定。”

趙教授看著他,看他一臉緊張,“不過知道了也沒什麼,好好做,時間會告訴所有人答案。”

話講得明白,一點沒有拐彎抹角,也不是敲打警告,還往回收了壓力。

程殊心裡知道,趙教授是怕自己受了委屈。走關係的不少,但複安一直都堅持專業才是第一。

所以越堅持,越受不了彆人說你出的圖不行,都是靠關係拿下的。

他抿抿唇,手去拿拐杖,“我知道的,謝謝老師。”

“謝我什麼?我還得謝謝你,你這未來是前途可期,在複安這幾年,我可不得抓牢一點,多出點作品,萬一你畢業,跟著梁總跑了呢。”趙教授嚴肅歸嚴肅,但也開玩笑,沒那麼大的架子。

前邊程殊還隻是緊張加局促,這會兒聽到梁慎言,臉一下都紅透了,話都不會說了。

成年這麼久了,怎麼跟早戀被抓包一樣。

“沒呢,不會跟人跑。”

程殊向趙教授鞠了一躬,拿著拐杖和書包,就剩一隻腳能走,還跑得挺快,逃一樣出了辦公室。

趙果跟他座位在一起,看他像後麵有鬼在追一樣過來,沒忍住問:“老大罵你了?你那圖沒什麼問題啊,我都沒挨多大罵,你能挨多少?”

程殊臉上的熱都還沒退,心不在焉坐下,反應過來腿還不能走,連忙低頭去看,“沒,就改圖。”

“那你走得跟見鬼一樣,我還以為你挨罵了。”趙果低頭接著乾活,隨口說:“你留這兒改啊?”

程殊挽起褲腳,看了看傷口,發現沒什麼問題,鬆了口氣,他這個月還得跟梁慎言一起出差,不能出岔子。

聽到趙果的話,“啊”了一聲,“沒多少,乾脆直接改了給老師過。”

趙果一聽,抬頭問:“那一會兒一起吃飯?”

程殊一邊開電腦,一邊往對麵看過去,“知道了,一會兒請你,想吃涮羊肉還是彆的?”

“天這麼熱,涮羊肉還是彆了,旁邊開了一家粵菜,去吃這個怎麼樣?”

“可以。”

程殊負責的那部分施工圖,本來問題也不大,就是補充了一些在施工上的建議和考慮,材質那兒提供了更多選擇,屋頂部分調整了些,成本也給了參考。

等他改完給趙教授過了,趙果那邊都還在磨,但也沒有太大問題。

乾設計的,沒幾個能準點下班。

到點了,就孫哥起身收拾了東西,準備要走。

趙果活沒乾完,但餓了,等程殊收拾好一塊先去吃了再回來繼續。

他倆見孫哥要下班,問他要不要一起,孫哥說晚上有約。

一聽人有約,他倆就自己去了。

趙果說的那家粵菜館離得不遠,跟複安就隔了一條街,走過去就十來分鐘。

兩個人點了四個菜,量都不大,上菜速度還行。

趙果看他頻繁去瞄手機,一臉了然的表情,“今天你自己過來的?梁總出差還沒回?”

程殊又被抓了次包,心想今天可真是夠夠的,把手機放下,專心吃飯,“明天回。”

趙果笑笑,“難怪呢,今天可比前兩天有勁兒。”

程殊心虛地反駁,“也沒有吧。”

吃到一半,程殊手機屏亮了,他拿過來看,是梁慎言回他了,給他發了回來的航班。

程殊正打算回,忽地想到什麼,抬頭朝對麵的趙果看去,“師姐,明天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趙果立刻戒備地看他,“什麼?畫圖我可不乾。”

程殊一臉真誠,“明天不是有一個座談會,是抽到我跟孫哥去,我是想——”

“知道了,替你去是吧?”趙果翻個白眼,“小學弟,你這一談戀愛,怎麼人設都崩了,之前那個天天泡圖書館的人呢?丟了?”

程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沒接話。

“你之前替我去了一次,這次不是幫你,是還你。”趙果擦擦嘴,“明天好好去接你的人去吧。”

程殊不忘跟她說謝謝,心想他這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嚇。

回到家已經不早了,陪著五福玩了會,程殊就回了房間,自己去洗了澡,出來捧著手機坐在床上,預約明天去機場的車。

今晚梁慎言那邊沒什麼空,飛了兩次,合作談得差不多了,就等著後麵走合同流程,那邊儘地主之誼,邀請他們參加聚餐。

他一邊看書一邊等到十一點,才等到梁慎言回他消息。

還給他打了一個語音電話。

“言哥!”

梁慎言才回酒店洗完澡,這會兒靠在床頭,聽到程殊這一聲,嘴角自然地上揚,“樂什麼?”

程殊一直都知道怎麼讓梁慎言高興,放下書,“今天圖過了,進度又拉了不少。”

梁慎言“嗯”了聲,“恭喜。”

程殊往窗外看了眼,“還有就是,明天你回來了。”

梁慎言很輕地笑了聲,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幾天談得夠累,主要是對方一直想要多兩個點,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那你早點休息,等你回來!”程殊十分體貼地沒有多聊。

梁慎言喝了酒,酒勁兒沒緩過來,也沒多想,讓他當心腿,就掛了電話。

航班是下午三點多落地,落地還得等行禮,出來至少得快四點。

程殊預約的是兩點半的車,到機場那會兒才剛三點一刻。對著航班信息找到了出站口。

他杵著拐杖,旁邊人看了,都紛紛讓開,怕碰到他。

慢慢有人出來,程殊一會兒低頭看手機,一會兒抬頭去看人,生怕錯過了。

他沒什麼接機的經驗,擔心會找錯,昨晚還連夜搜了下怎麼在機場接人。

抬頭伸長脖子往裡看時,手機忽然震了震,他倉促地瞥了眼,是梁慎言發的。

說要先去公司一趟,晚點回家。

程殊看完,立刻又抬頭看向往外走的人群。

心裡暗暗慶幸,還好來了,不然還得等好幾個小時才能見。

過了快十分鐘,程殊額頭都出了汗,腿倒是不疼,但這麼杵拐一條腿站著是有些費勁。

忽然,他看見了人群裡的梁慎言。

梁慎言從拐角走來,拖著行李,正低頭看手機。

程殊正想開口喊他,想到什麼,往通道儘頭那邊走,一邊走一邊給梁慎言打電話,看見梁慎言很快接了,努力平複著呼吸,讓自己聲音聽上去沒那麼喘。

不知道為什麼,他緊張得手心都是汗,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梁慎言,“言哥,你抬頭。”

梁慎言在原地愣了有兩秒,才猛地抬頭,幾乎沒有偏差,一眼就看到了程殊。

隔了不到五米的距離,程殊站在那裡,一手杵著拐,一手拿著手機,看上去有些狼狽和滑稽,卻正對他笑,眼睛都眯縫了,隻看到一排白白的牙。

他腦子少有的一片空白,沒時間去思考、分析,甚至在想清楚是要教訓程殊一頓,還是先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前,身體已經做出了判斷,邁著步子朝著程殊走去。

程殊還握著手機,抿抿唇,沒了剛才大咧咧的笑,有些羞赧,“我來接你了。”

說完掛斷電話,沒給梁慎言反應時間,在他走到麵前的下一秒,一下撲上去抱住他。

“謝謝你,還願意讓我等你。”

那年他失信於梁慎言,落荒而逃。

現在,他終於等到了梁慎言。

還好還好,梁慎言還願意讓他等,再等久一點都沒關係,他不怕等。

梁慎言呼吸停滯了一般,直到心口發脹,才垂眼看著程殊,沒有說話,隻是抬起手,輕輕地摟住他肩膀。

這是他們重逢以來,第一次擁抱。

第100章 第 100 章

機場空調開得很大, 待久了胳膊都是涼的。

程殊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沒覺得冷。臉貼在梁慎言胸口,輕輕地蹭了下,沒敢抬頭、也沒說話, 怕一開口就暴露了這會兒的脆弱。

好沒出息, 不就是分開三天, 接個機都鼻子酸酸的。

梁慎言聽他吸鼻子的動靜,原本隻是輕輕摟著他的手,收緊了些,撫著他的背。

笑著低聲問:“不會要哭了吧?”

程殊知道他故意這麼說的, “啊”了聲,沒跟以前一樣嘴硬反駁,“嗯啊, 要掉金豆豆了。”

梁慎言失笑, 覺得程殊這些年一點沒變, “還金豆豆?頂多是玻璃珠子。”

這一兩句玩笑話,給了他心裡層層堆疊著的情緒一個出口。太複雜了,高興、釋然,還有愛和恨。

交織在一起,從見到程殊那刻就堵在心口, 直到這會兒才終於卸下繃緊的情緒。

程殊緩了會兒, 情緒壓下去了才抬起頭, 勾住拐杖的手指發酸,免不得揉了揉, 嘟噥說:“玻璃珠子就玻璃珠子吧, 賺一個好看。”

遲來的心虛跟羞恥心,讓他往周圍瞥了眼, 得,幸虧他們不是明星,不然高低得在熱搜榜一待幾小時。

梁慎言瞥眼他蹭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紅了的眼眶,眼裡笑意深了些,“走了。”

這個點機場人不少,光這幾分鐘的時間,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們。

他倆外形都挺亮眼,一個腿還傷著,隨隨便便腦補就是一出大戲。

不過程殊和梁慎言都不是在意這些的人,抱也抱完了,一起往停車場走。

剛走了幾步,就被人叫住。

“我說兩位,你們是卿卿我我、摟摟抱抱過了,也好歹在乎一下我這個大活人吧。”

“還有我。”

程殊和梁慎言一起轉頭,一個滿臉不解,一個皺起了眉。

程殊跟楊丁打了個招呼,才看向另一個人,腦子還沒轉過來,小聲問梁慎言:“這人誰啊?下雨還戴墨鏡。”

梁慎言嘴角往上揚起個不明顯的弧度,“沈歧,這次去談的項目負責人。”

沈歧摘了墨鏡,一點沒生氣,笑眯眯地對著程殊伸手,“你好,我沈歧,他留學時的同學。”

程殊尷尬地伸出手,祈禱沈歧沒聽到剛才的話,“你好,我是程殊。”

那他是梁慎言什麼人?

現在還沒確定關係,總不能說是前男友。

“是複安的設計師。”

沈歧瞥一眼梁慎言,眼裡滿是促狹,對方沒理他也不在意,“厲害,還沒畢業吧?”

程殊搖頭,“沒呢,才研一。”

沈歧沒再說什麼,又掏出墨鏡戴上,“下雨天才要戴墨鏡,顯得帥。”

他丟下一句話,和楊丁一起走了,程殊整個愣在原地,尷尬地腳趾摳地。

怕什麼來什麼,還真給人聽見了。

梁慎言抬手,揉了一把他亂糟糟的頭發,“還想呢,走了。”

程殊“哦”了聲,跟上梁慎言。

梁慎言顧著程殊的腿,走得慢,“腿沒事?”

程殊連忙說“沒事”,其實現在隻要不刻意去碰到,都不怎麼能感覺到。

他們走得慢,出航站樓的時候,沈歧已經坐車裡有一會兒了。

“你先上車。”梁慎言拿行李去後備箱,跟程殊說了句。

程殊沒動,站著問:“你不是先去公司嗎?我就不去了,自己打個車回去等你。”

梁慎言關了後備箱,走回來拍拍手,“上車,等會兒一起回。”

程殊驚訝地看他,沒再拒絕,利索地上了車。

係安全帶時,往旁邊瞥了眼,低頭笑了,還跟以前也一樣嘛。

從機場去遠禾的總部,得開一個多小時車程。

團隊其他的人先坐其他車走了,這邊隻有梁慎言跟沈歧。程殊腿不方便,沈歧自覺坐的最後一排,楊丁在副駕,車裡的前排讓給他倆了。

飛了趟國際航班,又打了一場硬仗,前前後後雙方飛來飛去好幾趟,拿下來合作,過了興奮勁兒,這會兒在車裡都閉著眼眯覺。

梁慎言往後看了眼,放低聲音,“來了多久?”

程殊一怔,下意識地想說沒多久,但一對上梁慎言的眼神,就老實了,聲音跟蚊子叫差不多,“就差不多半個小時吧。”

梁慎言聽了,話都懶得說,“你可真行啊。”

程殊連忙解釋:“我就是想見你。”

那是真的想了,所以才會提前來接人,而且也考慮過腿的問題。

“那下次彆想了。”梁慎言回了他一句。

程殊撇撇嘴,覺得梁慎言口是心非的,剛不還抱了他嗎?總不能是為了怕他摔倒吧。

拐杖還他自己拿的呢。

梁慎言看他又要顧著腿,又要挨著自己坐,“腿往那邊搭。”

程殊“啊”了聲,一臉不解地看他。

梁慎言被他表情逗笑,問:“現在這麼坐你不累?靠著歇會兒吧,還有一小時才到公司。”

程殊眨眨眼,盯著閉眼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梁慎言,眼珠轉了轉,立即往他肩上靠去。

靠了就靠了,臉還在上麵蹭了蹭,“嘿嘿”了一聲。

梁慎言不止眼神軟了,連語氣都跟著柔軟了很多,睜開眼瞥他,說了句“傻不傻”又閉上。

出了趟遠差回來,堆了不少事要他最後拍板,而且還得跟團隊這邊開個會。

不過都才落地,當天怎麼都要讓大家回去休息。

車直接開到地下停車場,梁慎言跟沈歧交代了下項目組會的事,就帶著程殊去了辦公室。

“總經理,嚴先生來了。”

梁慎言正偏著頭和程殊說話,問他後天是多久去拆線,最好主治醫生在的時候去,看了再拆。

聽到辦公室秘書提醒,“嗯”了聲,抬手給程殊隨意捋平了後腦勺亂糟糟的頭發。

程殊聽到是“嚴先生”,試著問:“是之前沒能去家裡玩的那個朋友嗎?”

梁慎言詫異地看他,見他表情太乖了,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臉,“嗯,是嚴頌。”

“那我要怎麼稱呼?”程殊回想了一下那會兒關一河、江昀來的時候,他好像都沒怎麼叫過人家名字。

“嚴頌哥和嚴哥,你挑一個叫。”梁慎言領著他往辦公室走,讓楊丁先去溝通下這幾天要處理的事情,按緊急順序來,又讓秘書送兩杯水進來。

推開辦公室的門,梁慎言把著門,等程殊進去了,才走了進去,關上門。

嚴頌正在沙發那兒看雜誌,聽到他們進來的動靜,抬起頭。

“還好提前問了,卡著時間來的,不然真得等你幾小時。”嚴頌放了雜誌站起來,朝梁慎言抬了抬下巴,“不介紹一下?”

梁慎言看他一眼,扶程殊在沙發坐好,“彆裝。”

嚴頌笑笑,正打算自我介紹的時候,被梁慎言打斷了。

“嚴頌,我發小。”梁慎言邊說邊給程殊拿了個抱枕,“這是程殊,現在是複安的設計師,研一。”

程殊等梁慎言說完,才朝嚴頌點點頭,“嚴頌哥好。”

“難怪一河回來後就一直跟我念叨想去,多乖一小孩,誰不想跟他一起玩。”嚴頌說完坐下,“我正好也才回來,路過來打一趟,正好跟你說個事,彆忘了下周江昀生日。”

梁慎言已經把領帶解了,放到抽屜裡,“地點定了?”

嚴頌“嗯”了聲,“定了,年年都那些個老地方,今年他想去山裡玩一玩,就那種山野酒店。”

“行,地址發我。”梁慎言坐下,打開電腦,“專門跑一趟就為了這個事?”

嚴頌挑眉,往坐在那兒捧著杯子喝水的程殊看了眼,“不然呢?我是來看熱鬨還是湊熱鬨?”

得。

就是來看熱鬨的。

梁慎言以前不怎麼跟沉迷酒色,從鎮上回來後也一樣,一心投入到工作裡。

沒什麼圈子,一些場合碰到了,也就點頭之交。

但說他的感情生活沒人關注也不現實,至少有想介紹的人會關注。

不過嚴頌這幾個知道了,那想都不想,就是他哥說出去的。

“那沒彆的事,您請早。”梁慎言都懶得理他,接收了幾份文件。

嚴頌一點不介意,轉身時,跟程殊看過來的眼神對上,見他差點嗆著,笑了一下,“下周跟慎言一起來?江昀可不止邀請了他,還有你呢。”

程殊錯愕地睜大眼,他沒想到梁慎言的朋友還願意接納自己,其實就算排斥他也很正常,他自己都覺得該。

“……邀請我嗎?”

“是啊,你是程殊吧?當初還讓他們在你家白吃白喝了好幾天吧?是的話那就沒錯。”嚴頌看他點頭,笑著跟梁慎言打了聲招呼,準備要走了。

走到門口,忽然回頭看程殊,“上次你讓他們帶的特產挺好吃的,我爸媽還總研究怎麼做的。”

程殊握著杯子,眼神有一瞬間暗了下去,很快笑著說:“我爸自己做的,他廚藝好,我沒學會。”

嚴頌表情沒一點怔然,隻是點點頭,然後走了。

梁慎言打字的動作頓了頓,等嚴頌離開辦公室,也沒有去看程殊,隻是問他,要是無聊的話,旁邊休息室有台電腦可以用,要麼就睡會兒。

程殊想了想,說去睡會兒好了。

這幾天養成午睡習慣,突然不睡,是挺困的。

梁慎言點頭,等程殊進去後,才接著處理工作上的事。

才看了兩頁,心裡忽然浮起一股煩躁,不由往休息室看去,閉了閉眼,往椅背靠去。

期間楊丁和秘書都進來了一趟,不過知道程殊在睡覺,動靜都很小。

事太多了,堆了幾天的工作,就算不全部今天處理完,也有不少。

忙起來時間就過得特彆快,等梁慎言抬頭,已經八點多鐘。

看看時間,又看了看剩下的事兒,給他哥發了條信息,起身進了休息室。

這一覺程殊睡得太久了,算算時間,睡了三個多小時。

梁慎言沒開燈,走到床邊,打量著睡著的程殊,一看就睡得踏實,眉頭都皺著。

彎腰輕輕拍了拍被子,小聲喊他,“醒了,得回家了。”

程殊皺了皺眉,慢慢地睜開眼。休息室沒開燈,光線有點暗,一時間大腦沒轉過來,嗓子黏糊地問:“回家了?我睡過頭了?”

梁慎言沉默地伸手扶他起來,“沒睡過頭,是我忙過頭忘了時間,一會兒在外麵吃了再回去。”

程殊“哦”了聲,接過拐杖,才站起來就“啊”了聲,著急忙慌地去拉梁慎言的手,“不在外麵吃可不可以?”

梁慎言正抻開被子鋪好,被他動靜弄得一怔,“怎麼了?不喜歡在外麵吃?”

程殊搖頭,卻沒撒手,“不是,是……”

“反正能回家吃嗎?”

梁慎言盯著他,看他微微彆開臉的樣,沒再問,“那行,從這開車過去也近。”

程殊鬆了口氣,低頭時發現自己還抓著他手,連忙收回來。

從公司回公寓的確要不了多久,何況這個點也不算晚高峰了,頂多算個次晚高峰。

梁慎言有車停在公司,自己就能開回去了,二十多分鐘他倆就到了公寓。

程殊一條腿不好用,進了門,還特地走到梁慎言前麵,直接拐進了廚房。

再遲鈍的人都知道這什麼意思了,更彆說梁慎言這裡,程殊一向瞞不住什麼。

他刻意放慢了動作,等程殊在那邊搗鼓好了,才跟過去。

“中午我跟王阿姨一起弄的,請她幫了點忙,就、就是想歡迎你回來。”

程殊從冰箱裡把菜拿出來,拐杖放一邊,人靠著台麵,“都是按照這段時間你口味弄的,可能沒飯店裡好吃,但應該更合口味一點,我也挺會做菜的。”

梁慎言停在廚房門口,直直地看程殊,等他說完話才走過去,“做了多久?”

程殊很少這麼局促,手指貼著台麵邊緣,一下一下地摳著,“沒多久,王阿姨幫了大忙,就一兩個小時弄完了。”

“程殊。”

梁慎言忽然喊了他名字。

程殊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每回梁慎言叫他大名的時候,都是要訓他,要麼就是被他氣到了。

“你彆生氣,真不影響我腿,我都一隻腳站的,這廚房也好用,都挺智能——”

梁慎言忽然伸手,抓起他貼著台麵的手,右手食指那兒有條口子,“就為了這個,給自己弄傷了,你是真知道怎麼拿捏我,覺著我這樣心軟了是不是?”

程殊被人抓著手,沒法掙脫,也沒去想掙開,隻是眨了眨眼,無措地看他,“不是,我沒有。”

梁慎言擰著眉,眼神在他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又盯著他眼睛,“你怎麼沒有,你最懂了。”

程殊聲音都變了,鼻尖一酸,“沒有,言哥,我沒有,我隻是想你高興一點。”

梁慎言上前一步,抬起另一隻手,替他抹掉眼角的濕潤,“你知道,我對你最心軟了,恨你已經很難了,但現在要我說愛你,也會很難過。”

程殊眼淚不爭氣地一下掉下來,他望著梁慎言,伸手去抱他,“對不起,對不起,你彆難過,我下回不做了,也不提以前的事了,說了重新開始的嘛,就……”

哪能不提,那是把他們倆緊緊綁在一起的幾百天,幾乎融進了對方的靈魂裡。

可提了,那就是一把刀,一碰就疼。

前些天他們那麼好,好得像是沒發生過什麼,那是因為,他們都知道什麼不該碰。

梁慎言低頭,摸了摸程殊的背,讓他彆哭了,說自己沒那麼難過,卻也紅了眼睛,用臉頰去貼了貼他的額頭。

等程殊情緒平複了一點,梁慎言才看向那些菜,“我把菜熱了,你在旁邊彆動,你那腿再折騰下,後天彆想拆線。”

程殊不敢反駁,又可憐又老實地站在那兒,臉還跟花貓一樣。

哭一通心裡倒是舒服了,

吃完飯,梁慎言盯著程殊洗漱、上床躺好了,才回了房間,卻沒去浴室收拾睡覺,而是拉開了抽屜,從袋子裡拿出那對毛線小狗,想了想,放到了床頭邊上的置物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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