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的一顆心怦怦亂跳,順著靴子往上,隻能看見玄色的仙鶴祥雲暗紋鬥篷,下擺繡著金色的邊,針腳都是無可挑剔的精細。
淩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紋絲不動。
窗外雨聲漸大,雨點敲在窗棱上,一聲聲宛如擊在心間。
七年了。
他終於名正言順地回到這座囚籠似的宮殿,回到她的身邊,於是整座門庭寥落、不複昔日氣派的長華宮,他的眼裡隻有一人。
可那人留給他的,竟然隻是一個清冷的背影。
江晚晴背對他,安靜地跪在地上,頭頂一朵白色的絹花搖搖欲墜,她的人也像是淒風苦雨中,一朵將墜未墜的白梅。
淩昭的目光停在素白的絹花上。
女人青絲如墨,烏黑的發絲間,唯有這一朵絹花白的刺眼,不僅昭示著她身為先帝遺孀的身份,也在提醒他——七年,物是人非。
曾經的兩心相許,如今的相對無言。
鬥篷下的手漸漸握緊,淩昭極力壓抑暗流湧動的心緒,淡淡道:“雨天濕氣重,起來說話。”
江晚晴動也不動。
倒是寶兒清脆地應了聲:“多謝王爺!”
秦衍之揚了揚眉,見這小宮女憨憨傻傻的,不由低眸笑了一下。
寶兒懷裡抱著小狗,空不出手扶江晚晴,隻得把狗兒往秦衍之懷裡一塞,也不管他是誰,接著快步走回主子身邊,小聲道:“娘娘,奴婢扶您起來。”
江晚晴數著手裡的念珠,眉目不動,語氣卻是心如死灰的絕望:“心死了,身子便成了一具空殼,調養的再好,又有什麼用處。”
寶兒心頭一驚,從進長華宮到現在,她從未聽皇後娘娘說過這麼灰心喪氣的話,就好像當真萬年俱灰,不想活了。
室內分明飄散著清冽的冷香,但淩昭的鼻息之間,縈繞不去、輾轉難消的,卻是那一年的血腥氣,他的一口血吐在衣襟上,斑駁淋漓。
他的雙拳捏得骨節泛白,眉眼之間儘是冰霜:“隔著一副金絲楠木棺材,你以為他能聽見?”
江晚晴輕輕道:“聽的見如何,聽不見又如何?總之先帝一去,我全部的盼頭、活在世上的意義,也全都沒了,隻剩一個福娃……”修長纖細的脖頸緩緩垂下,語氣染上了哀痛:“……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淩昭聽得怒氣上湧,氣道:“又不是你生的。”
江晚晴輕歎:“福娃是先帝的骨肉,就是我願意用性命相護的孩子。而王爺……”她回過頭,紅著眼睛,目中淚光閃爍:“……您會善待他麼?”
穿過七年冗長的光陰,穿過北地的風沙和帝都的雨,穿過冷香凝織而成的無形巨網,她終於回頭,再一次望向他。
多麼熟悉的一雙淚眼,曾無數次在他的夢境中徘徊。
鋼鐵練就的心,這一刻也軟了。
然而,江晚晴的眼神是冷的,眸中的淚不是為了他,說出口的話語,更是字字如刀:“七年了,我一直記得,那年宮廷家宴,你匆匆尋借口回府,舉杯飲酒而未有祝詞,始終欠了我一句皇嫂。”
她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不相乾的人:“……七弟。”
空氣凝滯了片刻。
最後兩個字落地,就連向來有笑麵虎之稱的秦衍之,此刻也變了臉色,暗中替這位勇氣可嘉的江皇後,捏了一把冷汗。
寶兒卻是聽不懂的,看著攝政王比窗外的大雨更陰沉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先帝比王爺年長,皇後娘娘是他的皇嫂,叫他一聲七弟又怎麼了?正琢磨著,隱約想起那天晉陽郡主闖來,好像曾說過……娘娘自小是一口一個‘七哥’喚他的。
淩昭眼底的冷霜,終於化成了鋪天蓋地的風暴,狂怒地吞噬一切。他動了動唇,聲線緊繃:“——秦衍之。”
懷裡的小狗都感受到了攝政王的雷霆之怒,不安地扭動著小身子,秦衍之抱緊它,對著寶兒擠出一絲笑容:“狗兒淋濕了,這位姑娘且隨我出去,尋一塊帕子擦擦它的毛發。”
寶兒自然不肯,她雖然懵懂,但也知道此刻的攝政王滿懷敵意,不願就此離開江晚晴身邊。
秦衍之擰眉,不顧這小宮女的反抗,一手抱住狗,另一隻手強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去。
寶兒掙紮不開,一步一回頭,淚如雨下:“娘娘!娘娘!你放開我——”
直到她被拉出門,直到門關上,徹底隔絕了室內的兩人,她口中的‘娘娘’依舊全無懼色,坦然直視執掌生殺大權的男人。
那雙眼波流轉之際,曾傾倒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美目,波瀾不驚的死寂中暗藏的……
分明就是純粹的挑釁。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無所畏懼.jpg
男主每天都很想吐血.jpg
白得了一對貓狗,唯一的贏家小皇帝.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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