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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與惡犬 晏雙笙 83241 字 1個月前

第101章 第 101 章

不經意地舊事重提, 讓他倆躺床上半天了,隔著一條走廊,都沒能睡著。

並不是沒法說開,那也不是一個死結, 扣死了隻能剪斷。相反, 其實那是一個活結, 解開的方法就在他們倆手裡拽著。

願意聊嗎?

願意的。

他倆聊過那麼多,沒什麼是不能聊的。

隻是太了解對方了,所以知道聊一次就痛一次,沒有一次聊清楚的把握前, 誰都隻能小心翼翼地避開。

沒一個太好的時機,聊不徹底,那不如不聊。

程殊腿還沒好, 工作的事還沒完, 怎麼聊呢?

聊岔了還是聊崩了, 那都不一樣。

更彆說梁慎言現在看程殊,心比平時還軟。一個二十幾歲的人,還跟十幾歲時候一樣喜歡你,沒什麼心眼,為你傷了條腿, 換誰都會心軟。

這樣聊沒意義, 是因為愛他所以心疼他, 也會因為心疼他放低底線。

人不就這樣,再怎麼理智, 也沒辦法避免被感情左右判斷。

不然就沒有上頭這個詞了。

何況, 那事不是說誤會這麼簡單,誤會你不喜歡我、誤會你跟彆人在一起, 所以我成全你,一走了之。

沒什麼誤會,更不是覺得你不愛了才逃避。

程三順是個人,是程殊相依為命十幾年的親爸。

愛也好,恨也好,說他們父子關係不好,那是真的,可要說沒一點親情,那就扯淡了。

梁慎言多聰明一人,要不明白這點,那真白住一起那麼久。

就是太明白,所以才沒辦法跟以前一樣,逼著程殊開口,難道要他逼著程殊問人死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林秋雲知道了,逼著他不聲不響離開,還是彆的什麼。

那就是真的拿著刀往程殊心口上捅。

再親密的關係,也不會這樣。

他說談戀愛沒程殊那樣的,那解開心結的法子,也不會是這樣。

彆的事都可以那麼問,逼著程殊開口,就這事不行。

梁慎言對程三順的評價,哪怕時至今日,都不會太高,可以說不及格。

但他不是程殊,他怎麼想的不重要。

而是在程殊心裡,那是他爸,他的親人。

都說情侶、兩口子吵架最好不過夜,傷感情,但真沒幾個能做到。

程殊和梁慎言第二天起床,在房門口的過道撞見,都愣了愣,程殊先開了口,乖乖喊人“言哥”。

梁慎言答應了聲,昨晚的事就當翻過去了。

“要去工作室嗎?”梁慎言收走碗,接過程殊遞來的紙巾,“去的話,順道捎你一起。”

程殊抬頭,眼神有些驚訝,點點頭,“今天要去,圖差不多出完了,我們內部再核對一遍,項目上沒什麼修改建議,就要送審備案了。”

梁慎言順手把兩個碗洗了,擦乾手回來,“多久要到?能等半個小時嗎?”

程殊說:“能等,沒那麼著急。”

梁慎言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伸手勾了勾他頭發,“又在瞎想什麼?腦補了什麼小劇場呢。”

程殊怔住,抬起頭,腦袋幾乎枕在他手心。

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回到了那個舊房間,他發著燒,渾渾噩噩的,又難受又委屈,梁慎言就是這麼說的。

想象力豐富的人是這樣,能自個腦補出一個宇宙。

“沒想。”程殊反駁。

梁慎言失笑,“是,沒想,就眼睛腫了而已。”

程殊語塞,彆開臉不跟他說了。

“圖送審,後邊能閒一段時間了吧?”梁慎言走到客廳,拿了空調遙控器,“江昀生日他不喊你,我也想帶你出去走走。”

程殊在家的時候,已經可以不用拐杖了。

一隻腳慢慢挪到客廳,聽到這話,不解地“啊”了聲,問:“為什麼?”

梁慎言轉過頭看他,沒有選擇委婉的方式跟他說,“以前你沒這麼愛哭。”

程殊怕他誤會,連忙解釋,“我沒有,我沒生病,真的,你信我。”

他有點急了,還沒好的那條腿往地上一放,疼得吸口氣,還不忘解釋,“我就是眼淚淺。”

梁慎言放下遙控器,皺了皺眉,“沒說你生病。”

伸手扶他到沙發坐好,拿起桌上的水杯給他。

程殊不明白,捧著杯子問:“那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梁慎言轉過頭,看著他,“沒什麼意思,就出去走走,看看更多的世界。”

程殊端著杯子的手抖了抖,幾乎被梁慎言的眼神逼得沒了退路,又鼓著勇氣沒移開。

梁慎言收回手,在他旁邊坐下,“哪怕我們還有心結,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被影響,人可以懷念過去,但不能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裡,去想那些已經發生的事。”

他們倆就這麼並肩坐在沙發上,和從前看電影的時候一樣,這會兒電視裡正在放著一部經典電影。

程殊捧著杯子,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我沒……”

“彆反芻痛苦,那不是讓你一直有前進的動力。”梁慎言望著電影裡的畫麵。

電影裡主角離開後,身邊的朋友都來葬禮送他,卻意外發現來到了一個音樂現場,這是主角的最後一次人生演出。

程殊垂下眼,沒有再反駁。

梁慎言站起身,去書房了,“那不是你的錯。”

程殊沒有抬頭看他,依舊垂著眼,明明水是溫的,卻熏得他眼熱。

梁慎言的一句話,讓程殊有幾天夜裡總是做夢,夢裡夢外都很累,總覺得缺覺,可睡著了又被一個接一個的夢困住,哪怕睡十個小時,那股疲憊感半點都擺脫不了。

不過逐漸的,夢裡那些總是陰沉沉帶著雨的天,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夏日。

院子外的山很綠,河水很清,連片的蓮葉被風吹成了綠浪。

蓮葉的香,也吹進了夢裡。

他倆相處還是沒變,程殊每天討好地去哄梁慎言,梁慎言也安心地受著。

偶爾還會捏捏他的臉,說想看看他臉皮是不是刷得比牆厚。

程殊會反駁一兩句,實際一點不在意。

拆了線,又交了圖紙給施工那邊送審,沒過幾天,江昀生日就到了。

幾個人在群裡商量,主要是江昀的意思,想去玩個兩天一晚。頭天早上去,第二天下午回。

這一陣天氣好,沒什麼雨,去山裡正好,既涼快了,又不會擔心下雨山路難走。

選了一家民宿,旁邊有家山野餐廳、露營基地,有山有河,周圍還有不少民居,都是老院子,院牆還是石頭砌的,一看結構,就有幾十年曆史。

他們都不住在一起,就各自開車過去彙合。

“導航說得一個半小時才到。”程殊係好安全帶,一邊打導航一邊說:“估計得倆小時。”

梁慎言戴好墨鏡,身上穿得休閒,私下裡跟以前差不多,“差不多,一路過去得不少紅綠燈,還好不是周末,不然得堵。”

這一兩年,一到周末,往城外跑的路,沒幾條是不堵的,從周五晚上到周天晚上,要麼堵要麼緩行。

程殊看他轉過來,伸出手,兩根手指一抬,給他把墨鏡往上抬了抬,沒忍住笑,“剛那樣,好像街溜子。”

梁慎言發動車,開出車庫後,才搭理他,“見過街溜子啊?”

程殊自己也戴了墨鏡,“嗯”了聲,“以前上學的時候,可多了。”

那幾晚的夢,就像陣痛,過了,好像就真的又過了一遍,反而是過去了,提起從前的事,沒那麼難受。

“你還記得周明越和芸姐他們嗎?”

梁慎言點頭,看了眼中控台,車很快出了小區,“嗯,怎麼了?”

程殊拿著手機,在選歌單,“上次在酒店拿錯衣服,那兩天他們正好來這邊出差,我們還見了一麵,其實也是那之後第一次見他們。”

梁慎言挑了下眉,“那見他們比見我還早?”

程殊眼珠子轉了轉,擰開一瓶水,“那我去見你了,你沒見呀,哦,你在樓上看我了,是我沒見到你。”

“那怪我?”

“怪我。”

程殊現在可比以前更服軟得快,以前還跟沒熟的石榴一樣,吃了辣嘴,現在熟透了,籽都是軟的。

“學習小組群裡大家都考上大學了,周明越差點點過一本線,不過也挺好,文科選擇不多,他進學校後自己申請了轉專業。”

程殊兩隻手貼一塊,微微偏過頭看他,“感覺真好,跨年那會兒說的都成真了。”

大家都有在變得更好,哪怕和預想的有一些偏差,可也不賴。

梁慎言餘光掃了一眼,墨鏡後的眼裡帶了笑意,“那你算是逆襲?”

“哈!”程殊詫異看他,小聲嘟囔,“我還以為你一直陪讀,就是想我學完本科,再繼續考研來著。”

“是有這個想法。”梁慎言倒沒否認,能有條件往上讀,為什麼不呢?

程殊“嘿嘿”笑兩聲,選好了歌單,點開播放,“那我現在這樣,還算滿意嗎?”

梁慎言挺認真地想了想,“算吧。”

沒什麼不滿意的。

他對程殊的感情,不是用這個來衡量。

那一晚他隻是單純睡不著,倒不是因為想事。

對他來說,想這些花不了多少時間,心結是他自己不想過去。

他哥那次說的話不全對,但也有對的地方。那會兒程殊才多大年紀,沒經曆過什麼事,況且知道跟自己經曆兩碼事。

人是他招惹的,也確實不是他養的。他對程殊好,可程殊也不是隻索取沒給付出。

所以他給了他們的感情機會嗎?要真想不到這些,那他根本不會去管那件衣服。

一件衣服,再買就行。

從市區開出去,到了郊區,原本就藍的天更藍了,尤其到了山裡,這個季節,外麵鳥叫不停,說不出名的花草樹木香味一陣一陣進來。

去民宿的路比較窄,就雙向車道,車速慢下來,車窗打開,風吹來,再煩心的事,都能吹散。

哪怕重新修了路,還是窄。

從山腳上去,就兩公裡,開了十分鐘都還沒到。

他倆正說著話,電話就打進來了。

梁慎言開車沒手接,讓程殊拿了自己手機接了,“多半是關一河,就說快到了。”

程殊拿了他手機,也沒問解鎖密碼,直接按了幾個數字,就解開了。

“你倆什麼時候才到?就差你們了,要是說才出門,那不得罰你們一瓶。”

程殊都沒來得及說話,對麵劈裡啪啦開了口,他隻好等人說完了,“快到了,大概還有幾分鐘,這邊碰到掉頭挪車的。”

“哎——?程殊接的啊,那我就不罰一瓶,改成一杯了。”關一河揶揄地笑著說:“得了,那你們開車慢點,彆一會兒刮蹭,還賠了。”

梁慎言被前麵那輛掉頭磨磨蹭蹭,一點一點挪的車弄得不耐煩了,聽見關一河的話,皺起了眉,“閉嘴,掛了。”

什麼烏鴉嘴,一會兒真刮蹭了,他得讓關一河下來給車道個歉。

程殊瞄一眼梁慎言表情,飛快給關一河說了句“拜拜”,沒等關一河說什麼,立即掛了電話。

梁慎言擰著眉,沒明白那男的看上去才四十幾歲,開個車怎麼還沒他爸開得利索。

“彆氣了,他都開成那樣了,讓讓他唄。”程殊伸手碰碰他胳膊,給他擰開瓶蓋,“喝水嗎?”

梁慎言轉頭看他,接過來喝了口,又遞回他手裡,再看擋風玻璃外,可算掉好頭了,“考駕照了嗎?”

程殊把水放回去,“沒呢,沒時間考,光念書了。”

梁慎言這會兒是真的沒心思氣了,瞥了瞥他,“一門心思念書啊?”

程殊一聽就知道他什麼意思,“啊”了聲,“怎麼,我還不能當個努力的優等生了?我可拿過兩年獎學金。”

梁慎言說:“那漏了兩年,你還挺驕傲?”

程殊一下瞪大眼,反駁說:“你知道連拿四年獎學金的含金量嗎?本來就能驕傲麼,我以前還不及格呢。”

不及格。

一晃眼多久以前的事了。

梁慎言想起那會兒給程殊改卷子,是真夠頭疼,“那是應該驕傲。”

程殊一聽,嘴角立即往上翹,還沒等他高興多會兒呢,又聽梁慎言下一句,立即扭頭看窗外,不理人了。

“我拿了四年。”

梁慎言補充,“讀碩也拿了三年。”

了不起。

會讀書是了不起,人還是不能互相比,跟自己比就好了。

到這一片規劃的集中停車場時,程殊都沒跟梁慎言再說一句話,正鬱悶呢。

從停車場到民宿要不了多久,這邊開發得早,所以什麼都有,也挺方便,不想露營還得自己帶東西。

他倆就帶了兩瓶酒,彆的要麼其他人帶,要麼直接就在這兒買了。

梁慎言扶了扶墨鏡,看旁邊還鬱悶的程殊,問:“這麼不經說,小氣了哈。”

程殊看他,“才沒,就琢磨你腦子是怎麼長的。”

做什麼都那麼厲害。

梁慎言笑了,“那以後做腦CT,給你看看。”

程殊眼睛瞪大,急了,“呸呸呸,能不能彆瞎說,哪有人無緣無故去做腦CT的。”

梁慎言一怔,收起了玩笑,“嗯”了聲,“不亂說。”

他倆看著對方,還沒再說什麼,一個人從旁邊直接衝了過來,直接撲到程殊身上。

程殊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去抓梁慎言。

他腿才能走,可不想又折了。

“可算又見麵了!”關一河抱著程殊,“哎,聽說你在複安啊,可厲害了,複安可是關係都進不去的地方,不錯嘛!”

梁慎言扯著關一河胳膊,皺著眉把人拉開,“你是不是也想腿折?”

關一河還想反駁,聽到這句立即退開,“對不起對不起,太高興忘了。”

程殊擺擺手,被梁慎言扶著,“沒事沒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關一河笑著站那兒,江昀跟嚴頌也出來了,他說:“歡迎你來啊,太好了,可算都見著了。”

程殊愣了愣,下意識抓緊了梁慎言的手,看向他們,笑著點點頭。

“好久不見啊。”

第102章 第 102 章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城市裡待久了, 人就會開始向往山裡的日子,說不上是為了逃避多一點,還是為了放鬆多一點。

反正哪怕不是周末,隻要在山裡的民宿生意都挺火的。

在院子裡打了招呼, 幾個人都往屋裡去了。

大中午的, 就站這麼一會兒頭皮都給曬燙了, 站不住。

江昀是壽星,又是攢局的人,招呼大家一塊進去,到他們包下來的那個主題間坐下。

從三十出頭的高溫室外進到小廳裡, 人一下就舒服了。

木屋風格的空間,用了大麵積落地窗,從這兒望出去, 正好可以看到兩山中間的溪穀, 半山一層一層的往下, 不是開了花的樹,就是結了果的。

難怪會選這裡,太治愈了。

哪怕什麼都不乾,光坐在這裡,心情都會慢慢變好。

“這裡可以玩桌遊, 下邊溪穀能玩水, 有一小段可以漂流。”江昀跟店員那邊說了, 再送兩杯飲料過來,在關一河旁邊坐下, “晚點沒這麼熱了, 去旁邊燒烤,店裡還有冷餐自助跟篝火節目。”

關一河拿著手裡的宣傳單看, “這上麵說還有小型音樂節,可以啊,這家店老板生意頭腦真不錯。”

“那我們來得正時候。”嚴頌端著飲料,猛喝了一口,“江昀,你這生日排場可以啊。”

江昀笑了,是一點都不客氣,說:“那可不咋的,你昀哥什麼人,專門挑的日子。”

說著往那邊梁慎言跟程殊那邊瞥去,抬抬下巴,示意其他兩人也看。

“碰著腿沒有?”梁慎言坐的位置靠外,接過店員遞來的兩杯飲料,把西柚那杯放程殊麵前。

程殊小聲說“沒”,不想大家都關注他腿,一個是不好意思,另一個是怕掃興。

伸手去拿杯子,放了不少冰塊,玻璃杯都凍手,笑了一下,手往桌下麵伸,碰了碰梁慎言的手背。

梁慎言挑眉,看他一眼,反手拍了一下,“瞎鬨。”

程殊一點不在意,咬著吸管喝起來。

“哎喲,我們要不去下邊玩水得了,給人挪挪地方。”關一河最能起哄,拿宣傳單扇著風,“開著空調呢,怎麼還這麼熱呢。”

“臉熱吧,我反正臉臊得慌。”

江昀比關一河要穩重一點,但不多,“玩遊戲的話先說好,不能讓他倆上下家,當心人家聯手。”

嚴頌在旁邊笑,不發表意見。

程殊耳朵有點熱,心裡不好意思,人卻大大方方地給人打趣。

那本來嘛,他倆就是關係不單純,扭捏了就能否認麼。

梁慎言擦了擦桌麵,又擦了擦吸管跟杯子,才喝了口解暑,“你以為我是你,作弊都輸。”

關一河玩遊戲菜得驚人,人菜癮還大,“不帶這樣人身攻擊的,來來來,先玩會兒,一會兒再去溪穀。”

從茶幾抽屜裡翻出桌遊的牌,問程殊,“掘金這個,平時你玩嗎?規則很簡單的。”

程殊放下杯子,搖了搖頭,“有遊戲規則嗎?聽著有意思。”

關一河正想給他介紹,被旁邊江昀碰了碰胳膊,搶在他前麵開口。

江昀招呼店員,拿幾罐酒跟玻璃杯來,“你身邊坐著的那位,我們裡麵遊戲玩得最好的,你不跟他取點經啊。”

得,算是明白了。

這話題不管怎麼繞,都能繞到他們倆身上。

“那你和我說好了。”程殊扭頭看梁慎言,笑著說:“現在我動腦子可能比動腿要容易點。”

不止梁慎言愣了,其他三個人也是一怔。

程殊坐在那兒,玻璃在他旁邊,沒能被屋簷擋住的太陽照了進來,落在他身側。

過去那幾年發生的一切,幾乎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梁慎言伸手按了一下他腦門,“傷了腿,連腦子都不好了?”

程殊撇嘴,躲開他的手,“好著呢,等會兒就贏你。”

梁慎言瞥他,“規則還聽不聽?”

程殊抿著嘴笑,拿了關一河遞過來的說明書,“自己能看。”

遊戲玩法簡單,就是一個拚圖的遊戲,通過卡片拚接出一個通道,可以拿到最後的黃金。

所有玩家裡,會藏有一個人的身份是搗蛋鬼,專門破壞掘金礦工的通道,讓他們沒辦法拿到黃金。

玩了幾局,程殊還津津有味,關一河先不乾了,直接耍賴不玩了。

“不玩了不玩了,你們是不是合夥起來,專門坑我一個啊!”關一河都沒贏過,結算時候,就他手裡的黃金最少,有時候還掛零。

“又來了。”嚴頌習慣了,放下卡牌,“下次有關一河在,我建議是彆玩遊戲,比吃他肯定第一。”

江昀拿起關一河手裡的身份牌,隱藏身份是搗蛋鬼,笑得不行,“噯,你怎麼連玩搗蛋鬼都玩不好?你這遊戲是真菜,程殊才學都比你玩得好。”

程殊還沒玩過癮呢,聽到江昀的話,連忙搖頭,“沒,我這是新手保護期。”

關一河聽了,讚同地點頭,“就是就是,我們還是去玩水吧。”

梁慎言往後靠,手橫在程殊背後的沙發靠背上,“玩遊戲這事,以後禁止關一河參與。”

不過桌遊也玩了一個多小時了,去溪穀玩也行。反正都是出來玩,玩什麼都一樣,隻要不工作。

其他人說回房間去換衣服,把房卡扔給他們,一人一張,房間挨著的。

去房間路上,程殊還悄悄問梁慎言,再上一把他是怎麼玩的,被梁慎言掐著臉,刷卡推進了房間。

“彆的時候沒見你這麼好學。”

梁慎言無語了,玩遊戲還挺上進。

程殊撓頭,拎著自己的背包去換衣服。

其實也沒什麼好換的,就是換了身更方便的短袖、短褲,穿了拖鞋。

他還玩不了漂流,頂多踩踩水。

才換好,房門就被敲響了。

程殊聽到聲音,一下就知道外麵的是梁慎言,鞋都沒穿好,耷著往外走,開了門,都不看一眼又折回去收拾床,“你這麼快啊?”

梁慎言跟著進去,“知道是我?”

程殊回頭看他,笑起來,“一聽敲門聲就知道是你,哪還能用得著問。”

梁慎言笑了聲,靠在櫃子上看他的床,“你學校宿舍也這樣?”

程殊心虛地摸摸鼻子,“沒,我有收拾,就忙的時候顧不上。”

真忙起來,連飯都能忘記吃,能分開臟衣服就不錯了,哪還有收拾。

眼一閉就能睡著。

“走吧,去踩踩水,摸會兒魚跟螃蟹。”

梁慎言晃了晃手裡的小黃桶,“店員給的,你用正合適。”

程殊胡亂收了下床上的衣服,走過來接了,往裡瞥一眼,還有把塑料小鏟子,笑著湊到他麵前問:“那我是不是戴個小圓帽更搭點?”

梁慎言抬手,彈了一下他額頭,“心裡想什麼,都寫臉上了,走了,研一的小同學。”

一幫人,歲數也不小了。

在溪穀裡還跟一群小孩搶地盤,鬨歸鬨,但人是輕鬆的,就跟十幾歲那會兒差不多,一樣幼稚。

程殊不能在水裡多玩,線還沒拆幾天,得養養。

一個人在旁邊摸了兩小隻螃蟹,魚是一條都沒摸到。

看見梁慎言被迫加入打水仗的戰局,躲得比誰都快,最後被梁慎言勾著脖子抓住,弄得脖子和肩膀全濕了。

玩了一下午,回民宿換衣服,坐在天幕裡,一邊看落日,一邊喝啤酒、吃燒烤,風吹著,心也跟著鬆了。

“我都三十一了,真不敢相信。”江昀忍不住感慨,“難怪家裡最近介紹對象介紹得那麼勤。”

關一河吃得臉頰都鼓的,口齒不清,“我也三十了好麼,三十而立,多好。”

“那我們這裡就程殊年紀最小了,還讀書呢。”嚴頌瞥眼程殊,點到為止,沒多提他倆的關係怎麼樣。

江昀也看過去,不過看的是梁慎言。

平時怎麼不喝酒的人,就這一會兒喝得可不少。啤酒罐都好幾聽了,看來是還沒好。

“也不小了。”程殊笑著跟他們說話,餘光瞥向梁慎言,“都二十四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但梁慎言這會兒有心事。

“聽聽,二十四,這還不小啊。”江昀往那邊正唱歌的樂隊看去,“先說好,今天我生日,不醉不歸。”

嚴頌拆穿他,“過零點才是,你這算什麼生日。”

江昀反駁,“我特意出來跟你們過,怎麼就不算了?這不是明天出不來,得陪二老嗎?”

梁慎言沒說什麼,在他舉起啤酒罐的時候,跟他碰了下。

民宿這邊氣氛挺好的,來玩的人都坐在自己的天幕下邊,聽著歌、聊著天,一晚上的時間,眨眼的功夫就過了。

外邊蚊子多了起來,又到中午的主題廳裡待著。

要了兩箱酒,還沒過零點,一箱就喝沒了。

零點那會兒,嚴頌過去拿的蛋糕,點了蠟燭端過來,“三十一歲了,祝你還跟以前一樣吧,什麼事兒都順風順水的。”

關一河晃晃手機,“昀哥!生日快樂!紅包發了哈。”

梁慎言遞給江昀一個盒子,“上次你看中的那塊表。”

程殊原本注意力都在梁慎言身上,這會兒了才收回來,拿出自己的禮物,“這我自己做的,是個手工模型。”

“江昀哥,生日快樂。”

梁慎言瞥了一眼那個模型,他這幾天沒那麼忙,回家的時候還能看到程殊在拚。

怎麼說,就挺上心的。

也挺好。

江昀被他們一人一句話,弄得感動到差點哭出來,直接乾了一杯,切蛋糕的時候,每個人的盤子都差點裝不下。

這一通感動,剩下大半箱酒也給喝得差不多了。

快淩晨一點,外邊熱鬨結束了,剩下的人在那兒夜觀星象,他們這兒才差不多結束,各回各屋休息。

程殊沒喝多少,回房的時候,怕梁慎言在房間裡摔著,又不知道他一整晚心裡裝著什麼事,放不下心,就先送梁慎言回他房間,打算等他洗漱好了,躺床上再回去。

把房卡插好,程殊一手扶著梁慎言,一手去拿空調遙控器,“言哥,你要不緩會兒再——”

梁慎言掙開他的手,自己到床邊坐著,“不用,你回去吧。”

程殊愣在原地,都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麵前蹲下,“言哥,你心裡是不是難受?能告訴我嗎。”

他連手都沒敢去碰梁慎言,隻是這麼蹲著,仰著頭看他。

梁慎言皺眉,身上還有酒氣,手臂搭在膝蓋上俯著身,垂眼盯著他,“挺上心?”

程殊一怔,沒明白,“什麼?”

梁慎言沒醉,單純就是喝了酒,腦子不願意想事,“給彆人說生日快樂挺開心,禮物也挺用心,就為了哄我開心啊?”

程殊被戳破心思,臉上微熱,試探地伸出手去碰他膝蓋,“我隻是想你開心點。”

梁慎言笑了一聲,問:“那你覺得,我現在高興嗎?”

程殊搖頭,往前靠了點,幾乎貼在他膝蓋上,“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高興點,對不起。”

梁慎言抬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對不起這三個字我聽膩了,你知道我要聽的是什麼。你怎麼這麼倔,你是覺得我不能跟你一起擔著,還是想這麼用鈍刀磨著我倆,一塊疼啊。”

借著酒勁兒,梁慎言沒平時那麼理智跟好說話,沒到咄咄逼人的地步,可他這樣兒,反而更讓程殊不忍心。

程殊沒哭,隻是鼻尖發酸。

燈光不算亮,梁慎言望向那麵牆,過了會兒才開口,“寶寶,你疼,我也疼。”

聲音很輕的一句話,就這麼砸在了程殊心上,把他砸得粉碎,沒辦法再維持一點兒體麵。

他伏在梁慎言膝上,比任何一次都要狼狽。在街邊、在醫院、在浴室,他已經很狼狽了,那麼低的姿態去討好、去乞求,可都遠不及這一刻,令他無所遁形,還能有一點借口掩飾。

程殊還是哭不出來,他隻是在發抖,抖得很厲害,手不敢抓梁慎言,隻是緊緊攥著床尾的床單,努力讓自己看著沒那麼可憐。

比起不被梁慎言愛,被他恨,他更害怕在他眼裡看到一絲可憐和同情。

所以他努力讓自己過得好,就是為了有一天,他遇到梁慎言的時候,是好的,是被期望的。

他知道,哪怕他做得那麼過分了,梁慎言一輩子不原諒他,也不會想看到他又回到泥潭裡。

那兩千多天裡,他隻敢在夢裡想起梁慎言。

“……我爸,他知道了。”

程殊聲音控製不住地抖,“我怕,怕他真是被我氣的……”

壓在他心裡的那塊石頭,讓他喘不過氣。

可死無對證,他沒辦法說服自己,也許不是。

他那一晚上都在做夢,夢裡夢外都是一片混沌的噩夢,他不知道該醒還是該睡。

最後,他選擇逃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那句話說完的瞬間, 房間的空氣像是被壓縮般,一點點收緊,氣氛擠壓得讓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房間浴室裡傳來滴水的聲音,明明那麼輕, 卻透過緊繃的空氣無限放大, 一下一下地, 如同心臟的跳動頻率。

程殊伏在梁慎言膝蓋上,不敢抬頭。

不是擔心會哭,是怕看到他眼裡的傷心、難過和痛苦。

明明他是想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好,哪怕會變成一輩子的心結, 永遠得不到答案,也不想梁慎言跟自己一起背負。

這事兒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成了一個死結。

能給他們答案的人, 永遠都沒法回答了。

程殊一直很害怕去想這事, 一度踩在內疚的邊緣活著, 說不清是被折磨還是主動選擇用痛苦讓自己清醒。

複讀那年,他很少能睡個囫圇覺,夢裡醒來就學,學累了再睡。

他沒辦法了,隻能這樣才行, 不能停, 停下來就總會想起那幾天的事。

“言哥, 你彆想。”

程殊鼻音很重,說完吸了吸鼻子, 才抬頭, “那些事都過去了,我自己也想明白了, 不會是那樣的。”

對上梁慎言眼神的那瞬間,程殊一愣,閉上了嘴。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心臟的位置,漫開一圈疼。

從他開口後,梁慎言一直沒有反應,哪怕連搭在他頭發上的手,都沒動一下。

程殊屏息著呼吸伸手去摸他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外麵空調開得太大,貼著是涼的。

他有點害怕,直起身,往前貼在梁慎言懷裡,額頭靠著他下巴,聲音很輕地哄著,“言哥,彆想了,好不好?”

梁慎言偏了偏頭,臉頰在他手心輕蹭了下,閉了下眼,再睜開時,落在程殊臉上的眼神變得複雜。

錯愕、驚訝、糾結,然後變成了難以置信。

眉頭皺著,往一邊偏去,避開他的手後,盯著他一言不發。

程殊仰起頭,幾乎是跪在他膝蓋中間,用嘴唇貼著他下巴,不是親,更像是摩挲。

他知道,梁慎言這會兒很生氣。

氣他怎麼連這麼大的事都不說,也氣他沒選擇相信他能一起擔著。

程殊像小動物,用自己最柔軟的一麵,去安撫梁慎言,小心翼翼又無比珍惜。

他不想梁慎言難過。

安靜的房間裡,衣服布料和被子摩擦的聲音倏然響起。

梁慎言突然起身,看程殊的眼神變得很凶,不等他反應,一隻手握著他手腕,直接把他從地上拽起來,整個人甩到床上。

程殊嚇了一跳,這麼一摔,一下懵了,下意識地掙紮著爬起來。

明明很狼狽,卻一點兒也沒生氣,跟以前一樣,眼裡看不到一點防備跟害怕。隻是眨眨眼,想要再拉梁慎言的手,讓他彆去想了。

梁慎言沒讓他起來,一條腿跪在床上,按住程殊伸過來的手,俯身靠近,幾乎把他完全罩在陰影下。

咬牙切齒地開了口,“程殊,你真狠。”

程殊倏然睜圓眼睛,想要否認,又被掐住臉頰,發不出聲音,隻能嗚嗚地晃著頭。

梁慎言冷哼了聲,眼神和表情還是很凶,“你是不是覺得這樣,還挺為我著想的?你一個人內疚,一個人傷心,用不著我跟你一起,所以你就走,還覺得我倆的關係就不該發生,後悔了是不是?”

程殊想說不是,沒這樣想過,卻隻能艱難地發出一個音節,“不。”

他怎麼可能後悔和梁慎言在一起,他就是真的一輩子過不去這個坎,也不會後悔。

“那你為什麼走?是不是還想過要我沒去你家,你就還有爸、還有媽?”梁慎言收了一點力道,已經失去了理智和冷靜,他現在甚至想,把程殊綁在自己身邊,這輩子哪都不能去。

垂著眼,居高臨下看他,見他還搖頭,“那你剛才怎麼不繼續哄我,跟以前一樣。你知道,你一哄我就會心軟。”

程殊怔然地說“沒有”,臉頰已經有了指痕,看著很可憐。

他臉頰很痛,酸得說不好話,還努力解釋著,“沒那麼想過。”

梁慎言笑了聲,手指移開,往下按在他頸側的動脈,見程殊本能一樣往後仰,眼神變暗,靠上前,貼著程殊的耳邊,發覺他在發抖,幾乎維持不住這個姿勢,低聲問:“誰有你會哄人。”

程殊伸手想去碰他的臉,乖乖地喊他,“言哥……”

手才伸出去,被梁慎言一把抓住,他還來不及想彆的,整個人就被按在被子裡。

梁慎言力道很大,哪怕隔著被子,這樣重重砸到被子裡,人暈乎發著懵。

他怕梁慎言走,連忙伸手想要去拉他,掙紮著要支起身。

才剛撐起來一點,梁慎言忽然靠近,整張臉在麵前放大,嘴唇被重重咬住,疼的,也是驚的,他猛地睜圓了眼睛。

梁慎言閉著眼,眉頭擰著,呼吸聲很重。

他不是在親,是在咬他。

程殊傻愣了半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哆嗦著伸手搭在他肩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著他耳側,想要安撫他。

嘴唇被咬得很痛,滲出的血回到嘴裡,一股鐵鏽味。

疼得他都忍不住皺眉了,卻連本能的反抗都沒有,像一團棉花,包裹住梁慎言所有的怒火和棱角。

梁慎言很久才從怒火中找回理智,嘗到血味的瞬間一怔,退開時,掃過上麵帶著血的齒印,看了幾秒,用指腹給他抹開,起身坐在床沿,背對著程殊。

分不清是疼多一點,還是生氣多一點。

他想過可能是林秋雲的原因,她太心細了,所以一起住久了總會發現的。

甚至在那之前,他就已經想過,等程殊考完試,找個機會坦白。

對於守舊的他們來說,可能沒那麼好接受,但一直瞞著也不像話。

梁慎言很少會讓事情失控,然而現在程殊告訴他,就那麼幾天的時間,所有事情都朝著脫軌的方向奔去。

都他媽的什麼事。

程殊坐在那兒,眼神還懵的。

嘴上被咬出來的傷口很深,微張著嘴呼吸時,都能感覺到疼。

哪怕就這麼坐著,背心出了汗,空調風呼呼地吹,打了個冷噤,才回過神,看向梁慎言的背影。

其實程殊挺怕這樣看梁慎言背影的,有一種距離感。

所以幾乎在回過神來的第一時間,他就挪了過去,伸手從後麵抱住他的腰,然後臉頰貼著他的背。

“可以,彆不理我嗎?”

梁慎言很少有這麼外露的情緒,更彆說生氣成這樣了,連呼吸都是粗的。

感覺到程殊靠過來的瞬間,抬了下眼,看向麵前的牆。

到了這會兒,程殊心裡是一點負擔都沒了,什麼都說了,就差把他的心挖出來擺到梁慎言麵前了。

挪了挪臉,下巴抵著他的背,仰頭盯著他後腦勺,“那可以跟我說話嗎?”

他說話聲音輕輕的,和以前沒什麼差彆。

顯得很乖、很聽話。

梁慎言轉過頭,掃了一眼他嘴唇,上下都被咬破了,這會兒血還沒乾,又紅又腫,配上臉頰下頜那兒的指印,根本出不了門見人。

對上程殊撒嬌賣乖的眼神,他板著臉問:“疼?”

程殊“嗯嗯”兩聲,點頭說疼。

梁慎言終於側過身,伸手往他傷口上按,看他疼得倒抽了口氣,才撒手站起來,“活該你疼。”

程殊沒動,也沒問,坐在那兒看梁慎言開門出去,過了幾分鐘又回來,手裡拿了東西。

消毒的藥水跟棉簽,這段時間都用順手了。

梁慎言給程殊的傷口簡單消了下毒,沒辦法貼膠布或者創可貼,隻能這樣晾著,等結痂了,就慢慢好了。

情緒這麼大起大落一晚上,程殊簡單洗漱了下,整個人脫力了一樣,呆呆的,這會兒眼皮都腫了。

哭是沒怎麼哭,就是驚出來的。

“言哥,你還生氣嗎?”程殊坐著都沒挪地方,看見梁慎言從浴室出來,連忙問了句。

梁慎言繞到床的另一邊,掀開被子躺進去,沒回他這話,隻說:“睡覺。”

程殊撓了下頭,沒再問,乖乖地在他旁邊躺下,習慣地側過身,把自己蜷起來。

不過以前是對著牆,現在是對著梁慎言。

他望著梁慎言的側臉,笑了笑,枕在手上,“言哥,晚安。”

梁慎言盯著天花板,沒有出聲。

程殊一點不介意,能跟梁慎言再遇見已經很好很好了,他一開始都沒能奢求彆的。

所以,能有現在這樣也很好了。

程殊閉上眼,躺在梁慎言身邊,一整晚沒有做夢,睡得踏實又安心。

等他睡著了,梁慎言才轉過頭,目光落在他臉上,仔細地打量著他,眉頭皺著。

看了不知道多久,梁慎言轉回去,枕在腦後的手臂動了動,眼裡情緒複雜,心裡空了一片。

他沒想過是這樣的,是真的一點都沒往這上麵想。

現在知道了,他卻沒辦法想象那個時候,程殊得有多害怕。

程三順為他支起的那片天塌了,轉眼又山崩地裂,全湊到一起。

梁慎言閉了閉眼,拿出手機,給他哥和江昀各發了條消息,跟著又查了查航班,才放下手機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程殊就被梁慎言叫醒。

一覺睡醒,大腦還沒開始運轉,正想開口,嘴才張開就疼得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

梁慎言已經換好衣服,裝著他們行李的包也放在桌上,看他醒了,把衣服遞給他,“換好衣服,我們去停車場。”

程殊怔住,“哦”了聲,接過來就老實地換了,還往外看了看,天還黑著,說明都沒到七點,說不定才六點。

“公司有急事要處理嗎?”

梁慎言瞥眼他,說:“去機場。”

沒等程殊反應過來,他拿著包往外走。前台有售貨機,可以買點吃的先墊肚子,從這兒去機場都要一個小時。

程殊沒反應過來,正穿衣服呢,倏地腦子裡閃過什麼,連忙追出去,等到了梁慎言旁邊,又什麼都不敢問了。

梁慎言也不說,塞給他麵包和水,拿著包往停車場走。

從民宿到停車場,梁慎言沉默地開著車,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點看不出昨晚發生了什麼。

程殊戴了口罩,縮在副駕上,一直盯著窗外,也一言不發。

他們很少這樣,誰都不說話。

可這會兒,說什麼都多餘。不用說,也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要去那兒。

機場值機時,程殊看到登機牌上的目的地,愣了好幾秒。和上次出差不一樣,他知道,這不是他們最終要去的地方。

大早上的機場空調低得嚇人,坐在候機廳,程殊怔然地盯著登機牌,明顯在走神。

梁慎言走過來,把手裡的熱牛奶遞到他手邊,等他接了,聽到那句“謝謝”,笑了笑在他旁邊坐下,手裡拿的是咖啡。

他望向外麵的停機坪,眼神仿佛看得很遠,問:“怕嗎?”

程殊錯愕地轉頭,順著他視線往外看,神情恍然,收視線時輕輕搖頭。

那裡曾經幾乎是他的一切、一輩子,沒什麼好怕的。

第104章 第 104 章

航班七點起飛, 落地後,他們沒行李可拿,直接從機場去了高鐵站,又到了縣城, 直接坐上回鎮裡的大巴。

一路上沒停過, 也沒什麼話。

如果不是看得出是一起的, 跟路人沒什麼兩樣。

程殊和梁慎言倒不是故意冷著對方,純粹的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也覺得沒必要敘舊。

他倆這樣,有什麼好敘舊的。

離小鎮越近, 他們的關係就越緊,好像繞了一圈回到原點,時間也被拉回了六年前。

那會兒梁慎言提著一個行李箱, 也是這麼到的小鎮。

飛機、高鐵、大巴, 折騰了大半天, 進了那個有點破敗的小院,牆腳的青苔都長得有人膝蓋那麼高了,房頂的瓦還缺幾片。

從縣城到小鎮這條路,在程殊的記憶裡,沒怎麼變。

開過那一截縣道, 就進了柏油路那一段, 周邊也不再隻有山, 慢慢有了村寨。

這一截路開得不快,前邊和後麵能開的窗子都打開了, 風吹進來, 帶著蓮葉的清香,還能看到彆人地裡種的楊梅和櫻桃、枇杷。

櫻桃紅了、枇杷黃了, 楊梅還是青的。

程殊位置靠窗,看著看著忍不住伸手貼著窗戶,臉湊近了些,眼睛亮亮的,“今年的櫻桃好像熟得挺晚的。”

梁慎言坐在他旁邊,往外看去,前排的風吹來,他們頭發都亂糟糟的,“是晚一點。”

“再過一個月,就到挖藕的時候了,怎麼感覺蓮花開得挺多,我爸說,蓮花多的,藕長得小。”程殊提起程三順的時候,沒有太難過,回頭看梁慎言,“言哥,後院那棵櫻桃樹,應該還活著吧。”

梁慎言想了想,說:“也許吧,不過可能不怎麼結果。”

程殊一聽,有點遺憾地轉回去,“也是,沒人管的話,就不怎麼結果了,結了也是小小的。”

“你這疊詞的毛病是一點沒改。”梁慎言整個人都很放鬆,和昨晚是兩個樣子,“小小的。”

程殊又轉回來瞪他一眼,怎麼還學人說話呢。

以前就這樣,現在還學,那說話習慣是這麼容易改的嗎?疊詞又不犯法。

“彆瞪了,嚇不著人。”梁慎言閉上眼,“眯會兒,到了叫我。”

程殊“哦”了聲,繼續盯著窗外看。

話題開始得自然,現在不聊了也沒什麼特彆交代的。

他們一直是這樣的,專門要去聊什麼事兒的時候反而少,也沒那麼多要正兒八經聊的事。

程殊本來是在看外麵的田地跟房子,越看心裡越想快點回到老房子,不知道過了這麼多年,變成什麼樣了。

他高考那年說是要修路,還占了一點地。

後來路修通了,又說要拆遷,可遲遲沒動靜。

從他爸走了之後,他沒再回來過,家裡鑰匙給了最信得過的兩個長輩,過年過節會記得問好,然後給人寄一點東西回去。

怎麼會那麼鑽牛角尖,真把家也不要了。

程殊額頭抵在玻璃上,心裡鬱悶,卻沒怪以前的自己。他現在二十四歲,比以前長大很多,所以不能用現在去比以前。

玻璃反光能看到他自己,戴著口罩,就露出一雙眼睛,確實怎麼瞪都嚇不到人。

餘光一掃,程殊在玻璃上看到了梁慎言。

往玻璃上哈了口氣,看到一團霧,心想還好大巴開了空調,不然他這動作夠傻的。

傻歸傻,手指在上麵勾了勾,描出了一張梁慎言的側臉輪廓。

霧散了又往上哈氣,有了又重新畫。

來來回回幾次,旁邊有個小姑娘都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一臉好奇。

“彆畫了,不像。”梁慎言不知道什麼時候睜眼的,出聲提醒他,“鼻子太高了,沒那麼高。”

程殊被捉個正著,也沒覺得心裡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用衣袖在上麵擦了擦。

“哪有,你鼻梁可高了,還好看。”

梁慎言瞥他一眼,還抱著胳膊沒動,“謝謝您誇我。”

程殊笑眯眯地說:“不客氣。”

從縣城去小鎮就一個多小時車程,他們說完沒多久,車就到小鎮的車站了。

前麵的乘客陸續下車,他倆落在最後。

才一下車,熱浪撲麵而來,程殊被三點多的太陽曬得晃眼,感覺腳踩在地上都有熱氣往腳腕鑽。

今年怎麼這麼熱啊。

以前這月份,頂多二十五六度,這得奔三十了吧。

梁慎言給他理了下背包帶子,收回手,往老街的路口看去,“走了。”

程殊跟在後麵,扯了扯背包帶。

這個點大家要麼在家裡休息,要麼就去了地裡,街上人沒那麼多,他們一前一後走著,穿過巷子,經過張大爺和楊老太家的小賣部,又過了那根電線杆,隔著沒多遠就看見了程殊家的院牆。

之前說不怕,是真的。

這會兒程殊卻走得越來越慢,他說不清是怕還是彆的什麼,甚至連頭都沒有抬。

到了大門外,梁慎言看眼後麵的程殊,蹲下去從大門旁邊的院牆腳,抽走一塊石頭,拿出一把鑰匙,利索地擰開了掛著的鎖。

大門常年不用,推開的時候發出年久失修的聲音,梁慎言走進去,站在院子裡,轉過身看向還站在外麵的程殊。

梁慎言很湊巧的,站在那兒當年來的那個位置,他自己都沒注意,要不是腳下踩著了一個小坑,都沒發現。

瞥了眼長滿草的洞,他問:“為什麼不進來?”

程殊捏著背包帶,艱難地抬起頭,正好背對著太陽,看向梁慎言,“我……”

他回答不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在怕。

因為這房子的每個角落他都太熟悉了,隻要一站在這兒,就能想起那地方發生過什麼。

怕想起這些事,也怕忘了這些事。

所以更怕自己有期待,聽到一聲門響、聽到一聲狗叫,或者彆人喊自己的名字,都會有不切實際的期待,他爸是不是回家來了。

程殊不想哭,所以抿著嘴,梗著脖子仰頭,“因為我膽小。”

梁慎言沒有逼他,點了下頭,沒去棚子下邊,先去打開了堂屋的門,開了裝在裡麵的電閘,聽到那台冰箱發出“嘀”的一聲,就跟信號一樣,其他電器也紛紛開始運轉。

從堂屋出來,他去了程殊以前的房間,打開門窗,藍色的窗簾立即被風卷到了窗戶外。

最後才站在了那間他們倆的房間外,梁慎言這回沒有從彆的地方拿鑰匙,直接從口袋摸出一把銀色鑰匙。

很老,連那種最初級的十字鎖都不是,就單片鋸齒的。

房門被推開,沒有什麼味,隻是東西上麵落了一層灰,不厚,大概也就一個月沒人打掃的樣子。

梁慎言放好鑰匙走進去,拉開椅子,隨便拍了拍灰坐下。

除了程殊帶走的那一點兒,所有東西都還在這兒。

從抽屜裡拿出筆記本,插上電還能用,就是開機速度慢了很多,小一分鐘才打開。

梁慎言沒有去管程殊,開了電腦,打開郵箱,和以前一樣,翻了一遍文件之後,接了個電話。

他哥的,問他這回打算待多久,彆又是一年半載的。

梁慎言沒具體說多久,回了句不知道,看情況。

就這一句,他哥氣得原地暴走,念叨了三五分鐘不重樣的話,才說到正事上。

“怎麼樣?沒崩吧你倆。”梁慎行到底是親哥,擔心居多。

梁慎言這會兒才往外看了眼,他這房間,除了院門跟廚房門口是死角看不到,院子什麼情況一眼就能看清。

院子裡沒人,就兩條凳子在那兒。

皺了皺眉,轉著手裡的筆,他有點心煩,狀態也跟著回去了一樣,仿佛這幾年白過了,“盼點好的吧你。”

梁慎行一聽,沒忍住笑了,他弟這麼脾氣,從前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是真行,“那看來不怎麼樣,崩不崩的,都早點回來吧。”

梁慎言煩了,想掛電話,但又想著他哥還得把他做事,就沒掛,“沒崩,正談著呢。”

這會兒是真的煩了,不是剛才的有點。

梁慎行一聽他語氣,心裡有數了,也轉起了筆,“談什麼?談話呢還是談戀愛呢。”

他正打算立即嗆一句回去,讓他哥彆管,就見院子地上多了道人影,跟著程殊背著包磨磨蹭蹭地走進來,還踢了一下地上的石頭。

不知道撒什麼氣,還在在鬱悶。

梁慎言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過了幾秒才說:“都談著。”

這回是真的掛了電話,沒等他哥說完,就把手機扔床上了,彈起一圈灰塵,也沒在意。

轉了椅子,正對著門,他就這麼坐著,等程殊抬起頭。

程殊磨蹭了幾分鐘,他就等了幾分鐘。

直到看見程殊抬頭,站在原地,不怎麼好意思地笑著撓了撓頭,他臉上表情才徹底放鬆了。

“言哥。”

程殊喊了一聲,抿抿唇,“那個,我追你的事,還作數嗎?就……你還能跟我談戀愛嗎?”

梁慎言沒回答,他知道程殊還沒說完。

程殊一步步往房間走,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我膽小,之前怕在這兒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想著我爸還會回來。”

吸了吸鼻子,沒哭,笑著呢,“但現在看到你,我就覺得我浪費了挺久的,但也不算完全不值,就能等到的人是你,我很開心。”

程殊說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梁慎言,抿著嘴,微微睜大眼,笑得挺乖呢。

等了一會兒,見梁慎言沒搖頭,一下笑開了,背著包幾步跑到了房間,往他膝蓋中間一站,手往他肩上一搭,湊過去,鼻尖幾乎貼著,“言哥,我真的好喜歡你。”

喜歡到,沒辦法不喜歡。

第105章 第 105 章

五月底的槐樹正綠, 一片片樹影落在地上,斑斑駁駁,風一吹,影子就跟著晃動。

鄉下地方山多水豐, 一有風了, 就不覺得熱。

程殊腰都彎得累了, 往前湊湊,用鼻尖在梁慎言臉頰蹭了蹭,“現在不談也沒關係,以後可以談吧?”

他賴皮的時候, 是真的賴皮。

最會撒嬌磨人,眼神真摯得,還讓你舍不得拒絕。

梁慎言往後蹬椅子, 退出去一截, 用膝蓋抵著程殊免得他摔倒, “還學不會好好說話,是吧?”

程殊空了手,隻好站在那兒,巴巴地看他,“這不是在好好說的嗎?哪有不好好說。”

梁慎言抬眼, 拿起手機看看時間, “現在不跟你談。”

程殊一點不介意, 笑眯眯地,“那以後談。”

梁慎言挑挑眉, 不理他了, 椅子轉回去,接著乾自己的事, 就是嘴角那點笑,一直都掛著。

沒想藏著,也不用藏。

程殊樂嗬嗬地找了個地方放背包,沒去接著煩梁慎言,就自個在一邊看看。

家裡一點都沒變,東西都在。

程殊琢磨了下,擼起袖子,打算先打水來把房間跟廚房收拾了。

一路回到這兒,他倆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也沒吃什麼東西。他不知道梁慎言餓不餓,他餓得快前胸貼後背了。

家裡水閥是關的,程殊走到水池旁邊,蹲下去鑽到池子下麵開水,才剛擰開,“嘩啦”一聲,水龍頭裡的水直接噴出來,砸在水池裡,全從下水口澆在程殊身上了。

那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程殊慌忙要鑽出去,哪知道腳底一滑,膝蓋磕地上,摔了個臉朝地。

“言哥,救命!”

程殊這一嗓子,還沒喊出來呢,房間裡坐著的梁慎言已經聽到動靜起身了,才下門檻就聽見了。

梁慎言幾步走到水池旁,一邊關水,一邊伸手握住他胳膊,然後用手墊著他後腦勺,把人連拉帶拽地拉出來,臉上表情比鍋底還黑。

皺著眉,問,“你又在搞什麼?”

他是真不懂,程殊多大個人了,怎麼還能把自己塞在水池下麵出不來,彆家五歲小孩都乾不出這事。

程殊膝蓋磕得疼,身上還都是水,一聽梁慎言的語氣,又委屈又好笑的。

怎麼連個水龍頭都要跟他作對啊!

仰著頭,胡亂扒拉了一下臉,“我那不是想打掃打掃弄點吃的,誰知道水管是開的,滋我一身水。”

梁慎言看他臟兮兮的臉,配上他表情,給氣笑了,撒了手懶得管他,“腿磕到沒?”

程殊連忙撈起自己的褲腿,仔細看了看,就兩塊圓的紅印子,沒什麼事,“嘿嘿,沒什麼事,那下麵是土,好下水,就褲子臟了。”

梁慎言看他還笑得出來,是不像有什麼事的樣子,乾脆打開水洗個手。

程殊手心都是土,擠在他旁邊也一塊洗了,手還非得挨在一起。

梁慎言嫌棄地看他一眼,洗好了,也沒管手上水乾沒乾,往他臉上一搓,兩隻手一塊,直接糊了他一臉水。

程殊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手裡的水朝梁慎言甩過去,“你好煩啊,幼不幼稚!”

梁慎言躲得快,就胳膊上被濺到了一點,“那你不煩,一條褲子才回來沒半天,報廢了。”

程殊低頭看眼,確實有點不忍直視,眼珠一轉,幾步走到他麵前,想往他身上蹭。

臟都臟了,那就一起臟唄。

梁慎言和他認識多久了,都不用等他動,看他眼睛在轉,就知道他要做什麼。

胳膊一抬,把人擋開,“彆瘋,一會兒給你關房間裡。”

程殊往前伸手,正打算瞎扯,就聽到院子門口有了動靜。

他看見梁慎言表情變了,跟著一回頭,看清門口的人,一下傻住,鼻尖酸酸的,沒吭聲。

“哎喲!我還以為眼花了,還真是你們啊!”程冬爺爺氣都沒喘勻,身上穿著白色短袖,一條藍黑色的褲子,腳上還是解放鞋。

“老遠在山上看見院子裡有人,以為是老了眼花,瞅了半天才敢下來,你們這什麼時候回來的啊?住多久啊?”

程殊搓了搓手,順道還理了理衣服,“三爺爺,是我。”

程冬爺爺走進來,明顯比前些年背要佝僂些,走路也晃了,沒以前穩當。

捏著手裡的旱煙杆,來回看他倆,眼睛都濕潤了,眼神沒一點彆的,就是高興,“都是好孩子,都長得這麼好。回來了好啊,回來了好,再不回來啊,這一片往後就要沒了。”

程冬爺爺低頭抹了把眼睛,再抬頭的時候問他倆,“吃東西了沒?沒吧,這屋裡什麼都沒有,去爺奶那兒吃,吃麵吃餃子都成,飯也有。”

程殊張了張嘴,不知道能說什麼,嗓子跟卡住了一樣。

“那就去您那兒吃,我們才到,連房間都沒來得及收拾,剛通上電和水。”

梁慎言伸手搭在程殊肩上,順便蹭了蹭水,“我們鎖個門,您等等。”

程殊對著程冬爺爺笑了笑,扭頭往房間走,瞪一眼梁慎言,“我是毛巾啊,你這麼擦。”

梁慎言收回手,進了房間,“彆蹬了,翻翻包裡有沒有褲子,不然你這樣去,是個人都得在想,這家大學生在外麵混得真慘,學土木出來就搬磚啊。”

聞言程殊蹲在那兒翻褲子,都氣不過扭頭,衝著梁慎言後腦勺齜了齜牙。

煩人,搬磚怎麼了,他就搬磚。

他們兩家本來也離得不遠,十分鐘就能走過去。

這幾年老街也沒什麼變化,路上那些坑修修補補的,舊的填了,又有新的。

上坡下坡的那幾個坎,沒人走的地方,青苔長了一圈。

平時水渠那兒放著的一些竹筐,也還擺在那兒。連那根電線杆上的小廣告,好像都沒換新詞。

程殊走走看看,心就這麼一點一點地落下來了,被這裡的一切托著,有了著落。

走到程冬家門口,他看向身邊梁慎言,他倆眼神一碰上,就笑了起來。

梁慎言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答應著程冬爺爺的話,走了進去。

“冬冬!看看是誰來了!”程冬爺爺一進院子,就喊了一嗓子,回頭和他們說話,“我去廚房給你們弄吃的,讓冬冬給你們倒水,就隨便坐。”

從前有雜草的院子重新打了水泥地,東西擺得整齊,收拾得很乾淨。

堂屋外邊就有一張桌子,是夏天熱了,就會搬到外麵吃,涼快。

程殊和梁慎言走過去才坐下,程冬就從屋裡出來了,手裡還拿著筆。

一見到他倆,愣在那兒站著不動,好半天才睜大眼。

“哥哥,大哥哥?!”程冬長了不少個,還是瘦,但看著不像個小孩了,“你們,回來了?”

見著他們的每個人,都會說回來了啊。

回來。

這裡是程殊的家,早該回來的。

從程冬家出來,太陽已經往下落,天沒那麼熱,他倆走得也慢。

程冬爺奶老了些,但身體都還好。體檢沒什麼毛病,有點異常,但都不礙事。

沒三高,那就比大半同齡人都好了。

程冬也沒以前那麼癡傻,學得慢一點兒也不要緊,無非是晚上學幾年,乖和懂事就行。

回到家裡,他倆把出去時候曬的被子和床墊搬回去,鋪了床,又點了一盤蚊香。

通了幾個小時的風,屋裡沒什麼味道。

房間沒空調,晚上七點多了,天還熱呢。

他們倆隨便衝了個澡,一人捧了一碗程冬爺爺給的櫻桃,坐在那兒吃。

程殊背抵著椅子,腿支在地上,前後晃著,也不怕摔著,反正摔過了,還是當著梁慎言的麵出的洋相。

梁慎言沒像他那樣,就伸直腿,隨意搭著,仰頭看天。

天還沒全黑,看不著星星,月亮倒是挺亮的。

“這房子一看就有人經常來打掃,是言哥你找的吧。”程殊沒轉頭,說了句。

梁慎言沒回答,這不用他說,程殊都知道了。

程殊笑了笑,“家裡哪兒哪兒都收拾得挺好的,就院子裡的草長得快,明天可得一起除草了。”

說完又想到什麼,“真好,還能回到這兒。”

房子還在這兒,家就還在。

梁慎言看他一眼,伸手扶了一下他椅背,“腿剛好,還想摔個腦震蕩出來?”

程殊“嘿嘿”笑了,終於不前後晃,老實坐著。

“沒,就心裡高興,得意了。”

梁慎言沒說話,收回手繼續吃櫻桃,過了一會兒才盯著院子外的路燈,開了口,“那天走的時候,讓江昀找的人。”

兩個月來打掃一次,什麼都不用動,保持原樣就行。

雷打不動。來得多了,一開始還覺得新鮮的大家夥,也都懶得管了。

程殊一怔,笑笑,“我還是沒你想的那麼周到,事兒也辦不妥當,都沒想到那麼一走,要有一天想通了,要回來了怎麼辦。”

梁慎言的目光依舊落在院子外,“沒想過嗎?”

程殊不太好意思,說:“沒敢想。”

比起昨天晚上,那種抽筋剝骨的聊法,現在這樣安安靜靜,能聽到蟬叫的聊天,在他們倆中間出現得更多。

大概是因為他倆第一次冷戰結束,就是這樣聊出來的。

“怪我嗎?”梁慎言問。

從程殊嘴裡聽到那句話後,這三個字在他心裡待了一天。如果真是程殊擔心的那樣,內疚嗎?

會有的吧。

那麼一個大活人,不夠好,但也沒壞到該死的地步。

但梁慎言更願意相信不是,程三順自己發現不了,林秋雲不會說,彆人說的話,那他大概會提著鞋,把人趕走,再回頭跟程殊算賬。

那人的德行,就是這樣。

外麵好麵子,硬撐著不掉臉麵,回家了橫。

程殊詫異地轉過頭,眨了眨眼看梁慎言,“沒,一分一秒都沒有。”

他說的時候,眼睛裡帶著點笑。

是真沒有,這事他不會拿來哄梁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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