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1 / 2)

這幾天剛下過一場雨, 天氣總算涼快了。

江晚晴住在慈寧宮閒置的西殿,身邊除了寶兒容定兩個從長華宮跟出來的, 還有好幾名伶俐的宮人伺候。

慈寧宮的日子過的緩慢而悠閒。

早上起來, 陪李太後用過早膳,一起說說話——如今,淩昭大夏第一黃金單身漢的身份不變,後宮虛置, 隻有太嬪太妃們會來向太後請安。

午膳有時候和李太後一起用, 有時候獨自一人。

下午等福娃睡醒了,便和他玩上一會兒,福娃久不見母親,少不得撒嬌訴苦, 黏人的很。

晚上不需要陪福娃的話,就是一個人的時間了, 看書作畫,全由得自己。

這種日子過久了,很容易變成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

但是江晚晴心裡知道, 她隻是在等待機會,最近發生的一切都令人絕望, 可夢想總是要有的。

萬一有天淩昭就開竅了呢?

這天,江晚晴坐在窗下繡花。

上次同李太後一道去禦花園散步,談談人生理想, 李太後看見風雨後, 一池的蓮花謝了不少, 便有些傷感,彭嬤嬤見狀,提議不如江晚晴繡一條荷花帕子送給太後,她當然隻能順勢應下。

江晚晴放下針線,看了看白色的錦帕上的圖案。

一朵好運蓮花。

她歎了口氣。

福娃趴在桌子上練字,寫的正是他的大名,淩秀。

字寫的歪歪扭扭的,醜的不忍直視,他寫了會兒,又沒了興致,開始在旁邊畫雞腿和魚骨頭。

站在一邊的馬嬤嬤看不下去,開口道:“太子殿下,為什麼要畫雞腿呢?”

福娃頭也不抬:“晚上想吃。”

馬嬤嬤無奈的歎了口氣:“哎唷我的太子殿下,您可得認真點兒讀書習字,先帝三歲便能背誦詩詞上百首,您這個年紀就已經出口成章——”

福娃畫完一隻雞腿,抬眸看向江晚晴,跳下椅子跑了過去,抱住江晚晴的腿。

江晚晴笑了笑,對馬嬤嬤道:“嬤嬤先下去吧,我來教太子寫字。”

馬嬤嬤應聲退下。

殿內隻剩福娃、江晚晴和容定。

福娃撒嬌:“母後——”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太後和我都教過你了,以後不能這麼叫。”

福娃扁著嘴:“可我不要母後當我小姑姑,我不叫。”

江晚晴輕輕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柔聲道:“乖,你要聽話。”

福娃的嘴嘟的能掛油瓶了,他扭捏了會兒,很輕很輕的叫了一聲小姑姑。

江晚晴微微一笑:“唉。”

福娃看著她穿針引線,又問:“父皇的字寫的好麼?”

江晚晴點了點頭:“你父皇素有書畫雙絕的名聲,一手字自然寫的極好。”

福娃懵懵懂懂的,若有所思:“字寫的好才算好太子,以後才能成為好皇帝?”

江晚晴隨口道:“那倒不是。”

福娃想了很久,刻意裝出大人的語氣,理直氣壯道:“對呀。我見過——皇叔的字寫的又醜又潦草,如果比賽誰的字好才能當皇帝,我也不一定輸給他,他怎麼好意思叫我把皇位讓他?”

江晚晴撲哧一笑。

容定原本在旁聽個樂子,沒怎麼上心,隻是忽聽女子笑了一聲,他怔了怔,望向不能相認的妻子——她用袖子掩著唇,眉眼彎起,目中盈盈水波流轉,輕淺的笑便是那逐漸擴散的漣漪,不知攪亂了誰的心。

記憶中,他很少見到江晚晴笑的這般純粹。

無論是曾經矜持的尚書府千金,又或是深宮中端莊的皇後,冷宮中滿腹心事的江娘娘……她從不曾笑的這麼開心。

他低低歎了一聲。

江晚晴摸摸福娃的頭,道:“你皇叔的字還是比你能入眼的,但是你努力的話,過上幾年肯定追上他了。”

福娃眼眸一亮:“真的嗎?”

江晚晴認真答道:“真的。你知道為何你皇叔寫不出好看的字嗎?”

福娃搖頭。

江晚晴道:“他小時候不用功,比起念書習字,更喜歡偷溜出去騎馬打獵,你祖父為此還罵過他。”

福娃張大了嘴:“皇叔那麼凶,還有人敢罵他?”

江晚晴說道:“你皇爺爺比他更凶。”

福娃呆了呆,似乎不能想象比淩昭更凶的人,會是什麼樣子。

江晚晴又笑起來,拿開繡繃,將福娃抱在懷裡:“讓我抱抱。”

福娃乖巧的依偎在她身邊,呆了一會兒,突然拉住她的袖子,小小聲道:“娘,以後彆丟下我,我怕。”

江晚晴一怔,看著他:“不會的。”

又過了會兒,福娃回到桌案邊,江晚晴一條帕子做的差不多了,起身看他練字,一邊問道:“你見過皇叔寫字?”

福娃執起筆,心不在焉:“見過兩次。他叫秦侍衛帶我去見他,自己假裝在寫字。”

江晚晴詫異:“假裝?”

福娃點點頭:“就是假裝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當我不識字呢,在紙上寫的都是一二三四五六……”

他見母親笑了,也跟著笑起來:“他問我你的事情,我都不跟他說。”

江晚晴問:“為何?”

福娃又嘟起嘴,告狀:“有一次在太後娘娘宮裡,皇叔問我,你是不是最喜歡我了,這不廢話麼——福娃最喜歡母後,母後最喜歡福娃,這個道理他都不懂。皇叔的臉色就難看起來,後來我說母後和我說悄悄話,和父皇可能也說悄悄話,他突然發好大的脾氣,嚇死福娃寶寶了。”

江晚晴揉了揉他的頭發,想起淩昭來的那天,說的莫名其妙的話,又問:“你都是怎麼說的?”

福娃軟糯糯道:“我沒怎麼說呀,我就說你可能和父皇躺被窩裡說悄悄話。”他皺起小眉毛,又去拉江晚晴的袖子:“娘——”

江晚晴糾正他:“小姑姑。”

福娃道:“有人在才叫小姑姑。娘,你和父皇說悄悄話嗎?”

天氣分明比前幾天涼爽,可容定的臉上,突然就熱了起來,他無聲地立在一邊,是一貫沉默而溫和的姿態,耳朵卻豎直了,聽的仔細。

江晚晴笑道:“娘隻和福娃說悄悄話。”

福娃又去抱她大腿,一個字一個字說的認真:“福娃也隻和娘說悄悄話,福娃和娘是吉祥快樂的兩隻寶寶。”

江晚晴點點他的額頭,兩人笑著抱在一起。

容定冷眼旁觀,突然心生淒涼。

江晚晴當然不會和他說悄悄話,她甚至不跟他說話,一張床兩個人,中間卻隔了整個天涯。

她總是背對著他,從天黑到天亮。

從他這幾天的觀察所得,他這位人前人後兩張臉,莫名熱衷於激怒他兄弟,不知所圖為何的妻子,倒未必如他曾經所想,是因為打心底裡厭憎他,才會同床共枕也不看他一眼。

她更可能是覺得他心思重,多說多錯,所以選擇相對安全的沉默。

江晚晴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曾經他以為是七弟,可顯然不是,她對他,比對自己更絕情。

可歎他一生玩弄權術,算計人心,卻直到最後,都沒能真正看清他的皇後的心……若能早些明白她要的是什麼,他自會雙手奉上,也許他們將是另一種結局。

他看著不遠處的一對‘母子’,不禁黯然的想,上輩子加上這輩子,江晚晴也沒對他這麼笑過。

難怪淩昭對福娃,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他們費儘心思也爭不來的,這個小胖孩子輕易就能得到。

這麼想來,他又覺得自己可憐,竟然淪落到羨慕一個五歲孩子的份上。

容定收回目光,狹長的鳳眸靜如寒潭。

那年帝都的冬天嚴寒刺骨,江晚晴生了一場病,遲遲不見好,太醫說,天下百病,唯獨一種,無藥可醫,皇後是心病成疾。

恰逢後宮出了宮妃私通的醜事,那女人自知事情敗露,唯恐他會怎麼折磨她生下的孽種,便想親手掐死福娃,孩子尚且不足周歲,隻會傻傻衝她笑,她反倒不忍動手,於是侍衛適時趕到,將她拿下。

他本想叫人隨意處置了,轉念一想,改了主意,把福娃送去長華宮,和江晚晴作伴。

如他所願,江晚晴的病好了之後,經常陪福娃玩耍,人瞧著比從前精神多了,聽長華宮的人說,皇後獨處時,終於不再撫琴而不彈曲,經過禦花園的荷花池,也不再淚眼問花花不語。

芙蓉花色好——這花也許是她和七弟的定情之物。

而那琴——她彈得一手好琴,入宮後卻甚少撥弄琴弦,也許她心悅的聽曲之人不在,她再無撫琴的興致。

福娃能讓她開心,那麼留他一命,暫且算作有用。

前世病重之時,他自知時日無多,已經提前作下安排,召回淩昭,封他為攝政王,將密詔給朝中重臣,助他稱帝。

萬萬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那七弟,可真是個貪心的癡情種。

江山美人缺一不可,多麼霸道。

容定又在心裡輕歎一聲,淡淡望了眼福娃。

——至於這個孩子,往後再想辦法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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